《大宋日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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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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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绉沉默不语,双目微湿,二通事一个外向,一个内敛,却皆怀一颗赤子之心,他心有所感道:“逝者如川去,来者尚可追,吾辈切莫等闲啊……”
  闻此言,马绉忽然面浮激动,大步向上攀登,势若疾风,他忙手拉牛文,紧随其后,须臾到了山顶,但见渔歌唱晚,落日熔金,鸟瞰海州全城,沐于碧光紫霞之间,有如一座王者之城,好一个“虎峰夕照”之景。
  马绉目露奇光,长须拂颤,一扫寡言之态:“三才天地人,三光日月星,郡马爷,你看这海州城像甚么?”
  他疑疑惑惑,极目俯眺,半晌迟疑道:“有点像个大龟……”
  马绉微笑:“然也,牛文,你也来看,这海州状如大龟,头向西,而城内那河,逶迤如蛇,形成龟蛇相交而嬉之势,正是华省占星运,孤城望日遥!”
  他心头隐隐捕捉一丝影象,忙问:“先生有何高见?”
  马绉双手一背,超然屹立:“郡马爷可知,这海州城隐含一千古之迷,古今各代玄师术士皆以破解此迷为大任,如唐代刘长卿之流,惜无不半途而止。吾自幼喜观天象,偶窥一二……”
  他急道:“先生快讲!”
  “古传伏羲画卦之地即在海州,故海州城有“天下第一星象城”之说。所谓星象,不外日、月、金木水火土五星及北斗七星,再外为二十八宿等等,各代玄师术士积累前人,亦只勘出二十八宿玄武星象……”
  他气和:“先生请讲!”
  “青山与绿水,虎啸对龙吟。郡马爷请看,城东南方位有青龙山,西南方位有吾等脚下的白虎山,正合二十八宿青龙象、白虎象。凤凰不落无宝地,城正南方位又有凤凰山,合二十八宿朱雀象。此三山高度相近,大小相似,与海州城形成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布局……”
  他心静:“小子在听!”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自古取象于天的城池不是没有,却无海州天然之象:龙祥云瑞,凤披彩霞,白虎啸海,玄武踏涛!而一旦勘出日月星三光之象,天象应于人身,所谓天人感应,千古之迷自解……”
  他沉思:“小子受教!”
  “昨夜天晴,吾观天象,直至晨鸡报晓,整夜无异,惟独在破晓之时,只见日月相贯,群星争耀,光照大地,一瞬而过,如此异象,闻所未闻,吾忽有悟,那日月星三象将现海州,天命降世,千古一刻……”
  他一惊:“小子不明?”
  “明日,日出东方,月昭大地!你曾擎和氏璧,贵返海州城,明以郡主服心,暗伏圣军惑民,左令日月庄聚敛,右将铁浮屠威收,外有挞懒呼应,内据海岛为基……天象正应在你身上,还要瞒我二人到何时?”
  他大惊…… 
 
 
 
  
第六十八章Kate&Leopold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半天没出声的牛文忽然吟起东坡先生的千古名词《念奴娇·赤壁怀古》。
  他于转念间作出决断,恭身一鞠:“二位先生原谅则个,小子虽无三分天下之心,亦有独树一帜之意。江山如画,朱颜几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宋也罢,金也罢,在小子眼里不过烟云霓雾……”
  二通事齐齐动容:“下官恭听!”
  他蓦然回首,锐利的目光似乎欲将那不断西沉的红日钉于天宇,将负载不堪的过往倾吐:“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小子自幼向往从军,欲把这一身骨肉报效于国,杀敌千百万,血流万里山。渐大识书,又欲做个豪侠男儿,仗剑走天涯,快意追仇杀。少年长成,见尽世间真情沦丧、人心沉迷,只觉男儿当暴戾,睚眦便杀人。后机缘巧合,真个征战沙场,朝饮血河水,暮提人头归,杀一尚为罪,杀万倒成雄。万古千秋业,尽在杀人中……”
  二通事额头冷汗涔涔:“下官受教!”
  他目光不动,仿佛那已沉入海平线的夕阳犹在原处,深藏于心、百折千锤的信念喷薄而出:“多情少年子,不见春闺老……太阳落了,黑暗便降,杀得多了,人心便死。太阳在明日将会升起,人世之明日在哪里?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人世之出路,决非杀出来的!纵观前尘后世今生,杀念浸泡人心,杀心贯穿人性,杀性堵塞人间……我听多了,看多了,也杀多了……所谓物极必反,杀极必不杀,可是只怕杀极之日,便是人世灭绝之日!路总有人先行,我所举大业之信念,便源于两字——‘不杀’……我起始动机并不高尚,全因一句誓言而起;我不信甚么天象天命,却信那古语老话——‘人命关天’;我所举大业亦不是甚么千秋不朽业,只望以我微光,拨亮趋暗世间;以我微热,回暖趋冷人心;以我微诚,唤醒趋沦真情;以我微力,遮护趋死黎民……不管二位先生听懂几许,我尽吐肺腑之言,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以我微光,拨亮趋暗世间;以我微热,回暖趋冷人心;以我微诚,唤醒趋沦真情;以我微力,遮护趋死黎民……如此独树一帜,千古未闻……千古之迷莫非在此?”马绉皱眉凝思,陡然舒眉大叫,拉着牛文纳头便拜:“此天命非一国之天命,乃人世之天命,我二人愿誓死追随天命之主!”
  “你成了天命之主?”楚月满脸古怪,忍俊不禁地上下打量他。
  “嘻嘻,只有天命之主方配上你这个圣娘娘么。”他涎着脸皮粘上去。
  楚月捉住他的手,以防非礼:“臭小子,正经点哩。二通事与秦桧皆爹爹自靖康宋俘中得获,秦桧一力奉承,被爹爹引为心腹。二通事各有奇才,在宋廷亦不得志,偏拒不合作,当日爹爹曾一怒欲杀之,被我劝阻,留于府中挂个闲职,此次随你南巡,我本告之去留随便,却被你收服,也是天意……”
  他就势将她的纤手贴在脸上温存:“上天让我遇到了你,才是真正的天意……”
  楚月娇羞一嗔:“自家在与你说正事哩,爹爹派人送信,命你即刻率铁浮屠去徐州接一位贵客,秘密护其入宋,然后才回燕京。”
  他惊奇:“甚么贵客如此重要,又如此之神秘?”
  “听说是位被羁留的宋使,名叫王伦,其他情况一些不知。”楚月仅知人名,又嘱咐道,“回燕京拜门聘礼交我筹备,你只管去,返回时来海州接我便可。”
  “月儿,我可不想跟你分开……”他又想起一事,“拜门还需男方亲族一同前往,不如让忽里赤带十几个兄弟冒充罢了。”
  “明日,我觉得你有时候很傻哩,你以为爹爹的侍卫认不出这些族人?”楚月俏皮地戳一下他的脑壳,“不用想了,自家早为你安排好了……”
  次日上路,他仅带走一半卫队,如此才能放心留在海州的楚月。二通事中牛文随行,而马绉性格内敛,敏锐沉稳,留下辅助楚月甚好,其实他心里更喜欢外向的牛文多些。
  “郡马爷,这位便是王大人!”徐州城外,金兵屯守大营,高益恭领一宋服文官与他相见,此人面带轻浮、眼神伶俐,市井气十足,与身上官服极不相称。
  王伦,字正道,故宋宰相王旦弟王勉玄孙,家贫无行,侠邪无赖,年四十余尚与市井恶少群游汴中,往来京洛间,数犯法而幸免。建炎元年,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问使使金议和,遂留不遣。
  若非牛文事先介绍,他真不敢相信这王伦已年逾五十,看起来只是个三十开外的精壮汉子,羁留北国的岁月没有在其面上留下一丝痕迹。他判断,要么此人是个汉奸,要么就是像自己一样油滑适境之辈,拱拱手:“王大人,有礼了。”
  王伦也睥睨双眼打量着他,第一句话很不客气:“不知称郡马为完颜大人,还是明大人?”
  王伦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令他有种遇到对手的兴奋:“完颜——女真话的意思是王者,译成汉姓,便叫王,我看王大人倒是完颜大人了,哈哈哈……”
  高益恭见双方言语激烈,颇有冲突之意,忙从怀里掏出一信,递于他,却是挞懒密函,他拆封一看,愣了一愣,竟呆住了,却是大件事:
  原来大宋左相吕颐浩被秦桧排挤出朝后,觉察到秦桧之野心,开始反击,自镇江府还朝后,外荐前宰相朱胜非入朝,内联殿中侍御史黄龟年,兵部侍郎綦崈礼等,以“分朋植党”之名弹劾之,赵构正因秦桧“二策”无方,“和议”无音而恼,便将胡安国、杨愿、王唤(口换日字)等被归为秦桧一党官员一并贬逐,使秦桧在朝中完全孤立,相位岌岌可危。王氏以万分火急才动用的海青儿向主子挞懒急报:现下唯一能保住秦桧相位的就是“和议”有信。刚升为右副元帅的挞懒势力渐大,赶紧说服粘罕“以和佐攻”,纵王伦归宋,首开和议。因时间紧急,着高益恭率轻骑护送,以徐州往南靠近宋齐边境,地方动荡,义军势强,便急调就近的他与铁浮屠接手。
  想不到不败的秦桧也有今日,而眼前这个王伦就是其救命稻草,挞懒叮嘱他要善待之,越快送其入宋越好。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法立刻决断,下令扎营一夜。
  将军大帐,烛光摇影,他呆思不动,该怎办?秦桧作为挞懒大计的重要一环不可或缺,他没理由自拆墙角,可是谁也不知道来自后世的他对秦桧的复杂感情,挞懒正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才将此重任派给他,才轻松没多久的他又一次被推上命运的抉择关口:秦桧的政治命运就在他的手中,挞懒大计的命运也牵扯其中,还有妻族几千人的命运,他到底该怎么办?
  良久,他方出帐,吩咐一支十人队随自己入徐州城逛晚市,至二更方回,还真有心情。一番好睡,磨磨蹭蹭接近午时他才起床,帐外王伦正在拉着高益恭、牛文高声理论,抗议还不动身,原来他下令小校任何人不见,而王伦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踏入宋境,故此闹将起来。
  他不疾不徐地摇着圆蒲扇,一身轻绸,敞着胸,髻发而不裹巾,一副浮浪子弟模样,仍无出发之意,向王伦打个哈哈:“王大人,这刚刚入秋,酷热难当,行军不比往常,我手下儿郎皆重甲革马,若顶着毒日头上路,轻则疲热,重则中暑,战力低下。我所以下令,每日起五更亮,趁早凉行,日中热时歇,晚凉时再行,入黑便止,方能令儿郎保持战力,保护尔等安全,反正离大宋已不远,王大人毋须急于一时。”
  王伦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翻翻白眼,掉头便走。牛文与高益恭面面相觑,皆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到晚凉时分,队伍总算出发,他又下令,为安全计,王伦连同伪齐伴押的一名官员皆被严密保护于一辆马车上,不得随意出入,以防走露风声,惹来义军。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大宋民间对朝廷与金和议一向深恶痛绝,秦桧亦因此被天下人识破其奸。
  从徐州往南,一马平川,过了淮水便是大宋,若按正常骑兵行军,本只两日路程,他们却足足走了五日。中途间有小股红巾军出没,但与铁浮屠稍一接触,便知难而退。
  对于被他无礼相待又等同软禁的王伦,他心中歉然,时常假惺惺前去问候,自不会受什么好脸色,总遭王伦嘲讽,他也不是吃素的,忍不住反唇相讥,每次总以高益恭、牛文与那伪齐官员的劝架而收场,竟成每日的例行公事。
  这种锋芒相对的接触,反令他确认王伦绝非汉奸之辈,其虽不拘小节,行为乖张,却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保持大节。再想到大宋历年遣使如宇文虚中、硃弁、魏行可、崔纵、洪皓、张邵、孙悟之辈,皆被金人所拘,王伦作为第一个返宋之使,自有其独特手段,实乃世上罕见的不学有术之徒,令他油生惺惺相惜之感。
  车马渐稀,人迹渐罕,他判断,快接近宋齐边界了,按走的路线看,前方便是宋军涟水军水寨,只要将王伦送交大宋官兵手中,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而见王伦时,其难得笑脸相迎,想来思念故土,乃人知常情,毕竟身陷北方已有五年。
  前路出现一个黄泥岗,平静安详,他于马上抬头看天,无半点云彩,日下西山,仍亮堂堂的,正是晚凉行军的好时节,却无他所期待的迹象,心头一阵焦躁,正欲下令队伍停歇,蓦然一声鼓响,呐喊四起,无数步骑自黄泥岗上及两侧冒出,皆头扎红巾,呈扇状扑来,来势汹汹,决非先前小股义军可比,转眼间将这支五百余人的大金骑军团团围住,铁浮屠将士仅来得及布好防守阵势。
  他心中大喜,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双目鹰射,逡寻那应该出现之人,却见义军兵器寒光若河,红巾耀眼如云,足有数千人的步骑蓄势待发,并无那人踪影,莫非自己弄错了,来的是另一支义军?
  五百铁浮屠将王伦所在的马车及高益恭等轻骑围在中间,合成一个大圆,外层甲撞矛鸣,长长刺出,内层箭矢交叠,连珠对空,有如一个钢铁战车,虽仅五百骑,但遇山平山,遇林拔林的气势一些不减,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雷霆突围!
  他心脏狂跳,这种遭遇战是他树立“不杀”信念后最担心的一种情形:毫无准备的己军与战力相当的对手狭路相逢,又只携常规兵器而无独特军器,非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足以决胜!他鼻尖渗出冷汗,只要义军稍一出击,战争机器便将按惯性规律发动,他决计无法以“不杀”约束现在的这群部下!
  上天一次一次地挑战他的信念与灵魂,他的精神之弦已经绷紧到极点,随时会断裂,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脑神经发出绷裂般的“啪啪”声,心中长叹:世间要真有天命之主就好了,可自己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到这份上,便由他去吧……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忽然轰天价一声炮响,黄泥岗上竖起一面宋军独有的二圣环大旗——取被掳二帝北还之意,一队着绯红色战袍的大宋官兵出现了,数十名精骑簇拥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胖头领飞驰而下,一路吆喝:“大宋淮东宣抚使刘相公金牌在此,义军将士不得妄动……”
  他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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