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断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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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江山-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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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打做了这皇帝,却是愈发多疑了。”容熙抬手搭在眼上,声音带着苦涩,“明知道这些人都不可能背叛与我,却依旧不肯松懈,怕是非要等到将所有权力都牢牢抓在手里才肯放心。将来史书上,怕是要落下‘承启帝性多疑,好猜忌,刻薄寡恩,惯于兔死狗烹’之言了。”
  没有人应答。正当容熙觉得自己得不到回应之时,唇上却忽然覆了两片柔软,只一瞬,便从嘴角擦过。方少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沉静温和:“刻薄君王与佞幸丞相,岂非绝配。”
  纵使天下皆可道此人不是,只有他方少涯不能。这人为何心心念念要将实权尽数归于手中,他再清楚不过,又怎舍得去苛责半分。
  容熙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伸臂环住那人腰身,与他耳鬓厮磨。“少涯……答应我,将来你一定要走在我前面。”
  我会亲手为你挑选墓地,看着你下葬,逼着太子发下毒誓,不去惊扰你的安宁,然后等着与你在九泉之下再度相会。哪怕是到最后一刻,也绝不留你一人孤单在这世上。
  “恩,我知道。”
  在奉天门外等了一个晌午,小顺子已是饥肠辘辘,终于看到自家主子从宫内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王爷,咱……”待看到容照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之后,他知趣地闭了嘴。
  容照无心与他计较什么,一甩袍袖上了车。小顺子不敢多言,跳上驾位驱车向王府的方向而去。
  身后的车厢一片寂静,静到让人有些心慌。小顺子心中挣扎半晌,还是决定鼓起胆子问问究竟是怎么了。谁知他还未出声,容照倒是先开口了,声音不冷不热:“皇上棋艺不佳,这是谁说的?”
  “回……回王爷,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对于自家殿下问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小顺子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答道。
  车厢里又没了声音。正当小顺子再次想要说话之时,里面终于传来了回应。容照的声音听上去恶狠狠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棋艺不佳?哈,皇兄的大手笔,哪是那小小棋盘能装得下的!”

    ☆、第三十四章 边城

  已是九月,原本翠绿的原野此时也带上了点点枯黄,秋风过境,一片萧瑟,无边无际。
  李三打了个哈欠,看着一行大雁自北向南飞过。他揉了揉肚子,上次沾荤腥是什么时候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这城楼之上,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
  这里是鸣沙镇,北燕离草原最近的一座边城。原本就不太繁盛的城镇,在经过年前匈奴人三番五次的袭扰之后,变得更加荒凉。十户不曾存五,留下的都是些穷人,有钱财有能力的早就拖家带口迁去了郡城;就算是背井离乡,也比死在草原蛮子的弯刀之下要好!
  但对于他们这些驻军来说,倒是没什么分别了。就算镇中的百姓全部迁空,他们也得留在这儿守着。
  “三哥,三哥!”叫喊声将李三从走神中拉了回来。抬头看去,自远处跑过来一个半大少年,个子不高长得倒很结实,一张圆脸红扑扑的,额头挂着汗。他喘着气,抹了把头上的水珠,将被长年摸得油光瓦亮的葫芦递给老兵:“三哥,酒来了。”
  李三捞过葫芦喝了一口,咂咂嘴。酒很淡,说不出兑了多少水,还带着股苦味。他叹了口气:“越来越难喝了。”
  “赵老爹说眼下生意不好,只能将就了。”少年挠了挠头。
  “来铁蛋,你也喝点。”李三将葫芦抛了过去。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他也是渴极了,“咕嘟”灌下去一大口,酒水顺着下巴直滑进衣服里面。李三看着直肉疼,忍不住开口数落:“嘿,你这饮驴呢!给我省着点!”
  铁蛋憨憨一笑,将葫芦递还给老兵,也学着他的样子,贴着墙根坐了下来。“三哥,我来前儿路过朔北军营门口,怎么听他们说要撤了?那咱们还在这儿守着不?”
  “守着,咋不守着。咱哥俩可是这扇城楼的守卫,就算天天当个摆设,也是不能缺了的。”李三摸着葫芦,“冤家对头来了,可不撤怎么的。”
  “冤家对头?”
  “就是你小子做梦都想去的那玄韬军。”看着小孩听了那三个字立刻两眼放光,老兵咧开嘴巴,在铁蛋肩头捶了一拳,“瞧你那德行!”
  “三哥说说嘛,朔北军和玄韬军咋成对头了?”铁蛋凑过来,一脸讨好地望着李三。
  “咱这北边三郡,那是开国的时候高祖皇帝给侯爷的封地。”李三拍打着酒葫芦,“单家在这儿守了百多年,
  按理说蛮子就算来了也该是他们打,轮不到玄韬军把手伸过来。可皇上也好,先帝爷也好,该打仗了却都把玄韬军派过来,这不是在侯爷脸上扇耳光么?老侯爷那人脾气暴,当年的陆文远陆大将军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两方就这么结下梁子了。”回头一看铁蛋眨巴着眼睛分明听了个稀里糊涂,伸手在那圆鼓鼓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这都是老爷们之间的事儿,你还小,谅你也听不懂!”却是不说自己也是从旁人处囫囵听过来的。
  铁蛋摸摸后脑勺,暗想还是三哥懂得多,顿时两只眼睛里全是崇拜,看得老兵心里冒汗,这小崽子可别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备不住他就得瞎编乱造了。却看小孩眼珠转了几转,又问:“那陆将军这回来,也是来打蛮子的?”
  “废话,不打蛮子谁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那蛮子的头头知道么?”
  “知……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李三瞪了铁蛋一眼。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压低了嗓子,有些诡秘地道:“嘿你还别说,我以前呐,真见过这匈奴的大单于!”
  自尚郡郡府桓安休整后出发,如今已过了五日。四周越发荒凉,草原,已是近在眼前。
  先行去探路的斥候来报,鸣沙镇就在前面,天黑之前就能到达。自从匈奴犯边以来百姓纷纷内迁,单凌便拨了一支队伍驻扎在镇上,只等他们过来便腾出地方去。
  在桓安的几日,说不上有多舒心,却比意料之中要少了不少麻烦。两支军队虽然互相看不上,但好歹有军纪约束着,没有生事;将领们都是直肠子,就算看彼此不顺眼,倒也不至于冷嘲热讽。只是看着朔北侯府那一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陆啸心里切切实实地觉得,北燕开国第一功臣的单家,如今也快成了拔了牙的老虎,虽是余威犹存,当年那副凶猛的劲头,确实所剩无几了。
  也罢。若不是他陆家带领的玄韬军横空出世,这北击匈奴原本便应是朔北军的职责,外有强敌又怎能懈怠?只怕是知晓了如今英雄无用武之地,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皇上定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才在出征之前给自己下了那道密旨吧。
  将思绪自朔北军上收回,陆啸看向前方的猎猎风沙,开始回想前几日程英递上来的有关呼衍单于的情报。
  请报上说,萨尔哈虽是丘林单于的儿子,但因为母亲是当年
  在草原上劫掠回来的汉人女子,所以并不受重视,一直以来也是默默无闻。等到丘林单于为先代勇烈侯所杀,诸子争夺王位之时,萨尔哈却随着自己的母亲跨越半个草原,回到了母亲的故乡。
  至于后来这位大单于经历了什么事情,程英得到的消息也不甚详细。只知道他母子二人在北燕又待了近十年,后来其母去世,萨尔哈便跟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流浪过来的中年文士一同销声匿迹;再过了几年重新出现时,他手下已经聚集了一批好勇斗狠的汉子,成为了草原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随后降服各部单于,一统匈奴,坐上了空悬近十五年的大单于之位,年纪尚不过三十。
  而这位大单于少年时期待过的那一片北燕土地,便是鸣沙镇。
  “陈四娘当年是这镇子上有名的美人,一次蛮子过来抢东西,把她也抓了去。”李三喝了一大口酒,“她回来的时候简直变了个样,头发花白,瘦得跟干柴一样,看上去不像三十,倒像五十。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喏,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十岁上下。”
  “别人问四娘怎么从蛮子手里逃回来的,她也不说。她当年被抓走的时候爹娘哭得心都碎了,没过几个月老两口就双双入了土,屋子倒是还在。四娘就住了进去,大门一关,谁也不见;她那孩子就每天天不亮去镇北边的树林子里砍柴火卖钱,两只手磨得全是血泡。”
  “他性子闷,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逼急了才吐出一两个字来。孩子长得挺好看,就是总摆着张阴沉的脸儿,一双眼睛要是盯着谁,那目光就跟刀子似的,能从人背上剜下二两肉来。赵头儿说啊,这小子那双眼睛,跟草原上的狼一模一样,看得人心里犯怵。”
  “没人知道他叫啥。四娘从来没个好声气,成天价骂他杂种。邻里都说,路过陈家门顺缝儿往里看,三天里两头看见那孩子在院子里罚跪。”老兵一拍大腿,“嗨,那时候邻里街坊的还都觉得他怪可怜的,谁晓得现今人家成了蛮子的头儿!早知道他爹是单于,一早就拿刀捅死了多好!”
  铁蛋愣愣听着,等李三都长吁短叹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急急问道:“那他后来是咋回草原的啊?”
  李三刚要开口,眼睛突然睁大了,直勾勾瞅着官道尽头。“快快,”他一骨碌爬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拍着身上的灰土,“去到城楼上,把城门开了!”
  铁蛋懵懵懂懂爬起身,顺着老兵目光一看,只见远方沙尘敝天,滚滚飞烟之后是旌
  旗招展,骏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小孩顿时傻在那里,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三三三三三哥,蛮蛮蛮子来来来了?”
  “什么蛮子,咱这头儿冲的可是北燕国内,是郡城那边!”李三恨铁不成钢地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声音中却带了些紧张和激动,“是玄韬军……是玄韬军来了!”
  鸣沙镇只是休整的最后一站,三日后军队便进入草原。如今已是八月下旬,再过两个月草原开始下雪,想要大规模交战是绝无可能,只能小股军队袭扰对方。大雪自十月起,到次年五月才能完全化尽;这也是每次北燕军队与匈奴人作战少则一二载,多则五六年的缘由。因此在陆啸的计划之中,十月草原冰封之前,绝对要和匈奴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以求获得对于敌人战力的第一手情报。
  玄韬军既已抵达,驻守在此地的朔北军自然可以撤回桓安。双方交接十分简单,没有多费口舌。陆啸对镇上因为百姓迁出而空余许多的房屋视而不见,下令全军横穿小镇,在面向草原一面的城门之外扎营。
  此时,莫云笙正紧跟在伍长郑大后边,一面随着军队前行,一面四下打量着这座荒凉冷清的边城。

    ☆、第三十五章 行伍

  鸣沙镇不大,结构十分简单,两条大街贯穿东西南北,其余的便是些小巷,隐没在重重屋瓦之下。街上冷冷清清,早先还有三两个人闲坐在墙根之下,见到军队进入城镇后却纷纷爬起身来,躲进旁边的胡同里去,只是远远投来崇敬中带着畏惧的目光。
  同样的秋季,同样的荒凉城镇,同样的躲躲闪闪的百姓。虽说事件并不相同,但走在军列之中的莫云笙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年以前在安阳的事情。场景何其相似,如今的他却由南陈的和亲皇子化身成为了北燕军中一名普通士兵。
  “小萧,怎么啦?”
  莫云笙迅速收回飘散的思绪,向与自己并排走着的汉子笑笑:“无事,谢大哥关心。”
  被他唤做大哥的男人名叫张猛,身高八尺挂零,肩膀宽阔,手臂粗壮有力。他上下打量了莫云笙几眼,压低嗓子笑骂道:“你这小子,成天动不动就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问就说‘没事没事’,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张猛是老兵,家中有父母妻儿,还有个在书院读书的弟弟。两人同在一伍,莫云笙起初受了他不少照顾提点,很快便亲近起来。
  “物是人非,世事无常。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讲出来平白让大哥笑话。”莫云笙轻描淡写地道。
  “嘿,你才多大点儿,就这么多感慨了?”张猛啧了一句,“诶还真别说,刚才你那表情,倒有几分像去年打南陈带回来的那个太子。”
  莫云笙扬眉:“大哥……见过那南陈太子?”
  “远远看过一眼。那孩子又白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和你没得比。”
  莫云笙不禁莞尔。这半年来先是随陆啸学武,而后又自上洛跋山涉水至此北征,他的身体比以前结实了不少,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皮肤颜色也不复往日有些病态的苍白。心境变化尤甚,当时那般的消极悲观,又怎能与如今的坚毅果决相相提并论。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若是将两人放在一起,别说张猛,就算是与他打过几次照面的孙瑜等将领,都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出了鸣沙镇北城楼,外面便是草原边缘,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有些丘陵起伏。选了处较好的地势,陆啸号令三军,在此扎营。
  待营盘建好已是黄昏,士兵们经过一天的奔波行军也已疲惫劳累,当下便生火造饭,炊烟四下而起。
  “在此
  做最后休整,三日后进军草原。程英,着斥候营派遣几个机敏并善骑射之人先行打探,如若遇到匈奴斥候不要交战,速速回返。”陆啸将案上的卷宗放到一旁,抬眼看向帐内众位将领,“诸位可有何异议?”
  众人相视,齐声抱拳:“谨遵将军号令!”
  军议结束,诸将鱼贯而出,回到各自营帐歇息。秦展留在最后,看着陆啸亲自将一切收拾齐整,这才随着他出了军帐。“怎么,两个月未见,相思难消了?”见男人的目光在军营漫无目的地游移,秦展不禁调侃道。
  陆啸将目光收回,却不作声。秦展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你若是真放心不下,就把他带到身边吧,总比放在前线安全。”
  “禁徇私,禁无故提拔调任,军纪不可废。”陆啸淡淡道,“我去先生那儿看看。”
  秦展看着他迈着突然有些急促的脚步匆匆远去,笑着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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