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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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潮-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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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阿基?”
    “法院通知他的家属,尸体当天就拉走了,听说火化了。”
    “我杀人是罪有应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我上刑场?”
    “陈正华。”李丽萍喊了一声。
    “李丽萍,你受苦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孩子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陈正华!”李丽萍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地抽泣起来。
    “不要难过。”陈正华像大哥哥似的模了摸她的秀发。
    “你为我们母女俩而间下了大祸。在你踌躇满志的时候,我给你添了麻烦,惹
了祸,若是法院对你枪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陪葬你而去。”李丽萍捧
起他的脸仔细地注视着。
    “不!”陈正华摇了摇头。
    “可怜我吧,即使你是从地狱来的,我也跟你一起去。你能同我一起吗?”李
丽萍探问道。
    

    陈正华鼓不起勇气来开一声口,更不能回答她那询问的目光和她那柔声柔气的
求情,仍低头玩弄着自己的双手挂来搓去。
    “请你答应我吧!”李丽萍催问道。
    “你会因为我以后一辈子都感到羞耻的。”他哽咽着说,“你越了解我就越觉
得可耻。”他看见她明亮的眼眸如同一泓清澈的潭水,娇艳的脸上写满了理解。他
按住心头猛跳的小鹿,轻轻拉开她的手说,“我知道怎么做。”
    “我爱你,陈正华。”李丽萍感到喉头一阵于涩,但是她还是挣扎着继续说,
“我将会用我的一切保护你,我要给你找一个律师。”
    陈正华的一双眼睛显得呆滞而冷冰。
    “我爱你。”李丽萍喊了出来。
    陈正华以木然痴呆的眼睛凝视着她,她以深情的目光望着他。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她再次喊叫。
    “什么爱呀?”陈正华浑身哆嗦。
    李丽萍接腔道:“……一个被打入地狱的人的爱!”
    他们两人都陷入沉默,好一阵子,李丽萍被自己的激情重压碾碎,在她是疯狂,
在他是痴呆。
    李丽萍说:“你听我说,”她又恢复了异样的平静,“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要告诉你至今自己也不敢对自己说的话。”她沉吟片刻,接着又说,“夜深人静
一片沉黑,似乎上帝再也看不见我们,在这样的深夜我偷偷们心自问,自己也不敢
说出的话,现在我都要向你诉说。即使你恨我嫌弃而去也一样,毕竟我们生了一个
儿子。我就是你以前强奸过的郑娟芝。”
    “郑娟芝,可我……”陈正华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她说,“你从天真活泼的
幼女变成了一个丰韵的少妇,真是判若两人呀!要不是你自己说出来,我永远不敢
这样去联想。哎,真是郑娟芝变成了李丽萍?”
    李丽萍捧起他的脸膛,深情地凝望着他说:“你也一样,你简直脱胎换骨啦!
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变成了一个知识广博的能人;一个高瘦的囚犯——变成了
魁梧的厂长;一个粗鲁的法盲——一变成了有教养的君子。陈正华,你的一颗心也
变得崇高了。”
    “浪子回头了吧。你是否知道,每当我遇到你发怒时的目光,我马上就会产生
赎罪的念头……”陈正华低垂着头流出了几满眼泪。
    李丽萍用手帕擦去了他的眼泪说:“不要打岔……是的,那时我没有被你强奸
之前,我纯洁无暇,心灵圣洁明澈。我生活得非常愉快。谁都不能像我那样骄傲地
容光焕发,高昂着脑袋。
    同学们来向我请教语文、数学解题,老师重点辅导我。那时,读书考大学就是
我的一切,科学是我的姐妹。可你扼杀了我,现在我不是当年的郑娟芝了。”
    “郑娟芝……”陈正华低垂着头愧疚地说,“在狂热的青年时期,我一时冲动
奸污了你,殃及了你的一生,玷污了你的生活。”
    “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我的救命恩人。我爱你,陈正华—一我爱你,全身心地
爱你。”
    陈正华沉默了片刻说:“真奇怪,因为你说得那么虔敬,那么富有力量;因为
你抬眼看我时,目光里透出了极度的信赖、真诚和忠心。这使我太难受了。李丽萍,
请你摆出凶相来吧,你很明白该怎么摆,告诉我你恨我——戏弄我,惹怒我吧,什
么都行就是别打动我。”
    李丽萍冷峻地瞪着他,想起他与自己建立起来的爱的天堂就要坍塌,她的呼吸
几乎都停止了,就像她所爱过的人把她抛弃在荆棘丛生的坎坷道路上,她觉得自己
的一切都完了。当他看见陈正华就在她的眼前,她的脸上就像鸟云中的月亮一样。
她喃喃地说;“时间可以医治伤口,让我们忘了过去勇敢地迎接未来。陈正华,吴
刚就是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吴刚是我的亲生儿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我们化
名都来吴庄,难道真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是命运注定的。”
    “丽萍,请你详细地讲一下。”
    “那时候,我被你奸污后,控告你入牢狱。养母觉得把救命恩人送进监狱,心
神不安患肺癌死了,人家都说这是恶有恶报。
    从此,我走到哪里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我,指梁戳背咒骂我,常常在我床上偷
放牛粪和猪粪,门上吊着一只破鞋。当我路过村口,不但遭到长舌婆们的指指点点,
而且连顽童也朝我头上扔小石子。我在痛苦中熬煎,我孤独、迷惘,使我好后悔控
告了你。我再也忍受不了人们的冷潮热讽、白眼、侮辱,我只好打点行装背井离乡,
流落到路边饭店当服务员。姜阿基就是路边饭店的老板,他用花言巧语欺骗了我的
爱情,当我怀孕快九个月时,他又喜新厌旧地抛弃了我。我在走头无路的时候跳海
自尽,却被海巡税务所所长吴善伟搭救,是他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和希望,可谁知道
吴善伟是个先天性阳痿的人(病历卡现在还在法院)。当我得到吴家的宠爱,对新
的生活充满着希望的时候,可吴善伟在一次军事演习中牺牲了。我悲痛欲绝地发疯
了,以后便认识了你,从你那里得到了快乐和幸福。可姜阿基为了敲诈钱财,以孩
子吴刚相要挟。当时我也弄不明白吴刚究竟是谁的孩子?就在三个月前,我们的血
样被送到上海血站中心化验,结果姜阿基排除了是吴刚的亲生父亲,而你是……”
    “吴大妈能顶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嗯……”
    “你不是她的儿媳妇,吴刚又不是她的亲孙子。她能接纳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
你们吗?”
    “陈正华,听我把话说完。”李丽萍凝望着他说,“为了摆脱美阿基这个流氓
的纠缠,我便写信向你求爱,并附上我最心爱的龙凤图案护身符。”
    “这信封和护身符我一直没有收到。”
    “你永远不会收到,这封信落到妈妈手里。她看见龙凤护身符后,确定我是她
曾经抛弃的亲生女儿。”
    “怪不得我父亲曾经咒骂你是野种。”
    “为了过上平静的生活,我们恳求法院不要将吴刚告诉他的亲生父亲——林森
木。”
    陈正华恍然大悟道:“三个月之前,一位法医来我办公室对我说‘从你红润的
脸上判定你的血型特别好,我们抽你的血,试验一下能否医治患白血病的人。’我
被他们蒙住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有一个孩子。”陈正华睑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丽萍,是我断送了你的前途,你恨我吧!骂我,打我吧!”
    “我控告你坐了狱。”
    “这是我罪有应得的。丽萍,你做了我几年的妻子呀!”陈正华激动起来。
    李丽萍发疯似的扑在桌子上,她纵声痛哭起来,哭声是那样充满激动和悲怆,
她说:“陈正华,让我们忘掉过去的名字,忘掉过去的一切,我们永远不分离。我
的希望、我的志向、抱负、心情以及对生活的每一种想法,除了我对你的爱以外都
发生了变化。现在我要奉献给你的是我真挚的永不变更的爱。”
    李丽萍发现他的注意力被激起了,因为眼泪顺着他的睫毛直流,他发出一声声
哽咽般的叹息,差不多连气都透不过来。他一下子转过身去,走向墙壁站在那儿,
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他们沉默了……他们的脸背对着,他们的泪水彼此冲洗着对方的脸儿。至少他
们一起在哭泣,遇到这么令人肠断魂销的当儿,他的手扶在墙上用极其温柔的亲昵
的,真心实意的语气说:“我对不起你,丽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不是来给你说这个的。”李丽萍像只小猫似的扬起苍白的脸,用那双憔悴
失神的眼睛看着他,久久地、久久地望着。
    “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李丽萍毫不犹豫地起誓。
    陈正华激动地说:“你别起警,我的感情不是语言所承诺的,我多么希望时光
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不知道下一个钟头的命运会怎样呢?”
    “这是一种多疑症,要不你太激动了。亲爱的。”
    “丽萍,我永远不离开你。”他又一次在她的眼睛上吻着,他真想吸干那里边
的苦涩的泪滴,让那里永远只是一片明媚而灿烂的阳光。他又说:“记得从那以后,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恶狠狠地整治过自己,我只想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也终于没能
如愿。
    我被消失在黑暗中,被埋葬、被湮没、被禁铜。谁要是曾经见过我在阳光下欢
笑劳动,而后见到我牢狱的模样,一定会怵然战栗。黑夜般的寒冷,死亡般的寒冷,
头发不再有清风吹拂,耳际不再有人声喧嚷,不再有天光映入眼帘。我为枷锁所压
碎,蹲在牢狱里的木板床上,一动也不动,几乎鼻息全无,甚至不能够感受痛苦了。
你那时的美丽而纯真的目光,户外生活、乡村田野、残暴强奸,然后是老爹他们愤
怒的脸孔,审判场上人们气愤的镜头—一闪过我的脑海,历历在目。有时好像歌唱
着金色的幻影,有时好像奇形怪状的噩梦。但是现在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可怕的虚
渺斗争,陡然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是遥远的音乐高高在空中演奏,然而在这坠落的
深渊里再也不能听见。”陈正华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丽萍,我刚进牢狱一直
非睡非醒。
    在这场刑罚中,在那间牢房里,我再也不能区分清醒和睡眠、梦幻和现实,正
如再也不能区分白昼与黑夜。这一切都混饨、破碎、漂浮、混乱扩散在我心里。我
不再有感觉,不再有知识,不再有思想,充其量我只是在做我。从来没有任何生灵
像我这样深深沉陷在空幻之中。这时,管教干部以慈母的心叩开我邪恶的封闭的心,
灌进了纯洁的清水,清洗了我肮脏的灵魂。从此,我以管教干部的教诲作为遏制私
欲的警笛,把自己的堕落当做迷途知返的路标,用高尚的德行与良知永远囚禁罪孽,
囚禁丑恶!”
    “陈正华,让我们越过习俗的藩篱一那种既没有得到你良心认可,也不为你的
见识所赞同的纯粹因袭的障碍!”
    “一度罪孽深重,现在思安悔过的人能不能结婚呢?唉……”他长长地叹了一
口气说,“也许上刑场枪毙啦!”
    “你是防卫过失不会枪毙吧。”
    “那至少要判刑。”
    “我永远等你。”
    “不要等啦,你们回家结婚吧!”这句话从管教干警嘴里冒了出来,“你们结
婚吧!陈正华,我现在就放你走。”
    “放我走?”陈正华用怀疑的目看着管教干警。
    “我们的政策一贯是以法律为准绳事实为依据,这是一起防卫过失引起的案件,
检察机关宣布免予起诉。你们可以回家结婚,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们很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李丽萍想到陈正华无罪释放,这一欢乐的心情从她
的明亮眼睛里,从她可爱的笑容中流露出来。
    正是她那美丽的眼睛和动人的笑容,吸引住了陈正华。李丽萍说:“你觉得平
静而快乐吗?”
    “平静?——不,但很快乐——来到心窝里。”
    李丽萍抬头望着他脸上幸福的表情,那是一张热情勃发、涨得通红的脸。“把
心里话告诉我吧,正华。”她说,“同我说说你内心的重压,宽宽心吧。你担心什
么呢?—一怕我不是个好妻子?”
    “这与我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干。”
    “我们走吧!你快去见亲生儿子和岳母大人。”
    “妈妈和吴刚知道吗?”
    “他们还蒙在鼓里呢。我们走呀!”李丽萍挽着陈正华的胳膊,他们激动万分
地走出了看守所,脚像生了风似的兴冲冲朝吴家走去。
    江南的气候已是春光融融,远近的原野一片葱绿葳蕤,呈现出勃勃生机。在这
春暖花开的日子,李丽萍和陈正华怀着喜悦的心情到了吴家。
    吴大妈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他们走了进来拉下老花眼镜,一只被姜阿基用尖
刀刺伤的眼视力减弱,她睁着右眼说:“嗨,陈正华,我的救命恩人。你出差回来
啦。”吴大妈拉着他的手端详着又说:“孩子,你出差个把星期,怎么瘦成这个样
子。萍儿,你还呆站着干什么,快给他蒸一碗长白山人参汤。”
    李丽萍微笑着点点头说:“妈妈,实话告诉你吧。陈正华为了营救我们,防卫
过失开枪打死了姜阿基,刚从牢狱里出来。”
    “怎么是这样呢?”
    “这是正常的现象,公安局没有调查清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也决不会
冤枉一个好人,我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陈正华笑着说。
    “萍儿,快去拿茶来。”吴大妈又推了她一下。
    李丽萍兴奋地到了厨房。一会儿,她端了一杯人参汤递给陈正华,便问了一句:
“妈妈,你要茶吗?”
    “刚喝了一碗,现在不要了。”吴大妈抚摸着陈正华的手说,“孩子,快喝。”
    “吴大妈,我请求您,让李丽萍嫁给我吧!”
    “我认为年轻人有不少高尚的冲动往往不能持久,其中有一些冲动一旦得到满
足,只会变得更加转瞬即逝。”吴大妈说时目不转眼地望着陈正华的睑,“我认为
有热忱、有激增、有抱负的男子,如果同一个名声有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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