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迷侠记- 第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们一直都在找木玄虚。”看见铁风左手的小指果然连根切断,唐芃心中一热,突然插了一句。
  “哦!”铁风猛然抬头,显得十分惊讶。
  “老伯既是他的师傅,可知道他在哪里?”唐芃大大咧咧地道,一句话正戳中他的痛处。
  铁风的一张脸立即扭曲起来,咬牙切齿地道:“那厮躲我还躲不及,我怎会知道他的下落?你若打听得到,不妨告诉我!”
  唐芃正要说什么,唐潜淡淡地打断他:“我们也正在打听,如有消息一定相告。”
  铁风正色道:“我为这厮重出江湖三年,至今没有他的下落。深悔当初将一身功夫教与了他!你们年轻人消息来得快,无论如何,请两位一定将此人留给我带回武当。铁某今生今世,就算是走到地狱,也一定要手刃了这厮!”
  唐潜低眉垂首:“晚辈谨聆教诲,敢不从命。只是……我和唐芃都不认得木玄虚。”
  “我这里有官府里的通缉像,还有一幅是我自己画的,窃以为要好得多。”铁风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两卷纸轴,递给唐芃。
  唐芃展卷一览,笑道:“想不到道长还是丹青高手。有了这幅画像我们若还找不到他,那唐家的人就太笨了。”
  “他行踪隐秘,也擅长乔装打扮,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位多多费心。”铁风肃然道。说罢却有点不大放心地看了唐芃一眼,觉得这少年服色鲜丽,笑容灿烂,完全是一副大大咧咧、虎头虎脑的样子。
  ——这种人,办事牢靠么?
  吃罢晚饭又陪着五人寒暄了一阵,叔侄二人告辞而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傍晚已过,炊烟四散,野外一片难得的宁静。
  走着走着,唐芃忽然道:“你为什么不告诉铁风,据可靠的消息,木玄虚很可能在神农镇一带?”
  唐潜晒然一笑:“你忘记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没忘,我们是来当大侠的。”
  “铁风如若找到了木玄虚,我们的大侠岂不是当不成了?”
  唐芃背着手笑道:“潜叔说话几时怎么这么‘唐门’起来?那木玄虚可不是一般的人,武功只怕还在李秋阳之上,多一个帮手岂不更好?”
  唐潜道:“倘若木玄虚真的是传说中的那样厉害,铁风已不是他的对手。不然他岂能让他在外逃窜多年?方才我听他说话时运气的样子,已是个迟暮的老人,当年想必受过很重的内伤。我们还是帮他多活几年为妙。”
  唐芃抓了抓脑袋,道:“我却想不出木玄虚怎会躲进神农镇?那里是慕容无风的地盘。想在那里闹事,慕容无风也不会跟他干休。”
  “云梦谷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慕容无风一向与江湖保持距离。”
  两人快马加鞭地赶到神农镇,找了间客栈住下。他们在镇子里找了整整十日,甚至不惜贿赂本地的丐帮,却没有木玄虚的半点音信。
  “他果然是聪明人。这里舟船便捷,马路通畅,外地人多,流动亦快。客栈里的流水簿一天都要更换十好几页。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声不响地来,不声不响地走。在这里找人真是比登天还难。”这一天,唐芃望着路上拥挤的人群,终于发起了牢骚。
  “我在想,木玄虚会不会逃进了云梦谷?”唐潜道。
  “那他得装病才行。云梦谷自从上次楚荷衣出事之后,已变得戒备森严。”
  “在慕容无风面前装病,也不容易。”
  “或许咱们可以找吴大夫想想办法?”唐芃眨眨眼,试探着道,“你从人家的医馆门口路过,没有十次也有九次罢?到了这里也不去打声招呼,潜叔,你的定力可真不坏啊。”
  “我只是做事比较专心而已。”唐潜将他探过来的头一拨,淡淡道。
  大街上全是匆忙的行人和扯着嗓门叫卖的小贩。
  空气清凉,几辆马车从他的身旁飞驰而过,卷起一地的尘埃。
  迎面传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和一股刨花油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又路过了滴夜楼,——自己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真正接触女人的地方——不禁想起了那一夜的激情,那一夜的荒唐。
  那个叫做“三更”的女子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妓女那样给他留下任何恶劣的印象。相反,她像少女的初夜那般认真地接待了他,给他留下了一片美好。——当然,她也许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她不想长大,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过家家”,一次又一次地沉溺于童年的快乐。
  ——也许那个戴着面具的她,那个在嬉戏中的她,或那个在故事和想像中的她比真正的她更加真实。
  夜女三更,如今是否还在?
  他承认自己一听见木玄虚在神农镇就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可是每当路过“竹间馆”,他又感到一阵失落与茫然。自从那一天在凌虚洞边遇到了慕容无风,他明白了慕容无风的绝望,也就明白了吴悠的绝望,继而明白了自己的绝望。可是他还是禁不住时时想起她,想起他们相处的短暂时光。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显得很傻,他还是觉得那段时光十分美好。美好得自己也要表现得十分美好,才能配得上那段时光。所以当他坐在阴冷潮湿的囚室里面壁思过时,他不曾感到一丝遗憾。
  是啊,他并不了解女人。
  自从认识了吴悠,他突然明白女人原来并非像他兄弟们常说的那样。
  女人可以是任何一种人。
  为此,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门口路过。
  只是路过。
  “无论你怎样厌倦这个世界,也不要放弃对它的希望。”这是父亲去世时说的话。
  是啊,希望。
  他黯然地想道。
  今天是二月十九。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感觉告诉他,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你晓得,江湖上想做大侠的人多了去了,想找木玄虚的人,除了官府里捕快,还有试剑山庄的几位公子。他们凡事都爱出头,据说追捕了数月,全都无功而返。”找到一个路边的小肆,坐定下来,唐芃要了一杯酒,继续说道。
  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话,唐潜却只顾闷头想自己的心事,几乎连一句都没听进去。
  小店里有一股浓浓的羊膻味,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听得唐芃嬉皮笑脸地道:“这家熟羊肉店只怕是这里味道最好的一家了。咱们来一碗羊肉羹饭罢。这是冰糖三花酒,你尝一尝……”
  他想说什么,唐芃已飞快地替他摆好了碗筷。
  他只好闭嘴。过了一会儿,见唐芃仍在殷勤地端汤送水,他放下茶杯,淡淡开口:“你自己吃好了,我不吃羊肉。”
  “潜叔,给羊肉一次机会嘛……”唐芃起劲地劝起来,“你晓得,这一碗羹饭老板故意给你很多,让你一次吃不完。临走的时候,你还得给他们二十文,叫他们再烩一次,这一趟叫做‘走锅’,若还想漉去浮油,就叫‘去尾’。走锅才是最好吃的!”
  ——唐芃永远都要尝试新的东西。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独自要了一个牙笋火腿,一碟梅花包子,一杯果劝酒。
  刚要举箸,唐芃忽然踢了踢他的腿,小声道:“点子来了,在你左边。”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越过他们的桌子往大厅深处去了。
  接着一个低沉而年轻的声音传过来:“小二,来一碗羊杂面。”
  ——来人显然很穷,羊杂面五文钱一碗,是这里最便宜的东西。
  唐芃眯眼看过去,只见那人身长七尺,形容黑瘦,一脸的落腮胡子,穿着一件脏得几乎辨不清原色的袍子,一双眸子无精打采。
  “你肯定是他?”唐潜悄悄地道。
  “虽然他留着长长的胡子,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何况他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和画里的一模一样。乖乖,这人也不打扮一下,这样子一看上去就像个逃犯嘛。”唐芃小声嘀咕着,摸着剑就要动手。
  “这里是闹市,小心伤了旁人。还是知会一声,邀他到镇西的土地庙里去。”
  “武林规矩对这种人管用?我怕他乘机溜走。”
  “所以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在那边等着。你不要和他交手,行么?”
  “为什么?”
  “你不是他的对手。”
  唐芃憋红了脸,欲言又止。
  那人要了一大碗酒——他好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来买了酒——然后便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了起来。
  唐芃走到他面前,道:“木玄虚?”
  那人醉醺醺地道:“我……我不姓木,也不叫木玄虚。我叫……王大虎。”
  “是么?”唐芃笑了笑,突然一脚踢翻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就在同时,那人腿一滑,好像要摔倒,身子一歪,却不偏不倚地坐到了另一张凳子上。
  “你知道我是谁么?”唐芃道。
  “你和他都是来找我的?”那人苦笑,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指了指唐潜的桌子。
  “这么说来,你承认你是木玄虚了?”
  “不错。阁下是?”
  “我是唐芃,他是唐潜。”
  “瞎子几时喜欢管起闲事来?”
  唐芃一掌掴了过去,却被木玄虚一把抓住。
  他明明喝得烂醉,手却很稳定。双眼忽然发出刀锋一样的光芒。
  唐芃抽回手,道:“这里人多,我们不妨到镇西的土地庙去理论。木兄以为如何?”
  木玄虚看了看唐潜,一副酒已经醒过来的样子,冷冷道:“看样子,我好像不能不走。”
  唐芃道:“如果我是你,绝对不死在羊肉铺子里。这种死法会让人笑话的。”
  木玄虚道:“我不是你,我也不在乎我的死法。”
  唐潜走过来,道:“这屋里还有三个小孩。”
  他沉默,看了一眼正在旁边桌下玩耍的一对女童,将手中一个灰色的包袱一背,道:“好,我跟你们走。”
  这条路并不远,对唐潜而言,大约就是三百步左右。
  他的心情却不大好。在这样一个胜利即将来临的日子,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他有一种直觉,这青年在某一处打动了他,虽然他完全想不出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低沉的嗓音和落莫的语调;也许是因为他方才说的话;也许是因为他喝了很多酒,而一个像这样四处逃窜的人不该如此放纵地喝酒……
  也许这些就已足够。
  “他只是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他黯然地想到。
  冬月里的泥土十分坚硬。关公庙在一个偏僻的小山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泥土的问题。他正在想,他会把这个无恶不作的人埋在哪里。
  每一个被他奸污的女子都死得很惨。先被他用一根绳子勒死,然后,生怕她死得不透,还要将头砍掉。
  头一次死掉的是两个十四岁的女孩,住在武当山脚下的一个镇子里。她们是邻居,第二天被同时发现。
  此后几乎每三个月死一个。
  “对于你这种人,原本不必讲武林规矩。不过,我希望你死得心服口服。所以,唐芃,退后十步。”唐潜站在山顶道。
  “死在天下第一刀的手下,我木玄虚也算是死得其所。”他抖开包袱,拿出一双燕子铛,“呛”地一声对碰,发出只有百炼纯钢才会有的金石之声。
  “很好。我虽出身唐门,却从来不用暗器,你不必担心。”
  “我虽出身武当,却从不爱讲面子,你也不必担心。”木玄虚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觉得他的话也很有趣。然后,他定了定心神,要将自己的直觉赶走。
  “请。”唐潜淡淡地道。
  “请。”木玄虚道,“你先出招。”
  唐潜愣了愣,有点生气,蓦地,又平静下来:“那就不客气了。”
  手一闪,刀光暴涨,直劈木玄虚的头顶。
  他手中的燕子铛每击一下,就有一股很响亮的风声,所以他第二刀再劈过去时,便将木玄虚左手中的那一铛削得火花乱跳,几乎飞了出去,两人在空中疾跃,互对一掌。
  “砰”的一声,内力袭来,汹涌澎湃,木玄虚的手优美地一让,又往前一推,竟是春柳拂风般的太乙柔化之势。
  “外界传说木兄乃是武当七代中最杰出的弟子,尽得心意门的真传。今日得见,果然不假。”唐潜心知那一掌自己虽未吃亏,却也没占多大便宜,心中不禁有些佩服。
  “唐兄若是想仔细领略,何不再来一次?”木玄虚深吸一口气,内息平静,身上骨骼咯咯作响。
  他内力深厚,收放自如,已可列入当今十大青年高手。
  难怪这么多人追杀都杀不了他。
  “应该轮到你来领略我的刀法了。”唐潜身形忽闪,已如白鹤般冲天而起,刀脊上的一道血槽在阳光下溢出深红的光芒。木玄虚连退三步,斜蹿而出,一铛急削唐潜的左腿。另一铛却滴溜溜地向他飞去,直切他的头颈!
  这一招叫做“临镜看花”,是铁风道人当年的成名之作。
  他早已算好,唐潜就是再聪明,最多也只能躲过两招之中的一招。
  山坡上不知几时已起了一层薄雾,空气中蓦地多了一团令人窒息的阴冷之气。
  刀光净如春水,却快似流星。
  银铛削过时,仿佛早已料到这一招,唐潜突然将头一歪,身子一侧,轻描淡写地将它化解了过去。随后钢刀脱手,在空中一跳,他身子跟着一转,左手接刀,右掌推出,一掌正中木玄虚的胸膛!
  他用了近九成的内力,木玄虚的身子飞了起来,“砰”的一声,从山坡上滚落,正好滚到唐芃的脚下。
  他想爬起来,挣扎了数下,却无能为力。口中一咸,胸中内气狂涌,不禁“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唐芃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掏出怀中的卷轴,道:“木玄虚,你自三年前始,奸杀无辜女子共计十三人。最近的一次是辛未年秋十一月初五,你夜入离此地十里之外的蒋家庄,奸杀寡妇蒋冯氏。这些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木玄虚冷冷地道:“罪名我是不会认的,你要杀便杀。”
  “呸!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这恶贯满盈的家伙!”唐芃见他还要抵赖,忍不住一脚又踢了过去。
  唐潜喝道:“唐芃让开。”他将一只匕首扔到木玄虚面前,冷冷地道:“你中了我一掌,命已不久。一人做事一人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