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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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盏-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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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石道:“佛有慈悲心,亦有降魔手!世间万物俱是矛盾,谁又能分清彼此!”
顾惜朝看玄石貌不惊人,却句句话语里隐藏禅机,直撞得人心魂深处而去。
想不到,一个陌生的和尚,只用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
或许,真的是旁观者清,遇事者迷。
这一路行来,躲在暗处的敌人已经现形,而自己也时常在思量捕捉到的点滴线索,隐约感到那些不甚明了的暗语背后,有着足以颠覆江山社稷的巨大阴谋。
却至始而终都在用晚情做为借口,想着为什么晚情会留着这些线索,同时提醒自己只是在完成一个小小疑虑。
和尚的一番禅机,倒是令顾惜朝再也无处躲藏。
既然如此,那么就随心而动吧!


夜深沉。
戚少商与顾惜朝和衣睡了片刻,天光就已微微发白。
环视寺庙内堂,似乎早以不见了玄石和尚的身影。
唯见地面一偶,灰尘满布之处,深深显出一行字迹。
“施主保重,和尚去也!”
用草根随意写就的寥寥几字,笔锋苍劲有力,不拘泥于形,狂放不羁。
顾惜朝叹道:“这和尚不仅有一身深厚的内力,还写得一手好字!”
“隐世高人,又岂止他一个!”戚少商亦赞叹。
顾惜朝站起身,推开寺门。
外面,黎明星亦升起。
晨风拂面,几多惬意。
顾惜朝想起与玄石和尚的谈话,转身对戚少商道:“去京兆府吧!”
戚少商蓦然间听到这么一句,一时怔住。
片刻之后,忽然了然于心,笑意不自觉的就涌上了嘴角眉头。
不知道戚少商在得意什么,顾惜朝长眉略扬,看了一眼戚少商面上慢慢涌现的微笑,随后先转身离开。
山间的清晨,寂静无人。
顾惜朝只有听到自己的足音,和戚少商稳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在身后。


京兆府衙。
铁手早早遣退了围在身边嘘寒问暖的各位大人,专心地喝着茶等候戚少商前来。
此次会面,定要商议个对策出来,琉璃盏一案已经不能再拖了!
远远望见戚少商走进府内,铁手立即从屋里迎了出去。
戚少商身后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引起了铁手的注意。
“顾惜朝?”
铁手惊异地用眼神询问着戚少商。
戚少商淡淡笑道:“故人相见,不打声招呼?”
顾惜朝缓缓走到铁手面前,道:“大哥,惜朝有修书留话,可曾看到?”
铁手点头:“我去过你那里!你怎么会和戚少商在一起?”
见顾惜朝不答话,戚少商道:“铁手兄,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进屋再谈!”
“好!”铁手正要跨入屋里,忽然道:“追命一早就传书与我,说马上到了,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没来!”
顾惜朝没有听落下府衙门外的一声轻微的响动。
淡淡笑道:“只怕,已经来了!”

高耸砖墙外,有个红裳白衣的人影凌空腾起两丈有余。
轻巧地落在了高墙之上,一个翻身,脚点院内地面。
未作销停便一飙如箭,闪了过来。
这一翻一飙,动作轻灵似风,于寂静院子里不留半点痕迹。
明朗的话语声响起:“我追三爷到了!”
戚少商看着追命一气呵成的身法,笑道:“追三总捕怎么有门不走,偏爱这翻墙进入的功夫!”
追命掸掸衣摆,双臂环抱在胸前,斯然开口道:“被门口那群接风的人烦死了,这样多清静。”
随即又急切地问道:“戚大哥,案子查的怎么样?”
顾惜朝见他们三人有了商讨琉璃盏案件的样子,就从一侧缓步准备离开。
谁知眼前白光一闪,追命已阻断了他的去路。
“顾惜朝,你也在?”
“追总捕有何见教?”
追命回头看看铁手,见铁手微微摇首。
又看看戚少商,见他亦沉吟不语。
于是心中起疑,继续问顾惜朝:“难道,你是和戚少商一起来的?”
抬眼对上追命瞪大了的双眸,顾惜朝淡然笑了,道:“追总捕猜对了!”
“戚大哥,跟我走!”追命忽然一把拉住戚少商,拖着他就往屋里走去,留下铁手和顾惜朝面面相觑,不知追命所谓何事,要把戚少商这样子快的拉走。
铁手看向顾惜朝,道:“这,追命是怎么了?”随即跟了上去。
顾惜朝微微摇了摇头,亦随着铁手步入屋内。
        第 十 二 章


追命拽着戚少商急急奔进屋内的角落,松手,凑近,问道:“戚大哥,顾惜朝没对你怎么样吧?”
戚少商蹙眉不解,反问道:“他会对我怎么样?!”
追命诧异,瞪大了乌黑的眼珠子,继续问道:“你们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戚少商听闻追命夸张的形容,淡然笑道:“我心中有数,别乱操心!”
追命呼出一口气,朗眉挑起。
随后耸耸双肩,撂起垂在胸前的一束笔直长发甩至背后,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又要来一场千里追杀呢!”
话音刚落,抬起头,正好看到顾惜朝和铁手走入屋里。
顾惜朝清冷的目光已经瞧在了追命的脸上。
追命尴尬地转开目光,摸了下脑袋,词不达意地向铁手说道:“二师兄,你们也来了,呵呵!我们对对线索吧!”

垂下眼帘,顾惜朝在听到“千里追杀”这四个字时,其实很想笑。
数年之前,在追杀戚少商的路上,曾经说过:如有阻挡;遇祖弑祖,遇佛杀佛!
是怎样的绝然!
现今,似乎也怨不得别人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
胸口一时瘀塞,忍不住轻咳出声。
正待转身离开,已经有一双宽厚的手,抢先一步,不着痕迹地轻触顾惜朝隽瘦的肩头。
手掌按住,示意他坐下,随即离开。
等顾惜朝落坐,面前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上了一盏粗瓷杯。
抬手,抚弄瓷杯,微微温热。
看向身旁,已然端坐着的戚少商目不转睛地看着追命,铁手,正准备和他们一起商讨案情。
顾惜朝端起瓷杯,饮了一口。
不凉不烫的茶水浸湿咽喉,滋润了燥热不适的感觉。
一侧肩臂,被戚少商碰触到的地方,却莫名的灸热起来。


笠日清晨,旭日未升。
薄霭雾气笼罩天地,荒瘠无人。
府城外的官道,沿着两旁,齐齐生长着的胡杨树林白茫茫一片。
有马蹄纷乱踏至的声音自远处响起,飘扬起漫天的沙土。
黄褐色飞尘之中,急奔来数骑模糊的身影。
戚少商,追命在前;顾惜朝,铁手在后。
飞驰至府城官道的岔路口,戚少商勒紧马缰,随着身下坐骑的回旋迈步,迅速地与顾惜朝对视一眼。
蓦然分开后,与追命向前方道路绝尘而去。
只一眼,顾惜朝已然读懂了戚少商眼中的话语。
今日一别,何日再见?
唯愿珍重!


戚少商和追命一路疾驰。
看着前方马背上的人,漆黑长发与白衣红裳纠缠翻飞。
想起今日一早,追命匆忙拉着他上马离开的神情,戚少商不禁苦笑摇头。
追命是真的着急,要和自己一起去查案?
还是就那样子忧心,自己一定会和顾惜朝兵刃相见?
难道,他和顾惜朝就这么明显,给别人“宿敌”的感觉?
拂过面门的强风亦无法拂去戚少商莫名的心绪。
昨日,他们四人就案情商讨了整整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
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深入九邪宫,一路暗访琉璃盏的来龙去脉。
虽然是追命一直拉着他,要和他一起去西夏王都暗访,然而,戚少商自己都不甚明了,心绪为何依旧纷乱无章。

“戚大哥!”
追命忽然转头唤道:“你说,我们是先去石窟寺,拜访枯茶大师的师兄坐隐大师呢,还是先去探探西夏王兄弟的母亲?”
戚少商策马上前,与追命并骑,道:“昨夜不是已经商议好,我们先去暗访一下琉璃盏原来的主人!”
“其实,我比较想看到坐隐大师!”
“为什么?”
“好奇啊,这份名单究竟被他藏在了琉璃盏什么地方!”
戚少商哑然失笑,追命似乎总是改不了他风风火火的脾气。
只是不明白,这样子的性格却在每一次有案待查时,总能发现别人难以觉察的细小踪迹,心思缜密的令人乍舌。
追命欢呼一声,道:“那我们就直奔西平府去了!”
戚少商抬起眼,望见追命被疾风舞动的黑发似波浪起伏。
酷似顾惜朝的眉眼,一瞬间令戚少商仿佛看到了那人无数次回首时熟知的模样。
而昨夜临别的一幕,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中天有月,明月。
屋顶有风,凉风。
西凤酒盛在厚胎粗泥制成的酒坛之中,色泽愈发冷冽,香味更觉醺人。
屋里,追命热闹的话语声终于渐渐隐去。
夜色已深,几颗疏星闪闪烁烁。
戚少商拎起酒坛灌了一口,关中名酒虽不及炮打灯般浓烈呛人,却也不似江南之地的酒水一般缠绵多愁。
酒味醇厚绵长,直入胸腹。
饮后,自有一股淋漓畅快的豪情。
抹一抹嘴角,戚少商低头看。
顾惜朝的屋里烛光摇曳,将他坐在书案前的半身剪影清晰地映照出现。
再饮一口,窗前的阴影却失了踪迹。
正当戚少商略觉惊讶,屋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顾惜朝闲步从屋内走出来,仰首望天。
不料,却对上了戚少商凝视着他的目光。
顾惜朝似乎没料到会在屋顶上见着戚少商,一时,只来得及静立在了屋门口,略略扬眉,向戚少商询问。
戚少商拾起酒坛,往前一送,眼中流露出邀约之意,说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约一醉!来不来?”
顾惜朝释然的淡淡笑容,在月亮的银光之下,几乎让戚少商的心不自禁地加快了跳动。 
跃起,衣衫翻飞。
长身而立在屋脊之上,顾惜朝接过戚少商手中的酒坛,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之后,酒坛在两人的手中递来送去,言语已是多余。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必说。
醇酒入腹,远胜世间千言万语……


“戚大哥,你渴不渴?”追命清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戚少商回神,只见到追命正仰头对着酒壶灌酒。
奔马的颠簸使得来不及倾入他口中的透明酒水,沿着唇角淌了下来。
就像昨夜,在清冷的月色之下,顾惜朝唇边闪过的点点旖旎水光。
戚少商忽然之间,感觉到口干舌燥起来,狠不得立刻饮到追命手中拎着的酒。
向侧边一伸手。
追命了然地扯下另一个盛满西凤的酒壶,抛给戚少商,笑道:“还好我追三爷准备周全,就知道戚大哥亦是无酒不欢啊!给!”
接过追命抛过来的酒壶,戚少商猛地灌了几口下去。
冰凉宜人的酒滑入腹内,才稍稍缓解了刚才没来由的不适。
戚少商将酒壶拽在手掌之中,双腿用力一夹,坐下奔马立刻撒开四只有力的蹄子,飞驰而去,扬起的尘土迷糊了追命的双眼。
赶紧将宝贝酒壶系紧在腰际,追命大喊着追上前:“戚大哥,等我啊!”


铁手和顾惜朝与戚少商,追命分开之后,一路直往西去。
待日头沉沦,已距秦州府不到十里。
将马牵至河边饮水,顾惜朝就坐在沿河的堤岸之上。
回想昨日前夜,京兆府衙的厢房里,有一灯如豆。
屋里四人的脸色,俱都隐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看不真切。
神侯手下,三位捕头将手中查探得来的消息一一核实细查之后,不禁深深为此案背后尚未探出的缘由忧心。
在得知,他顾惜朝此番所行,似乎亦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免更为焦急。
那几张小小纸笺还完好无损地藏在布袋之中,尚有更多谜团未解,顾惜朝的眉头轻蹙了起来。
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打断了顾惜朝的思恁。
是铁手见他沉默不语,才手拍盛水皮囊,发出声音惊醒了他。
铁手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顾惜朝摇头:“没什么!”
“如果是今日一早,追命把戚少商拉走的事,你就别再去想了!”
“大哥,我没想这个。昨夜不是已经商议好,由我和你去探九邪鬼宫,戚少商和追命去查琉璃盏的来龙去脉!”
“你没乱想就好!追命也只是不忍心再见你们狭路相逢,彼此又会杀得失了理智,才急忙把戚少商拉走的。”
想到追命初初见到自己时满脸的防备,顾惜朝不禁失笑。
如果,追命知道昨日后半夜,他与戚少商在屋顶喝酒甚欢,会不会惊吓地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起先,是戚少商先递过来的酒。
不料,西凤酒的后劲亦如漠北的烈酒一般绵强,等几坛醇酒都在他和戚少商无声的豪饮之下见了底,微醺的感觉就涌上了头。
深夜的天地之间安静无声。
只有拂过发烫脸面的风低低呜咽着徘徊不去。
戚少商在这个月色很好的夜里,眼眸之中始终闪着莫名的光亮,酒喝的越多,眼中的光芒就越明亮,而凝视着他的时间就越发久长。
顾惜朝不是没有看到,几乎没有人可以无视这样专注的目光。
他懂戚少商眼中的深意,所以,他对相约一醉没有片刻迟疑。
原本以为,戚少商什么都不会说。
却在天光发白,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被身旁的人擒住了肩背。
戚少商在与他擦身而过时,低低的声线只说了一句话。
“惜朝,欠我的,你要活着还!”
顾惜朝的耳边颈脖处直觉着有一阵潮湿的热气掠过。
先自己一步跃下屋顶的身影,几个起落,白色的衣摆就消失在了屋宇的背后。
然而顾惜朝却怔在了原地。
一句话,就定下了不能轻易舍命的誓约!
真不愧曾是土匪头子,明明就只是一句饯行的话,也能说得这样霸气冲天。
好!
他就好好活着回来,看他戚少商还能说些什么!

河水倒映着暮色,天边一派金黄。
再往西去,就是西夏陌生的广漠大地。
顾惜朝立起身,对铁手说道:“大哥,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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