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翔只是机械地被动，他的嘴唇干裂，英俊的面容只剩下憔悴，憔悴和苍白消弱了他原本锋利的气息，有种病态的美感。
吴凡觉得自己大多数都心静如水，不管是伪装也好杀人也罢，作为曾经的顶级杀手，他总是心如止水。
可现在他的心甚至比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而活时，还要混乱。
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包围了他，叶翔这幅模样竟让他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不是这样！电光火石之间情绪一涌而上在心头堆积。
吴凡高高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在叶翔脸上：“起来，喝酒死不了人！我逃不掉的命运，你也别想用这种低级的方式逃掉！”
叶翔的头毫无知觉地歪着，嘴角流下细细的血痕，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只是一片红肿。
杀气。
就在吴凡怒不可遏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阵冰冷的杀气。
离他有七丈。正慢慢地，小心地靠近。
并不是石群的杀气，石群的杀气没有这么沉稳，这么隐蔽。
这个杀手杀的人一定比石群多，才能造成这种沉稳之气。
他是谁？
可事实上，吴凡管不着。
他只知道，今天哪怕是用刀砍，他也要让叶翔醒过来。
10 愤怒
吴凡从来没有感觉过什么叫做挫败。
从来没有。
不管是多么艰难的任务，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完成。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杀得掉。
有一次，为了完成任务，他一米八的身高，蜷缩在一个不到一米五的柜子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全身疼痛到麻木，麻木到没有知觉，他的眼前甚至开始产生幻觉。
但当目标人物打开柜子时，他还是抽出刀以最快的速度划出一片血花。
成为杀手整整五年，完成任务三百二十件，杀过的目标人物或无辜群众总和不计其数。
却没有一个人像叶翔这样让他如此束手无策。
吴凡不会照顾人，他从来就没有照顾过人。
他不会冒险出去提水，七丈远外的杀气已经越来越近了。
吴凡突然提起叶翔，一拳重重地击向他的腹部。
沉重的闷响声在屋子内响起。
叶翔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不停地，喘不过气一般地咳嗽，面孔因疼痛而扭曲，眉头皱在一起。
吴凡松开拳，冷哼一声，毫无怜惜地将叶翔扔在肮脏的地面上。
吴凡做事，从来只需要达到结果，至于过程如何，用什么手段，他根本不在意。
杀气已到门口，吴凡冷笑：“来这么慢，我若是敌人，叶翔已死了十次。”
“你不会杀他。”门外之人手中端着一碗水，淡淡地道。
吴凡第一眼看见的，自然是对方的眼睛。
冰冷，锐利，肆意迫人。
门外人整个人都像一把锋利的出鞘之剑，只等着染血。
吴凡挑起嘴角：“快活林终于出现一个真正的杀手了。”
门外人丝毫不敢放松地盯着吴凡的眼睛，他感到一种不安的威胁力：“多谢。”
他不像石群，若是石群，看见叶翔被我折腾成这个样子，可能已经冲过来了。
思及此，吴凡重新想了一遍书中的主要人物：“孟星魂。”
孟星魂心中不是不担心叶翔，但他总对吴凡有种防范。
他的本能和直觉告诉他，吴凡绝不像石群说的那样，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不料突然被吴凡叫出名字，大吃一惊：“你……”他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不能被别人看得太清楚，这不仅仅是作为杀手的准则。
叶翔阵阵的咳嗽声打破了他们的僵持。
孟星魂慌忙向前走几步，却没有吴凡的速度更快。
吴凡可以说是动作轻柔地扶起了叶翔，看着后者苍白的脸色冷了眼神：“水，给我。”
孟星魂似乎有些不安地犹豫了一下，却依然没有拒绝，将碗递给了吴凡。
这些变化当然瞒不过吴凡的眼睛：“刚刚你说我不会杀他，你怎么知道？”
孟星魂垂首道：“叶翔告诉我的，若是有个人来找他，不用担心，是他的朋友，不会杀了他。让
我不要有敌对的举动。”
叶翔！
孟星魂淡淡地一句话，对吴凡来说就像五雷轰顶。
原来自己早就被这个人看得通透。
手虽然有开始发抖的感觉，碗中的水却只有轻微的晃动而没有溅出来。
吴凡有强大的克制力，克制自己瞬间的慌乱：“他怎么会知道来找他的一定是我？”
孟星魂冷漠的目光看见叶翔时，也有一丝同情和不舍：“他说自己都变成这样了，除了你，还有
什么人会来找他？”
握碗的手大弧度晃了一下，溅出不少水在手上。
吴凡顾不上这些，一股被掌握的感觉揪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空出的手揪住叶翔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吴凡粗暴的将碗塞到他嘴边：“喝。”
叶翔的意识根本不清醒，连眼睛都睁不开，对于压着嘴唇的碗，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吴凡强行将碗中的液体倾倒进他的口中，却顺着他的嘴边流下来，根本咽不进去。
“我叫你喝。”吴凡要疯了，一种永远无法征服的挫败感折磨着他。
叶翔！
明明是个要死的人，明明是个跟他一样完全没希望的废人，为什么叶翔就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他对叶翔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连让他喝水的办法都没有。
眼见着吴凡的举动越来越过分，就算不是杀了叶翔，跟折磨他也无二。
孟星魂也终于愤怒了，像要强行抢走吴凡手中的碗：“你不会照顾人就……”
他的话嘎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幕。
吴凡突然将碗中的水倒进自己口中，俯下身子对着叶翔的嘴，将水度进去。
叶翔的嘴唇已经完全干裂了，翘起的皮刺刺地扎着吴凡柔软水润的唇，舌头逗弄着，直到叶翔可以咽下口中的温热液体。
吴凡从来没真正接过吻，纵然上世为了任务会和一些不认识的女人做｜爱，但他一直把接吻当作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比情｜事更加神圣。
现在他居然会被这个男人逼到这种地步。
孟星魂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个不熟悉的华丽公子，对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做了什么？
像是发现了一件很难以承受的事情，孟星魂突然站起身，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
门。
他知道自己再也忘不了这一幕，更忘不了自己那一瞬间产生的想法。
终于，叶翔猛地推开吴凡，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的水和唾液洒在衣服上，地面上，一种呼吸不
过来的感觉揪着他。
吴凡踉跄着后退几步，清冷的面容上已是淡淡微红，他抬起手，抹去了嘴角的银丝，冷笑：“我还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
叶翔咳够了，歪着头无力地靠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瞧着吴凡，带着微笑，声音却低沉而嘶哑：“你果然来了。”
吴凡狠狠地将手中的碗砸在地上，抬手又是一耳光抽在叶翔的面颊上。
响亮的巴掌声中，叶翔的另一边脸也红肿起来。
吴凡想吐，他告诉自己应该想吐，可他吐不出来。
在来的路上，他连胃液都已吐干，现在他只感到身体内的空虚。
无法剥离的空虚。
又恶心又空虚。
他知道叶翔根本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不计较。
粗糙的触感似乎还留在唇边，他已不想再回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撬开，看看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叶翔一只手捂住火辣辣的面颊，另一只手撑着自己半坐起来，忽然叹了口气。
吴凡心中的苦涩，似乎随着叶翔这一声叹气全部流走，于瞬间平静。
“妈的！你……你……”吴凡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得苦笑着说出一句“任何情况任何地方都适用”的粗鲁话。
“我变化很大，是不是？”叶翔笑了笑，笑容温和，又有几分凄凉。
吴凡沉默着，却毫不客气地点点头：“你又失手了？”
叶翔又笑了笑，道：“不会有下次了，我已经不是杀手了。”
这时，吴凡突然抓住他的右臂，那里有一条很深很长的伤口，明显留下来不久：“这是怎么回事？”
叶翔不在意地抽回手臂：“最后一次失手的纪念。”
吴凡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凌厉滑过，却归于水般平静：“那个人呢？死了没？”
叶翔从身边的柱子后找到一壶酒，递给吴凡，漫不经心地道：“死了，小孟杀了他。”
“算他走运……”吴凡冷笑着嘀咕一句。
“什么？”叶翔没听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没。”吴凡昂头喝了一口酒，又哭又辣，害他差点喷出来，不禁皱起了眉毛。
叶翔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这不是好酒，你喝不惯，不过不管多坏的酒，都比没有酒好。”
“高老大就给你喝这种东西？”吴凡厌恶地看着手上的酒坛，又看看一地的狼藉，目光更有几分不耐烦。
这就是他们落魄杀手的结局，在没有人的地方孤独地呆着，用各种方法放纵自己，直到死亡。
如果吴凡没有选择死亡，没有出现穿越，他的下场可能还不如叶翔。
叶翔就是一面镜子，映出吴凡的曾经。吴凡恨不得把这面镜子抹得干干净净，也好抹掉自己的过去。
吴凡的胃又开始抽搐，这回是酸水在向上翻滚，他突然道：“我饿了。”
叶翔好像没听懂，自顾自笑道：“会饿是好事，证明你还活着，我已经忘了饥饿是什么滋味了。”
“我说我饿了，要你给我做饭吃。”吴凡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和那双漆黑生硬的眸子对视片刻，叶翔无奈地站起身，中途摇晃了一下，但到底还是站起来了。
他并非没照顾过人，小时候的孟星魂，小何，石群，脾气一个比一个乖戾，比起来，吴凡不过更像他们中第四个弟弟罢了。
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叶翔找遍了也没找到什么东西，而吴凡抓着碗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一转身就能撞到一起。
当叶翔意识到吴凡也许不是饿了，只是想知道他能不能吃上饭时，吴凡的脸已经很阴沉，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
“出去吃吧。”叶翔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提议道。
吴凡心情复杂地点点头，紧紧地抿起嘴唇。
11 针锋
叶翔已经很久没下厨了。确切地说，是在他的手开始握剑后，高老大就明确禁止他再干这些“女人才应该干的事情”。
日子久了，手艺难免生疏，做出来得菜色他自己看着都有些愧然。
但令人惊奇的是，吴凡全都吃下去了，连菜上因为火候失误而变得焦黑的地方，他都没有丢弃，全部放进口中细细咀嚼，慢慢咽下去。
他似乎对食物格外珍惜，这点让叶翔觉得很奇怪，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解，终于忍不住道：“我有时实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老伯的儿子。”
吴凡放下碗，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很大的兴趣：“哦？”
叶翔摇头笑道：“也许是我多心，但老伯家财力雄厚，他的儿子应该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公子，这类公子往往没有心机，做事坦率，而且对美食之类都很挑剔，孙剑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你
却……不怕你笑，我一直有种感觉，感觉你是另一个人……”
吴凡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些不易察觉的阴暗：“你应该知道我是私生子，所以成长环境和家庭条件可能都没孙剑那么好。”
叶翔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堤防，和话中隐含的“到此为止”的警告，反而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你被带走后，高老大就派石群调查了孙笑天的资料，他虽然是私生子，但老伯从未在经济上亏待过他，在上从小没有人管束，所以他是个喜好放纵的人，是个纨绔子弟，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却一直都是自制，自律和伪装，以及富家子弟所没有的世故和狡猾。”
叶翔这番话中的代词，已十分清楚地将“你”和“孙笑天”分开，暗示他已经认定了这两者间的区别和界线。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吴凡是个情绪不定，喜怒无常的人，以这种近乎于自以为是的态度直接点破他的心事，可能会引发他对自己的恼恨。叶翔不是不在乎这点，但他必须冒险。
高老大刚知道“吴凡是孙笑天”的事，便怒火中烧，狠狠地斥责了石群一番。如果“快活林”里有四个杀手的秘密资料被老伯掌握了，后果会很严重。
高老大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刺杀吴凡，才会让石群搜集孙笑天的资料，还连夜召回了孟星魂商量对策，可叶翔却一直坚持认为不必。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就算他处在连高老大都抛弃他的处境中，他却莫名地相信吴凡一定会回来找
他，而吴凡也不会透露高老大的秘密，因为他没兴趣。
“没兴趣”绝不是不做一件事情最好的理由，但对吴凡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情况和叶翔所料一摸一样。
“有趣。”吴凡施然露出一个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微笑：“你说这么多，分析地这么透彻，就不怕我杀了你？”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叶翔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任何一个不在乎的动作，任何一句轻率的语言，都可能等于在吴凡心中直接宣判自己和整个“快活林”的死刑。
“你不会。”叶翔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突然缩紧，像一张绷紧的弓。
他直视吴凡的眼睛，用这辈子都再也没有过的郑重，道：“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需要的人。”
这已经不是吴凡当初一句做作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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