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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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长-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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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年被他一掌击得气脉逆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他的白衣染得血迹斑斑。
  作者有话要说:  


☆、30

  庭年曾与濬衍讲过不少战场上的惨烈厮杀——火光凄厉,箭雨漫天,多少人身首异处,多少人被马蹄碾入泥土。他听得心惊肉跳,呼叫连连,却从未有过身临其境的恐惧与骇怕。可此刻,他几乎被庭年那口喷薄而出的逆血吓得魂飞魄散,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哥哥会就这样死过去。
  刹那间天地变色,整个人如坠冰窟。 
  濬衍猛然站起,不受控制的力道几乎带翻身后的椅子,横冲直撞地就要往擂台上跑。刘书楠迅速闪到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道:“皇上,不可!”濬衍理也不理,只管一股脑地向前冲,刘书楠死命拖着他。濬衍现在过于激动,总不能让他跑上去抱着庭年哭,若让大臣和使节们瞧见了,成何体统?刘书楠不停小声宽慰他:“皇上莫急,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 
  除了庭年,濬衍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他觉得自己在喊“太医”,喊得撕心裂肺,但听在刘书楠耳朵里,和呢喃压根就没区别。
  濬衍突然无比痛恨自己皇帝的身份,哥哥受伤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这样远远看着!
  本来庭年年轻力壮,自幼习武,而勒尔扎班江那一掌又在紧要关头上卸去了大半力道,不过是冲散了他的气脉,并未伤及脏腑,若在平常他完全可以自行运气疗伤。奈何他在皇陵里住了一个月,寒气侵体,日日大醉,又心绪激烈,这一下竟没抗住,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晕了过去。勒尔扎班江被他喷了一身血,也愣了,眼看着庭年摇摇欲坠地往前栽,才一把扶住他,赶忙在他身后打坐运动,为他行气。侍立在场内的太医在庭年周围站了一圈,却始终也没插上手。
  擂台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大椋本就是靠武力才最终与西域确定了其藩属关系,这才停战才没几年,虽然朝廷也在努力示好拉拢,但这种关系却始终说不上多么和睦,眼下庭年这一伤,虽说是误会,但也马上上升到了政治高度,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兵器声“锵锵”响做一片。
  勒尔扎班江运完功,庭年却没醒,但呼吸已然平和悠长起来,想来体内的伤应该已经稳住了。勒尔扎班江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又摸了摸他脖颈,确定无碍后才长长出了口气,伸出狼爪给他抹了抹嘴角嫣红的血迹,又拍拍他的脸:“贤弟?”
  濬衍目眦欲裂,又要往擂台上冲,刘书楠作势欲拦,被濬衍骂道:“滚开!朕要去宰了那混蛋!你若拦着,朕连你也不放过!滚!”还是杨德忠“噗通”跪了磕头道:“皇上,此时看顾陆大人要紧,陆大人昨个儿夜里就在发热了,现下又受了伤……”
  “发热?”濬衍停下脚步,盯着杨德忠喃喃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哥哥昨夜就病了?濬衍虚脱般一屁股跌进椅子里。
  慕濬衍,你说你喜欢哥哥,可是你就是这样喜欢的吗?最混蛋的那个,其实是你。就为了赌气,为了逞一时之快,你让哥哥受了这样重的伤。
  濬衍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打发掉众人,便忙不迭地命人备了软轿,将庭年一路送回瑞麟殿,又把当值的太医全都叫了来,细致地诊脉开药方,直到刘书楠也发誓保证说庭年的内伤不碍事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坐在塌边儿一动不动地守着。
  濬衍将自己的手塞进庭年曲放在榻上的大掌里,俯身用脸颊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忽而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庭年讲述的一切都不及刚才眼前那一幕动魄惊心。原来,耳闻与目睹之间,永远存在难以想象的差别。
  “哥哥……”
  庭年这一睡就入了夜,醒来时感觉精神好了不少,用气在身体里走了一遍,没有受到任何阻滞。一转头,才发现那小东西正趴在旁边,嘟着嘴睡得并不安稳,暗淡的烛火投影在他稚嫩的侧脸上,甚至还看得到些许柔软的汗毛,像只没长好的小鸭子。庭年笑起来,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叫他:“衍衍。”
  濬衍揉揉眼睛,还有些懵懵懂懂,看到庭年含笑的目光,大喜过望:“哥哥,你醒了!”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跑:“太医……”
  庭年坐起来使劲一拽,把濬衍拉进自己怀里:“嘘——不用太医了,哥哥没事。”说着收紧手臂,喟叹一声。怀抱,若不是用来抱住这孩子就始终是空的。濬衍乖乖任哥哥抱着,不看他也不说话。庭年亲亲他的脸,护着他向后一仰,看着呆呆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道:“吓着了?”
  濬衍眼眶红了又红,却强忍着没哭出来,半响才说:“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再问你喜不喜欢我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远比我爱你的心更迫切和沉重,虽然现在会难过,但有一天等我长大了,也许就不会再总缠着哥哥了,也许也会喜欢上别人的,可是如果哥哥出事了,那我怎么办呢?想想都觉得会活不下去的……”
  庭年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疼得无以复加,这孩子,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呢?
  “衍衍,知道哥哥去皇陵干什么去了么?”
  濬衍吸着鼻子摇摇头。能去干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躲我?
  庭年低低一笑,道:“哥哥,嗯……去跟你皇兄赔罪,他把你交给我,我却把你拐到床上来了。”
  小东西愣着没反应,庭年却已经吻了过去。那吻像一团火,瞬间烧毁了他整个人。
  濬衍因这突如其来的吻诧异地瞪大双眼,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哥哥不是拒绝他了么?不是在皇陵里躲他躲了一个多月么?发生这么多事,他又任性又砸人,哥哥不是应该更厌烦他才对的么?小家伙满脑袋都是问号,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躲开。庭年箍住他的后脑,近在咫尺的目光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
  庭年吻得并不激烈,只是若即若离地轻触濬衍的唇瓣,间或用牙齿轻咬两下。濬衍贴着哥哥火热的胸膛,迅速沦陷在这个吻里,他闭上眼,似乎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一抔泥,什么疑问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庭年捧着他的脸,那样温存柔软的吻,轻如蝶翼,但又固执坚定地扣开他的唇齿,好像都在诉说连月的牵挂与思念。直到濬衍因为喘不过气来推拒,他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孩子的唇角,放开他。
  庭年笑着揉揉濬衍的脸,又抱着他晃了两晃,道:“怎么傻了?还是哑巴了?”濬衍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嘴唇微启,眉头拧成一个扣,迷惑地看着庭年。这孩子,是非要他说清楚不可么?庭年有点儿尴尬,掩饰地咳嗽两声,凑到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哥哥爱你,你也要去喜欢别人么?这样可不行啊!”
  热气喷在耳边,濬衍像是被烫到一样,忍不住微微瑟缩一下。他恍恍惚惚地闻着庭年的气息,如同置身梦境,一直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终于触手可及,心跳突然激烈起来,那样紧张又不知所措,写满渴望和期待。庭年的声音洪钟一样,激荡他的耳膜:“衍衍,哥哥爱你,很久了。是哥哥的错,不该逃避这么长时间。衍衍都勇敢地说出来了,哥哥却连正视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但是哥哥保证,下不为例,好不好?”是他从不曾听过的字句,仿佛瞬间已是百年。
  濬衍愣了片刻,终于缓过神来,泪水夺眶而出。庭年躲了一个月,他也难过了一个月,昨天闹了一场,今天又被吓个半死,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委屈过。可是哥哥说爱他,幸福汹涌澎湃而来,让他几乎窒息。他知道,他那些晦涩的、难以为外人道的小情绪小心思,自此便可以拨云见日了。他叫着哥哥,嚎啕大哭起来。
  濬衍哭得不能自已,却把庭年惹得“哈哈”大笑,他就喜欢看濬衍在他面前孩子一样毫不设防的小样子。他给濬衍猜擦擦眼泪,哄道:“得了,多大的事也值当哭成这样,哥哥喜欢你,就让你这么激动?”濬衍“哇哇”哭着捶他,道:“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还笑!”说着,又抽着鼻子去摸庭年眼角的淤青,小声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疼么?”
  庭年“啧”了一声,捉住他两只手,道:“嗯,你不提,哥哥倒忘了还有笔账没算,说说吧,哪只手扔的?这只?还是这只?躲什么?不说话?那两只一起罚。”说完各打了五下手板。不疼,麻一下就没感觉了,濬衍却红了脸,偏过头去枕在庭年胸口,只给他看一个脑袋顶。
  庭年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他面对自己,濬衍正羞得厉害,挥手拂开了,却惹来庭年更大力道的钳制。
  “慕濬衍,看着我!”
  小家伙一哆嗦。连名带姓,这是要发脾气?怪吓人的,刚才还一派温情脉脉,怎的又厉害起来了?赶紧顺着力道眼巴巴地去看他。
  “哥哥没看着你这一个月,像昨天晚上那样,胡闹了几次?”
  “没……没几次,就一次。”
  “嗯?”庭年眯起眼,警告地发出一声质疑。濬衍慌忙改口,道:“就昨天晚上为了气你,才叫了她们陪,其他时间就自己喝而已。”
  庭年叹口气,现在还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的时候,拍拍他屁股,道:“现在先饶了你,等勒尔扎班江和阿漠克敦走了,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你也好好想想,怎么跟哥哥解释,嗯?”
  濬衍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31

  庭年第二天一早是被饿醒的。他这一个月来亏损得厉害,比武中又受了内伤,昨晚醒来光顾着哄孩子了,也没正经用些膳食。倒是濬衍,夙愿得偿,在他臂弯里睡得正香,只是眼睛还明显地肿着,眼角泛着一点惹人怜爱的红。
  濬衍昨夜真是哭狠了——听到哥哥露骨的告白,满心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愉,可同时又愧疚、后怕得要命——如果他细心一点,就不难发现,哥哥回宫时的状态,简直可以用糟糕形容,他非但不闻不问地砸伤了人,还让哥哥上了擂台以致在比武中为勒尔扎班江所伤,他真是悔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算了。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对他来说,这天下恐怕没有什么能比“哥哥因为他受伤”这个事实,更能让他得到惩罚的事了。
  庭年把他的乱发顺到耳后,俯身在他眼角亲了亲,笑容宠溺,满眼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庭年起身命御膳房备了早膳,自己则用了些糕点茶水充饥,听刘书楠说了他不在的这段日子濬衍的言行——哪天喝得酩酊大醉撒疯掀了酒桌,哪天练习骑射时逞强落了马,哪天借故大做文章办了哪个大臣,哪天又与勒尔扎班江针尖儿对麦芒儿地辩得脸红脖子粗……不胜枚举,罄竹难书!陆大人越听眉头越紧,这小东西,与人置气也不是这么个法儿的,身为帝王,不自尊自爱,事关朝堂社稷,也这么没轻没重,真是欠收拾!
  庭年回到寝殿,看濬衍依旧睡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心痒手也痒,真想现在就把人拖起来揍一顿!大手往锦被里一伸,在孩子肉呼呼的屁股上拧了两下,小东西“呜呜”两声,滚到里边继续睡,眼睛都没睁一下!陆大人无语失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衍衍,哥哥要回相府一趟,你再睡一会儿,起来好好用早膳,听到没?”濬衍不耐烦地挥挥胳膊,被庭年捉住,又在嫩葱似的指尖儿上亲了亲。
  陆丞相正坐在院中的古松下执子自弈,见到庭年便弃了棋盘,与他坐到一处说话。先是问了他的伤,得知无碍后,话锋一转,又问他在皇陵一月究竟所为何事。庭年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丞相捋着胡须,悠然一叹,道:“慕、陆两家,也不知是缘是孽,高祖与为父,当年拦了一次,此次也不想再做那遭天怒人怨的事,只是有一样你需得清楚:你有卡善和热依,倒是没有后顾之忧,那两个孩子虽是胡妻所生,却也是高祖皇帝指的婚,是我陆家堂堂正正的嫡孙,可皇上至今都未封过一嫔半妃,子嗣与皇储的问题又待如何解决?若大椋江山自此后继无人,难道你要去做那千古的罪人不成?”
  庭年愕然,父子之间居然把这情情爱爱之事摆到桌面上来谈论,实在是让他尴尬至极,张口结舌半天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拜别父亲,陆庭年又去了使臣下榻的驿馆。听杨德忠说,勒尔扎班江昨日被濬衍挡在殿外,却也守了几个时辰才离去,眼下既已无碍,便少不得要去与他见上一见。
  勒尔扎班江打着赤膊,“嘿嘿哈哈”地喊着号子,挥汗如雨地练他的西域外支功夫,庭年没有打断他,站在一边看了半晌,他才吐气收势,擦着汗迎过去。
  “贤弟!”
  庭年嘴角抽搐,两人都不是文弱书生,贤弟愚兄的,实在不伦不类。勒尔扎班江却浑然不觉,上前便去摸他脖颈,庭年知道他没有恶意,便也由着他了。
  “昨日失手伤了你,本王好生抱歉!你若实在生气,本王愿自戕给你赔罪!”
  “汗王言重了!是微臣自个儿的疏忽,汗王不必记挂。况且,若不是汗王及时为微臣气疗伤,只怕此时微臣也无法站在这儿与汗王说话。微臣在此谢过汗王了!”庭年说着,弯腰深深一拜。
  勒尔扎班江搓着手杵在那儿,神情局促得像个毛头小子。庭年满口都是“汗王”、“微臣”,绕得他头晕!这边庭年表达完来意,拱手便要告辞,勒尔扎班江一急,直接上手拽住他手臂,道:“既然来了,何不坐坐再走,本王与你这么长时日未见,也有些话要说与你听。”
  庭年不置可否,勒尔扎班江却径自命人备了茶点,庭年也只好随他去厅内坐了说话。勒尔扎班江还未消汗,衣服被他当做汗巾搭在肩膀上,大喇喇地一坐,淡金色的招子盯紧庭年,道:“将军。”
  庭年眉头微蹙——这蛮子,平日里鲜少有个正形,只有认真起来了,才会如此叫他,正心下思忖不知所为何事,却听他说道:“自将军在大漠中不告而别,本王便一直牵挂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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