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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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gl)-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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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诗文比评,享誉天下的才女之容貌,似乎才是所有学童的关心之处。负责任的宋全回忆了好一会儿,答道:「我没看得很清楚……但我听到她从彩楼上传来的声音,就像水晶玲珑,清脆空灵却又温柔亲和。」
  「上官婉儿不是长得丑。」一名男孩以交换秘密的语气道:「我听爹爹说过,四年前的上官昭容可是拥有如花美貌的女子。后来不晓得犯了什么罪,被皇上给罚了黥面之刑,脸就变得很丑很丑了。」
  这个消息让在场十余名学童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我觉得上官婉儿一定很丑。」
  「不不,我觉得上官婉儿一点都不丑,定是皇上为了不让别的男子觊觎她,才会放出这个假风声。」
  「笑话,皇上还怕别人抢走妃子吗?」
  「这可难说,我觉得啊──」
  「──我觉得你们再不出来吃西瓜,那就别怪夫子没留你们一份了。」
  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李下玉,悠哉平淡的口吻传来,自有一股天生威严。
  「啊、西瓜!」
  「啊、夫子回来了!」
  「啊、死了,我功课还没写完!」
  孩子们陷入自己各式各样的忙乱里,李下玉不禁含笑地喝了杯凉茶。
  这时,一名年轻的尼姑来到学馆门口,略带迟疑地开口:「夫人,打扰了。」
  「法师。」李下玉走向前,双手合掌。「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真是不好意思……」对方亦合掌回礼,嗓音娇柔,眼神却成熟清朗。「想请问夫人,到陈家村的路该怎么走?」
  「法师可是迷路了?」
  「嗳……已在附近绕了两个时辰。」
  李下玉理解地点点头。「这乡下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地人很容易迷路的。妳随我进来,容我画张地图给妳。」
  「多谢夫人帮忙。」
  二人走至学馆内,李下玉招呼她坐下喝杯茶,并在画图的过程中随口问道:「请问该怎么称呼?」
  「法号如意。」
  李下玉抬起头,看向这位有着法具名称的尼姑。「如意……是出于梵语的“阿娜律”?」
  「是的。佛教虽自李唐时即为我等百姓之国教,但民间很少人通晓梵语,夫人真是好学问。」自称为如意的来者,语带敬佩地说:「在此荒野乡村,竟能与世外高人相逢,可谓有缘。」
  「如意法师此话倒是令人汗颜了。我只是乡下学馆的夫子,称不上拥有大学问。」话虽说得谦虚,态度却淡定自若,李下玉在村民眼中一直是个拥有非凡气质的人。
  将完成的地图递给年轻法师,两人一同走往门口。分别前,她难得语带趣味地问:「法师年纪轻轻已看破红尘?」
  「是为了赎罪。」将地图妥当收进包裹,如意和善地回答:「我所珍视的人们一生在宦海浮沈,备受历练,我知道他们终将以自相残杀作结……明明知道,却无能阻止,这份无力正是我该赎罪之处。」
  「以我来看,妳还太年轻了,年轻到尚无机会犯错,更遑论是赎罪。但话又说回来,无论理由为何,妳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对大部分人来说,能做到这点已算是种幸福。」
  李下玉发觉今天的自己相当奇怪,毕竟平时很少跟陌生人侃侃而谈,偏偏这位法师让她颇感亲切,不由得多说了些啰唆的人生感慨。
  「……夫人,您令我想起一位故人。」身为出家人的如意,笑颜竟美如夏花,艳丽无双。「她是我的导师。」
  「妳也令我想起一位故人,她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好友。」李下玉微笑以应,扬着淡柔优雅的弧度。最后,朝法师合掌,虔诚地祝福:「愿下次再见仍是太平盛世。」
  听到太平二字时,面容姣好地足以使任何男子心折的如意,露出一抹不符年龄的苦涩微笑。她闭眼合掌,弯腰行礼。「愿我大周,永保太平。」
  ***
  如果说十四岁自掖庭被带出,终于走到武则天身边,是上官婉儿人生的开始,使她的生命真正充满理想、光明和武则天那个伟大的女人,那么,黥面就是她政治生涯的转折点,使她的后半辈子现实、卑鄙以及深知如何左右武则天那个伟大的女人。
  此种改变并非难事,因为原本就是中庸狡黠、擅长明哲保身之理的庸俗女子。
  然而,如此透彻世态炎凉的她,为何明知武则天总有一天会对自己下毒手,却还是没想过该保命逃离?
  或许……或许她现在屡参不透的疑问,将来会有无数后人代为解答吧。总之,很多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只要她用自己的生命走着最想走的路,那便是一切真相了。
  上官婉儿悠悠醒转,毫不惊讶会看到武则天坐于床延的身姿。
  “若您日后不喜瞧见这张丑容,婉儿会找面纱遮掩的。”她开玩笑时,习惯扬起慧黠轻松的笑,但这时只要牵扯脸部肌肤分毫,便会感到刺入心肺的疼痛。
  “妳的职称是昭容,昭示其容,理所当然。”
  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御医给的药效太强,武则天那道平缓温润的声音又过于祥和,预计不久便会再次陷入睡眠,于是抓紧时机喃喃地说:“皇上……笑一个吧……事情不是都结束了吗?婉儿会在梦中见到笑着的您,所以希望现实的您也能面带笑容。”
  武则天微笑了,垂首吻着上官婉儿的指关节,一如过去多年来的每个深夜。

  云步登天

  今夜武皇筹设于上阳宫天池旁的宴会格外隆重奢靡。此宫临洛水,制度壮丽,梁柱上刻着的是彩云飞龙,三殿五堂亦全进驻璀璨瑰宝,春宫深花繁茂细青,万木千门环伺山河,足以衬托女帝武则天此时威震江山的如虹声势。
  之所以此夜宴会更盛以往,乃是由于从不出席武皇酬宴大臣的两名女性,如今却破天荒双双在场参与的缘故。
  首先是坐于武则天身侧、那位令一部份人困扰一部份人神往的昭容娘娘。
  那位历经黥面之刑的上官婉儿。
  过去曾与其才名同样满盖天下的美貌,现下却被丑怪的罪人墨迹所侵蚀,但无论立于人前的身段或应对交谈的态度,皆是与往常相同的落落大方、从容不迫,彷佛之前被毁容的酷刑不过是场自编自导的戏,下了舞台便当然消失殆尽。更有甚者,上官婉儿像是视坏颜墨迹为殊荣,当有人紧盯着她的脸看时,便会自负地抬起头,与对方的视线对战厮杀。
  而她确实是该感到自负的。对自己的姊姊、侄子、外甥女、亲生儿全都是一派杀伐决断的武则天,竟会在最想、也是最该杀她的时候,下旨饶恕了忤逆圣意的当诛之罪。无须哀饶请愿、没有说过只字片语的恳求,上官婉儿以她的绝顶才学与政治手腕成就了令人难以想象之事,进而不仅自武皇刀下逃过一劫,甚至还能左右这名当代最狠毒政客的心──她当然该是感到自负的,这点正成了狄仁杰和一部份大臣深觉困扰的原因。
  再怎么为他的茶伴、诗友同时也是朝堂同僚能死里逃生而欣喜,最近却也开始心寒起对方不输给武皇的冷酷强硬,辅以那份光芒毕露的智慧和韬略,以及接连广纳文士、举荐才子的布局……三品以上文官几乎超过半数是出于洛阳第一家的上官门。在狄仁杰心中,此时图穷匕现、展露掌权之欲的上官婉儿,俨然比一般野心勃勃的男人更难对抗了。
  另一方面,外貌越是变得不忍目睹,上官婉儿那婉约睿智的气质便更显露于世。是的,上官昭容此时面貌已是丑陋无比;是的,没有人能在望着她的脸时不为她所经历的苦痛感到颤栗,那道连在男子身上都觉得狰狞的伤痕,完全毁了昔日令人嫉妒钦羡的绝色。
  但也没有人能昧着良心说上官婉儿就因此不美了。
  都已是那副丑容,仍有着慑人心魂的美感,仍是如此适合站于风华绝代、果断干脆的武则天身旁,这样的女人绝对是美得不可方物,无以挑剔──剩下的那一部份人,自然仍对上官婉儿神往倾慕了。
  第二位就是现在正被“力抗群雄”后、总算能挤到身边敬酒应酬的武承嗣所扰,封为大周朝监国公主的李令月。
  对于处心积虑想成为太子的武承嗣而言,若能再与太平公主结盟,则权势范围将锐不可挡,太子之位亦必定手到擒来。而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结成荣辱共享的生命共同体,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婚姻关系,因此,几乎就在李令月对他扬起那抹颠倒众生的微笑时,武承嗣便打定主意就算用求的、也要求得武皇让他迎娶这个邪魅美丽的女人。
  李令月是洛阳宫中仅此唯一、举世无双的牡丹花了,必须在被其它人、在被武则天又以各种名目摘下之前,由他站出来保护捍卫,由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仗剑护花。当李令月以那道低柔清冷、英气而温柔的嗓音称呼他为“武大人”时,武承嗣甚至觉得自己是爱上这个女人了,爱上她所散发出的高傲魅力和她所能带来的至高权力。
  「太平公主,下官再敬您一杯……」
  「武大人刻意将我灌醉,想必是心有所图。」
  「不、不,下官只是──」
  「便倒酒吧,有皇上在场,武大人纵有色心也怕没色胆了。」
  相较于武承嗣马脚泄漏的难堪,李令月仍是扬着毫不在意的浅笑,吐露刺人的轻视之语。那双黑眸寒冷却又含媚,盯着人是冻彻心扉却又难耐心痒,活脱脱又一祸国殃民的降世妖女。
  「下官真是心无邪念的,只是……」嘻笑间化去尴尬之色,圆滑老练的武承嗣顺从地为她倒了杯酒。「只是见太平公主席中尽瞧着我们这位黥面娘娘,还眼露冷电似的光,下官才斗胆特来为公主解闷消气。」
  「黥面娘娘?」李令月笑了,终于发自内心。「你们这几个胆大妄为的男人,现下倒是连皇上的昭容也贫嘴了去。」
  「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武承嗣自赏了两巴掌,但见李令月无丝毫怒气,反倒是兴致勃勃,遂又道:「其实呢,下官等人都是站在太平公主这边的。那上官昭容仗着皇上恩宠弥笃,不思报答竟还违逆圣命,如今又大肆举荐自己人,一时之间三品以上官员尽出上官门……如此权欲熏心的女子,令人不齿至极啊!」
  「都说洛阳第一家乃文人出仕的捷径,举荐之人若非秉赋特异,皇上自是不会任用。」李令月悠哉地喝着酒,隐藏眸底的算计。「我说武大人又何必担忧?你年轻有为,又是皇上异母兄的儿子,只要安分守己、尽忠报国,谅那上官昭容再善弄权术也无法对你下手。」
  「下官可不是为自己打算,下官是为太平公主的未来着想啊。上官昭容已掌握朝廷文官晋升的权力,现在能与其抗衡者也只有独揽武官荐举的太平公主您了,若他日皇上……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太平公主,您绝对需要更多的人马。我大周的第二把女皇龙椅,可别真的由着那上官家后人夺去啊……」
  「放肆!」李令月蓦地放下酒杯,引起铿锵杂响,眼露极冰烈火交融而成的怒光。「武承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宫面前诅咒皇上与我大周国祚?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今日不除你这等恶徒,我亦有愧!」
  「公主饶命!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啊!公主饶命!」武承嗣咚地一声跪了下来,这厢发生的骚乱终于还是打断了乐舞宴席。
  所有人都见到新上任的文昌左相朝神情冷凝的太平公主连番磕头,那场景之可笑丢脸,连武则天都看不下去了。武氏官员对着李氏公主奴颜求饶,纵使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深知难成大器的嫡亲,但心头就是感到不悦。
  「太平,怎么回事?」武皇发出难以探测真意的声音,她身旁的上官婉儿也是以同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望着这幕即兴演出。
  李令月站起身,如实答道:「回皇上,武承嗣胆大包天,竟妄言咒我大周开国女皇命不久矣。」
  此话一出,在场朝臣纷纷摇头,有不苟同的、有同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但就是没有站出来说情的。
  「哦?」当武则天不置可否地沉吟一声时,上官婉儿收回了视线,彷佛多看一眼也是浪费时间,转而为她的天子倒着深红艳丽的葡萄酒──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这样吗,承嗣?」
  「皇、皇上,臣不是、臣绝无此意!」
  「朕是问你、」喝着上官婉儿盛好的酒,武则天慵懒的语音令人感到酥麻又恐惧。「席间是否真口出狂言?」
  「皇上……臣是……」武承嗣低头,高头大马的男子却如七岁小童般缩了缩肩膀。「是曾说过……」
  武则天叹了口气。为何整个武家男子尽是些不成材的货色?这叫她如何名正言顺册立武氏太子?难道等她死后,真要眼睁睁又看江山回到李家手中?她看向傲然独立的李令月,风姿挺拔,高贵难喻,还有着更胜男子的轩昂气势,一个念头便闪过了脑中。
  「婉儿。」心中不再烦恼,自然连语气也变得温暖许多,又或者只是单纯由于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是,皇上。」上官婉儿温和清雅的声音,总是跟宴会奢侈放纵的气氛格格不入。
  武则天将酒一饮而尽。「妳怎么说?朕该如何处置妄言非议之徒?」
  「以臣妾拙见,武大人新官上任难免得意忘形,几杯黄汤下肚后,纵有不当言行、张扬失态,也算其罪可恕。」上官婉儿淡淡地道:「尤其还是在美艳娇丽、韶龄如花的太平公主面前,任何男子都想殷勤以对,望能被印象深刻,为此不免自抬身价、恃才傲物,倒也其情可悯。」
  「好。好一句“其罪可恕,其情可悯”!」对这番与自己心声相同的回答,武则天毫不隐藏她的喜悦。在场大臣也不禁佩服暗咐:既能掌管天下文宗、衡量英才之辈,亦能化干戈为玉帛,传闻上官昭容乃文魁星下凡,必是不假。
  「你也听到昭容怎么说了,承嗣。」
  「是、是!谢皇上!」武承嗣朝上官婉儿跪拜,差点感激涕零。「微臣谢过娘娘!娘娘宽容有德,聪慧温良,乃皇上之福,天下之福!」
  李令月冷笑道:「少说了一个:小人之福。」
  上官婉儿微笑了,脸部肌肤的变化牵动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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