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旧事，董俊颜便想起云芷灵曾经说的灭门大仇来，恐怕是为了这个事情。正思索间，两人已经入了内堂书房。云梦清正在书房看书。
一番问候之后，云婉清去吩咐厨房。董俊颜便和云梦清相对而坐。
“此次不远千里而来，除了看看芷灵，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云梦清温和的问。
“确实有事。”董俊颜当然不能告诉云梦清，自己上山主要就是为了来找少小时候私定终身的媳妇儿的。
“哦？”
“前些时日昌曲出了怪事。”董俊颜整理了一下因为见不到芷灵而无比失落的心情，将百人队凭空消失和姥爷莫名其妙中邪的事情细细说了个遍：“此等怪事，恐怕非道门中人无法解释了。”
云梦清微微沉吟：“确实是道门中的手段，正道人士倒是不屑一用的。百人半夜凭空消失，只需事先得到这些人身上的一点儿事物，比如头发，衣物或者其他什么，将这些事物埋在目的地，之后后用引魂符，将这些人引出城门，一路焚符牵引，这些人会像丢了魂一样，毫无意识的自己走到目的地。至于你家姥爷，应该是中了离魂术，这是乘着人身体较弱的时候，让对方吃下一些带有邪气的不干净东西的食物，或者戴上有邪魂的饰物等等，这样邪气直接入体，自然会侵占本体，而因为人本身阳气不够，魂魄很容易便会被逼出体外。但是邪物本来不甚厉害，也无法控制身体，等到魂魄离体时间够长，人便再不会醒来。和得了怪病一样。”
董俊颜点点头，虽然道门的东西自己不懂，但如今却是得到了确切答案，昌曲城恐怕也早已经不是纯粹的昌曲，平静之下，似乎已经有了一股作祟的力量：“只不知那百人队的消失是为了什么？”
“这就不好说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云梦清一心是想找到龙门子，但听董俊颜一席话，她心里生出的疑窦反倒平息了下去。这绝对不是龙门子的手段，他的手段明显会比这高明得多，且不说百人队，便是董老爷子的事，如果让龙门子来做，那断然不会是一张昔年芷灵画的护身符能解得了的。
董俊颜见云梦清有些恍惚，大约也知道她在想着龙门子的事，于是又将昔年先皇身边曾经出现道人，以及如今不少城主莫名其妙死于非命的事情一一告知。
云梦清紧锁了眉头，却理不出思绪。龙门子心比天高，要做，便是大手笔。昔年先皇身边的人倒有可能是他。
“如今天下道门中人身份高贵，青仓金川都以道门为尊，尤其是问天观！”董俊颜继续说。
云梦清点了点头：“我知道问天观，确实是这些年才忽然扩张起来的，门人众多。半年多前，我让芷灵下山，便是要她去访问天观。只是前些日子她回来一趟，几大观，她都已经去过，却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云梦清说道这里，脸上又缓和了一下：“一些旧事恐怕俊颜有所不知。这样吧，你也累了，先去客房歇歇，一会儿晚饭时间再叫你。”
“可否允我就住芷灵的房子？”董俊颜说：“昔年到紫云宫，便是和芷灵同住的，她虽不在，却还是想住她的房间。”
云梦清笑笑：“当然可以。因她归期不定，所以房间每日都有人打扫，住进去倒是方便。”
董俊颜谢过云梦清之后，便由先前那个叫云麓的小孩带着去了云芷灵的房间。
房间依然如记忆中的模样，一张大书桌上还摆着那些自己看不懂的木盒，只是上面没有了记忆中那厚厚的符文。木床上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枕头却依然摆放了两个。四年前自己缠着和她住以前，这里只有一个枕头，因为自己缠着要一起睡，所以加了一个。如今居然没有变。董俊颜的心，忽然为这小小的发现而兴奋不已，她矗立床前，伸手轻轻抚摸那一对枕头，芷灵，你还是想着我的吧！
“哥哥为什么要住大师姐的房间！”云麓见董俊颜东看西看，东摸西摸有些不乐意起来。
董俊颜转山坐到床沿上，又探着身子伸手把云麓拉到自己跟前，笑着说：“不用叫我哥哥，叫我姐姐吧。”
“姐姐？”云麓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解。
“姐姐只是穿了男装而已。”董俊颜将外套脱了，然后解开头上束着的头发，那黑亮柔顺的发散落了一肩。女孩子的青春美好瞬间便挣脱出了刚刚那男装时候的影子。
“那也不能随便动大师姐的东西哦。虽然大师伯是许你住在这里，可是大师姐的房间我们都是不可以随便乱动的。所以你也不可以。”云麓提高了声音，义正词严的宣布规矩。
董俊颜不由得轻笑起来：“云麓，谁都不可以，但是姐姐却是可以的。”
“为什么？”云麓不解。
“因为，姐姐是芷灵最喜欢的人，而芷灵也是姐姐最亲的人。”董俊捧着云麓的脸，温柔的说。
“哼！骗人吧！都没有见过你。”云麓斜眼看董俊颜，对她的话表示怀疑：“我出去了，记得不准随便动大师姐的东西。”
云麓说完，趾高气昂的出了门，这小主人气势嚣张，让董俊颜想起昔年的芷灵来。那时候的她，岂非也经常这样骄傲的对待自己？骄傲，但是善良，偶尔嚣张，却又可爱，即使霸道，却又总让自己觉着温柔。
董俊颜凭窗眺望，夕阳最后的金红映照在雪峰上，灿烂的光辉如此炫目。芷灵，我到了你居住十几年的地方，似乎触手可及你的气息，昔日并肩观月的窗户，昔日相拥而眠的木床，还有你每日做符的木桌……可你为什么不在？你可知别后经年，我的心里藏了很多东西，忐忑辗转，却似乎非你便无法诉说。
而今我错过了与你相见的日子，可是我们的心没有错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情窦初开时的情人总让人难以忘怀。今年的各种考试告一段落，交了份不错的答卷。妹子们恭喜我吧！！
☆、第十五章 奴商
次日清早，董俊颜给云芷灵留了封信，告知她自己来过，让她有空就去昌曲董家，只不过董家已经搬迁，董俊颜留了新地址，和云梦清云婉清告了别，便往山下而去了。
前夜睡在云芷灵的床上，董俊颜挣扎思虑了一番，想着是要去玉宛找她还是先回董家。只是清晨又问过云梦清，她也不知道芷灵驻足在哪里。云梦清说，芷灵很可能会四处走动，因为她下山主要是为了去问天观寻人。
可是这几年，道家得了王族的信宠，以至云灵山以南、龙岩山以东，无论是青仓还是金川，甚至是玉宛，都如雨后春笋般建了不少庙观，其中叫问天观的尤在多数。甚至是云灵山上，也建了一座。
所以芷灵的行踪确实无法预计。
董俊颜只好怀揣满心失望，打马返回昌曲。只是这一路，心境不比来时雀跃，因为未见到心上人，总是有些伤心感慨，就连一路的秋日盛景，也难以入她的眼。
归乡之路自然也就并不那么急切，心中的疑虑，以为只要见到芷灵便可迎刃而解，可是如今，扑了空才知道，人生不如意十有□，无论是凤凰浴火玉牌，还是以为相见便可清晰的少小□，如今依然是云山雾海，无法着落。
晃晃悠悠西进，又折南往昌曲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居然过了十来天。如此来回，半月时间悄然而逝，风里已经带了凉意，董俊颜忽而想到，居然已经是十月了。
昌曲城一样的繁华如初，姥爷虽然已经不在任上，但街市依然繁华，喧嚣叫卖声中，董俊颜牵马缓缓而过，春雨楼的姑娘甚至还未入夜，便已在门口揽客，见了牵马的董俊颜，一张香风扑面的丝巾唰的舞开：“喲，小公子，进来坐坐吧。”
董俊颜微一脸红，避开那股脂粉味加快步伐前行，而身后的姑娘还朝着她掩嘴娇笑：“喲，还害羞呢。”
董俊颜确实害羞，连忙牵马过了春雨楼，匆匆行了一段，抬头望天却发现天色有些暗了。便是快马加鞭，今天也断然没法回到董家。便就近找了家客栈落脚。
店家生意并不太好，见了董俊颜这俏公子，眉清目秀，俊逸非常，一看便是有钱的主儿，连忙挂了满脸的笑来招呼。
董俊颜要了间上房，放了行礼，便着店家置办两样清淡小菜，也不要酒，只配些米饭果腹。她一个人出门在外从不喝酒，这是母亲董书会的叮嘱。
因为生意清淡，菜上得很快，董俊颜挑了角落的位置，靠墙而坐，不紧不慢的吃起来。饭菜没吃上两口，门口的知客便大声叫了起来：“客官里面请！”
这声音很大，带着惊喜，若不是来了大批人马，便是来了达官贵人。
董俊颜不由得侧头去看，进门的是五个男子，为首的穿着青色长袍，其他四个则着灰色短褂，下穿束腿阔裤，脚下是远行人喜欢用的牛皮靴子，背上还背着样式普通的大刀。看一眼便知道是外地行脚商人。
如今天下太平，青仓金川交好与玉宛也是相安无事，行商自然也就多了起来。这等打扮在很多地方都能见到。
“哎呀，客官一路辛苦，请问客官要几间房？”掌柜也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点头哈腰的一边问，眼睛却一边往门外瞅。
既是商人，那必然带些物资，做掌柜的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看看外面的东西自然就知道这些商人的身家。呆会儿推荐菜色也可有的放矢，至于收多少银两，如何开口，对做掌柜的来说，就是一门挣钱的学问。
五个人把随身包袱往四角方桌上一方，长条椅上安稳了屁股。其中一个短褂的大胡子男人就粗声粗气的说了：“奴隶都放到后院儿还有柴房，若是安排不下，就把杂房也收拾出来。给布上些饭食，每人管饱。这路还远着呢。在路上死了可就是损失。”
董俊颜微微一皱眉头，不由得又侧头去看了一眼。这几人居然是做奴隶生意的。
奴隶可以买卖，千百年来就有这种商业交易。有些奴隶是世代奴，也就是说祖祖辈辈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都是奴隶。有些则是卖身奴，一些家庭极端贫困无法养活子女的，便将子女卖为奴隶，一纸奴书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在天灾年比较多，也比较廉价，而在盛世，这种事情一般出自败家无良父母之手，既无法养活儿女，便只好卖为奴隶，当然也有些是自己卖身的，此外若是遇上战争，战俘也是奴隶来源之一，总之奴隶出处各有不同，而一旦为奴，便会在左额角划上一道十字，以示身份区别。
而在官宦商贾之家，评价人的阶级档次，其中少不得要用奴隶人数、土地多少来说话。王上赏赐重臣，也多是地、奴、钱这三种。
董家身为金川贵族，也是配有奴隶二百的。这些奴隶的工作主要是负责耕种。与其他下人不同，其他下人需要付些工钱，多少不等，而且如若不干，家主不可勉强。而奴隶则只需要管饭管住便可，并且如果没有家主的赦免，便无法恢复自由之身。所以对于有封地的人来说，必然就是有奴隶的。
奴隶买卖并不算兴盛。却在各国都私下流行。一些奴隶商人会专门与那些可能卖奴的人家沟通，签约买奴，然后再卖给达官贵族，在中间收取可观的佣金。法令虽然不允许逼迫平民为奴，但是允许自愿卖卖。所以几百年来，奴隶交易是一直存在的。
凤阳帝国时期，主要的奴隶市场在玉宛。那是个被达官贵人称为天堂的地方。一方面，奴隶交易在这里很是繁荣，商贾虽然无法得到帝王赏赐的奴隶，但可以用手上的金钱去买奴隶。另一方面玉宛作为阳弦这个好色女人的封地，历来便有风气开放甚至糜烂之说。若要寻乐子，比奢侈，这里是绝佳的去处。
到凤阳分裂之后，玉宛作为唯一一个没有经历王族更替的地方，俨然成了世外之地，一切俱都在保留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奴隶交易也以这里为主。
这些年董俊颜虽然在董府深居简出，可也算是耳闻天下，虽然不知道玉宛的开放与奢靡到了何种程度，但多少也是有些耳闻的。
董俊颜正思索的当儿，那几个人已经点了菜，小二连忙去吩咐后堂，掌柜则侍在旁边问：“这些年风调雨顺，奴隶交易也不好做了。几位客官真是厉害，居然有这么大笔的生意。这一趟看起来……人不少啊，有那么一二百号吧。几位客官也是找对了地方，要是到了别家，您这些奴隶可都没法安置。”
为首的青衣男子一脸不屑的笑：“再难做的时候，也少不了我的生意。”
掌柜的唯唯诺诺奉承了几句又问：“这一趟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玉宛。奴隶只有在那里才能卖个好价钱。”一个背刀的汉子高高抬起一脚，大马金刀的踩在长条椅子上，有点儿不耐烦的说：“掌柜的不要啰嗦，先上点儿酒来。”
“好嘞，这就上。”掌柜的马上小跑着去催小二：“上好的烧酒，快点上来。再磨叽小心我扣你们工钱。”
董俊颜对人贩子没多少好感。三两下吃了饭，便上了搂。这几日虽然一路慢行，但毕竟骑马行路不比在家舒坦，一日下来多少也有些疲惫，董俊颜吩咐小二上了些热水，简单洗漱，便休息了。
次日大早，董俊颜便被车马之声给吵醒，细听之下，原来是昨夜那帮商人挂鞍启程了。董俊颜只得起床，开了窗户，此时天刚麻麻亮，一眼看去虽不真切，却也能看出后院儿里十多辆简易马车上都已经坐满了奴隶，陆陆续续的赶着出门了。
董俊颜念着今日快马便可到家，于是也收拾一番下了楼去，让小二送了些早点。此时昨日见的那青衫人正巧在付房钱。董俊颜撇头真好见他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抛给掌柜。那掌柜见了银子双眼一亮，连忙伸手去接，没想到他人肥胖了些，动作也迟钝，那银子在他手尖上滑了一下便朝着地上落去。
青衫人微微探身，却看不清是什么动作，一伸手，那小块碎银子已经安安稳稳到了手中，他将拿着碎银子的手伸到掌柜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带着一抹讥诮：“这回可要拿好了”。
董俊颜心里却是一惊，看这灵敏的反应，只怕也是个好手。只见他身子单薄，又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