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多大？”董淳问。
“长我一岁。”董俊颜笑着说。
“哦，是个小姑娘，怪不得和你合得来。书会，你就让她去吧。这些年她总闷在家里也不好。去见见朋友也行啊。而且这小姑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想想当年送护身符给俊颜的时候，应该……应该才不过十三的年龄，便能有这般法术，想来如今虽然还是十七的小姑娘，但一定已经是道门的高人了。俊颜你且去请她来家里。姥爷得好好感谢人家。”董淳一脸慈爱。在他看来，俊颜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已经够苦的了，所以只要开开心心过一生就好，大可不必要她学贯古今，文武双全。他一直觉得书会对这个女儿太过严苛了些。
“谢谢姥爷。”董俊颜开心的笑起来，原以为上云灵山有点儿遥遥无期，虽然总是想念，虽然关于那块凤凰浴火玉牌自己心里总是徘徊纠结，但当今日终于确定下来，心里又猛然升起一种期盼和激动，无关那块玉牌，也无关昔年那些旧事，仅仅只是因为相见似乎已经有了定期，这真是奇妙的感觉。
☆、第十三章 再上千雪峰
从董淳房间出来，已是深夜，满天繁星缀满苍穹，神秘而美丽，今夜没有明亮的月光，也不知道芷灵会否凭窗观星？董俊颜伸手隔着衣服摸着锁魂玉，不知芷灵是否也会在星月之夜握着那块太后遗赠的凤凰浴火玉？
“俊颜，陪娘说说话。”董书会对仰头看着天空的董俊颜说。
“娘。”董俊颜顺着董书会的意思，两人就在院中凉亭里就着稀薄星光落座。此时的院子早已经安静，忙了一日的下人都已经回房歇息了。
“俊颜怎么想的，可以和为娘的说说吗？”董书会声音柔和，一如夜色。
“娘指的是？”董俊颜的心中还满布云芷灵的影子，董书会的话她不太明白。
“俊颜，你可知为娘为何让你习武？”董书会问。
“那些年局势不稳，娘为了稳妥所以让姨姨带着我。”自董书会告诉她身世之后，董俊颜便明了母亲苦心了。
“不仅如此，娘也是希望你能有一身武艺，遇到什么事情，可有脱身之能，回想昔日皇城被管进蔚血洗，诸多皇子公主，居然无一逃脱，全被诛杀殆尽实在是惨绝人寰。”董书会想起当日管进蔚血洗皇都来，整个皇宫血流成河，厚厚的血浆据说冲洗了很多天都没能干净，而此后多年，皇城百姓自井中打水，也是淡淡红色。
每每想起这些，便总觉得心惊肉跳。而面对身旁这皇家最后的孩子，董书会总是害怕自己管得不够好，做得不够多，总害怕未来有一天，再生巨变，这孩子无法应对。
“娘，怎么又说起当年事？”董俊颜的表情淡然中带上了些许凝重，有些事，说一遍，便可终身难忘，何需不停提醒？那便像是一柄铁锤，压在心上。说一次，便是用着铁锤重重捶上一次。
“那俊颜，你可知为娘为何要你修习兵书文法？”董书会又问。
董俊颜苦笑：“为了太后遗命吧。”
董书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伸手握住俊颜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是先皇遗脉，凤阳公主，先皇先皇太后将交托给我，是给了我很大的信任。这份重托，我怎么敢懈怠。如今你已经成人，路需要由你自己来选，但是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我这个做娘的，便要为你做好一切准备。如果你要从仕为官，那么修习文章，熟读古籍，必不可少。如果你要从军，那么一身武艺，熟读兵法，算是有了很好的铺垫。俊颜，娘不能为你做什么选择，但娘不想对不起你。”
董俊颜沉默半响，才低声开口：“娘告知我身世，着实让我迷茫了一阵，我真的没法接受。实在是……”
董书会紧握董俊颜的手，心里一疼，是啊，要一个孩子怎么接受呢？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执念，到底是自己为了对先皇太后以及先皇有个交代，还是在为了俊颜，有时候董书会也理不清：“也许是娘的错，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怎可以因为身世就绑架了你的一生，俊颜……若是为难，便忘记吧。”
董俊颜却摇摇头：“娘说过的话，俊颜却又句句铭记在心，半刻不敢有忘，虽然昔年惨剧我不曾亲见。但自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门之恨非死不能终结。我既流着阳家的血，怎敢忘记阳家的血仇？我一直迷茫内心纠结，想要否定，想要忘记，可是，既然知道了一切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那些死去的灵魂，也许都在天上看着我呢……看着我这个唯一死里逃生的人，要怎么样过完这一生，最后又要怎么样去见他们。”
董俊颜一边说，一边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暗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爬满了她的脸：“我翻看所有我能够查到的关于昔年屠宫的文书，往往是几笔寥寥，可是却能让我痛得锥心刺骨，我总是做梦，梦见我未谋面的父皇还有太后，还有无数的宫女和将士，死在我的面前，鲜血淋漓，脑浆迸裂……可是他们死不瞑目，都那样浑身是血看着我。娘，其实我也想逃的。做个普通人，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可是我心里却又过不去……”
董书会哽咽着将董俊颜搂在怀里，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痛哭失声的女儿，可是她自己不知不觉中也泪湿了眼眶，还以为一切平静如常的俊颜早已经消化掉那些事情，也以为她准备安稳度过一生，没想到这么几个月来，她都在暗暗挣扎痛苦。董书会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很失败。
“俊颜，不要伤心，你没有义务为曾经而放弃自己的未来，过你想过的生活吧，是娘不好。总是提起这些事情来，以后，我再也不说了。”昔年太后重托便到此为止吧，俊颜只是个孩子。只是个看起来开心，可是却善良单纯的孩子。仅此而已。让阳家最后的血脉开心的度过一生，也是上天对阳家的恩德吧。
“不……娘。”董俊颜离开母亲的怀抱，擦了擦眼泪，她的脸上现出一些倔强笑容来：“怎么能忘记呢？我是阳俊颜啊。”
星光下，董书会愣愣的看着董俊颜，她说，她是阳俊颜。这话被她泪中带笑的说出来，却像是一根纤细的钢针轻轻戳进了董书会的心里，疼痛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董书会双手有些颤抖的握住董俊颜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娘，若是你，你也会如我一般无法放下吧！”董俊颜静静的看着母亲。
“阳俊颜吗？这是公主的名字，俊颜，你已经在公主还是平民中做了选择吗？”董书会终于开口，思绪却还被董俊颜的前一句话牵引着，而她的心还因着这个姓氏而起伏不已。
董俊颜却有些释然，母亲的话忽然提醒了她，关于选择，也许本来就从不存在，存在的仅仅只是形式而已：“娘，董俊颜和阳俊颜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既是一个人又怎么能分开？俊颜既是公主，也是平民，既是前朝遗脉，也是董家子孙。”
董书会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如今你已成年，路该由你自己选择，如果你要从仕或者从军，你姥爷都还有些旧人可用。俊颜你可好生考虑一下。若有什么想法，娘便去跟你姥爷谈。”
董俊颜却依然摇头：“青仓管进蔚屠戮凤阳皇城，我断然不会与他为伍，若有机会，我还想着要取他项上人头，金川郑子生在昔年皇城受屠时，不仅不曾高举义旗，反倒是在管进蔚屠城之际便拥兵自立，独霸金川。他身为凤阳臣子，可又对得起先皇？如今青仓金川俨然友邦之态，我真怀疑当初管进蔚取皇城时，是否已经和郑子生有了盟约。既是如此我又怎能在郑子生麾下做事？”
“那俊颜的意思是？”董书会问。
“昔年在父皇身边的道人、管进蔚屠戮皇城身边的蒙面男子，都是谜。而现在，各大城均配了道门的人做辅政，姥爷说，多城城主都已死于非命。青仓和金川平静之下到底暗藏了什么，恐怕我们都不清楚。还有这消失的百人队，太过蹊跷。似乎什么都和玄术扯上了关系。所以，女儿以为，当务之急既不是从仕，也不是从军，而是要请出一个道门的人来。才能拨开云雾见真相。
”
董书会点点头：“但凡诸事，俱要小心。此去云灵山，让青梅和你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董俊颜一笑：“潜儿还小，师父既不能带上他，恐怕也不舍的抛下她。这一趟还是我自己去吧。娘放心就是，我明日上路，很快就回。”
“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出远门，还是让人不放心……”董书会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可是为人母的总是这样，即使俊颜已经成年，可在自己心里，她依然只是个孩子。
董俊颜宽慰的笑道：“我着男装便是，何况我的功夫与师傅也是不相上下。昔年师傅独自走江湖的时候，娘也未见担忧啊。”
董书会点点头，释然一笑：“那你去歇着吧，我让管家明日一早就准备好路上的东西。”董书会说完，出了凉亭。
董俊颜靠在凉亭木椅上，仰头，满天繁星似乎更密了。她不由自主的又伸手隔衣摸上胸口的锁魂玉，凉意透过衣服，钻入她的手心。芷灵，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次日天刚微亮，董俊颜便换了一身男装，携了管家连夜备好的行囊，快马出行。
此去云灵山有十来天的路程。董俊颜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便穿过昌曲，昆璞二城，到了云灵山脚，再转而往东，一路昼行夜歇，三日之后，抬头便已经见到了与天同色的千雪峰了。
董俊颜将马寄在山下农家。带上厚外套，便徒步往山上去。
昔年和董青梅上紫云宫的情形，似乎早已经模糊了。可是今日再游故地，山下一马平川，秋日澄黄盛景铺向天际，云灵河游弋其中，无声却灵动。而山道蜿蜒，移情换景，步步赏心悦目，而呼吸中又有了冰雪的味道，仰望山顶，白雪皑皑的千雪峰依然如仙子居所，遥然世外。
心中的激动忽然攀升，脑子里那些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似乎一切依旧，似乎本该如此，而这半年来乱了的心被轻抚平静，取之而代的只是那份忽而袭来的激动！
芷灵，可还记得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多冒泡支持啊，虽然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写字，回复的时间也有些欠缺，很多童鞋的评论都没法回复，但是都会仔细看过的。所以，看在小东努力牛耕的份上，多撒花多给评吧。有支持有动力啊
☆、第十四章 错过
紫云宫山门半闭，董俊颜下意识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摆，又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伸手拍了拍木门上的铜环。
不多时，一名十来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伸手拉开了门，对着董俊颜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是稚气的问：“你是谁？”
董俊颜看着这可爱的小孩，想起当初见云芷灵的时候，也比这大不了多少，不由温和笑道：“我是董俊颜，想找你们少宫主云芷灵。”
“找大师姐的吗？她下山了呢。”小女孩一手扶着门，没有请董俊颜进去的意思。
“下山了？！”董俊颜抬高了声音问，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已经设想好了见面的场景，甚至想好了见面要说怎样的话，可是她居然下山了，居然不在。
“什么时候下山的？去了哪儿？可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等小女孩回答，董俊颜又急忙问。
“这位哥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小女孩仰着头看董俊颜，眼神中还有点儿鄙视。
呃……董俊颜一肚子的伤心被这小孩弄得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差点儿忘了，自己这会儿可是穿着男装呢。
“因为是好朋友，很想念她，千里迢迢来看她，见不到当然会很失望的。”董俊颜伸手戳了戳小P孩儿的脑门儿：“对大人不要那么凶。”
“好啦，你走吧，反正大师姐不在。”小朋友对董俊颜这个动作比较反感，撅嘴，然后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
“那她去了哪儿？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董俊颜很想敲一下这小孩的脑袋，人这么小，脾气看起来还不小。
“灵麓，在和谁说话呢？”门半掩着，里面的人没看见门外的董俊颜，朝着小女孩儿问。
“找大师姐的人。”灵麓恨了董俊颜一眼。转身答话。
董俊颜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伸手推了门，抬脚跨过门槛，对面过来的人穿着蓝色布衫，董俊颜觉得有些眼熟，挂了一抹笑问：“可是婉清师傅？”
来的人正是云婉清。注目看了董俊颜一会儿，皱了眉头，却也想不起面前这俊俏的年轻人是谁。
董俊颜上前，拱手作揖：“我是董俊颜啊，婉清师傅可还记得？四年前曾经和师傅董青梅来宫里住上过半月呢。”
云婉清顿时想了起来，笑着去拉董俊颜的手：“长大了，认不出来了。而且着了男装，一时真没联系起来。你师傅她可还好吗？”
“师傅她老人家还好。已经成了婚，有了孩子，只是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了。”董俊颜回道。
“先进去吧。这一路来也够累的。”云婉清拉着董俊颜的手，往后院去。
“芷灵不在吗？”董俊颜忍不住还是问了。
“是啊，下山半年了。只偶尔回来一次。”云婉清笑道：“俊颜就知道惦记她。”
“可她不惦记我呢。”董俊颜这说的有点儿酸，想当年两人约好了，云芷灵下山就去找她，可如今下山半年了，哪里去过昌曲？只怕她是不记得当年的承诺了。
“怎会不记得。只是忙了些而已。她若是有空一定会去找你的。”云婉清这话算是安慰。她可不知道自己那大侄女心里怎么想的。
董俊颜却还是被小小的安慰了一下，一颗受伤的小心肝儿稍微平复：“婉清师傅可知道她去了哪儿？”
“上次回来说是在玉宛。这孩子是道门的天才，紫云宫已经没有人可以教她什么了，所以姐姐便让她下了山。一来可以多些历练。二来，也是为了些紫云宫的旧事。”
说起旧事，董俊颜便想起云芷灵曾经说的灭门大仇来，恐怕是为了这个事情。正思索间，两人已经入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