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枫舞- 第10部分

清越的箫声悠然逸出，响彻整个山庄，蓝珞枫精通音律，听出那是陆云裳用于召唤精灵的曲子，激动道：“是云儿！”

苏叶听得不明不白，懵然地看着苏岚。苏岚的反应却是漠然：“蓝公子，这里没有你说的云儿。”

“那吹箫的人，究竟是谁？”蓝珞枫追根问底。

苏叶道：“那是我家姑娘。”

“你们家姑娘？她姓什么？”

苏叶待要回答，已被苏岚抢先：“她姓连。”停顿一会又补充道：“姑娘在修习打座，不喜欢外人打扰。”

“苏岚，苏叶，什么事这么吵？”一个柔而有威的声音自近旁的房间传出。

“大师，是一位来借宿的蓝公子。”苏叶怯声道，“因为他在林中救了我，我才——”

“带他去休息。”房内的人并不质疑苏叶的解释，同意了借宿之事。窗纸上隐然映出房内女子绰约的侧影，蓝珞枫不期然一眼望见，心中好奇更甚，及至跟着苏岚苏叶进了房间，看到一把古琴，更是愕然。很少有人会在客房摆弄乐器，除非，这山庄的人，知道他会弹琴。

——怎么会觉得，这更像是一个设好的局，且特意引他入局？

不多思虑，蓝珞枫安之若素地放好行李，待苏氏姐妹出去后，伸手拨弄几下琴弦。音色纯良，果然是好琴。他自幼喜爱抚琴，在音律方面造诣颇高，此次自出门后已几个月未碰琴，未免有些持痒，略一沉吟，手指如行云流水般抚过琴弦。琴音回荡在山庄内外，连他自己也诧异了，这琴声竟是他刚才听到的，不，应该是之前听陆云裳吹过许多次的，君暮川口中所说的《碧落清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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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黄梁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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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裳才放下箫，一阵琴音掠过耳畔，竟是她素日常吹奏的《碧落清吟曲》，只是琴音略有些凝涩，听得出弹琴者是初次弹奏。她欠起身子，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屉。今日是五月十五，一轮皎洁的圆月高高地悬于空中。莲池上，几点流萤盘旋着，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夏夜清凉，斜风如水，陆云裳觉得神清气爽。一曲弹罢，琴音消逝在山庄中。这弹琴的人，究竟是谁呢？她忍不住要出门一看。一想到水凝心说的闭关，又觉不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叵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水凝心吟出《心经》，陆云裳听了后，心情平复如初，合了窗屉继续打座。

同样的时刻，蓝珞枫开了房门，来到院中赏月。温润晶莹的月色笼罩着静谧的山庄，蓝珞枫的心境出奇地平和。这一日之间，陆云裳与舒红袖先后失踪，而且都失踪得莫名其妙。他抬爱头望天，一片云翳遮住了半个月亮。心底的云翳也慢慢扩大……

清风明月中，蓝珞枫慢慢地梳理着自己与舒红袖的感情。他和舒红袖自记事起就认识，一起识字，一起学巫术，一起慢慢长大。童年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背靠背看星星，偶尔看到流星，总是许一样的愿：我要永远和红袖（枫）在一起，不分开。

他一度以为，这就是爱情。当听到父亲说起自己自幼的婚约，反感超出了一切，使他本能地想逃避这段预期外的婚姻。及至见了陆云裳本人，她的善良宽厚出乎他的意料……

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孤寂地只有自己的夜里，蓝珞枫明白了一件事——他从来，没有爱过舒红袖。风起了，夜渐凉，蓝珞枫踱回房间。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却没有。月满人间的清宵，他静静地滑入了梦乡。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长的梦——

梦里的他，不叫蓝珞枫，而叫尹昊天。在梦中，他与一个相貌酷似在离缘幻世见到的玉灵嫣的女子，狠狠地爱了一场。

那女子叫做澹台晶梦，是一个*的女儿，而他，尹昊天，却是一介游侠。

或许，相遇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因为澹台晶梦去庙里进香时的惊鸿一瞥，尹昊天的心，就这样被夺走了。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她是深墙大院内的牡丹，而他是野外的飞鹰，注定了有缘无份。纵使相爱相知，却注定要埋葬满腹相思。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她安逸的生活，甚至只能眼睁睁看她嫁了别人。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回首相识相知处，花红柳绿，艳阳依旧，山盟虽在，誓言已灭……自澹台晶梦大婚后，尹昊天成日埋醉于酒楼间，忘记了年少时行侠仗义的梦想。

澹台晶梦委派丫环送来书信。粉信笺，散发淡淡胭脂香，一如少妇幽怨的情怀。

情已湮灭，爱已成空，惆怅何如，相思何用？盼君记取少年时，莫忘行侠江湖志。她原来，是希望他振作。

尹昊天顿悟，砸碎酒坛，重新仗剑江湖。无论走得多远，每年春天有几日，他都会流连在他们初遇的那间寺庙，祈求能再见她一面。

十个年头沙粒般从指间溜走。要见的人，始终没有得见。尹昊天买了十年没碰的酒，将破碎的心埋葬在醉意朦胧中……酒馆里，几个人闲闲地聊着城中的轶事，尹昊天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澹台家的故事——澹台晶梦的父亲因渎职被抄了家，澹台家一夜之间失势，于是，势利的丈夫休了她。她自来看淡世间名利，并不着恼，坦然地接过休书，一言不发，只回房间收拾东西。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丈夫此举另有目的。

当朝丞相早就对这风华绝代艳名远播的翰林夫人虎视眈眈。澹台晶梦的丈夫用她做了顺水人情。以一个娘家不得势的妻，换一次官场升迁，徐翰林觉得自己的算盘打得精彩无伦。当知悉一切的时候澹台晶梦已察觉到自己四面楚歌，无路可逃，她唯有一死作了最后的反抗。轿子抬进丞相家的时候，新娘的鲜血浸透了猩红的嫁衣……

尹昊天的恨，铺天盖地，势不可阻。当夜，他以一柄长剑取了徐翰林与丞相两人的人头。

翌日，*中，尹昊天提着两个人头来到澹台晶梦的墓前。雨水混着泪水沿着清瘦的面颊流下，夹杂了十年来的辛酸苦涩。

静静地跪在她的坟前，后悔自己的胆怯与懦弱。不能给她安逸又何如？身份悬殊又怎样？凭什么断定了她和那个文采出众的徐翰林在一起才更合适，更幸福？他看到了徐翰林诗情画意的皮相，却看不到他卑污低下的骨骼……如果，当时下了决定带她走，浪迹天涯一辈子，哪怕*刀光剑影，风霜雨雪，也未必会这样……

可是，已经太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那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丽人已躺进了冰冷的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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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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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蓝珞枫恍惚不觉今夕何夕，不知自己究竟是蓝珞枫，抑或是尹昊天？那澹台晶梦呢，那个梦里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子，她又在哪里？

朝霞映上窗纸，满室晨光，天，已经大亮了。

蓝珞枫整理了衣物，准备起身告辞。

推门而出，苏氏姐妹正在院中收集莲叶上的露珠，而莲池之畔的另一个亭子里，一个女子的背影赫然呈现。

“蓝公子！”苏叶眼尖，先发现了他，“你可算是醒了。”

“昨夜叼扰了……”蓝珞枫正想说些致歉的谦辞，苏叶却“扑哧”一声笑了，“何止是昨夜？”

蓝珞枫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苏岚文静地接过话头：“蓝公子，你整整睡了五天五夜。”

“五天？”蓝眼睛越瞪越大，“怎么可能会……”思来想去不甚明白，索性直接走向亭子，恭敬道：“这位就是忘尘大师吧。”

亭内的女子缓缓转身。见了她的模样，蓝珞枫有些惊怔。苏叶说她们姐妹是被她收养的，以苏氏姐妹的年龄来看，她至少三十开外。可是这女子，分明比他大不了多少。相貌清丽婉约，眉宇间却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红色的衣衫，酷似池中红莲裁就。此时的蓝珞枫并不知晓，她，就是君陌颜的生母，水凝心。

水凝心了然道：“蓝公子是来作辞的吧？”

“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蓝珞枫垂首道。一阵悠然的箫声顺着清风晓雾送入耳中，蓝珞枫再一次生凝，失态地大声问：“大师，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陆云裳的姑娘？”

水凝心似早料到他会这样问，淡然道：“莫问情缘空自恨，强求却添愁满怀。”不等他回答，转而对苏岚唤道，“苏岚，露水收好了么？快给姑娘送去。”

“是。”苏岚盈盈点头，端着脸盆朝走廊的另一头而去。蓝珞枫不经意地留意一下苏岚，竟觉她颇有忘尘大师的风范，远比孪生妹妹苏叶成熟冷静。

“大师，我可以见她么？”蓝珞枫恳切道。

水凝心摇摇头：“见与不见，皆是机缘，时候未到，何必强求？”

“她……真的是？”蓝珞枫听她说得语气甚玄，但意思却明显，她没有否认吹箫之人的身份。

“七月初七后，你自然会见到她。”水凝心道。“蓝公子，现在，我要劳烦你一件事。”

蓝珞枫道：“但说无妨。”

“去帮我寻一味药。”水凝心道，“此药是千年还魂草，找到药后，只须借用他的几根须发，不必伤其性命。”

蓝珞枫对妖魔鬼怪亦是耳闻目见，听她说，心里暗道：“区区一株草怎有性命？是了，一株千年的草，聚合了天地灵气，应该已经成精了，那天苏叶所说的一味药，应该就是这个了。只是，她要这还魂草作什么用呢？”他一时呆呆地想着，忘了周围的一切。

却听苏叶叫道：“大师，这是什么鸟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蓝珞枫起身捉住鸟儿，那小鸟便成了他手中的纸鹤。拆开纸鹤，纸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枫儿勿虑，红袖已回南诏。字迹正是她孪生姐姐蓝珞雅的。知道舒红袖的平安，他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个包袱卸下了。

不错，舒红袖此时正在南诏国的蝶羽宫内。

当日她也不知自己遭了谁的偷袭，眼前一黑便无了意识，待到醒来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南诏国公主蓝珞雅的贴身侍婢芊竹。

“舒姑娘，你醒了？！”芊竹一脸的忧愁舒展开来，一面扬声向外喊：“宫主，舒姑娘醒了！”

紧接着就看到蓝珞雅自宫外慢慢走进。那时是正午，蓝珞雅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犹如幻象。紫罗裙，公主髻，淡扫蛾眉，轻抿朱唇，眉目之间隐然透卷的清气。蓝珞雅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作汉家打扮，手中一如往常拿着一本书。

“红袖妹妹，你可算醒了。”蓝珞雅将书放在案头，柔声道。

“雅儿姐姐，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舒红袖不解道。

蓝珞雅道：“这个我也不知。昨天一大早芊竹去扫台阶的落花时，就看到你躺在那里。”

“我……”舒红袖努力地回想着近期的记忆——西湖，断桥，烟雨——她应该在杭州才对，怎么平白无故就到了大理？！

蓝珞雅宽慰道：“红袖妹妹，国师近日外出云游去了，龙轩又去镇守边关了，我正好缺个人作伴，你就留在蝶羽宫陪陪我吧。”

“但是枫——”

“我会给他传讯的。他能照顾得了自己。”蓝珞雅道，“红袖，给他，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

舒红袖默然点头。一缕阳光投在案头的瓷器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灼得她的眼睛盈了泪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直喜欢的阳光也会有伤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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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千年草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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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苏叶遗憾道，“那天傍晚，我本已发现了千年还魂草的行踪，不料那只黑熊出现，又让它给跑了！”

蓝珞枫研判道：“苏叶姑娘，我想起一件事，可能和千年还魂草有关！”

“什么事？”

“那天我去那边那个村子里借宿，所有人见了我都如临大敌，避犹不及。”蓝珞枫道，“今天，我们不妨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说着摇身一变，变成了陆云裳的模样。

“公子，你……你认得我们姑娘？”显然，苏叶对之前蓝珞枫与水凝心打的哑谜半点不解。

蓝珞枫笑而不答，朝几日前路过的村子走过去。流沙潺潺的小溪边，三个四十来岁的村妇正在洗衣服，个个面露忧容。

一个身着灰色布衫的叹气道：“也不知道孩子他爹找到我家小梦没有。”

一个穿蓝色麻衫的也愁眉道：“还有我们家落花，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哪里，平不平安……”

“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好事，竟把村里的姑娘们都抓了去！”另一个体型丰肥的妇人几乎咬牙切齿，“要是让我梁青城知道，我拿菜刀去砍死他！”

蓝珞枫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立刻明白了为何那些人避他如洪水猛兽。原来，他们竟将他当作了“*”。蓝珞枫郁闷不已，想来自己再怎么也是堂堂南诏国的王子，气宇轩昂英俊不凡，往南诏国的街上一走，不知倾倒了多少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几日前来到这小小山村，居然会被误认为“*”？！

“这位大婶，请问附近的林子里有还魂草吗？”蓝珞枫语气娇柔地询问。

自称梁青城的丰肥妇人接过茬：“小姑娘，你们俩是来采药的？”

“是啊。怎么啦？”苏叶问道。

梁青城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道：“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回家的好。这一带近来出了*，我们整个村里的女孩子失踪了一大半。有很多都是去青城山上采药才失踪的……”

“嗯。多谢大婶关心。我们这就回家去。”蓝珞枫转过身，朝青城山方向而去。

“小姑娘，你们怎么……”梁青城正要劝阻，蓝珞枫与苏叶一晃眼均不见了。

“小梦她娘，你说刚才那两个小姑娘是不是仙女变的，来收妖怪的？”梁青城一脸疑惑地嘀咕道。其余两人也是诧异，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不明白刚才的惊鸿一瞥是真是幻。

“公子，我那天攻击过千年还魂草，只怕他还认得我。”苏叶犯难道，“我法力低微，还不懂得变身的法术。”

“我帮你。”蓝珞枫随心念咒，苏叶立刻变作了君陌颜的模样。

“我们怎么找他？”苏叶道，“千年还魂草吸收了日月精气，已经可以幻化为人形，若想捉住他，是极难的。”

蓝珞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