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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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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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激昂,卷起那面残破的王旗烈烈飞扬,旗下狂奔最前的,永远是黄金锁子甲的秦王,夕阳的金光背投过他那伟岸的身影,此时的大唐英主周身四散金光,真使人不敢逼视。

龙目中蓦然爆出一道利芒,双手忘形重重拍打在扶栏上,直震得木制栏杆簌簌作响,此时的大唐天子忘形之下,恍若自己已置身其中,策马狂飚,一任那狂风刮过面颊,刮过火热的胸膛……

目睹此情此景,沉陷其中的观舞楼人忍不住再次齐声有悲呼道:“太宗陛下……”

马蹄刚动,场中七面战鼓落点愈急,当此之时,整个场院中完全沉入这震动天地的杀伐之音中,鼓催舞步,《秦王破阵舞》至此也已经到了最为高潮的一章,身披甲胄的舞者面上或兴奋,或惊怒,或狰狞,或不甘……一百零八人,一百零八种表情,只将杀场健儿的神色模拟的惟妙惟肖,配合着他们手中或挑、或刺的长枪,分明就是又一个修罗战场。

十八骑战马狂飙,十八位勇士入阵,其间血雨腥风,那面染血的王旗几度起落,注目演舞台,上自当今天子,下至伏地拜倒的下人奴婢,当些之时更无一人能稍转眼目,每一次王旗低落,都是凄声一片,而每一次王旗高高扬起时,都是如释重负的欢呼,当这面残破不堪的王旗终于在敌阵后出现,当身穿黄金锁子甲的秦王再次高高擎起它时,当李隆基不由自主的长吁一口气,胸中心血欲沸时,观舞楼上一片连天喝彩声响起,这发自内心的呜呼声是如此巨大。以至在瞬时间压过了那巨响的战鼓。

“拿酒来!”又过了片刻,从适才紧张情绪中放松的玄宗高喝一声道,直到一樽酒尽,才长笑一声道:“痛快。痛快!”

战鼓收起,舞者自退。演舞台上,适才还是血流遍地的战场上,在一个个鲜红的血潭中,丛丛五颜六色的野花绽然开放,引得蜂蝶无数前来嬉戏,随后野花逝去,一栋栋房舍悄然而起。农人们自在耕耘,说不出的满足惬意。

“开元盛世,开元盛世!”过度专注的太久,此时的唐离已是双眼满布血丝,而他恍如未觉。口唇开合之间,只是这四个字。

演舞台上幻象再变,重新出现的长安城千万门户,各色蕃人自由往来,东西两市货积如山,说不尽的锦绣繁华。泰山之颠,一位九龙冕服的帝王正自告祷上苍,行封禅大祀。

终唐一朝,封禅泰山者仅玄宗一人。目睹此状,刚刚放下酒樽的李隆基忍不住面露欢喜之意,而他身后那许多看客,也已是同声而起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禅泰山代表了玄宗文治的最高成就,此一画面过后,再次闪现的则是京中高耸的拜将台,一个个将领自皇帝手中接过虎符印信,带领着铁甲健儿向四方开拔,正当些时,却又听适才的长歌在胡笳伴奏声中高起道:

严风吹霜百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膘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杖连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目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胡无人,汉道昌!

伴随着歌声,画面推进到四荒八极,一次次战事厮杀,一片片疆土阔大,看到此处,天子陛下大感欢悦的同时,连声唤酒。

若论大唐天子之好战,玄宗陛下绝对是首当其冲,经开元年间积蓄雄厚的国力之后,这们皇帝陛下随即展开了一系列的边疆征战,而最让他得意的便是,在其治下,大唐羁縻州的数量达到鼎盛时的近九百个,几乎三倍于中原各州,而这无疑也是他文治之后,绝世武功的明证。

且不论今晚歌舞形式的新奇,单是这短短时间的幻术表演,单是这一首李青莲《胡无人行》的长歌,可谓是无一不搔在玄宗陛下心中痒处,边品呷美酒,此时的他紧紧注目于演舞台,等待着下面的内容上演,今晚这场别致的幻术歌舞戏从一开始灭灯,便紧紧抓住了他的心。

如果说刚才的秦王破阵是慷慨的激烈,那么后来对开元盛世的描述就是雍容的大气,在经过这两组组合画面后,演舞台上青光闪动间,这第三组画面却最是情人间的相思离别。

幻象间首先出现的是上元日中景象。宫廷之外各色花灯早已准备停当;宫廷之内,适才那位身穿冕服的帝王褪下身上的龙袍,换上一身百姓家常服,与她身边最美丽的妃子悄然调笑,相约两下分走,待月上柳梢之时,再复于皇城前相见,携手观灯。

画面中的妃子虽只是露出一个背影,但其体态间的风流已足使人构想她那一笑倾国的绝世姿容,她与君王的感情是如此之深,纵然是这小小短暂的离别也荡起一片相思惆怅之意。

自幻象间突然出现那个妃子的背影,观舞台上立时静寂无声,都阳侯屏气凝神的同时,小心翼翼的试图窥视着玄宗的脸色,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楼中光线太暗,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画面不变,楼下左侧厢房中忽然有一声琵琶声起,随即,应和着琵琶声声,一个哀怨的女子歌道: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衿,换我心,为你心,始知想忆深!

此曲一起,众人都觉耳中一新,这歌女所唱词调,无论是从形式到内容,纵然是在坐诸多方家,也绝无一人曾经听闻。

此词虽然形式殊不如诗般工整,且多有破碎,但比起诗却更是细腻,尤其是在描绘女子与情郎分离时的那种情怀时,更是通过细微动作的描摹,将女子的相思刻骨,彷徨无计的心情刻画的入骨三分,只待那最后三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唱出,且不说歌女本人已是泫然欲泣,便是楼上听者也觉无比心酸,耳听此曲,眼看演舞台上依依情深的女子,虽看不清玄宗陛下的脸色,但他持樽的右手却是微微抖颤起来。

见到了如此地步,楼上天子依然不松口,厢房居中正坐的唐离将手一伸,咬牙道:“萧来!”

画面中,女子拉着君王的手婉转娇痴,即似在叮咛他务必小心,也似在诉说那不忍分离之意。

恰于二人出宫两下分离之时,演舞台下左厢房中却有一管长萧继起,这萧音却不是本应有的苍凉,反是萧歌笛调,奏出一片欢快的曲子,直与歌女的曲词相得益彰: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新月初起,落入月幕中的长安早已是花灯满街,热闹不堪,而分散而行的君王与妃子也终于在皇城前的柳树下如约相见,任身侧人头涌涌,绝色妃子的眼眸于万千人中,却是只注视着她的君王,眉眼之间只有说尽的相思深情。随后二人携手融入人流……

只是这一美好却未能持续太久,幻象一变,又是一年上元节,昔日的妃子依旧在去年月下的柳树旁痴痴等候,然而,人群中却再不曾走来那个她一心系之恋之的君王……

萧音复归本调,那其间的苍凉就如同在天子心间奏响一般,耳畔歌女的声音也从适才的明媚变为如今的哀怨:

今年无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空衫袖……

萧声呜咽,歌声三叠不绝,观舞楼上此时早已是人人面带戚然之色,良久之后,仍不闻天子开言,那早已泪蓄眼眶的虢国夫人含泪轻言道:“陛下宽宏……”

“燃灯!来呀,请贵妃前来观舞!”不知何时起身的玄宗待光华大放后,蓦然一指楼下厢房道:“去,把下面操办歌舞之人给朕传上来!”

第九十一章

上元三

一曲长萧奏罢,见观舞楼上大放光明,原本靠前半躬着身子的唐离长出一口气,随即就觉整个身子疲累不堪,说起来,这连着大半个月时间,他倒是从不曾好好休息过,刚才那番幻术歌舞又投入过多心神,此时大戏落幕,沉入骨子里的疲倦一体浮上身来,这滋味儿还着实是不好受。

“去,再给唐公子送一樽鱼儿酒过来!”见唐离这番精力憔悴的模样,旁侧站着的杨芋钊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长萧,向一边专司杂务的小厮吩咐道。

“前些日子还不觉得,这事儿一停啊!人还真感觉身子实在是乏的透了。”这一开口说话,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嘶哑了起来,揉着眉心说了这一句,唐离扭头间见杨芋钊也是额头细汗一片,眼色发赤,遂轻笑道:“看老杨你现在这模样,只怕也不比我好上多少。说来这次能顺利成事,还多亏得你襄助,赶紧找个坐处好生休息才是。”

正在杨芋钊闻言欲要说话之时,却见厢房门看处,都阳侯府管家满脸激动神情的疾步进来道:“唐公子,快随我去,陛下要见你!”

“见我!”随口应了一句,见旁边着的杨芋钊闻言神色一黯,唐离跟上问了一句道:“陛下原话是怎么说的?”

“陛下口诏,‘去,把下面操办歌舞之人给联传上来!’好我的唐公子,你就快着点儿吧!这可是陛下召见!多少人几百辈子都修不来的机缘。”此时这管家简直比唐离都急,迭声催个不停。

“如此。杨兄,咱们这就走吧!”唐离向杨芋钊一笑示意后,当先向厢房外走去。

“我!”杨芋钊微微一愣,见唐离已开始动步,并没有再与他说话的意思,当即心中一喜,向身前这个满脑子古怪主意的少年投去感激地深深一瞥后,肃容正色随后跟去,边走还不停整理着身上的衫子。

“山南拔解贡生唐离。参见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等时候,任唐离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一上了观舞台,也只能做恭谨的行参见大礼。

“平身吧!”见上来的这么个年不过十五六岁地少年,玄宗陛下讶声道:“噢!今晚这场歌舞竟是你操办的?”边说着话,他还不忘向身边的都阳侯看了一眼。

“陛下。今晚这一切悉由唐离全权操办!唐离本是礼部侍郎亲点的拔解生,不仅才学好,音律也是极精的,实不相瞒陛下,臣原本还存着心思请他到府出任教习的!可惜呀!至于后面那个,乃是臣远亲族弟杨芋钊,这次倒也做了些琐碎事情!”此时都阳侯是心情大好,加之他已看出玄宗对这唐离大有好感,索性顺水推舟说上几句好话,只是在这等时候,他自然不会忘记。

站起身来的唐离见都阳侯已替自己作答,遂也不多插话,只是见身后拜倒地杨芋钊此时满脸通红,眼中更是雾蒙蒙一片,不禁心下暗自一笑。

“唐离!”玄宗皇帝只觉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只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摇摇头再不多想,挥手间示意杨芋钊平身,他却铙有兴趣的向唐离开言问道:“幻戏及《秦王破阵乐》这些且都不说了,联来问你,这最后两首词是怎么回事儿?那词温婉蕴藉,却是上佳之作,尤宜歌女配乐唱奏,只是形式及曲调都着实古怪地紧!而且以联听来,似乎这词与曲之间的配合仍显生涩,这又是什么缘故?”

其时觐见皇帝,非得天子允准,是不能随意抬头的,否则就是“不敬”之罪。此时大庭广众之下,唐离自不能抬头起来四下张望,说起来,自刚才上楼到如今,虽然近在咫尺,他还真没能细细打量过这位皇帝陛下的真容。

不过这玄宗倒还真不负他梨园祖师爷的名头,开主不问其它,着先上来的就是这么个问题。

听到如此问题,还真叫唐离实难回答,今晚最后那两首词,一是晚上唐韦庄的《诉衷情》,一是宋代欧阳修的《生查子》,他虽然因为个人喜好能记住这些词,但对于《诉衷情》,《生查子》该如何配乐却是一无所知,今晚所唱,实实不是原调,却不想一下儿就被这位精嗜音侓的皇帝给听了出来。

正在唐离筹措着该怎么回答时,却听观舞楼上一阵脚步声响,随即就有一个翠衣侍女上前跪伏道:“启奏陛下,贵妃娘娘近日忧思成疾,已难奉诏起身来此。”

“爱妃怎么了?速带联去!”玄宗闻言,顿时起身向观舞楼口行去,只是在经过唐离身边时,才随意说了一句道:“力士,后日记着传这唐离到兴庆宫梨园,看看联新手调教地三百教坊子弟。”

“老奴遵旨。”一声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即就听一阵脚步乱响,不过片刻功夫,观舞台上除了一些侍女家丁,不说三位国夫人,便是都阳侯也都随驾走了。

玄宗走时,唐离少不得要再次行礼相送,此时站起身来,见这一瞬间人去楼空,少不得心底暗道一句:“看来这杨贵妃倒还真是个会撒娇的!”

贵妃娘娘被送回府中虽也有多半月功夫,但由于都阳侯的谨慎,竟是将她入在一个单僻出的院落中安置,所以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往来侯府,唐离还真就没见过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地大美女到底长地是什么样子,只是倒也不曾听说她患病,此时突然就忧思成疾,这分明又是邀宠的手段了。

“对了,阿离,你看清楚陛下长什么样了吗?”杨芋钊这突然变化地亲昵称呼让唐离一楞,随即一笑道:“怎么见,人这么多,就是想偷看一下也不成啊!”想到来都阳侯这么些日子,又赶上面圣的机会,居然连皇帝和贵妃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唐离也自觉得窝囊。

“看你刚才那从容的样子,阿离你怎么说也比我好,不瞒你说,哥哥我刚才站起身的时候,腿都打着颤。”杨芋钊哈哈大笑声中,一拍唐离的肩膀道:“阿离你科试在即,后日这面圣的机会可千万莫要放过才好。”

此时的唐离也明白这杨芋钊定是因为刚才自己喊他一起面圣,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变化,不过这半月来相处,他对这个办事能力极强,惯能察言观色,身上甚至带着两分街上流痞气的大汉有了几个好感,加之两人又有这么一段精诚合作的经历,是以听到他这亲昵的称呼,倒也安然受之。

“后天的事儿后天再说,现在还是回家好好睡上觉才是正经。”身子疲累,唐离也无心与杨芋钊多闲话,挥挥手便自先去了。

走下观舞台,唐离深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忙了许久的事儿,并且能有一个不错的结果,总算也是个如意的了结。

一阵凉风吹来,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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