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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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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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可是要杀头的!”凉王连连点头的同时,为了加强自己说话的语气,还特意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姿势。

“噢!藐视圣君是杀头的罪名。我既然已犯下如此重罪,若还想欺瞒陛下,这岂非又犯了欺君大罪?我是外臣,犯下欺君大罪之后若再与王爷私下交易,这就又犯了交通宫室之罪……”满脸严肃的唐离一边儿走,一边儿扳着指头算,环环相生,一条条罪名列下来,若非将要到玄宗所在,只怕唐离要把【大唐律】上所有的罪名一一罗列一遍,此时的凉王简直都听傻了,他没想到唐离居然能由一个“滚”字儿上引申到这么远,欲待反驳,但唐离这种引申方式又分明是按他刚才的逻辑而来,是以心下虽觉得不对,但口中就不知道该如何驳斥才好,一时间脸上就挂满了迷糊茫然的神色。

“由此可见,与小王爷私下交易实在是后患无穷。”缓缓收起一根根计数的手指,站在长生殿门口的唐离无比严肃的瞅着凉王,微微俯下身子道:“所以,只能辜负小王爷的一番美意了,臣还是主动向陛下承藐视圣君之罪才好,无论如何,杀头总要比凌迟来的舒服。”

看了看唐离的手,再看看唐离说这话时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被唐离绕了一大圈儿的凉王终于醒了过来,恨恨瞪了唐离一眼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向长生殿跑去。

经过凉王这么一逗,唐离刚跟李复道争吵的气闷算是彻底发作了出来,轻笑了几声后,他才晃着步子向长生殿内走去。

进去之后才知玄宗并不在殿中,按着内宦的指引,唐离施施然穿过侧门向不远处的暖阁走去。

“臣唐离参见陛下及贵妃娘娘!”唐离口中唱奏的同时,已顺手挑开了暖阁厚厚的帘幕。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暖意,帘幕里面的气氛却是冰寒的紧,只见暖阁之中斜卧在锦榻上的玄宗固然是满脸冰寒,一边坐着的贵妃脸上也是满带严霜,显然是二人正在生气,只是他二人如此,其他人自然更是噤若寒蝉,而适才那个先跑进来的凉王正站在锦榻的一侧,也不敢说话的他正用乌溜溜的眼睛在玄宗及杨妃脸上回转个不停。

唐离再次行陛见之礼后,玄宗只是略挥挥手示意他平身,却依然沉着脸色不说话。

“今天这喜鹊叫得真没道理,”场面这样僵持着总不是个事儿,唐离起身之后先向凉王一笑之后,才开言说道:“适才凉王殿下传话陛下要召见臣,臣正好听见喜鹊叫得厉害,当时还心中窃喜今天要搏个彩头,谁知……”

大抵老夫少妻闹了别扭,原先让步的总是丈夫,眼前的情况正是如此。唐离既然架起了梯子,玄宗自然顺势而下道:“这时节华清宫中还有喜鹊?唐卿还真是好机缘!”

玄宗既已开口说话,身为玄宗二十九子中年龄最小的凉王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侧靠着锦榻的他手指着唐离道:“父皇,唐离是骗你的,儿臣刚才去传诏的时候根本就没见着什么喜鹊,另外,唐离还辱骂了儿臣,请父皇将他一并治罪。”

自玄宗登基之后,便于长安宫城东建起十王院,供那些封了王的儿子们居住,绝不将之放往封地。而在华清宫中长生殿旁,也有百孙院这个专供王爷及王孙居住的地方,总而言之就是玄宗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将这些个王子王孙拘在身边。如今随着玄宗年纪渐老,老人心性就不免愈发看重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是他的子孙太多,若都唤来身边自然不可能,所以就将年纪最小的二十九凉王经常待在身边,父子答对也算享一享天伦之乐。

辱骂王孙,这的确是不小的罪名,见唐离一脸恬然神色。玄宗虽然不信凉王所说是真,但既见杨妃也已转过头来,遂也饶有兴趣的看向唐离道:“唐卿,凉王所说可是属实?”

“儿臣去传诏的时候唐离让儿臣‘滚’,这不是辱骂是什么?这事儿王公公能作证,”不等唐离说话,正自“报仇”的凉王一飞快接过话头兴奋说道:“还有喜鹊,根本就没有喜鹊,唐离分明是在欺哄父皇!笑,父皇你看他犯下如此大罪还敢笑,这可是现行的藐视圣君。”

凉王长的虎头虎脑,他生母早死,如今又经常跟着玄宗,身边无子偏又喜欢孩子的杨妃自然对他不错。此时见凉王迫不及待指责唐离的样子可爱的紧。原本一脸严霜的贵妃娘娘见唐离到来本已心下高兴,此时再吃这一激,顿时忍不住的嗤笑出声,只是正自笑着的她一对上玄宗的眼神儿,顿时又板起了脸色,然而纵然她变脸的快,但与刚才的生闷气毕竟不同,反而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只看杨妃适才那一笑,玄宗已是高兴了不少,当下紧抓住这个由头,又扭头向唐离道:“辱骂王子,欺瞒君上这都是一等一大罪,唐离,你可知罪?”

唐离先借着下人的由头说了所谓的辱骂之事后,又笑着转向凉王道:“至于喜鹊,臣关在书房中的笼子里,每天想什么时候听它叫就什么时候听它叫!刚才凉王殿下传诏时,臣为搏个好彩头狠狠摇了摇笼子,那喜鹊叫得厉害的紧,凉王殿下想是隔得太远所以没听见罢了。”

“举头闻鹊喜”乃是唐朝三大民俗之一,但这种喜也只是因其偶然而来,正因其偶然所以才有博彩头之说,哪儿有像唐离这般圈着喜鹊博好彩的道理,这也就罢了,暖阁中人见平日里一副循循儒雅模样的唐离此时居然难得露出另一面去逗弄凉王,哪儿还忍得住,玄宗打头,一干侍候的宫人也都掩唇而笑,就连杨妃向唐离飘过一个嗔怪眼神儿的同时,也已是脸绽娇笑。

“唐卿一来就博大家一笑,这倒的确是好彩头,看来卿家那只喜鹊没叫错!”说话间玄宗含笑瞅了旁边的贵妃一眼后,故作叹息道:“可惜,如此好笑却无美酒襄佐,不免少了几分味道。”

“酒,就知道喝酒,刘医正的话说过多少回总不听!这次正好趁着腿伤,无论如何总要止了才好。”听到酒字,刚才还笑颜如花的杨妃顿时色变,连说了这么一长串儿后,犹自不肯放松的转身对唐离道:“唐卿,你书念得多,也该谏谏三郎止了酒,这才是你做臣子最大的忠心!”

目睹眼前这一幕后,唐离才知道刚才二人生气的原因所在,看来一涉及到戒酒这事儿,纵然天子贵妃也跟后世那些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

“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暮止不安寝,晨止不能起”;耳听唐离口中念诵的这诗句,玄宗顿时向着杨妃得意的哈哈而笑。

唐离向杨妃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后,续又继续诵道:“日日欲止之,营卫止不理”;这两句一出,玄宗更是颔首连连道:“深得朕心,唐卿此诗诚然深得朕心哪!”

只是玄宗的感叹未完,陡然听到下面四句后,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徒知止不乐,未知止利己。始觉止为善,今日真止矣!”

“深得朕心!既然三郎如此赞唐卿所诵之辞,必定是要‘今日真止矣’喽!”;面向玄宗笑颜如花的说完这么句后,杨妃才咯咯轻笑着扭过头来道:“好诗,好诗!不仅深合三郎心意,更合本宫心意!就凭此作,也值千贯之赏。”

“臣不敢贪前人之功,此诗乃是晋时名士陶渊明所作之【止酒诗】”;言之此处,唐离面向玄宗微微一笑道:“可惜,这位桃花源中客一首诗中连用了十个止字,却终究还是没能止住,只能边感叹‘天命芶如此’,边‘且尽杯中物’!“

唐离话音刚落,玄宗的笑声复起,边笑之间,斜躺在榻上的他还用手指轻点着唐离道:妙人儿,唐卿确是妙人儿!”

唐离适才吟诵陶渊明这首诗及进行后面这番对答时,原本依着锦榻的凉王虽然脸上还是愤愤的表情,但脚下却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几步,尤其是玄宗这番夸赞后,他的眼神中对于前方站立的唐离更多了几分钦佩之色,只是心下再一想到原本的愿望怕是难实现。脸上愤愤的表情之外又多了几丝失望。

“千贯赏金没了,本宫原本还想趁此机会使三郎立下止酒的誓约,却全坏在唐卿后面这番话上。”杨妃自然不会真怪罪唐离,但假意作恼却总是难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此话果然是不假!”

杨妃丽质天成,此时慵坐着假意作恼的样子别有一番不同于往日的风情,眼前如此美态,再加上一道似喜还嗔的流媚眼波,虽明知是在君前,唐离也不免心神有些发晕,乃微微侧了侧身子避过贵妃娘娘逼人的艳光后,才定下心神笑着接道:“止酒先立约,庶几守得坚?自约复自守,事亦味必然。约语未出口,意已惨不欢。”

吟诵完后,唐离乃笑着解释道:”娘娘关爱陛下之心天日可鉴,无奈戒酒之事着实为难,纵有誓约也是艰难的紧,其实似陛下现在行动不便,饮酒倒有利于行气活血,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臣以为只要陛下能饮的适量,饮的持节,娘娘倒也不必要求太苛!”

“噢!持节,喝酒还有这么多讲究?”;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杨妃的脸上却满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不仅玄宗来了行去留意倾听,那凉王更是脚下又不自觉的上前了两步。

暖阁中虽暖,但炭气难免太重了些,唐离伸手间卷起身后竹窗上的帘幕,随着一股冰寒的气息传来,唐离精神一爽后笑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持节,譬如说:饮喜宜节,饮劳宜静,饮倦宜诙,饮礼法宜潇洒,饮乱宜绳约,饮新知宜闲雅直率,饮杂糅宜峻巡却退。”

“饮酒原是为怡情,所以饮酒之人也已依据不同的场景及心态而饮酒,若是一味狂饮不仅伤身乱性,也尽失了酒中真趣!譬如欢喜时饮酒也节制,疲劳时饮酒宜沉静,倦怠的时候应诙谐,讲究礼法的时候应潇洒,场面忙乱的时候应该守规矩,遇到新交朋友应该注意风仪直率并举,而若遇到杂乱的客人则应该借机回避……如此种种都为持节,惟其如此方解酒中真味,是为君子之饮……”

唐离斜倚着窗侧侃侃而谈,旁侧之人静静而听,原本因玄宗与贵妃生气而气氛滞重的暖阁内,随着唐离的朗朗清谈,整个气氛逐渐变得闲适而恬静……

第二百零二章…凉王(二)

随着他将这番话说完,斜卧榻上的玄宗微微一笑后道:“人言唐卿乃是本朝最有名士气的臣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谬赞了,其实臣不过也是酷好杯中之物罢了!”;唐离此言一出,刚才在饮酒上得到了他支持的玄宗不免又是会心一笑。

见唐离表现的好,杨妃自然高兴,既为给这个“小冤家”留面子,也因深知要玄宗一下子戒酒是断无可能,遂也浅浅一笑道:“听唐卿所言也有些门道,若是三郎你真能如此饮酒持节,臣妾倒也不至于管的太多了。”

“如此多谢娘子则个!”,听杨妃松了口儿,在此事上早已不堪其烦的玄宗依着俗语玩笑了一句后,才轻笑叹道:“其实,朕何尝不知爱妃一片美意,只是近来因身子不便而常常卧榻,身心既闷之下,口中也没了滋味,若不饮些酒则实在无意饮食,爱妃既体恤朕,随后朕饮酒时自当如唐卿所言,饮之持节不伤身就是。”

室外寒意料峭,暖阁内一派融融,处身于如此气氛中,唐离听玄宗胃口不好,心思一动之下微笑言道:“陛下若是胃口不好,臣倒有一物供奉,最适宜这寒冬天气食用。”

“噢,莫非唐卿还有烹制饮馔之能?”,看了看唐离空空如野的双手,一时来了兴趣的玄宗微微支起身子好奇问道:“卿家所言究竟是为何物?”

迎着玄宗及贵妃探究的眼神,唐离微笑摇头道:“时辰近午,还请容臣卖个关子,待臣稍后奉上此物时陛下及娘娘自然知道”,一句话说完,唐离便转身问身边的宫人御膳房何在。

见唐离竟有亲手调羹之意,心情正好的玄宗愈发好奇这个素来出言行事好出奇出新的臣子此番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再则,能见到堪称士子典范的状元郎化身冯妇毕竟也是不可多得的场景。唐离愈是卖关子,玄宗就越是好奇,与杨妃交换个眼色后,乃笑着对那宫人道:“你且带唐卿前往御膳房,传旨尚膳监,唐大人但有所需他们务必全力支应。”

目送唐离随那宫人出阁远去,恋恋收回目光的杨妃才笑着对玄宗道:“若论这满朝臣子,方正的太过于方正,油滑的又太油滑,若是跟他们商议国事还成,若是这样坐下来君臣闲话,不免枯燥无味的很。唯有这个唐卿,才学自不说了,最难得还是这番宠辱不惊的散淡,既不刻意方正,也不太过媚君,自在随意的很,人又偏能出奇出新,所以三郎每次一传诏他,这气氛就好的很。倒有些亲朋相聚闲话家常的惬意。若说这些对那小户子人家也没什么,但于天家深宫就实在是太难得了。”言说至此,杨妃盈盈起身向玄宗笑着微微笑着福身一礼道:“臣妾再贺陛下今科选士得人!”

“唐卿既是朕的臣子,又何尝不是爱妃的臣子”,见杨妃如此,玄宗朗朗一笑后道:“爱妃但知这个唐别情平日循循儒雅,该想不到他拔剑一怒时的样子吧?”,说话间,玄宗扭头吩咐道:“来呀,去长生殿把那个檀木匣子呈上来。”

“这是陇西节度哥舒翰的密折,昨天才到京的,上面记着唐卿在凌州守城时的所作所为,爱妃好生看看”,亲手启开檀木匣取出一本压金线的细绫奏折,玄宗递给杨妃道:“前些日子咱们都道唐卿年幼,被围凌州初临战阵难免要受惊吓,现在看来竟是错了,以此折中看来,这个唐别情不仅有诗词之才,更有治政的才能,你看他在凌州围城时所作所为,除了用歌妓有些胡闹外,其它各项倒都是可圈可点,以他今日之年纪,若再多经磨练,假以时日必定是治政能臣。这些也就罢了,朕最欣赏还是他骨子里的这份血性,倒跟朕年轻时有几分神似!”,哈哈一笑之间,玄宗的眼神中多了许多追忆的意味,此时的他想必是由唐离想到了自己少年轻狂时的模样。在重重危机中登基为帝,废韦后,诛太平,于内忧外患之中手创出开元盛世,那逝去的三十年间不仅是大唐的黄金时代,更是玄宗的黄金时代。

自开元间设立十镇以来,这十镇将帅在被赐予地方的政军统管大权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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