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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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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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诗里的“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还只遮了半张脸,她倒好,把脸都给遮完了,只能看到如云青丝梳的坠马鬓,斜斜插了枝步摇,在十分轻柔的步伐中轻轻地摇曳。
身上的衣裙也是穿得跟世家千金一样矜持,一点都不露,好在妙曼的身段却是能看个大致。薛崇训见其纤腰楚楚,不由得刘安:“我知道在长安大伙喜女子丰腴,这非烟却是显得有些瘦了。”
刘安道:“她本就是以轻盈取胜。”
薛崇训点头称是,唐人多喜欢丰满的,但只要长得美苗条的也受欢迎不是;正如现代主流喜欢苗条的,丰腴身段的只要生得恰到好处还是很受欢迎的。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高,众人高呼非烟,几乎把薛崇训都给忘了,今夜的主角因为这女子的到来立刻转变,她的身上聚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三十五章 请酒

在众人瞩目中,她不能一直把脸给遮着。过得一会,薛崇训总算是看到了模样儿……他的感觉顿时变得有些意外。不是惊艳,原本在诸如“二十四楼花魁”等名声光环下,给薛崇训的期待就够高了,在这种心理准备下很难再有惊艳;自然也不是失望,她虽然柔柔的,但那股子轻盈美好的气质非常有感染力。
所以就是意外了。事前薛崇训听得她那么大的名声,本以为她会是个非常高傲的女人,但事实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羞涩的矜持,一点都不托大。
过得片刻薛崇训就明白过来,作为歌妓名声再大也是要博得人众喜爱才行,也难怪许多名妓身后都流传着一段让人心生可怜同情的辛酸故事;可比不得公主肆无忌惮的高傲,她们的资本来源于出身。
非烟步伐轻盈,缓缓地走来。她就像一抹水墨图画一般,把文人笔下赞美的清新脱俗表现到了极致,一眼看去就仿佛能闻到墨香、能感受到文采。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未笑却如含笑,线条柔和的瓜子脸美丽而清新;身段就更不说了,把苗条轻盈的类型演绎到了巅峰,每部分的协调都恰到好处自然而流畅。她整个人就如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一笑一颦、一步一摇都仿佛能戳到文人墨客们的审美要害。
此时此刻薛崇训倒感觉有些不太真实起来,心说非烟更像一副画,一副满载文化品味的画;或是一首诗,一首表达人们骚|情感想的艳|诗。就是不太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因为太过飘渺而虚无。
不过当她的目光洒来,款款向薛崇训执礼的时候,如黄莺一般婉转的声音多少让他感受到了一点活气儿。
“妾身非烟拜见河东郡王。”步非烟微微一屈膝。她总算还知道今晚的宴会主要是宴请谁来着。
薛崇训抬了抬麻布做的袖子,笑道:“不必多礼。”
非烟轻轻说道:“王爷想听什么曲,想看什么舞?时下大家爱听爱看的妾身都会一些。”
薛崇训沉吟片刻,想了想大抵没什么想听的,这个时代的歌,《长相思》他挺爱听的,不过这样的歌曲让非烟唱不太适合,也就作罢。他便说道:“大伙爱听什么,我便听什么。”
这时众人也不客气,纷纷嚷着自己想听的曲名,吵闹一团等宋公出面主持才安静了一些。
非烟自然是顾不上来,便想了一个法子,让大家作诗,她觉得谁作得好便用作词儿唱谁的。这个法子却是不错,既可以和粉丝们互动,又可以展现她临场发挥的音乐才华……看来非烟倒把青楼歌妓里调动气氛追捧的手法用得十分娴熟。
在场的文人墨客相当多,那些门阀子弟、官场人物,个个不缺吃不缺穿的,自然多少会读书识字舞文弄墨。有道是穷不丢猪富不丢书嘛,你要只有钱不向士族靠拢,大抵是会被当作暴发户而被鄙视的,相反一个“书香门第”多得劲的名字!
何况人群中并不乏真正有水准的文人,在今夜这种盛宴下,说不定能产生一两首可以流传下去的诗词歌赋呢。想当年《滕王阁序》不也是在邀请名流参加盛宴的时候诞生的么?“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世人能背诵的都不在少数,可谓朗朗上口流传千古。
雕栏玉砌的富华大厅里人人争相斗诗,表现才华还在其次,多半是想获得非烟青睐,引起她的注意。
当此之时,薛崇训感受到热烈气氛,倒是理解了“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合理性,在这种场合和气氛下,为了虚荣为了争强好胜等等,大笔挥霍并不奇怪。
不过今儿没人斗财,而斗起了才华,倒是多少文雅了些。
很快刘家公子的一首《洛阳行》得到了非烟的认可,她便即兴发挥边奏边唱,引得阵阵欢呼的同时,刘阀的公子爷也是脸上有光,红灿灿的一张脸高兴万分。
词儿薛崇训是听不太明白,好像生僻词和典故太多的原因,他心道老子前世还受过高等教育,敢情现在属于半文盲?
好在非烟的声音婉转动听,完全可以不听词的,就当外语歌曲听呗。薛崇训作为业余音乐爱好者,就算听不懂一些诗句,也是十分受用一脸陶醉。
一曲罢,很多人又写好了诗,争相送上来让步非烟看,不料她却说道:“传言河东郡王文武双全,今夜不赋诗一首让大伙见识见识才华,他日王爷归朝了,我们便不知何时才有幸见识了。”
薛崇训忙摆手道:“我属于打酱油的,让诸士子赋诗便可,我听着也很有乐趣。”
“打酱油……”非烟听到这里顿觉好笑,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赶忙用袖子遮住嘴巴。她转而又道:“王爷曾作《送别》,虽格律韵脚不合章法,可正是洒脱不拘一格的表现,意境也很高。今夜王爷却要推辞,是觉得无趣呢,还是怕妾身不够资格唱您的词儿?”
这话倒是让人下不了台了,薛崇训瞪眼无语了片刻:老子连听都听不懂,别说作了!抄诗我倒会几首,可眼下也不好想到恰好应景的不是。
他为难之下忙看向王昌龄:“少伯来一首!”
薛崇训注意到王昌龄之后当下就释然了,嘿嘿,别看少年瘦,王少伯弄一首出来吓死你们!我虽不怎么在行,但手下是有人才滴。
这时王昌龄抱拳道:“请主公恕罪,我闲时虽爱诗赋,但不擅欢宴之词,作来不应景搅了大家的心情,反倒弄巧成拙,见谅见谅。”
薛崇训一时也不明白为啥王昌龄要推辞,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故意要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我?
大厅里的人们也挺给薛崇训面子,纷纷附和要他来一首诗,众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过来。薛崇训窘急:抄什么好?近两年心思也不在诗词歌赋上,一时真不好想,蹦出脑海的唐诗无非就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或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但这些诗在现在的场合唱,实在牛马不对啊。
薛崇训多少也有点虚荣,不想给世人以武夫军阀的形象,但让人郁闷的是他左右一看,除了王昌龄,手下全是武将……张五郎、鲍诚、李逵勇等等,让他们作诗?那还不如让圆脑袋连“四”字都不会写的李逵勇装娘们来得搞笑!
这时薛崇训看向有些儒将气质的殷辞,殷辞忙道:“末将虽读书识字,多读兵法书籍,于诗赋实在……”
他又看向户部侍郎刘安,刘安也看过来,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在世人眼里,老子真的是那毫无品味的军阀武夫?
就在这时,宋公解围道:“王爷刚从战场上来,心思未收自然难有闲情,非烟还是先瞧瞧诸公的诗罢。”
步非烟颇有些失望的样子,也不看薛崇训一眼了,只对宋公执礼道:“是。”
宋公端起酒杯来,遥对薛崇训,说了一番劝酒的话……薛崇训脑子里忽然想起:《将进酒》!哈哈,不是挺应景的吗?
厅中的奴儿端着盘子已经在收集众墨客的新诗了,就在这时,薛崇训道:“宋公劝酒,我便以此为题作上几句如何?”
“哈!王爷总算赏脸,洗耳恭听。”宋公大喜。刚才的尴尬虽然掩饰了过去,但多少让河东王脸上无光,他要真作出诗来,无论好坏,只需一顿马屁便能让他更高兴不是。
听说薛崇训要作诗,厅中诸公少年皆侧目看来,虽然大家都说着好话,但也有人想自己表现却被薛崇训给抢了风头内心里悄悄有些不爽,只待看他的笑话。
非烟笑吟吟地说道:“请王爷赐诗。”
看得出来她也不抱多少希望,只要是诗便唱吧,总算是给人王爷一个面子不是。
薛崇训也不多言,回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背得,亏得这首诗语句简单朗朗上口,不然真记不全。
眼见薛崇训沉默下来,一副冥思的样子,大家知道他在酝酿情绪思索诗句了,便渐渐安静下来,姑且听听。
回忆罢,薛崇训便抬起头来,目光深远的样子开口大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好!”宋公立刻就赞了一句,“开篇气势磅礴,果然只有王爷这样的胸襟才能吟出此种意境!”
薛崇训的神色一案,露出淡淡的忧伤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步非烟那含笑的眼睛顿时一点笑意都没有了,颇为震惊地看着薛崇训那张显得有些黝黑的脸,他此时此刻,配上一身恰如其分的麻布旧袍,仿佛不是一个郡王,仿佛是个真正的忧国忧民的诗人!
薛崇训语调骤转,一抚长袖变得一身潇洒气度,“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第三十六章 新故
紧接着的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尽显洒脱气度,让厅中之人纷纷大声赞颂,“唯有王爷这样的胸襟气度方能有此佳句”云云,拍须遛马者嘈杂一片,情绪极高。
千金散尽还复来?薛崇训可以在拂袖之间把这句诗的气度朗诵出来,可所谓诗出于本心,如果让他自己写是绝不可能有这样洒脱。他完全不可能这么潇洒,完全无法看破富贵、权势,他为了和表哥争权什么事做不出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薛崇训背到这里,显然后面的“岑夫子,丹丘生”是人名,得稍微改一下以符合今晚的情景,他便改口道,“王少伯,刘使君,将进酒,君莫停。”
这句怎么听怎么别扭,薛崇训的脸上也感到有些汗然,但好在周围的人都没听过这首尚未出世的诗,自然不会觉得有太多突兀。
刘安和王昌龄都捧起酒盅,面带笑意很有面子地饮酒,被郡王在诗中提及名字,显然是很愉快的事儿。
熟悉薛崇训的王昌龄此时也感到有些惊讶,薛郎何时变得如此有才华出口成章了?如果是收买文人事先作好的,但究竟是哪个文人?薛崇训身边的人才王昌龄基本都知道,此时倒有点想不透了。
薛崇训故作洒脱地继续背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好……”众人纷纷起哄起来,此时此刻人们倒是有几分真心佩服。诗讲的是意境和气度,就算真有才华的人没有胸襟也做不出好诗来,显然李白这首将进酒虽然语法简炼直白,但境界无疑是上层的!
旁边的人记下诗歌之后,步非烟才照着弹唱,婉转清脆的声音来唱这歌,分外可爱,大伙皆尽欢笑一堂,愉快到了极点。
唱完之后,薛崇训怕有人要和他谈论诗词歌赋,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当下便借口不胜酒力开溜了。
“王爷这样就要走了么?”非烟忽然投来顾盼生辉的目光,真叫薛崇训见而生怜,很有些舍不得。
但薛崇训情知上不了她,只能逢场作戏一番,也没多大的意思,便说道:“不胜酒力怕出洋相,失陪,诸位多多包涵。”
说罢便带着幕僚随从往外走了。走到门口时,心里挂念着非烟妹纸的美貌,他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不料正碰上非烟目送的眼光,四目相对薛崇训忙回头跨过门槛。
几个人出门上马往行辕走时,刘安颇有些惋惜道:“薛郎真错过了大好机会。”
“刘使君是说非烟?”薛崇训笑道,“你不是说咱们不便贪图美色么?”
刘安摇头道:“本以为薛郎雄才大略,于诗词歌赋便不太精通,才有此一言。哪想得薛郎出口成章忽惊四座,方才您没见非烟倾慕之目光?此女最喜有才华者……”
薛崇训道:“因为一首诗写得好,她便要以身相许,不太可能罢?”
刘安笑道:“虽然一时难以成功,但有了好感,薛郎以如此身份地位,略施手段并非难事。”
“懒得了。”薛崇训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非烟虽才貌双全叫人一见便生爱慕之心,但在我心里仍比不上家中任一小妾。”
刘安哈哈一笑道:“都言儿郎见了新人忘旧人,薛郎却是念旧。”
这时王昌龄吟道:“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薛崇训听罢顿时骂了一句:“起先叫你作诗解围不干,现在又诗兴大发,真是找踢!”
刘安“哈哈”大笑,王昌龄面有歉然,于马上抱拳陪不是。一行人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
薛崇训回到刘安掌管的户部行辕,叫人安排了寝室,便准备安静一会儿就休息。人的情绪挺受外物影响的,刚刚参加完热闹的欢宴,回来安静下来耳边仍旧好似闹哄哄的,心绪也是浮躁,连睡也不易睡着。
他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看,现在这些书竖着印的从右到左也就不说了,繁体也毫无压力,最要命的是没有标点符号,密密麻麻一大团看起来实在费劲。不过逐句地去慢慢弄懂意思的过程,本身就能让人静心,却是一种不错的消磨光阴修身养性的方式。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人敲门,薛崇训便随口道:“门没闩。”
本来以为是个侍候人的奴婢,不料进来的人是刘安,刘安神色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门外,薛崇训见状便道:“还有谁,怎不一块儿进来?”
“步非烟……”刘安的神色复杂极了,估计他没料到非烟会自己上门……连薛崇训也没料到,面有惊讶之色。
过得一会儿,便见身材婀娜的女子小步而入,伸手轻轻取掉了盖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美貌清秀的瓜子脸来。她款款施礼道:“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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