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教室后面看着下面黑压压一大片人头，迷茫少女袁大头咽了口唾沫，又攥紧了书包带子。讲台上的老师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解马蹄形多层包厢的声学特征。
她硬着头皮慢吞吞地沿着过道往教室前面走，左右顾盼希望能幸运地寻到座位，要不她只能在万众瞩目之下背着包又原路返回再从后门出去了。
到底上天待她还是很厚的。袁溪最终在第二排找到了漏网之鱼，她拍拍坐挨着过道这边的女生，俯下身小声问她：“同学能让我一下吗？”那女生立马起立让她塞了进去。
袁溪放了东西，一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的数字与公式，脑袋差点炸了，还好老师这时候清了清嗓子，端起水杯，一边拧盖儿一边向大家示意，“那我们先休息五分钟吧。”
袁溪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两手叉腰，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从左到右一圈，从右到左又一圈，视野正中仿佛出现了一行不停闪烁的鲜红字体：目标物不在视线范围内。
难不成学霸也逃课？袁溪若有所思地缓缓落座，然后瞄到了刚才给她让位置的那名学姐正百无聊赖地支着腮帮子转笔。
“同学。”袁溪腆着脸靠过去，吓得学姐笔都掉了。
“请问有什么事儿吗？”学姐关上书，把笔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
袁溪嘿嘿一笑，尽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猥琐，“就是…那个…呵呵呵，我想问…孔若愚是在这个班上课吧？”
学姐的表情一瞬间从警惕变得有点高深莫测，“你问这个干嘛？”学姐勾着唇角晦暗不明地微微一笑，“你不是这个班的？”
“我是来蹭课的，听说王立飞老师讲…额…建筑…声环境…”袁溪都不敢确定这老师和这堂课的名她给安对没，“讲得非常、非常好。”
学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眼，然后冷哼了一声，哼出了花枝乱颤的感觉，“你刚不是在问孔若愚吗？还有这老师叫黄群，明天下午建筑热环境的老师才叫王立飞。”学姐的潜台词分明就是：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要干嘛，但我大人有大量，赏你个面子，就不拆穿了。
袁溪哪能不从了她，“那…孔若愚？”
学姐又哼得花枝乱颤，“啧，孔若愚啊……”
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袁溪一见学姐这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就知道她也同为anti大众女神协会的一员，瞬间有种找到组织的心满意足。她趴过去侧着头看向学姐，好激动地小幅点头，“我懂我懂我懂的！”
学姐啊了一声，没搞清楚状况。
袁溪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我是信息的！你不知道，我们那些老师啊，整个跪舔孔女神好吗？！大家听到孔若愚三个字都好习惯了现在，我们一般都呵呵呵呵。”
“怎么样？同学你跟她同班的感觉是不是更、销、魂？”袁溪抖眉毛抖得学姐眼镜又差点掉了。
“…那肯定还是有一点的。”学姐用中指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镇定道。
“嘿嘿嘿嘿，她——挺绿茶的吧？”
学姐用一张浮夸的笑脸看了她半晌，袁溪则趴在桌上与她深情对视，时间越长越觉得气氛不对。
袁溪下意识抬起头看前面，然后瞎了。
孔若愚坐在失声又失明的迷茫少女袁大头正前方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用标准的女神式笑脸直面这场惨剧，樱唇轻启：“您好，我叫孔若愚，就是您刚才说的 ‘挺绿茶’的那位。”
欧，袁溪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孔女神。
袁溪默默地退开到安全距离，默默地收包，默默地站起来示意身旁学姐让一下，默默地忽视自带背光的孔女神。
学姐起身，无限悲悯地看着她，“咳咳，那个，我不仅能告诉你跟她同班的感觉，我还能告诉你从小到大跟她同小区同学校同寝室的感觉，听吗，同学？孔鳄鱼快把你那脸收回去，吓着人家女同学了。”
袁溪哀怨地望她一眼，然后娇弱不胜地摇了摇头，脚步虚浮地飘过过道，飘向后门，身后还传来老师刻意放大的声音，“接下来我们点一次名哈，同学们先不要急着走。”
袁溪可算知道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齐恬甜见她一脸倒霉样，本着提供人道主义关怀的想法插嘴关心了一句，袁溪幽幽地转过来，“…我有罪，我不该在孔女神背后说她坏话的。”
齐恬甜嗤之以鼻，豪放地宽慰她，“这有啥？我们全院的女生都在她背后说她坏话啊，咋的？你发现她真人太美了，下不去嘴啊？”
“可我是真的在她‘背后’说她坏话啊，还被她听见了……”
加了重音之后齐恬甜很好理解了，可是好像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
全寝室一起默哀了三分钟后，袁溪表示自己心塞塞的，没追女神的动力了，准备先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卷土重来。
可惜命运这个小婊砸总喜欢暗戳戳地搞几出恶作剧。
这个周末，袁溪摊上件事儿。
一个莫名其妙的兼职。
据说是有个老板自己想开个影楼拍拍婚纱照，但不太清楚业内流程，刚好这周末在会展中心又有个大型春季婚纱摄影展，趁此机会就在她们学校雇了几个学生，准备装成一对一对去拍婚纱照的准夫妇来“市场调研”。其实这些学生说难听点就是商业间谍。
这份兼职本来是齐恬甜接的，结果这周末她跟她男朋友又要出去疯，就只好委托袁大头来顶替她的位置。把袁溪星期六的时间全给占了。
袁溪最开始觉得这事儿太缺德了，本来想推的，可又架不住齐恬甜软磨硬泡，就硬是在周六一大早爬起来，呵欠连天地等在三食堂门口。
现在才四月初，七点多时四周还雾茫茫暗沉沉的，方圆几里都没个鬼影出现，袁溪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倒也不怎么害怕，就是腹内空空却懒得进食堂买早饭，只是把手□□裤兜里吊儿郎当地靠在栏杆上等其他人来。
袁溪在打了第六个呵欠后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7：42。一想到8点钟才正式集合，她都想再回一趟寝室了。
放下手机，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走过来。
袁溪虽然自己现在还是一副初高中生的朴素打扮，但一向自认品位不凡，所以便十分自然地打量起那两抹在雾气中渐渐清晰的身影来。
两人均是身量苗条体格风骚。右边那位，流苏短靴，good；黑丝＋衬衫放进短裤里，good；军绿长外套，good。再看左边，粉色大衣＋金属链条包＋大长腿，靠我好喜欢。
待袁溪一脸惊喜地流着哈喇子抬起头来时，她的表情又在瞬间差点裂了。
“孔……！？”
右边的米娜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用手肘顶了顶孔若愚，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手足无措的袁溪，对身旁的人说：“孔绿茶——人生何处不相逢，哈？”
孔若愚依然摆出绝代女神架势地甜甜一笑，“这位同学，你该不会是参加市场调研的吧？”
本来还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袁溪感觉自己已经生无可恋。
“……十分抱歉，我好像，是。”
“哈哈哈哈哈哈。”袁溪脑门上汗都快滴下来了，尴尬地抬头看那天坐她外侧的学姐不顾形象地仰天大笑，“同学啊，你可……哈哈哈，不说了，你先、你先……”
米娜笑够了之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A4纸，抖开，又拿出一支笔递给此时已恨不得遁地的袁溪，“喏，写上你的名字，学号还有联系方式。”
袁溪差点在台阶上给她跪下，“怎、怎么？你、你们还想报复我啊？我不写！”
米娜两眼睁得老大，过了半天又开始笑得直拍大腿，嘴里哎哟哎呦的叫着，弄得袁溪心里毛毛的。
孔若愚也笑得没脾气了，“同学，我们俩是小组长，现在只是让你签个到，是公事。”
袁溪脸有点红，哦了一声就接过纸笔，抵在栏杆上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
孔若愚拿过去扫了几眼，米娜也趴在她肩膀旁看，“你才大一？”
袁溪有些不太敢看她们，垂着眼帘点点头。
“你叫袁溪？”
点头。
“你很讨厌我？”
点…摇头。袁溪又开始冒冷汗。
一双柔软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她的，袁溪吃了一惊，连忙抬起头，只看见孔女神真诚而温和地望着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让你不喜欢，但听见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学妹说我不好听的话，心里真是难受啊。小溪，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孔若愚羞涩地抿嘴一笑，“不如趁这次机会，我们好好认识一下？”
袁溪还敢说什么呢？
袁溪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感觉到女神柔若无骨的温暖的手，清澈的双眼，唇角微微勾起的细小的弧度，和从她身上飘过来的似有似无的淡雅香气。
这不是绿茶什么是绿茶？呵呵。
然后袁溪再次点头，笑得眼睛都没了，“好啊好啊，谢谢你能原谅我，孔学姐，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大度的人，我以前都是听信流言才会那样误解你，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才怪。
☆、第 3 章
天渐渐亮了，人也渐渐来齐了，孔若愚亲昵地挽着袁溪的右臂，轻声在她耳边说：“等会儿你想跟哪个男生分一组就跟我说，我一定帮忙。”
袁溪这才想起来，此次兼职还有个假装情侣的隐藏剧情，又有了种扶额擦汗的冲动。
情侣来参加这种自然是成双成对，她们这种单身汪只能听天由命随机组合了，“额……再说吧，而且这样的话对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到时候学姐你随机分配就好了，我没关系的。”袁溪抱歉地笑笑。
孔若愚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向她眨眼睛，“小溪你真是可爱又善良。”
袁溪嘎嘎干笑几声，垂着头在暗中偷翻了几个天长路远的白眼。
聚集过来的人基本上站成了泾渭分明的男女两派，对面那群穿格子衬衫的理工宅男一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偶尔往她们这边扫视一眼又迅速埋下头。
一个一个让签到的米娜拿着两张名单回来了，孔若愚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点了三个男生的名字，三人举手示意，看到孔若愚点头后才放下，她又叫了三个女生的名字，“你们六个人一男一女自由搭配。”
一名女生哀嚎了一声，孔若愚没理她，继续念名字分组。最后只剩了袁溪、米娜、孔女神自己和两名懵然不知外物的男生。
孔若愚捏着名单皱眉，“还有个人不准备来了吧…真是恼火。”
米娜瞟了她一眼，“不来就不来呗，快上地铁吧，到那边再说。”
这一大队人马就在两位学姐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目的地直奔而去。
可惜周末人太多，权衡之下只能分散了队伍，让“情侣”们一批一批地挤上地铁。袁溪沾了孔若愚和米娜的光，最早上了地铁，当然后面还跟着那两位戴眼镜的腼腆男生。
五个人站成齐齐一排抓着吊环把手，袁溪挤在米娜和孔若愚中间，两男生又分别护着两女神，袁溪早上本来就没睡醒，再被这重重人海一挤，晕晕乎乎地只想着，自己站得好对称啊。
身旁两对倒是一上车就聊了起来，袁溪一边把手贴在胳膊上打瞌睡一边竖着耳朵警觉地听着，当听到孔女神用惊喜的声音说“哎呀你也是本城的啊”的时候，她又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偷偷怪腔怪调地做了个鬼脸。
结果被正对着她坐在座位上的大叔逮了个正着，大叔的视线在孔女神和袁溪身上来回切换，最后对袁溪做了个‘切’的不屑眼神。
袁溪心里憋屈得直想骂人，什么啊，男的尽是些外貌协会者，连绿茶婊和女神都分不清，长得好看就跪舔，真尼玛恶心。再一看背对着她笑语嫣然的孔若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闭了眼睛，完全不想理睬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她，“小溪，下车了。”
袁溪臭着一张脸睁开眼睛，孔若愚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往外走，“现在我们去换乘，人很多，紧紧牵着我的手，别走丢了啊。”
袁溪脸色难看地啊了一声，跟一大群反方向的人擦身而过，“还要换乘，是有多远啊？”
米娜在后面拍了她一掌，“嘿！你居然不知道有多远！我周四晚上不是给你们发过一张交代工作细节的单子吗？”
“…我本来没报这个，是我同学揽的活儿，她临时有其他事儿就让我来了，也没给我那个东西。”
“哟，等等等等。”米娜绕到前面来问她，“…那小妹妹你知道我们这次是去干嘛不？”一行五人在人海中骤然停下了。
袁溪的瞌睡一下醒了，对当下的情况感到异常尴尬。
这工作不就骗骗人么，怎么搞得跟窃取他国机密一样啊，“…我知道呀，她跟我说过……”
“小米辣——”孔女神出手了，“她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嘛，到时候我跟她还有他们俩，”孔若愚用下巴点点那两位有点局促的男生，“我们两对一起去一家店，说是朋友，要一块儿咨询的不就行了？那么严肃干嘛。”
“我这不是怕累着您老人家吗？好我不严肃，反正能者多劳嘛，您想一个人揽多少人的活儿我都不管，啊。”
“…小小小米辣，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我的气，我们不吵，先上了车再说好不？”
米娜脸上表情有些忿忿的，转身一个人走在前面，孔若愚攥了攥袁溪的手，小声安慰她，“别在意啊，她不是对你，她脾气就这样。”
袁溪和另外两人仍然处于尴尬之中，胡乱点点头之后也跟上了前进的步伐。
上地铁后孔若愚先去跟米娜嘴唇贴耳朵地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然后又转回来朝袁溪微微一笑，“我用手机拍了一些重点要问的问题，现在给你看一下，到时候你如果不记得，也不用开口，我尽量搞定，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
袁溪此刻只觉得干了错事，乖乖接过学姐的手机，开始细细研读照片上的文字。
孔若愚身上那股淡雅的清香飘了过来。袁溪心头惴惴地，也不再在脑内吐槽孔女神喷香水这类她十分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