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凌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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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顾凌云去-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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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份原来是灿烂的秋季,金菊遍地,可转眼间都被一滴一滴鲜血染红了,就像是一朵血花,开在地面上,开在中国人的心里。
  傅弘文匆匆地走进顾煜城的办公室,如今是战时,许多礼节都简化了,他敬了一个礼,旋即便喊道:“司令,南京沦陷了。”
  顾煜城最近便是一直都在和何参谋研究着作战方案,早已好几天没阖眼,又正逢是冷空气的到来,他不禁显得有些憔悴,他低声道:“让邱道敏退守苏州。”
  “司令,我们要不要先把宁萱夫人转移了。”
  过了那么多年,傅弘文还是有些怀念当年那个说话有些淡淡的苏州腔的宁萱夫人,她那般的女子,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才如何是好。
  顾煜城只是在心中希望苏州不要沦陷,可有些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他便说道:“你去办,先将宁萱转移到寺庙里,日寇虽猖獗,但不至于轰炸寺庙。”
  “是!”
  
  傅弘文在十一月中的时候匆忙地赶往苏州,可他还是去晚了一步,此时的苏州已经沦陷了……
  就连副军长邱道敏也战死于苏州。
  往日那么幽静的庭院,全是日本人在拉着中国的女人在干那种事,如果有男人阻止,就把他们杀掉,短短的几日,在苏州驻扎的军队,全被覆没。
  只剩一个情报员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他赶往火车站,却在那出碰见刚到的傅弘文,他灰土灰脸的,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迹,他立马拉住了傅弘文,便说道:“长官,您千万别进去,不然只有送死的份!”
  情报员一激动,连唾沫都喷到了傅弘文脸上。
  傅弘文心中一惊,他拉着情报员在火车站里跑了一段距离,等那边的军队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才道:“之前跟邱军长提到过要将宁萱夫人转移,你们可办妥当了?”
  “……”
  情报员突然双手抱着自己头,他的指甲里全是污泥,正往自己的头皮上刮,然后才喃喃说道:“夫人……我们,我赶到的时候,大宅已经是火光一片。”随后情报员又抬起头,又道:“夫人她,出不来了!”
  轰!
  大炮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傅弘文和情报员又跑了好一段路,随后直接坐进了火车里,这辆火车,听闻是最后一趟开出苏州。
  傅弘文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他终究是没想到,日本人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就连苏州也沦陷了……都抵不过他从广州赶来的时间。
  他稍稍哽咽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军,还剩多少人?”
  “全军覆灭——也许就剩我一个。”情报员不禁流出了眼泪,如果不是前些日子邱军长让他到别的县城打探消息,从而逃过一劫,待他回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一地的尸体。
  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日本人从他们的身上踩过,那都是他曾经的战友,曾经的同窗……曾经用过同一支枪,喝过同一个水壶,只是现在,经已天人永隔。
  不知这一日,奈何桥边,会不会出现太多的冤魂。
  
  火车开始行驶,最后一趟离开苏州的火车,这一日走了之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再见了,苏州。
  再见了,宁萱夫人。
  
  傅弘文走了这一趟苏州,基本什么收获都没有,还差点遇上了日本的军队,他甫一回到广州,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行政部。
  军靴在地面上踩出了声音,他走得很急,却忽然听见一把声音在他后面响起:“傅参谋!”
  傅弘文一个转头,才看见顾逸峰站在后头,他那瘦削的成年男子的身躯,似乎在下一刻便要倒下般,傅弘文抿了抿唇,便道:“逸峰,你——”
  “傅参谋,我就是想问问,母亲的情况如何了?”
  “……”
  傅弘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甚至连自己都觉得糟心的很,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说道:“苏州沦陷之后,日军进行了轰炸,夫人和士兵都葬身在那里……”
  顾逸峰一听,心中像凉了半截,他就呆呆地站在原处,不知做何种举动好,到最后,却只是红了眼眶,并没有流泪。
  可是傅弘文知道他在强忍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我给你放个假。”
  “不用了!”傅弘文突然回答地很干脆,然后他又像逃离般地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旋即胡乱地说道:“傅参谋,我先回去整理档案。”
  “嗯——”
  傅弘文看着他的背影,孤寂且落寞般地,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天能随人愿,那该有多好。
  
  顾逸峰砰的一声拉开档案室的门,然后就兀自走进去。那木架子上的一叠又一叠的档案,堆积如山,他随手拎了几叠,然后又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全是在做毫无意义的工作。
  顾逸峰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却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似乎只想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在梯子上爬上爬落,到最后……他一时的脚滑,在离地面还有两级的地方摔了下来,连同那一大叠档案全都打在他的头上!
  “啊——!”
  顾逸峰没由来地突然大喊了一句,随后眼泪便将自己淹没,他觉得自己从没流过这样多的泪,连止都止不住。
  母亲……
  
  “开门!”忽然门外传来顾煜城的声音。
  顾逸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觉得瓷砖的地面很冷,但就是不想再移开,他朝着门口喊道:“父亲,你让我待在里面……就一天,求您了!”
  “……”
  在铁门外面的顾煜城听了很不是滋味,他自问有些东西是欠了这个儿子的,其实他在门外已经站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打开门,直到听见顾逸峰摔下梯子的声音。
  “关于这件事——”
  “父亲,我没事的!就是想静一静,你先离开吧……”顾逸峰的声音很哽咽,听得出他在里面哭着,可是这一道门将两父子隔绝着,而他们之间还有一道沟壑,说不上怨,其实逸峰只是想能够待在母亲的身边。
  他去留洋,花了好几年的时日,随后又跟在父亲的左右,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苏州。
  如今苏州沦陷了,母亲也没了,那便是再也回不去苏州。
  他的故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3 章

  顾煜城的心情不好,他在铁门外站了好一会,直到里面几乎没有动静,他忍住想开门进去的冲动,还是转身离开了。
  除了想让逸峰静一静之外,还有一件事在烦着他。
  今早才接到电报,谢启宥从日本回来了。谢启宥重回南京,不知有何举措,但是依他人所闻,谢启宥和日方的大久保很熟稔,似乎是以帮日本人开通中国另一些地方而回来的。
  顾煜城站在窗户边,站了许久,他突然拿起了桌上的那份电报纸揉成了纸团,然后狠狠地握在手心里。纸张被揉时发出索索的声响,回荡在耳边。
  日本人说,要三个月将中国吞到腹中!
  而且看现在的情况,广州沦陷也不过是时日问题,东边的城市早已像毫无抵抗力般地粉碎了,很快就会蔓延到其他的战区,带着浓浓的硝烟,和日本人那无耻的面容,来侵略我们的土地。
  顾煜城拿起了电话,随后又放下了,他想了想,还是先把何参谋和傅弘文喊进办公室。
  傅何二人敬了一个礼,便笔直地站在顾煜城的面前,等候他的命令。
  顾煜城看着桌上摆着的地图,他沉声说道:“要着手准备撤退之事,若到了万一之时,我们只能改都。”
  傅弘文与何参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说话。
  顾煜城清咳一声,又继续道:“关于这个,你们都说说意见。”
  “司令,若是要转移,我觉得重庆适合。”傅弘文首先开了腔。
  何参谋点点头,他似乎也认同,随后又说道:“西边的城市在地理坏境上说,更不容易攻进来,重庆亦是山城,可抵抗一时。”
  “重庆……”顾煜城喃喃道了几句,随后又望向那张地图,他用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圈,正好就落在重庆这块地方。
  顾煜城似乎也下了决定,他复又说道:“何敬辞,你先去重庆准备前期工作。”
  “是!”
  顾煜城望了休息室一眼,他将钢笔又套上了盖子,然后说道:“你去的时候,把凌霄然也一块带上。”
  “司令!”傅弘文和何敬辞同时喊道。
  “先将他转移。”
  “司令,这样行动,还得带士兵看守着,着实不方便。”
  顾煜城突然就站起来,他对何敬辞说道:“别拿你那些废话来糊弄我,这是命令!”
  何敬辞一怔,他立即挺直了腰杆,随后便答道:“属下明白!”
  其实关于转都的事情,在一个月前都有讨论,大家都是众说纷纭的,表示要去的地方也不同,到最后,顾煜城才拿准了主意,就到重庆。
  何敬辞和傅弘文离开办公室,一切复又沉静下来,没有喧嚣,没有一丝尘埃,仿佛这才是真正美好的冬日。
  顾煜城又瞥了一眼旁边的休息室,里面有一张用白布覆着的画,那是小孩从欧洲带回来给他的,而且还耍脾气般地要他将画挂在办公室里。
  小孩——
  就是永远都是这般的心性,所以才会受人唆使作出囚禁他的事,顾煜城的拳头不禁握紧,他想,找个时间,得把方童暮和易阳候给解决了。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他是不是在刻意回避着些问题。
  
  工作一直持续到1938年年初,何敬辞前往重庆,他特地提前通知了凌霄然,让他做好准备。
  转眼间,凌霄然已经被关了一年多,他除了能通过报纸看到外界的变化外,就是剩下温瑾漪时不时的探访,而且这一切都有士兵的看守。
  凌霄然坐在窗边拿着剪子修着那些残花败叶,他觉得无聊透了,但他的人生除了这个,似乎就没别的事情做。
  “子墨,你可是准备好了?”温瑾漪从外面而来,她穿着一件紫色旗袍,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大衣,一如去年在西安的时候。
  凌霄然放下了剪子,他又给花喷了些水,才说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重庆?”
  “那都是烨霖的主意,你知道的,广州未必守得住,他想先把你转移了。”温瑾漪笑了笑,她伸手抚着那支海棠花,海棠花蕊才吐,带出一些清香。
  “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
  “子墨,这个——”温瑾漪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手也收回来,复又说道:“烨霖想让你多读点书,到了重庆就给你请个先生。”
  如此种种,到最后要安一个读书的名义来困住他么。
  凌霄然没心思再去料理那盆海棠,他吐了一口气,白雾酝在空气中,不一会儿才散的去,他又自嘲般道:“之前还想着他也许会将我放出来,可现在看来,怕是妄想!”
  既然都要更都了,那何必将他困住,外面的战况就算不听也知道残酷的很,他想上前线,他想亲自抗日,他宁愿那样死在血泊里……
  “子墨,你先别想这个,到了重庆之后我再好好劝他。”温瑾漪坐到椅子上,抿了一口咖啡,她又道:“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才作此决定。”
  “嗯——”凌霄然随意应了一声。
  
  凌霄然在三月份的时候便前往了重庆,也就是说他将要离开凌公馆,他在士兵的看守看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大宅……才忽然想起来,那是1921年的时候,顾煜城送给他的,然后他的一生灿烂年华就要付诸于此。
  因为从被囚禁的那一日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三十七岁这年便结束了。
  凌霄然被一行士兵带往火车站,直接前往重庆。
  温瑾漪站在火车站的闸口处看着士兵搬着一箱又一箱的行李,她往开迈了几步,然后与凌霄然说道:“去到重庆就先安顿下来,何敬辞会在那打点一切。”
  火车的烟囱开始冒烟,白色的浓雾,冲散在天空中,伴着春季的朦胧雾霭,整座火车站就像被笼罩起来似的。
  凌霄然点了一根烟,沉顿一阵,然后说道:“那您呢,您什么时候转移到重庆?”
  温瑾漪一笑,知道子墨口头上问的是自己,但实质上还是关心烨霖的,她便故意说道:“烨霖和我肯定要留到最后一刻。”
  凌霄然一怔,然后道:“那……你们要小心日本人。”
  “没事,有烨霖在。”温瑾漪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然后便攘了他一下,复才说道:“上车罢,快开了。”
  凌霄然点点头,“好。”
  
  凌霄然在士兵的看押下上了那列驶往重庆的火车,这一次算是搬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里来,他不禁眼睛都流连在外面的一景一色中。
  可惜春天的雾大,烟雨笼罩的,什么都看不清。
  外面的温瑾漪还站着,她显得很平静,凌霄然知道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分别还是决裂。
  呜!
  烟囱喷出一抹浓烟。
  火车开始缓缓地行驶起来,铁轮在轨道上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凌霄然就这般离开了广州,离开了他的兄长。
  他一路上在想,他这一辈子,离别的次数太多了,而且根本不给他留余地,无论是瑾瑶,还是白伊娜,还是兄长……
  
  火车行驶的速度称不上快,而且时不时有会些颤抖,凌霄然睡了又醒,在恍然中才知道自己经已到了重庆。
  重庆是一座山城,在三月份时,要比广州冷的多,但还是能感受到春意盎然,毕竟那山茶花正开的烂漫,几乎要洋洒在整座城市里。
  凌霄然迈出了火车站,望向远处,那是北边,是西安。
  他现在离西安就只有一城之隔,但还是回不去那里,无论是帅府还是父亲的墓,都要在他的人生中消失,留不下一点痕迹。
  他甚至有点怀念大帅府里的那只白凤凰。
  
  车夫在拉着黄包车满地跑,车轱辘溅起了一地的脏水,何敬辞又往后退了一点,然后给凌霄然说道:“凌先生,上车罢。”
  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别扭,凌霄然思来想去,可也挑不出刺来,他已经被削职,似乎这样喊也是更为妥当。
  一路上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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