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神座- 第67部分

皇帝陛下转向杰迪，脸上那种回忆的茫然消失了，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很希望能够有人倾听这些，更希望听到别人颇负传奇色彩的经历。”他朝着另一边望去，表情再一次茫然起来，“我听过一些故事，很荒唐的幻想，还有愚蠢的编造，你可能不愿意了解他们的结局……喔，不行，那会很扫兴的。”

杰迪突然感到有些迷惑，狮鹫皇帝陛下只说了这么短短几句话，却显得语序凌乱，甚至支离破碎，如果不是侍立一旁的大帝铁卫之首杰诺爵士，杰迪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位害了热病的病人，而非狮鹫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啊，先等一等。”皇帝陛下停顿了一会，目光从沉思的散乱重新凝聚起来，像是刚刚进行了一次短促的思考，“杰迪魔法师，你到了菲尔梅耶多久了？”

“已经一周了，陛下。”杰迪压下心中的疑惑，用所能做到的最为恭谨的语气回答说。

“一周，不算久，不过也不很短了。”皇帝陛下轻轻叹了口气，“那么你对这座城市——光辉灿烂的菲尔梅耶——印象如何？”

杰迪不由得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声，然后回答说，“这真是一座无以伦比的美丽城市，陛下，太美了，简直无法形容。”

皇帝陛下露出笑容，不过这次一闪即逝。随后他招了招手，几名衣着华丽的皇家侍从立刻鱼贯走进院落，把几个罩着纯银罩子的大托盘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摆上几瓶色泽各异的美酒佳酿和三只水晶杯。

侍从在三只水晶杯里面分别斟满美酒，又揭开了那些大托盘上面的纯银罩子，露出下面热气腾腾的各色美味。皇帝陛下朝着杰迪略一举杯，接着又朝站在一边的杰诺爵士抬了下胳膊。“巴米利杨总管刚刚送来的佳酿，在其他地方可喝不到这种好东西呢。来，不要拘泥礼节，让我们一面分享午餐，一面接着交谈吧。”

杰诺爵士稍一犹豫，沉声说，“感谢陛下恩典。”然后坐了下来。位置恰好在杰迪？卢克斯的身边，一个随手就可以阻止男孩做出任何异常举动的距离上。

皇帝陛下看上去有些出神，先是轻轻啜饮了一口杯中红酒，又拈起一片火腿夹奶酪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饥肠辘辘的杰迪看到皇帝陛下已经开始进餐，急不可耐的舀了一大勺用黄油调味的蘑菇浓汤，接着是一整根烤野猪肋条和甜杏仁沙拉，还有一块加了蜂蜜、松子和切碎甜枣的燕麦面包。然后他抓起杯子，用一整杯红酒把所有食物冲下喉咙。

杰迪？卢克斯的这副吃相显然称不上符合礼节，不过皇帝陛下却好像完全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的朝他眨了眨眼睛。“食物很美味，对不对？”他轻声询问，然后完全没有给杰迪作出回答的时间，就继续开口说，“不过再好的食物，放上一段时间也会酸败变质；再伟大的英雄事迹，也会被历史的洪流冲刷殆尽……真是悲哀啊！”

皇帝陛下突然握紧拳头，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激动，甚至稍嫌苍白的皮肤也泛起了红晕，“我不希望成为历史典籍之中记载的一个简单的名字，绝不希望，我要在狮鹫帝国的土地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霍然站起，差点碰翻了盘子，手向着前方用力挥动一下，“看啊，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将菲尔梅耶建设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梦幻城市！站在这里，无论朝着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致，我会死去，但是光耀之都必将永存！倘若有一天，人们看到菲尔梅耶的时候，就会联想起我的名字，知道这是我为他们留下的宝贵遗产！”

杰迪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感觉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李维六十五世陛下情绪的变化速度，他更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会和他谈到这些话题，似乎是在描述一个梦想，然而建设帝都的话题究竟和西风郡发生的骚乱有何关系？杰迪简直根本摸不到头脑。

下一瞬间，皇帝陛下毫无理由的改变了话题，“好吧，杰迪？卢克斯魔法师，现在我想听你说故事了，告诉我，前段时间在西风郡的亚留斯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管李维六十五世是怎么转到这个话题的，杰迪依然感到松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只隐瞒了永恒城堡的存在，以及“炎热之咏”索帕大师的真正死因。皇帝陛下十分认真的倾听着杰迪的叙述，似乎想要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而且随着杰迪讲述到紧张的时候，还露出了担忧或者激动的表情。

等到杰迪终于叙述完毕，皇帝陛下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满意的叹息，随后示意皇家侍从给杰迪面前的水晶杯斟满美酒。“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故事，惊险、真实，不像宫廷诗人那样矫揉造作和夸大其词。当然了，倘若能够增加一些美艳的情节就更好了。”他赞不绝口的表示说。

杰迪被皇帝陛下的这番盛赞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心底还隐隐升起一股郁闷的怒意。男孩很怀疑自己的讲述被李维六十五世陛下当成是宫廷弄臣所擅长的冒险故事了，不过他并没有怒形于色，而是竭力做出恭谨的样子。

“非常感谢您，陛下，感谢您的倾听。”

“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你让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皇帝陛下摆了摆手，随后又稍一思忖，“杰迪魔法师……喔，你刚才的故事里面提到了霍夫曼家族的最后继承人——菲丽西提小姐？”

“是的，陛下。”杰迪急忙回答说，“菲丽西提小姐现在就在外面，等候着您的召见。”

“嗯，这不急，不急。”皇帝陛下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我会见她，但不是现在，或许也不是今天。今天已经很愉快了，我们谈了菲尔梅耶，谈了我的梦想和过去，也谈了西风郡发生的事情。非常好，杰迪？卢克斯，你是个聪明人，而且勇敢，比绝大多数朝臣都要聪明得多，所以我想要听一听，你对亚留斯港的城主宝座归属一事，究竟有何看法？”

这个尖锐的问题可谓是毫无预兆的被皇帝陛下问了出来，杰迪先是一怔，随后立刻反应过来。“陛下，以我耳闻目睹的每一件事情来看，发生在亚留斯的骚乱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而是一个针对狮鹫帝国的巨大阴谋！”杰迪用尽可能严肃的语气开口说，同时眼前不由自主的晃动起自己在响钟酒店密室之中看到的那一幕密谋，“这其中不只是在边境城市和港口重镇发动骚乱，更有对于陛下和诸位帝国重臣的人身威胁，阴谋者的势力非常庞大，而且盘根错节，安斯艾尔爵士和奇修瓦拉男爵只是其中两个非常小的环节而已。”

皇帝陛下缓缓点头，“有道理，杰迪魔法师，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话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至于证据，恐怕我是拿不出来的。”杰迪小心谨慎的斟酌着回答的内容，显然他的叙述引起了李维六十五世的兴趣，他必须维持住这种难得的兴趣，让李维六十五世做出利于自己一方的决定。“陛下，那些阴谋家的行事非常隐蔽，只有一些无意之中发现的蛛丝马迹证明他们野心勃勃。我有理由据此推测，一场被迅速平定的骚乱并不是他们计划的全部，他们只是暂时偃旗息鼓，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下一个合适的时机？”皇帝陛下饶有兴趣的追问说。

“这个时机，就是亚留斯再一次出现骚乱的苗头。”杰迪语气直率的回答说，“死神骑士团在托马德？安子爵大人的率领下，迅速平定了发生亚留斯港的骚乱，的确威名赫赫。然而他们毕竟不是那里的真正主人，更不熟悉亚留斯港的商业规则，一味强硬接管，只会让那里变得百业凋敝，暗流涌动，直至出现下一次骚乱。”

“那么应该怎样解决呢？”皇帝陛下将两个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掌心托着自己光滑的下巴问，“杰迪魔法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对我说，只有让霍夫曼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菲丽西提小姐登上亚留斯城主宝座，才是目前西风郡困局最佳的解决途径呢？”

第十二章重返亚留斯的条件

和许多心怀梦想的男孩一样，杰迪？卢克斯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参与到足以改变帝国历史的重大事件当中，并且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居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面对狮鹫大帝陛下仿佛随口一提的询问，已经算的上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杰迪？卢克斯居然感到心脏一阵紧缩，已经快要出口的话像是根鱼刺一样噎在了喉咙里面，无论怎么努力也吐不出来。

“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贵族小姐登上亚留斯城主之位，这真的是个合情合理的提议吗？”杰迪微微低头，迅速而焦灼的思考着，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又沿着面颊滑落下来。虽然帝都气候温和，不过毕竟还是冬季，这当然不是天气闷热所导致的。

“霍夫曼子爵虽然曾经担任了亚留斯城主十五年之久，不过最近几年，由于他的身体问题，早就被代理城主奇修瓦拉男爵彻底架空了。奇修瓦拉男爵为了把头衔上代理这个词去掉，究竟安插了多少自己的人手，恐怕只有天上的诸神才能知道。托马德？安子爵固然会在亚留斯受到抵制，换成是菲丽西提小姐的话，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暗暗做出决定之后，杰迪抬起双眼，用最诚恳的语气开口说，“陛下，以我不成熟的想法，我认为如今的港城亚留斯，城主之位应该交还给霍夫曼家族，以此维护帝国律法的尊严。但是死神骑士团的强大威慑力量也不可或缺……实际上亚留斯已经有许多年由代理城主主政，日常事务根本不必送到城主府，只有一些最为关键的事情，才需要城主签字强化效力。”

皇帝陛下挑起双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杰迪，“这真是个有趣的提议，我还以为你会提出把权力完全还给霍夫曼家族……杰迪？卢克斯，难道你的立场不应该是支持菲丽西提小姐，夺回亚留斯港大权吗？”

“如果霍夫曼家族现在依旧拥有雄厚的实力，那么我就会选择另一种提议了。”杰迪谨慎的斟酌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力求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卑不亢，“陛下，我刚才说过，那些阴谋者肯定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必将在西风郡掀起新的骚乱。以目前菲丽西提小姐身边聚集的力量，并不足以确保无虞。”

“你说得对，杰迪？卢克斯，比其他人发表的意见更为公正，不偏不倚，我相信你是基于帝国整体利益的考虑……这很好，帝国需要你这样的忠实臣民。”皇帝陛下一面说着，一面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没等皇家侍者为他重新斟满杯子，李维六十五世突然站起身来，绕着那汪漆黑冰冷的池水来回踱步，杰诺爵士连忙起身跟上，把杰迪一个人丢在桌边。

“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作乱？那些可恶的阴谋者、叛国贼，为什么要打扰我的思考？诸神在上，有这么多事情等待着我去一一处理，我绝对不能让那些家伙毁了我的计划！”急匆匆的来回走了几次之后，皇帝陛下又突然停了下来，语带焦虑的大声说，“杰诺爵士，传达我的旨意，我需要为此召开一次紧急朝会，时间最迟不能超过明天下午！”

“悉从尊愿，陛下，我会派人通知首相阁下和其他帝国重臣。”杰诺爵士低声回答说。

皇帝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一次陷入沉思。杰迪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心情稍有一些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被这位至高无上的陛下垂询新的问题。不过等待了将近五分钟，皇帝陛下依旧没有结束思考，而一名皇家侍者就在此时走了过来，轻轻拉扯了一下杰迪的袖子，吸引到男孩的注意之后，这位侍者露出得体的微笑，朝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这算是会见结束了吗？杰迪有些摸不清楚头脑，举目向杰诺爵士望去，同时露出了征询意见的表情。看到灰发的老骑士板着脸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然后随着那名侍者朝园外走去。

静水橘园外面，菲丽西提小姐已经焦急得如同一只被放在热锅上面烘烤的蚂蚁，不停的在门前走来走去。撒当爵士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脸色虽然还算平静，但是不时焦虑弹动的手指却暴露出他的真正心情。

杰迪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静水橘园的门前，菲丽西提小姐就忙不迭的跑了上去，“杰迪大师，事情怎么样？陛下接下来准备召见我吗？”

杰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朝撒当爵士投去一瞥。这位大帝铁卫虽然还是一副沉默伫立的样子，不过杰迪能够感到他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发生了改变，变得若有若无。

“陛下对于我提出的方案表示了赞赏，准备特地召开朝会进行讨论。不过会见已经到此结束，菲丽西提小姐，我们回旅店去吧。”

菲丽西提小姐的脸上露出了掺杂着失望和喜悦的表情。没能亲自面见狮鹫大帝当然令她感到有些失望，不过杰迪的回答也让她心里始终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感谢诸神，感谢至高无上的狮鹫大帝，这真是太好了……父亲，我一定会替您夺回失去的城主之位，霍夫曼家族绝不会就此没落！”

满怀着希望回到旅店之后，菲丽西提小姐在第一时间就去找佩妮学士，向她述说心中的喜悦。两个年轻女孩嘻嘻哈哈的说了大半天的话，同时吃掉了早已放凉的午餐。心情很好的菲丽西提小姐甚至没有拒绝一块冷肉饼，虽然饼皮软塌塌的，吃起来非常油腻，不过至少肉馅的调味很好，让菲丽西提小姐连连称赞不已。

然而在另一个房间里，气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杰迪？卢克斯将面见狮鹫大帝陛下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同时不无忧虑的提到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精神状态不佳，思维不但经常跳跃，而且显得缺乏条理，简直就和精神方面出现障碍的病人差不多。

话音刚落，格雷果伯爵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歪了下嘴巴，露出一个粗鲁而凶狠的笑容，“建造一座永不毁灭的美丽城市？这还真像是一位昏君的想法呢！看来经过千年传承之后，就连狮鹫大帝的血脉也开始变得混浊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从复苏之后，脸颊上就多了块血红色伤疤的惧怖骑士茹曼？劳伦斯把玩着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