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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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人生-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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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飞



第一章傻哥哥

我出生的那年,计划生育抓得正严,村里有生二胎的人家,不是要躲到外地就是被罚款。只有我,是光明正大生下来的老二,并非家中有权有势,而是因为我的哥哥,先天性脑疾,俗话说,就是弱智。

母亲扬着手里一根小竹竿,对哥哥说,永远不许碰弟弟,记住没?因为担心他会伤害我,父母更不许他进我们的房间,即使是吃饭,也让他单独在自己的小屋里吃。他经常偷偷蹲在我们的房门外往屋里望,看到我时,就笑得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其实哥哥很小的时候,也曾被深深疼爱过,爸妈给他起名叫“福来”寓意福如东来,只是当年龄相仿的孩子已经学会说话走路时,他却目光呆滞,讲不出一个字来。检查出是脑疾后,爷爷奶奶把怨气撒到母亲身上,母亲便把委屈强加给了他,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挨上一顿打。

有时,母亲在院子里抱着我晒太阳。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兴奋地想摸摸我的脸蛋,母亲像逃避瘟疫一样抱我闪到一边,大声呵斥他,不许碰弟弟,你想把病传染给弟弟吗?

一次,父母不在,他远远地看着姑姑怀里的我,还是傻傻地笑,流着口水。姑姑心一酸,向他招手说,来,摸摸弟弟的手。他却迅速地躲开,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摸。。。传。。。传染。

那天姑姑哭了,他伸手为姑姑擦眼泪,依旧在笑。我慢慢长大,每次冲哥哥咿咿呀呀的时候,他都兴奋得手舞足蹈,只是母亲总会慌忙跑过来把我抱开。

烈日炎炎,看着别的孩子手里拿着冰棒,哥哥抿舔着嘴唇,感到炎热而口渴。那些孩子说,你学狗在地上爬,就把冰棒给你。他学了,可他们并没有把冰棒给他,而是笑得前仰后合。

一向动作迟缓的哥哥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疯了一样劈手就抢,那些孩子都吓呆了。他拿着冰棒高高低低地向家跑,一路上,冰棒不断融化,待他跑回家时,就只剩下可怜的一点了。我正在院子里玩,他趁着母亲没注意,把冰棒举到我面前,说,吃,吃,弟吃。

母亲只看着他拿着一根小木棍向我比画,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开。他摔倒在地,仅剩的冰棒杆也掉在了地上,他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

我从来没叫过他哥哥,为此,在院子里玩时,他就会在三米外的地方,吃力地大声喊“哥。。。哥。。。”他想让我听到,叫他哥。

我是自小被别人喊着“傻子他弟”长大的,我对这个称谓憎恶至极。所以那时我看着总是对着我傻笑的哥哥,心中充满厌恶。

一次我又因为“傻子他弟”这个称呼和别人厮打了起来,被那个同学压在身下,忽然对方的身体轻飘飘地离开了我,是哥哥。我从未见过哥哥使过这么大的力气,把那个男孩横空举起,摔在地上。

男孩顿时在地上滚着喊疼。我害怕了,惹祸了,怕父亲揍我。那一刻我恨透了母亲,为什么生一个傻子给我当哥哥。用力推了哥哥一把,气愤地吼,谁让你多管闲事,你这个傻子。哥哥被推得抵到树上,傻呆呆地看着我。

那天,父亲让我和哥哥并排跪在地上,竹竿无情地落下来时,哥哥趴在了我的身上,忍痛颤抖的对父亲说“打,打我!”

没几天,城里的亲戚带来了没见过的糖果,母亲分给我八块,留给哥哥三块,这样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我理所当然地接受。次日清晨,哥哥在窗外敲着玻璃对我傻笑,踮着脚把一只手伸过来,脏兮兮的掌心里是两块糖。

我愣了愣,没有接。哥哥再次伸手时,已变成三块糖。是哥哥仅有的三块糖,他含糊地说“吃,弟吃!”不知为什么,这次我突然不想要,哥哥着急得跺着脚说不出话来,干脆把糖纸剥开,往我嘴里塞。当我吃下糖时,我清晰地看到哥哥眼里,流出了泪水。

拿到县城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父母乐得合不拢嘴,哥哥也高兴得又蹦又跳。其实哥哥并不明白什么是高中,但是他知道,弟弟给家里争了气,现在再也没有人叫他傻子,而是叫他“康子他哥”。

我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哥哥还是不肯进我的屋子,而是在窗外给我一个花布包,我打开,竟是几套新衣服。都是几年前姑姑给我们哥俩做的,或者是城里姨妈送的。原来,这么多年,哥哥一直都没有穿过新衣服。

可是,我和父母,却从未注意过。此刻我才发现,哥哥穿在身上的衣服磨破了边,裤子短得吊在腿上,滑稽得像个小丑。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么多年,除了儿时的厌恶,和长大后的忽视外,我还给过哥哥什么呢?

哥哥还是多年前傻笑的模样,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期待,我知道那期待是什么。尽管哥哥不知道我在不断地长高,不知道衣服的款式也旧得我无法穿出门。但我还是假装收下了衣服,高兴地在身上比量问他,哥,好看不?哥哥很用力地点头,笑的时候嘴巴咧得很大。

我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兄弟”。指着“兄”字对哥哥说,这个字读兄,兄是哥哥就是你,又指着“弟”字,这个字读弟,弟弟就是我。“兄弟”的意思就是先有哥哥,才有弟弟,没有你,就没有我。

那天,我反复地教,哥哥就是坚持读那两个字为“弟兄”,间断却很坚决地读。

弟。。。兄。哥哥离开时,我哭了,哥哥那是在告诉我,在他的心中,弟弟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弟,就没有兄。

对一个农村孩子而言,高中生活显得分外精彩,夏天可以看到城里的女孩穿短裙,冬天还可以跟一个寝室的兄弟翘课泡网吧,我几乎忘记了还有个患脑疾的哥哥。

东北人不怕冰天雪地的严冬。室内有暖气,出门穿上羽绒服,保暖鞋,即便寒风如刀也刺不透。但东北人怕秋冬之交,秋风吹得正猛,冷不丁就飘下一场大雪,再赶上热力公司拖沓,还没开栓供暖,那日子可就有得过了!特别是我们这些学生,寝室不让插电褥子,也不让用电暖风,最难熬的那几天,只能怀里揣个灌满热水的瓶子,裹着被子当“团长”!

这天下午,冷风劲吹,同寝室的哥们谁也没出去闲逛,都在寝室猫着。站在窗户旁边身材干瘦的王行突然冲着我喊:“宋康,傻子!傻子!”

“闭上你的臭嘴!谁是傻子?”听到王行的叫嚷,正在看小说的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猴子指着窗外,继续兴奋地叫:“我没说你,我是说校门口有个傻子,大冷天的竟然把鞋挂在脖子上,光着脚丫子走路!”

说罢,同寝室的哥们纷纷涌过去看热闹,我也扔下书凑上前去。我们高二的男生寝室在四楼,透过窗户玻璃,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校门。果然,在校门口有个个头高高的大男孩,头发被风吹得纷乱,胶鞋的鞋带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

我猛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寝室,那是我的傻哥哥!

从四楼冲下一楼,我几乎没用上十秒钟。我拽起大哥的胳膊,快步向行人比较少的人工湖奔去,见行人稀少,我终于控制不住,脸红脖子粗地喊:“大哥,谁让你来的?”

第二章傻子也懂爱新人新货,跪地打滚求收藏、求票票。。。

大哥显然被我的凶样子吓住了,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支吾了半天,动作迟缓的把扛在肩膀后面的包袱伸到了我跟前,流着鼻涕嘿嘿的傻笑“娘说。。弟。。冷。。。毯子!”

一看到他怀里的花布小毛毯,我瞬间想起来了,上个礼拜回家时候,我跟妈抱怨说宿舍太冷了,想买条毛毯,目的就是为了多要五十块钱,跟同寝室的哥们一起泡网吧。

“你。。。哎呀,让我怎么说你呢?”我从傻哥哥手里拽过毛毯,一把扯下他脖子上的胶鞋扔到地上,“快穿上!大冷天的,你干嘛不穿鞋啊?你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话一出口,我顿觉后悔。大哥光着脚丫子,也是我的错!记得考上高中后第一次回家,大哥缠着问高中好不好,我逗他:“当然好,校园干净得跟镜子一样,不脱鞋门口的保安都不让进!”唉,我的傻哥哥,你怎么把这句话也记在了心里!

哥哥嘿嘿一阵傻笑,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往脚上套鞋的时候,从我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宋康,这是谁啊?大冷天怎么坐在地上呢?”

我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子,当看到身后四五个女生时候,我脸庞不自觉的有些发烫,十六七岁正是爱慕虚荣的时候,要是让同学知道我有个傻子哥哥我得多没面子,我想要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哥哥,不过明显已经晚了。

吭哧了半天后,朝着她们干笑道:“他。。。他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堂哥。。。崴脚了,在地上歇一会儿!”

“切,我刚才听人家说有个傻子,大冷天的把鞋挂在脖子上,光着脚丫子走路,不会就是他吧?”一个梳着斜刘海的女生伸手指向哥哥,其他几个女孩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她叫张娜,是我们班上的女混混,县城本地人,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不过长的好看,斜刘海、高鼻梁,一双会笑的大眼睛总是不停的眨巴,只不过脸上时常画着浓浓的眼线,给人一种骚媚的感觉,但一点都不妨碍她在学校里的超一流的人气,包括我。。。晚上睡觉前都会偷偷的幻想一下。

“快看,他堂哥的裤子上居然还有补丁!”张娜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的跳到哥哥身边,拿脚踢了踢哥哥膝盖上的特大号补丁,夸张的张大嘴巴,或许在她的世界中补丁这东西就只能出现在影视作品中。。。

她和另外几个女孩纷纷掏出口袋的iPhone,对着哥哥“咔嚓、咔嚓”一顿拍照,哥哥哪里见过这阵势,晃眼的闪光灯吓得他双手抱住脑袋,蜷缩在地上不住打着哆嗦。

“宋康,你堂哥是不是这儿有点问题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流鼻涕!”张娜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哥哥虽然傻,但毕竟是我亲哥,尤其是看到他吓得缩成一团时候,我心里更是说不上来的难受。我一把推开张娜和另外几个女生,拽着哥哥就往学校门口走去,“你他妈才有问题,你们全家都有问题!”

“傻逼,你敢骂我?”张娜从我身后发出一声嘲讽的尖叫,揪着我的衣裳发了疯似得推攘起来,指甲还把我脸上挂了两条血口子。。。

“别打我。。弟弟。。。。”我哥猛地从我身后站出来,一把推在张娜的身上,将她给推进了人工湖里,万幸人工湖的水只到膝盖的位置,张娜也只是衣服湿了而已,她从人工湖里爬起来,指着我狼嚎道“宋康,你给我等着!”

拽着哥哥一路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跑到县城的汽车站,替他买了一张回村的车票后,我几乎是用推的方式把他赶上车低吼道,以后,不要到学校来找我!”

“弟。。弟。。。回家?”傻哥哥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吓得手足无措的拉开车窗,嘴唇有些发白的看向站在车底下的我,他的意思是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过礼拜天我就回去,以后不许到学校来,要不然我就再也不回去了!同样是当哥的,你看看咱村金路他哥,人家在上海打工,每个月都给弟弟打好几千块钱,再看看你。。。唉!”我瞪着眼睛吓唬哥哥。

哥哥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什么都没说,朝着我吸溜了两下鼻涕后,像犯了错误似得低下了脑袋,好半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迅速从上衣内兜里奉若珍宝的掏出来一个叠成小方块的方便面塑料袋,又从袋子里取出来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从车窗里伸出来递给我,一脸的傻笑“弟。。。钱。。。”

我凝视着哥哥手里的几张人民币,面值最大的不超过十块钱,而且都是脏兮兮的,心底瞬间有些不是滋味,把钱推还给他,口气放缓道“你哪来的钱?”

“种。。。地。。给的。。。”哥哥看我不收钱,有些着急了,红着眼睛、吭哧喘气的使劲伸给我“弟弟。。。钱。。。给你!”

情急之下,哥哥的嗓门有些大,惹得车站里好多人看向我们这边,“哎呀,麻烦死了!你这俩钱能干什么?”我不耐烦的将钱接了过来,催促道“赶紧坐好吧,待会开车了!以后千万别来学校找我。。。同学都笑话我了,你又不是没看到?”

“啊。。。”哥哥脸上的憨笑变得有些僵硬,看了我一眼后,慢慢耷拉下了脑袋,像是蜗牛一样缩在了座位上,直到汽车慢慢行驶开,他都始终再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傻子怎么可能会失望呢?看着公交车越走越远,我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大不了下次回家跟哥哥多说两句话就啥事也没有了,看了眼手里的一把零钱,我心底又有种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得感觉,特别的压抑,难受。

回到寝室,同宿舍的几个室友全都“呼啦”一下围向了我,一个个八卦十足的问我,跟学校门口的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关你们鸟事!”我不耐烦的推开他们,躺回床上,拿被子蒙上自己的脑袋。

我以为日子还会跟原来一样,一平如水的继续,哪知道一个礼拜后我爸和我妈一起找到了学校,问我哥哥来找过我么?还说哥哥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去了,我当时就傻眼了。。。

哥哥失踪了,自从那天来学校给我送了一条毛毯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专门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和爸妈还有家里的亲戚几乎把县城都找遍了,可是依旧没有发现哥哥的身影,妈妈难过的不停抹眼泪,爸爸气的破口大骂,一个傻子都不让人省心,前几天还夸他,知道挣钱了,跑出去帮人种地,谁知道现在。。。爸爸话还没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难道那十几块钱是哥哥给人种地挣来的?听到爸爸的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哥哥是走失了,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哥哥这一次或许真的是被我伤透了心。从那天开始一种名为内疚的情愫就紧紧的包围着我,我不止一次的做梦,梦到哥哥,梦见他手里攥着三块糖,一脸憨笑的对我说,弟,吃!

害怕爸妈心里会难受,我又请了几天假,在家里陪他们,每次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张全家福时候,我的鼻子都特别的酸,照片是我一周岁时候照的,爸爸抱着我,妈妈抱着哥哥,一家人的脸上全都挂着和和美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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