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总管升职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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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总管升职手札-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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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后来见了他素颜时的模样,更是惊为天人,倾慕不已。

然而那毕竟是父皇身边的人,况且还是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他一面失落,一面又松了一口气。

因为从小到大看了不知道多少先帝的荒唐行径,所以他曾立志,绝不会如自己的父皇一般荒唐糜烂,一定要励精图治,扶正大楚河山。

他做到了。

虽然本身才能不算上乘,但毕竟偌大个国家,只要皇帝愿意励精图治,就坏不到哪里去。

只是徐文美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原本这样“狐媚惑主”之人,该是他最为痛恨之辈,本应毫不手软的除掉。然而对他来说,这又是印在心上一个十分鲜明的影子,怎能随意处置?

正为难间太后动了手,反倒给了他保住人的动力,甚至不惜同自己的生母生出了嫌隙。

那时他曾经问过徐文美的打算,对方回答想要出宫养老。

他没有答应。

其后十多年间,徐文美住在宫中,却一日比一日更沉默。要离开皇宫的话他没有再说过,然而谁都看得出来,他过的并不好。

他在这皇宫之中的位置,就像是在皇帝心里的位置,无处安放,又不甘放手。

如果继续缠绕下去,他们之间,必定会成为一个死结。

然而平安出现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徐文美身边,迅速的得到了他的信任和亲近,甚至让他有了些许变化的人,皇帝的心情是十分微妙而复杂的。论理他不应该跟一个小太监计较这些,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又怎么可能真的不计较?

这便是徐文美离开南北十三排最靠北边的小院,而平安被调往司礼监内书房的真相了。

那时皇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平安能够有办法偷天换日,生生将徐文美从皇宫里给弄了出去。

从此天高海阔,燕翔鱼动,各安天涯。

离开皇宫之后,徐文美仿佛换了个人,似乎要将这十几年的沉寂压抑都爆发出来,几乎变作了一个皇帝不认得的人。

他知道,徐文美心里的结解开了,自己的却只能继续存在着。

对于皇帝来说,徐文美这个人,就像是他的艺名一般。

虞美人,那是一种有毒性、会成瘾的花。

平安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到了什么,但作为一个正陷入爱情的甜蜜之中的人,他必须承认,这一刻的皇帝,看上去让人有些想哭。

虽然他不觉得皇帝跟徐文美在一起,最后会有什么好结局。然而当眼前这个人生命走到尽头,追忆一生的时候,身边却没有那个知心人存在,到底有些凄凉。

人世间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法带走,就连最后的眷恋亦不能相见,这份惩罚已足够残酷。

良久,皇帝回过神来,继续道,“我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苍生黎民,唯对一人于心有愧。平安……你、告诉他,他……自由了。”

“是。”平安低声应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像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闭上眼睛喘息了很久。明亮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与他面上那种生命的枯槁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平安心头猛跳。他努力屏住呼吸,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般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了?”片刻后皇帝低声问道。

正好子夜的更声敲响,平安微微一顿,回道,“陛下,子时了。”

皇帝猛然伸出手来,紧紧钳制住平安的手腕,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你要、辅佐小七……保我……皇楚、千秋……万、代……”

话到最后,于尾音中渐渐低沉,几不可闻。

抓在平安腕间的那只手往下一坠,平安一颗心仿佛也被这么攥着一直往下落,仿佛永远沉不到底——

熙平二十五年正月初五,帝王驾崩。

【第五卷 为君分破帝王忧】

第165章

这当然不是平安第一次直面死亡。

事实上,在他才十几岁时,就曾亲自埋葬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其后才成为后来浪荡漂泊,始终无依的旅人。

但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死亡——一个人的逝去,便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亿万百姓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是皇权的力量。

平安来到大楚的时间已经很久,此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意识,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识到,皇权对这个时代所造成的、根深蒂固的影响。

——那是他以一己之力要对付的力量。

不,不是一己之力,对上赵璨看过来的视线,平安心头的震荡逐渐了平息下来。

“你在看什么?”赵璨问他。

两人这时候站在御花园堆秀山上的避风亭里,这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而因为皇宫总体上是依山而建,所以这里也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若非如此,平安之前也不敢将图书馆建到五层楼高,堪堪要跟皇宫建筑齐平。

平安靠在栏杆上,从这个角度往远处看去,能够看到整个京城的全貌。

因为帝王驾崩,宫中丧钟长鸣,一夜之间整个京城所有喜庆的红色都被换下,变成了素色的白,衬着覆盖在城市地表的皑皑白雪,将整个京城变成了一片纯白。

吉祥欢庆转瞬间变成了哭泣哀鸣,同阵阵钟声应和。平安看着眼前这座沉默的城市,却仿佛听见悲泣声缭绕在城市上空。

“我在看京城。”平安说。

赵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跟着笑了起来,感叹道,“这天下太大了,人说居高望远,但就算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能够看到的距离也十分有限,连整个京城都不能尽收眼底,何况天下?”

大吗?平安又看了一眼,的确,天下是很大,但此外还有更大的地方。不说这个星球之外的广阔宇宙之中还有些什么,单说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广袤丰饶、物产奇特,人口众多,亦是根本想不到的。

“今日丧礼结束,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有什么感觉?”他问赵璨,“以后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帝王梓宫要移入皇陵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况且熙平帝虽然继位二十五年,但修建皇陵也只是近十几年来的事。看似时间很长,但对于每一个细节都要精雕细琢,不可有半点疏忽的帝王陵墓来说,这一点时间远远不够。

所以到现在皇陵还有一些需要修缮之处,等进行完毕之后,方能将梓宫奉移入内安葬。

目前大行皇帝梓宫暂且会被安放在宫中,所以葬礼自然暂时不能举行。持丧结束之后,朝廷便要恢复运转了。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丧礼既然已经结束,赵璨自然也就应该登基了。然后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掌整个帝国皇权,成为至高无上的第一人。

赵璨却没有预想中的意气风发,对于他来说,在这个过程中所经历过的一切,似乎都比这个位置来得宝贵和令人激动。而帝王之位,只不过能让他更方便更从容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至于它本身所代表的那些意义,反倒成了其次。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唯尽己所能而已。”

“你一直是这样做的,不是吗?”平安微笑着道。

赵璨探手过来拉住了平安,脸上原本有些肃穆的神色逐渐变成轻松,他抬起另一只手指着眼前所见的这一片风景,掷地有声的道,“以后不论是什么样的风景,我都会让你站在我身边共赏!”

“那就谢主隆恩了。”平安忍不住调侃他。

赵璨捏了捏他的手掌,“走吧,我们回去。”

这时候天气还非常寒冷,纵然事先已经有人在避风亭里做了准备,但是毕竟亭子四周都没有格挡,因为地势高,山风也很大,站久了就会觉得整个人都被凉意浸透。

之前平安说要上来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这里刚好可以让你冷静一下头脑。”

的确,身体上的温度降下来之后,脑子里的情绪似乎也会变得平静许多。要说登基为帝对赵璨完全没有影响自然不可能,但本来他就没有多少狂热之心,再被这里的冷风一吹,自然彻底清醒了。

不过这会儿还是冬天,再继续下去,说不准会把人冻坏。

赵璨并没有松开平安的手,而是就这么牵着他离开了亭子。

宫里人多眼杂,虽说赵璨的个人作风,只要不是特别出格,并不会影响到他在朝堂上的威信,但现在毕竟刚刚登基,并不适合张扬。

而宫中人多眼杂,他跟平安的来往,也就必须要小心谨慎。

所以小福子事先清了场,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跟在旁边伺候,但也只是等在亭子外面。

见赵璨牵着平安出来,他立刻垂下头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下了堆秀山,赵璨松开手,平安跟他拉开距离,领着人等在下面的张东远立刻迎了上来,对赵璨行礼。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纵然赵璨没有带着他这个掌印太监,而是带了平安和小福子留在上面,张东远似乎也没有察觉任何不对,态度依旧十分从容。

赵璨对他点点头,道,“回去。”

虽然仪式还未举行,但现在赵璨已经搬进了天乾宫里,众人对他的称呼也已经修改了。

回到本初殿,已经有几位官员等在那里,要为明日的登基仪式做最后的确定。当然,这些工作并不需要劳动赵璨,张东远带着小福子去接待他们了。

赵璨领着平安进入殿内,看到御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不由叹道,“当皇帝也没有那么好啊。”

“那要看你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平安道,“昏庸奢靡的帝王自然可以不去管这些工作,只享受皇权带来的便利和好处。但若是要做明君,自然就要比别人更辛苦。千古以降,成大事者总要受到更多的磨砺,承受更多的责任,不是吗?”

赵璨转过头来盯着平安看,看得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你看什么?”

“你好像对我登基这件事非常在意。”赵璨并没有立刻去处理政事,反而转身往里走,进入了休息的房间里。

平安跟了进去,这里的布置跟外面的端庄严肃截然不同,尽量以舒适为主,处处都贴合赵璨这个主人的需要——实际上,小福子差不多将陈王府的那一套家什都搬到宫里来了。

赵璨在沙发上坐下,舒适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平安,“你这两天有些不太对。”

“哪里不对?”平安在原地停住脚步问。

赵璨道,“这些话,你这几日已经反复提醒过好几次了。平安,我问你,”他看过来的眼神里藏着些许平安看不懂的情绪,“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若是当上皇帝,心思和想法就会变了?”

平安闻言心头猛然一震,一瞬间竟有几分不敢直视赵璨的意思。

他是这样想的吗?他觉得赵璨登基之后就会变了,所以开始不安了吗?

——是的!

平安内心里给出了答案,他的确就是这样想,这样担心的,所以这几天时间里,他始终悬心着这件事,他自己没有发现,却像祥林嫂一样反复的在赵璨面前提起这个话题,并且还带着几分敲打和警醒的意思。

赵璨何等敏锐,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其实平安有这种心思,倒也不算奇怪。毕竟他从那个人心易变的年代来到这里,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事物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持戒备和怀疑。

况且在他所知道的那些故事里,君王大都无情,天家难以存身。伴君如伴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有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前面,平安又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虽然他身为一个现代人,面对皇权的时候总没有那么恭敬,但是内心深处不可能不忌惮。尤其是这段时间,亲眼见识到了皇权何等的威势,更是开始焦躁不已。

就连普通人一生一世的相许也是会变的,会受到很多外物的影响,权势,金钱,没人,荣耀……每一样都可能对人造成影响。贫贱夫妻一朝暴富,然后便抛弃糟糠的故事何其多,何况是被这些东西包围着的帝王?

现在赵璨跟平安在一起,平安相信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但他却没有信心这份真心实意可以一直保存下去。因为人是会变的。

而赵璨身为帝王,拥有莫大的权威,如果他的心变了,平安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知道。

所以他一直以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方式,在警醒赵璨,希望他永远不忘这份初心,永远都不会变。

“我……”平安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的开口,却又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认真的看着赵璨,这会儿他面上的表情是有些陌生的,但平安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对他的这种做法,赵璨估计很生气吧?

如果换做是自己,平白无故被赵璨质疑,肯定也不会高兴的。

这段时间平安因为这个缘故一直精神恍惚,对于外物的体察自然也就没有多么细致。这个时候,认真的打量对方,平安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其实并不怎么好。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了,之前赵璨就受了伤,虽然太医及时处理了,皇宫里的伤药也的确是很好用,但一时却也难以好全。

之后接连持丧二十七日,虽然大臣们有意照顾,他身上的事情不多,但毕竟不可能真的闲下来。毕竟身为孝子,父亲的葬礼上不可有半点疏忽。所以虽然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但赵璨身上的伤却很难说已经好了。

尤其是被弩箭伤到的地方,因为之前中了毒,所以一部分死肉要生生剜掉,重新生长出来必定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赵璨白日里要忙碌,夜里也睡不好,有时候还需要熬夜,二十七天过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其实都快到极限了。

这时候他还要来操心平安这边的问题……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赵璨面前蹲下,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膝上,眼神也柔软了下来,“对不起,赵璨。”

“别说对不起。”赵璨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头,“身份突然变化,就算是我自己一时也难以适应,何况你呢?”

但赵璨越是不责怪他,平安心里就越是内疚。

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出现这种思想之后,他便立刻进行了反思,自然也知道这种想法极端而偏颇。

人本来就是会变的。就是平安自己,能保证现在的自己,还能跟刚刚穿越过来时一样吗?自然不可能。环境不一样,他们就需要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道理!

所以以后不止赵璨会变,他自己也会变。但是有些东西,始终都会被保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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