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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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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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持听完这一句,对远之来说已是极限。卷缩的身子往墙边倾倒,模糊的视线终于完全变成了黑暗。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跟爹娘哥哥他们团圆,反而身处一间陌生又华丽的屋子。聂远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似遗憾却又欣然。随后,他才知道,原来是那叫墨彻的少年救了自己,而自己正身处他在京城的别庄。
  聂远之虽然被救,心里却没有半分感激。相反,当日相见的画面一直定格在他脑中,那少年倨傲的态度也一再刺痛了他的自尊。
  如今的他,不该留在这种地方,也没资格留在这里。
  正是他的这种性格,让他与墨彻有了第一次碰撞,很惨烈也令他刻骨铭心。
  “堂堂大将军的孩子,原来不过是孬种。哼,你这种人,不配姓聂。”
  生平第一次,聂远之失了冷静,被激得没了分寸。不顾尊卑,不分高低,他与那锦衣少年扭打在一块。昔日在同龄的孩子里打架从未输过的他,如今在墨彻面前却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服,眼底怒火中烧。即使被对方压着双手按在地上,却还是固执的回头瞪着对方。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才像个有骨气的男子汉。聂远之是吧,告诉我,你想不想有朝一日能如今日般将我打趴在地上?”
  面对少年的质问,远之只是抿紧了唇。可那满脸愤怒的表情,还有那对喷火的清澈黑眸,让少年即使得不到回答,也明白了他心底的心思。
  “既然想,那就别再逞强。你还想回去过那种流浪的日子?还想受尽众人耻笑,然后只能日夜游荡街头靠剩物为生?我父王告诉我,真正的男子汉该是能屈能伸,空有傲骨有什么用?成不了大事依旧是场空。”
  少年在跟他讲道理,而聪明的聂远之当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过去,从没人这么跟他说过,所以他不懂。如今,少年墨彻的话就如同当头棒喝,至少让他清醒,让他不得不思考起这番话来。
  于是,聂远之在别院住了下来。墨彻替他请来了西席,教他读书写字,又送来了很多兵书,让他随意翻看。武学方面,他本就熟记聂家的武功心法。只是流浪街头的日子,他连生存都难,根本无心修习。而过去在家,他是老幺,是家里人疼宠的对象,日日随心所欲,不务正业。
  一场家变改变了他的人生,也让他与墨彻有了交集。
  在别院的那四年里,他不问世事,只顾埋头苦学,勤练武功。墨彻经常来看他,就算再忙,他也不会忘记关心他。
  渐渐的,聂远之的生命中有了失去家人后第一个重要的人,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人已经深深刻入心中,再也无法抹去。
  十四岁那年,他武学已经颇有成就,兵法政略更是皆有独到见解。他的授课恩师早在一年前就离去,因为他已经无所相授。而之后的日子,远之便自行琢磨;有时,也会与回来看他的墨彻探讨一番。
  墨彻已经二十了,褪去了昔日的青涩。不知何时,远之也无法再从他脸上看见那些纯粹的轻狂与霸气了。他变得内敛沉稳,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微笑成了他脸上常有的表情,偶尔,那眼底也会闪过不知名的别样情绪。
  那一年,海青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老皇帝病逝,再是年幼太子位被篡夺,而在那场宫变中,墨彻失去了他最尊敬的父亲。
  然而还来不及平复丧父之痛,墨彻便继承了凌王的封号,担起了属于他的重责。先是平了叛乱,再是助小皇帝登了皇位。而他自己,则成了一人之下,实则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那一年,海青的边境也不安稳。似是里应外合般,皇朝内宫变刚刚落下帷幕,边界的战事便如火如荼的开了打。
  自海青前任镇国将军死后,海青的武力便一蹶不振。朝内良将不出,而驻守边关的老将却相继去世。加上宫变后的人心不稳,海青一时间动摇了根基,陷入了混乱。百姓惶恐不安,流言四起。
  正是在这一片混乱中的某日夜晚,许久不再来别院看望的墨彻再次踏入了聂远之所住的地方。
  一名还是脸上未脱稚气的少年,却在四年间飞速成长,被一身经历逼得少年老成。另一名却是如今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为国为民背负重责历任,不得不倾注所有堵上一切。
  两人在月下饮酒,被月光映落的人影相交而错。
  他问:“远之,可愿成为我的神兵利器。”
  而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此生不悔。”
  便是这一句承诺,成就了之后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也让海青再次有了强大武力,有了他们的无敌将军——聂远之。
  从乱臣贼子到备受重用,不过短短一年。他始终游走在边疆,才定了西边的寇乱,便去了南边剿匪,当他再次回到皇城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模样。
  原来,摄政王力排众议,在朝堂之上力挺他,才能让他有机会带兵出征,并获得如今战功彪炳,凯旋而归的荣耀。
  原来,摄政王还一直暗中查探,在握有所有证据后一意孤行,重审昔日聂将军叛国之案,这才牵扯出一段叫人心酸的真相。栽赃陷害,乱臣贼子另有其人。
  挺直了腰杆背脊端坐在马上的少年,扳直了一张脸,掩饰起心底的激动。回京的这段路并不长,从进了城门到皇宫的这段路更比不得之前的迢迢长路。可是如今的
  他们,队伍被拉得悠长,几乎是寸步难行。
  那些热情的百姓,那些中途便辨出家人,忍不住与之相拥的将士与家眷。聂远之没有阻止,也不忍阻止。所以,即使那么想见到那人,即便他的心已经越跳越快,越跳越猛,他还是忍下了,压下了。
  当真是漫漫长路,而长路终有尽头。那巍峨高耸的城门,与他,只有数步之遥了。
  此时,皇宫的城门缓缓打开,街道外的百姓被拦在了外围。可今天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是少年将军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好日子。所以一早,皇城中便颁布了命令: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于是,层层把关的皇宫开放了外围,这才得以让热情的海青百姓能凑近一点,靠近一点,只为能亲眼目睹他们心中的小英雄与他们尊敬的海青摄政王相见的一幕。
  百姓的心情激动,端坐在黑色骏马上的聂远之更激动。
  他的恩人,他的主子,他的王爷,他心中最重之人。时别一年,几经身死,他终于再次回到这里,堂堂正正的站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亲口告诉他,他聂远之,没有丢了墨彻的脸!
  城门已然大开,从里头出迎的队伍很长。百官相迎,而走在最前头的唯有两人。一个小小的孩子,还有牵着他手,面带微笑的青年。
  熟悉的面容让冷硬的他瞬间红了眼,这一年来他改变了很多,唯一没变多少的便是那依然不善言辞的性格。
  皇上与摄政王亲自出宫相迎,身后更是百官随行。这是何等的尊荣,是何等的荣耀。即便是聂家先祖,也不曾受到过的荣恩!
  此时此刻,他聂远之不再是昔日的过街老鼠,不再是乱臣贼子之后。他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世人面前,可以挺起胸膛直起腰杆,露出骨子里深埋的那股傲然。而面对自己的家族,他也不会再背负罪责,因为眼前的青年早在他远征的日子,便遂了他此生的心愿,替他平了聂家的冤案。
  翻身下马,凛凛强风吹响他殷红的披风,烈烈阳光照得那一身银铠光芒夺目。少年沉稳的踏出每一步,带着武将与生俱来的飒爽英姿,走向迎面而来的队伍。最后,他的脚步随着前方青年停下的脚步而停下。
  四目相对,一则湿红双眼,一则激动难掩。只是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道自古便该秉持遵循。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与他更该做得好,做得地道。
  “臣,聂远之,参见陛下,凌王。愿吾王万岁,凌王千岁。”单膝着地,他行着标准的武人之礼。
  在他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跪拜声。接着,那洪亮的参礼之声响彻了整个皇城。
  “参见陛下,凌王。愿吾王万岁,凌王千岁。”
  这是他带领了一年的兄弟手足,他们中的每一个,无
  论是如今在这里的,还是被留在那边疆深埋黄土的,都是海青上下最该感谢的人。
  “聂将军快平身。”年轻的摄政王代替了幼小的皇上,上前几步扶起了跪拜在地的海青英雄。墨彻搭着聂远之的双肩,此刻的他激动得双手微颤,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一遍。
  “好,好啊!聂将军不负众望,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毅然的转身面向宫门外围的百姓,墨彻用那清朗依旧的声线朗声道:“我知道这一年多来海青发生了很多事,我也知道你们一直都担惊受怕。担心我海青的未来,担心着自己的家人。”话锋一转,那声线拔高了几分:“然而,今日是聂将军凯旋归来的日子。西边的乱平了,南边的匪清了。若是北边东边再惹点什么事出来,我相信我海青也不会惧他分毫!天佑我海青,本王在此奉陛下之命,赐封聂远之海青国大将军之名!”
  “陛下万岁!凌王千岁!”
  “聂将军!聂将军!聂将军!”
  百姓沸腾了,因为他们英明神武的摄政王肯定了他们心目中英勇的少年将军。
  那一刻,聂远之觉得自己的人生该是了无遗憾,也该是到了顶峰。这加诸在身上的光环,让他义无反顾的为海青而东奔西走,他依言成了他的神兵利器,也成了海青国的无敌将军。而那时的他,根本不会想到之后会迎来的痛,还有那一道道捅在他心口上的伤。
  十年磨一剑。
  奔走了十年,倾注了一切。换来的,却是他亲手对他挥出的剑,最致命的一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他之间发生了改变?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再像他,而自己也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聂远之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已经毫无意义。
  他不常做梦,在不知名的某一日,他又有了更坚决的理由。
  一旦做梦,就会让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勾起他无法割舍的情,牵动他花尽心思才勉强抑制的痛。
  然而有时候,越是不想做的事,却偏要发生,这就叫做身不由己。
  他又记不得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老是时不时回忆起过去,每每在夜里做起梦来。不过幸好,那些梦中的事都是值得他骄傲的事,而伤痛往往会在他醒来后的现实中,才被落实。
  所以如今的他反而希望多做些梦,让梦做得长些,最好就这么做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然,是梦终会醒。黄梁一梦,梦醒,世事皆空。
  “怎么,睡了一天一夜还不够吗?看来大将军的身子确实该好好补补,否则如何满足本王的需索?”
  冷酷生硬的话在身边响起,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还有不久前才发生的种种。突然之间生出股想要赌上一赌
  的念头,也是打从心里觉得身旁的那个蛮子男人,其实一点也不令人畏惧。而事实上,他是真的累了。装的累了,扮的乏了,也不想再应对了。
  “王上,伏臣有件事想同王上打个商量。”
  平躺在床上,他连头都懒得动一动,更别说花精力去看床边上都站着些什么人。站了什么人都不关他的事,只要知道他想说话的对象也在其中,那就够了。
  不等对方的回答,他只顾着自己说出想要的,而答不答应就不是他的能左右的事了。
  “伏臣想要个身份或名分,随便什么都好。伏臣还想要个小院子,能让伏臣好好养身。”
  声音平缓,不急不躁。他一一说清目的:“要身份或名分,是想在王上允许的范围里能走动走动,也是想让王上的臣子识得伏臣,以免引起误会,将伏臣当是随便什么人给宰了。不然,伏臣可就不能供王上消遣找乐子了。至于要小院子养身,其实也是为了王上着想。王上给我个院子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有了小院子的我便能好好养身体。毕竟日日躺在这床上,对我这身体绝对不是件好事。这些,想必王上招来任何一名大夫都能得到结论。而我身子好了,才能好好满足王上的需索。刚才,伏臣还听王上亲口这么说过的。所以想必,王上定不会拒绝伏臣的要求。”
  这段话有些长,说得他微微小喘。而在说话的这段空隙,他终于从刚刚苏醒的状态中彻底清醒,也有了些力气可以转头打量四周的情形。
  不过力气是有,可他却不愿意浪费。看那些不想见的人事物,这是赔本买卖。
  一旁站立的人里头,最靠近床榻的边是琳琅瑜邪了。白大夫刚走,说是人马上会醒。所以他才没跟着后脚离开,就为等着床上的人醒来。但目的为何,琳琅自己也说不上来。
  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站立的,是他情同手足的结拜兄弟,也是北国现任的宰辅,裴嗣衣。太医前一刻离去,他后一脚进门,为的是来催促琳琅与之商讨国事,却不料撞上了正好醒来的聂远之。
  而在两人身后,还站了几人,皆是琳琅手下的心腹大臣。
  自刚才聂远之的那番话后,这些人便表情各异。后排的人看不见主子的表情,只能垂着头各自该怎么便怎么,只要不出声就行。但站在琳琅身后裴嗣衣不闻自家王上的反应,却看尽了从对方开口后,他家王上就一变再变,好不了得的变脸绝技。只是碍于大局,他唯有憋屈的忍着胸腹间的那股冲动,勉强维持脸上的表情。不过那抽搐的唇角,却泄了他的底,好巧不巧更是让某人看了去。
  “裴嗣衣!”厉声大喝,却吓不倒深知他脾性的宰辅大人。
  “臣在。”颤抖的声音绝不是害怕。
  琳琅瑜邪扫了眼身后穿着绣有凤鸟图藏青蓝袍,象征着北国文臣之首的儒雅男子,冷冷的出言警告:“别以为本王不敢办你,惹怒了本王,本王一样能要了你的脑袋。”
  “臣……遵旨。”
  “遵你狗屁的旨!你分明没将本王的话往心里去,看什么看,抖什么抖!”
  “哈哈哈哈……”再也忍俊不住,他的王,他裴嗣衣此生效忠的唯一的王。其实外界的传闻真的错得离谱,眼前的男人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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