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昂着头缓缓地走到姚燕语跟前,看着姚燕语躬身弯腰的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质问:“你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对吧?”
姚燕语正色道:“燕语不敢。”
“你不敢?”云瑶又冷笑道,“好一个你不敢!哈!你当诚王府的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姚燕语微微抬头看着云瑶的脸,淡淡的说道:“诚王府的人自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是燕语愚钝,不知道什么事情得罪了郡主,还请郡主明示。”
“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云瑶生气的喝道,“你别以为有人向你爹提亲了你就可以稳稳的当上将军夫人!我告诉你,做梦!”云瑶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补上了两个字:“休想!”
姚燕语多么庆幸昨晚自己跟卫章说的明明白白,没有一丝牵扯。只有那样,此时她才可以淡然面对嚣张跋扈的云瑶。
“燕语从没想过什么将军夫人。郡主怕是误会了。郡主喜欢谁,只管叫官媒上门提亲就是,郡主贵为金枝玉叶,难道还有谁敢忤逆郡主不成?燕语还有事,就不打搅郡主挑首饰了。告辞。”
说完,姚燕语直起身来,后退两步,转身便往外走。翠微紧紧地跟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冯友存和姚顺对视一眼,各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想到底是谁跟老爷提亲,得罪了这位郡主。
云瑶被姚燕语那几句话抢白的没回过神来,原本在她的眼里姚燕语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女子,自己曾经三番五次的向她施压,她都是一副沉闷不语的样子,想不到也是个伶牙俐齿的!
所以当云瑶郡主愤然转身时,姚燕语已经走到了门口,一时间心中怒气更盛,当即开口,毫无形象的喝了一句:“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走到门口的姚燕语闻言顿住脚步,徐徐转身,平静的问:“请问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云瑶冷着脸走过去,逼视着姚燕语,“我没让你起身,你便起身不说,还敢转身就走?你这是大不敬!”
姚燕语轻笑道:“郡主非要为难我么?如果郡主以为你这样把我踩下去便能得到心爱的人的话,燕语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人生在世,能为得到真爱而放肆一回也是极难得的。可郡主要想明白了,此处人来人往,热闹喧哗,什么人都有可能路过。郡主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就不怕被有心人看到,传到你心上人的耳朵里去坏了郡主冷艳高贵的名声?”
其实,这世上的人不管哪朝哪代都不缺少看热闹的。
刚刚在铺子里挑选首饰的女眷们纷纷出去其实并没有都散了,颇有一部分想看热闹的人留在了店门口,这会儿姚燕语行至门口又被云瑶郡主喝住,门外围着的看热闹的人又聚齐了一些,一时间三教九流,还真是应有尽有。
云都城里的老百姓们没几个人认识姚燕语的,也没几个人认识云瑶。
但姚燕语一口一个‘郡主’早就把这些人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一个郡主跟一个疑似官宦之女的在首饰铺子里吵嘴,这乐子可大了!轻易见不到啊!
一时间人越围越多,而且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姚燕语无所谓,反正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而没有人愿意娶她更好,省的麻烦了。
云瑶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回头瞪了一眼护卫,低声喝道:“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把这些人都给我驱散!”
护卫们听到命令,纷纷抽出手中宝剑开始挥舞着赶人。
“走开走开!”
“有什么好看的,走开!”
“走开走开!别看了!都他妈的滚!”
“滚!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郡主有你们好看!”
原本郡主当街发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云都城的老百姓们见多识广,对这种事情早就麻木了。有热闹就看,不给看就走呗。
可是凡事皆有意外。
就在诚王府这些护卫们赶人的时候,人群之外忽然有人冷笑一声,清声喝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也有这等仗势欺人的事情?真是叫咱们开了眼界!”
诚王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闻言立刻在人群中寻找此人,并厉声喝问:“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
“呵!”一个穿着石青色灰鼠毛福寿团花暗纹贡缎长褛男子从人群之后闪出来,背负着双手,微扬着下巴,身长玉立,一脸的冷笑,“我不过是说句大实话罢了,难道这也是放肆?”
“不管你是什么人,此处没你说话的份儿!赶紧走!”护卫看来人打扮华丽,面相清贵,不像是市井泼皮,便一挥手决定不再跟这人纠缠。
只是这青衣公子却并不想就此罢休,而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冷笑着反问:“怎么,又不想拿我问罪了?这倒是奇了。”
诚王府的护卫一向嚣张惯了,还没被谁如此讽刺过,再说,眼前这人虽然清贵,但到底是个生面孔,既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世家公子,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充其量也就是个富商之子,于是手中长剑一挥,指着青衣公子的咽喉,怒道:“别他妈不识抬举!”
“子润兄!子润兄?!”有人在人群外呼喊着,一路拨开看热闹的人挤了进来,“子润兄!叫我好找!”
诚王府的护卫一看来人,气势顿时收敛了几分,看向青衣公子的眼神也变了几变。
一直站在门口看戏的姚燕语看见从人群里挤进来的人乃是当今宰相的心头宝贝大孙子丰少琛,心里默默地一叹,暗想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公子哥儿。既然他来了,这场危机差不多算是过去了。云瑶郡主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丰少琛跟前失了体面,像个泼妇似的骂人。
“子润兄,你没事吧?”一身深紫色狐毛长褛的丰少琛走到青衣男子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一番后,转身冲着诚王府的护卫责问:“到底怎么回事?”
诚王府的护卫朝着丰少琛一拱手,却不多说,只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丰公子。”
丰少琛点了点头,问:“是世子爷在这里么?”
云瑶再也不能躲在珠宝铺子跟姚燕语计较了,遂抬脚走出去,仰着下巴冷声问丰少琛:“丰少琛,你朋友好生无礼,在大街上便对我冷嘲热讽的,这是什么规矩?”
“原来是郡主在这里。”碍于身份,丰少琛对着云瑶拱了拱手,然后一错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姚燕语,脸上立刻现出惊喜的笑容,再上前两步,跟姚燕语打招呼:“姚姑娘也在,好巧。”
姚燕语微笑着轻轻一福,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丰公子。”
云瑶看见丰少琛对姚燕语的态度,心里一万个不高兴,冷冷的看了一眼青衣男子,不悦的问:“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街指责本宫?”
青衣男子闻言儒雅一笑,双手一拱朝着云瑶郡主拜了拜,朗声道:“原来是郡主在此,在下萧霖,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萧霖以臣子之礼见云瑶,却绝口不提‘冒犯’的话,而且他的态度恭谨却不卑微,眼神清亮,脸色淡然,通身的书卷气让那一袭青衫宛如雨后修竹,清逸挺拔,风过不折,雨过不污,似剑锋而不外露,微垂亦不自卑。
姚燕语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心里为这位叫了一声好。
“萧霖?”云瑶一怔,眉头微微皱起来,“你是江南萧家的人?”
“回郡主,是的。”萧霖微微一笑,抬头直视云瑶。
云瑶冷声哼了一下,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便朝着护卫一摆手:“走了。”
诚王府的几个护卫得到主子号令,一声不响的收了兵器,跟在云瑶身后离去。
丰少琛则笑着走到姚燕语跟前,说道:“今日好巧,竟再次得遇姚姑娘。”
姚燕语微微笑道:“刚才的事情,多谢丰公子和这位萧公子了。”
萧霖打量了姚燕语两眼,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是郡主在这里,只是纯粹看不惯那些护卫们当街驱逐百姓罢了。”
姚燕语笑了笑,虽然她对这位萧公子很是好奇,但却并没打算多留,于是再次轻轻一福:“二位公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哎,姚姑娘……”丰少琛还想说什么,却被萧霖暗暗地拉了一把。
姚燕语微微一笑,冲着萧霖点了点头,带着翠微等人离开。
丰少琛站在珠宝铺子的门口看着姚燕语上了马车,车夫摇起马鞭赶着车离开,方挫败的叹了口气。
“好了,人都走远了,别看了。杵在这里耽误人家做生意。”萧霖拉了一把丰少琛,离开珠宝铺子的门口,往闹市中走去。
“今天真是好巧,居然能在大街上遇见姚姑娘。”丰少琛走出好远了,还心心念念的唠叨。
萧霖无奈的看了丰少琛一眼,问道:“哎我说,你有完没完了?”
“子润兄你不知道。唉!”丰少琛深沉的叹了口气,他曾经想尽办法去找姚燕语,可每次路过姚邸的门口便不好进去。他虽然年少不问庶务,也知道自己祖父以及父亲都跟姚远之不对付,自己上门拜访肯定要遭姚远之的冷遇。而且,姚远之和姚延意在,自己纵然进了门也见不到姚燕语。
这些日子丰公子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简直是相思难耐了。
萧霖看不惯丰少琛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抬手拍拍丰少琛的肩膀,取笑道:“行啦!长相只能勉强算得上俊俏,还不至于把你勾的失魂落魄的吧?”
“姚姑娘的好不在外表。你知道吗?那日我陪祖母去大觉寺上香,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马蜂……”丰公子开始巴拉巴拉跟身边的好友倒豆子。
萧霖听完丰少琛一通神侃,摸着好看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笑问:“这么说,这位姚姑娘有妙手回春之能?”
丰少琛立刻说道:“妙手回春这四个字用在姚姑娘身上,那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萧霖看着丰少琛的样子,笑道:“喜欢就回去求了老太太叫人去提亲啊!娶进门来好生守着,省的你这么抓心挠肺的想。”
“你以为我不想?”丰少琛扁了扁嘴,一脸的落寞。
“想?想为什么不去说?”
“说了也没用。”丰少琛怅然的叹了口气,“姚姑娘是庶出。老太太是绝不会同意让我娶她为妻的。”
萧霖了然的点点头,宰相之孙,皇后内侄,的确不能娶个庶出的女儿做正室,于是建议:“那就迎进门做妾呗。大不了做个贵妾,对她以礼相待就是了。”
“这不可能。”丰少琛立刻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那个性子,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
“你又知道了?”
“虽然她没说过,但我也能猜得到。”
“正妻做不了,贵妾又不行,那这可难办了。”萧霖也跟着摇摇头。
丰少琛好不容易有个知己能聊一聊心里的事情,怎能轻易放过,于是拉了一把萧霖的手臂,问:“子润,若是你,你会怎么样?”
这回轮到萧霖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可不像你,风流痴情种一个。天下女子对我来说皆可有可无,而且我还在父亲的灵位前立过誓:不立业,不成家。现在你跟我谈这些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两位贵公子一边说笑一边进了一家酒楼,里面早有几个世家公子在哪里等候,见了二人忙笑闹着接进去叫嚷着罚酒。
姚燕语从珠宝铺子离开,又去了绸缎铺子看了几件衣裳,回去时顺路进了两家药铺,买了些自己配药用的药材。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那个萧霖到底是何许人,云瑶那样的性子居然在他面前也收敛了许多。只是她原本就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京中权贵尚且分不清楚,更何况忽然杀出来的一个黑马。
晚上,姚燕语把自己给老太太和太太及嫂子妹妹的首饰拿出来给姚远之,说明自己的心意。
姚远之听说这是凝华长公主送给女儿的珠宝,更是高兴,说起来,自己的嫡女凤歌虽然也准备了礼物,却着实不如这些东西贵重。姚家累世巨富,虽然不在乎这点珠宝,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价值连城,谁都喜欢。
于是姚大人连声夸赞:“东西虽然珍贵,但到底比不过你的一片诚心。老太太和你母亲都会很高兴的,还有你两个嫂子和妹妹也会感念你的情谊。”
姚延意在一旁笑道:“我先替你二嫂子谢妹妹了。”
姚燕语忙道:“一家子亲骨肉,何必说的这么生分。我的什么不是父母给的?老太太疼我这么多年,我总没尽过孝心,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想着这是长公主赏的,托父亲拿回去让祖母和母亲嫂子们瞧着高兴高兴也就罢了。”
姚远之和姚延意都很高兴,说话间,曹师爷进来回道:“行李已经打点妥当,大人是否亲自查看?”
“不用了,燕语做事,我很放心。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早些歇息,明日我们还要早些启程赶路。”姚远之摆摆手,又叮嘱姚延意:“你好生用功,明年春闱若不能榜上有名,可没脸回江南去了。”
姚延意忙躬身答应,和姚燕语一起恭送父亲回房。眼见着姚远之带着曹师爷等人走了,姚燕语方问姚延意:“二哥,今日我出去,恰好遇见宰相府丰公子跟一个姓萧的公子一起走在街上,连云瑶郡主见了他都礼让三分。不知这萧家是什么来路?”
姚延意惊讶的看着姚燕语,说道:“跟丰大公子在一起,又让郡主礼让三分的萧公子,必然是帝师萧家的人了。妹妹缘何会跟他们遇到?”
“帝师?”皇帝的老师?姚燕语心想皇帝现在都五十多了,他的老师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姚延意看姚燕语一脸茫然的样子,微微笑道:“我也是听父辈们说的,皇上少年时得遇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书生,姓萧,名旦,字元开。皇上见他谈吐非凡,才华横溢,拜其为老师,每日跟他谈古论今,学习帝王之道。后来皇上登基为帝,欲封萧元开为太傅,进尚书苑。可萧旦却婉言谢绝了。皇上无奈,只得赐予‘帝师’的称号,又在江南富庶之地赐下良田六百亩,让其养老。世人便称其为萧帝师。”
姚燕语点点头,心想这位萧老头还是挺有骨气,也挺有远见的。知道伴君如伴虎,皇上登基之前只是皇子,怎么说话都无妨,登基之后贵为天子,读书人一向秉性耿直,万一不小心就会触怒天颜,丢了性命还是个糊涂鬼。还是回家种田读书享清福的好。
姚延意不知姚燕语心中所想,一边陪着妹妹往后院走,一边继续讲故事:“后来,萧帝师的儿子萧颖从科举入仕,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步步高升,至四十岁时,皇上重用他,封他为东南总督,总理福建沿海及琉球岛海面上的海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