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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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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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兴佛兴道,目的是维护至尊皇权,维护为国行道的忠君思想,这种大环境下,即便当今皇帝是沙门南派菩萨戒弟子,又是道家南宗茅山道弟子,但一旦遇到有佛道之徒挑战他的权威,威胁到他的江山,那对不起,杀无赦。

洛阳道术坊中,最多的就是楼观道弟子,其次就是北派沙门子弟。很明显,皇帝拜南派佛道领袖为师,信任南派佛道,这从长安大兴善寺和玄都观的日渐凋敝就能看出来,北派佛道的生存日益艰难。

这时只有两个对策,一个是温和的,一个是激进的。

温和的对策就是放下身价,主动向南派佛道靠拢。玄都观主王延,中土道门官方领袖,楼观道的耆宿长老,就主动在教义、道法上融合茅山上清道,这一度引起了以法主岐晖为首的楼观法师们的强烈反对,终南楼观内部的矛盾因此激烈。在沙门而言,北派重“戒行”,南派重“义理”,随着南北一统,尤其今上拜南派沙门领袖天台宗的创始者智顗(yi)为师后,中土北派沙门随即主动调整策略,南北沙门逐渐合流,渐渐偏重于“义理”,以联手抗御儒道两教的攻击。

激进的对策就是改天换地了。你让我的生存越来越艰难,我当然要绝地反击,我总不能等死。从过去四百多年的历史来看,中土人已经习惯了“城头变幻大王旗”,而在频繁的王朝更替中,佛道两教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可忽视。

佛教是从西土传来,道教则是土生土长,俗语曰,强龙不压地头蛇,偏偏佛教就压过了道教,而中土的儒学是处世治国之学,佛教则是出世离俗之教,二者对立。在儒家看来,佛教主张弃世出家,实际就是抛君弃亲,与儒家的忠孝之道完全背离,所以儒佛向来针锋相对。儒道佛之争中,儒家往往一马当先冲锋陷阵,而道家紧随其后摇旗呐喊,儒道这两个“地头蛇”理所当然联手对外,于是在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就有了魏太武帝和周武帝的两次灭佛,虽然道家也因此受到了连累,但受到打击最沉重的还是外来和尚。

流传中土的谶言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掌握中土命运的“精英”和“智者”们或多或少都明白其背后的秘密,南北沙门的上座和耆宿长老们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为了沙门的命运,高僧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重蹈覆辙,但问题是,你是靶子,你躲得掉吗?

比如菩提寺之祸,假如伽蓝没有从突伦川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比如未来,假如中土大乱,儒道两家联手蓄意嫁祸于沙门,谁敢保证就没有第三次灭佛之祸?儒道佛之争,说到底还是权争,血雨腥风一旦爆发,沙门根本无力抵御。

两年前,儒道两家联手攻击沙门,今上为了顺利东征,有意取悦于儒道,下旨无德僧尼一律还俗,寺院按照僧尼数量予以保留,余者一概拆毁。这道圣旨一下,中土近四千座寺院二十多万沙门弟子中,大约有两成被毁,沙门由此遭到重创。

无德僧尼?何谓无德?判定标准是什么?又由谁来判定僧尼无德?说到底,这就是欺诈,就是**,就是打击。

如今东征失败了,中土局势紧张了,西土局势又危机日重,今上焦头烂额,如果儒道两家乘机联手再制造一些危机,并嫁祸于沙门,那沙门必定再遭厄运,而那些手掌权柄的沙门信徒们肯定要受到连累,其实真正打击的对象就是他们,如此一来,沙门危机就更加严重了。

明镜和尚在风雪中娓娓道来,语调虽缓慢平和,但伽蓝却感觉重逾泰山,让他有些窒息。

沙门追求的是慈悲爱施,普渡众生,希望人人成佛,当然不能去杀人,但不杀人不代表就可以一直忍受欺辱,伸着脑袋给人砍,自己都死了,还如何去慈悲爱施?如何去普渡众生?所以沙门需要守护法神,需要门徒为护法而浴血奋战。

现在,沙门就需要伽蓝这样的忠实门徒浴血奋战。伽蓝是慧心养大的,情同父子,圆寂之前存有私心很正常,但明镜不会存有私心,他不但需要伽蓝,还需要更多像伽蓝一样的勇士。

“中土大乱在即,沙门有血光之灾,菩提寺之祸,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师叔怀疑楼观道有大谋划?怀疑儒道两家要再次攻击我沙门?”

明镜停下脚步,望着伽蓝,两眼炯炯有神,仿佛要看透伽蓝。伽蓝心虚,不敢与其对视,眼神闪烁不定。

“你请老衲像师兄一样相信你,但你是否像信任师兄一样信任老衲?”

伽蓝目露愧色,低头不语。

“你一定要隐瞒老衲?”明镜叹道,“老衲一直疑惑,不知师兄为什么不让你踏足圣严寺,甚至想把你逐出沙门,如今看来,你是变了,变得让老衲觉得陌生了。”明镜再次拿出了那个檀木盒子,“这里面的秘密,可以让你在生死存亡之刻活下去,你当真不要?”

伽蓝摇头,很坚决地摇头,“我不能背弃沙门,我也不会背弃沙门。这个秘密,我不要,现在不要,将来也不要,我永远是沙门弟子。”

明镜微微颔首,“伽蓝,哪一天你想要了,就去圣严寺。”

伽蓝踌躇了片刻,说道,“师叔,我说出来的事情有大半源自我的猜测,就像这一次,我明明知道西土局势急骤变化的幕后推手是楼观道,但我拿不出足够证据,不得不忍气吞声,与他们虚于委蛇。”

“伽蓝,老衲洗耳恭听。”

“这要从伊吾道一战开始说起。”伽蓝详细述说了裴氏退出西北的内幕,而中枢激烈的权争又源自关陇、山东和江左三地权臣望族之争,之所以权争如此激烈,又与皇帝对巩固皇权和延续国祚的策略有关,今上登基后在官制、军制、土地、赋税等制度上实施了一系列的变革,其目的都是为了巩固和集中皇权,延续杨氏大隋的江山,这必然严重损害到了关陇贵族也就是那些当初帮助杨氏从宇文氏手中夺取国祚的权臣望族们的利益,于是矛盾空前激烈,危机一触即发。

楼观道正是看到了其中所蕴藏的机会,与一些日益没落的关陇权贵联手,依据中枢激烈权争的轨迹,在黑暗中慢慢推动着局势的发展。

“西土危机的爆发,看上去是关陇权贵有意阻止或者延缓皇帝第二次东征,但实际上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一场蓄谋已久声势浩大的暴*做准备,有人要篡位谋国了。”

明镜暗自心惊,虽然神色如常,但眼里却充满了忧色。国乱了,生灵涂炭,沙门又岂能幸免?他已是古稀之龄,曾亲眼目睹中土南北王朝的频繁更替,好不容易等到中土统一了,但四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对中土造成的深重伤害和由此形成的“强者为王”的生存理念,又岂是短短二十余年的统一就能抚平和改变?

手握权柄的居心叵测者伺机暴*才是正常的,相反,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万民顺从才是不正常的。由分裂到统一,由黑暗到光明,需要漫长的时间,而黎明前的黑暗尤其可怕,谁知道这短暂的黑暗将吞噬掉多少无辜生灵?

“师叔,你相信我说的吗?”

“你说了,老衲就相信。”明镜说道,“师兄说过,你是伽蓝神附体,你是这世间的唯一。老衲曾怀疑过,但看看你,多少次死里逃生?老衲也相信了。你远在突伦川,却对长安的权争一清二楚,可见你和裴阁老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此去长安,是不是裴阁老相召?”

伽蓝无法解释,只能默认。不管是冯孝慈,还是明镜和尚,之所以相信伽蓝的话,都是因为他曾是裴世矩委以重任的亲信,而这次他不管是为了昭武屈术支的王位,还是为了契苾人的生存,都必须寻求裴世矩的帮助。自己和裴世矩当真是缘分天注定,这可是跨越了一千多年的缘分。

“如此说来,皇帝和中枢是有所耳闻了?”明镜追问道。

伽蓝摇头,“凡事需要证据,谁都可以猜测,皇帝也可以猜测。先帝和今上为了一句莫须有的谶言,不是对天下李氏大肆打击吗?我去长安,就是寻找证据。”

“然后呢?”

“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场风暴的爆发。”伽蓝叹道,“不出意外的话,中土要乱了,血雨腥风席卷天下,无数生灵将惨遭屠戮。”

明镜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伽蓝,守护沙门,是你的责任。”

“所以,我恳求师叔,在这个关键时刻,暂缓与楼观道的冲突。”

明镜慢慢走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足迹。

伽蓝跟在后面,忐忑等待。

“伽蓝,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证据?”

“盛夏。”伽蓝说道,“到了盛夏之时,真相便大白于天下了。”

“楼观道呢?”

“楼观道肯定会受到一些牵连,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如此甚好”明镜停下脚步,望着伽蓝,郑重说道,“法琳师兄在长安白马,明概师兄在洛阳白马。你到了西京,就去找法琳师兄,到了东都,就去找明概师兄。”

伽蓝躬身答应,“两位师叔多年未见,不知是否还认识我?”

“你这个圣严寺的大施主,凡西北沙门,何人不知?”明镜微微一笑,问道,“此次回来,收获可多?”

“所获颇丰。”伽蓝说道,“不过西北局势愈发恶劣,沙门所需甚多,圣严寺即便有长生库,但因为丝路不畅,来往商旅锐减,恐怕难以久持。”

明镜白眉微皱,慢条斯理地说道,“据说河西有几个大商铺都是太平宫所属,另外在张掖还有大量的良田草场。”

伽蓝心领神会,知道明镜要乘此机会狠狠“敲诈”一下楼观道,“等龙城局势稳下来,老狼府的长孙都尉回转敦煌,师叔就可以借助老狼府和卫府之力,向太平宫兴师问罪了。”

“不要急于东去。”明镜说道,“把这件事了结了再去长安。楼观道杀我沙门弟子,岂能没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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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长生库

第七十六章长生库

白雪皑皑,龙勒山仿若盛妆天神,巍峨耸立。

钟声悠远,梵唱如天籁之音回荡在风雪之中,圣洁,肃穆,浩瀚,让龙勒生灵仿若置身于梵摩之界。

伽蓝站在山峦之巅,长发飞扬,黑氅练舞,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冰雕。暴雪蹲踞其后,白雪覆盖,渐失其形。烈火默默伫立,凝神倾听着空灵梵音,好似通灵智者,深思着天地之本源。

佛塔依稀可见,沐浴着呼啸风雪,就像汹涌大海的璀灿星光,指引着孱弱生灵一步步游向希望。

“希聿聿……”一阵马嘶突然打破了这片静谧,在如镜般的心湖冰面撕开了一道裂缝。

“嗷……”暴雪一声雷吼,身形骤起,白雪四射。

烈火缓缓转头,望向林海深处。

一骑狂奔而至,在冲出林海的霎那,一个黄袍红氅大汉从马腾空而起,稳稳落地,跟着掀开幂离,露出一张冷峻的彪悍面孔,正是阳关令毛宇轩。暴雪高声欢吼,撒开四蹄冲了过去。毛宇轩从马背拽下一个麻布囊,打开袋口,凌空扔出,“雪儿,新猎的鹿,尝尝鲜。”暴雪连声欢叫,也不理睬毛宇轩了,扑去就是饕餮大餐。

毛宇轩拎着酒囊,踩着深雪,“咯吱咯吱”地走到了伽蓝身边。

顺着伽蓝的目光望向掩映在风雪里的佛塔,毛宇轩黯然叹息。十年前,娘走了,十年后,师父也走了,伽蓝两个至亲的亲人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剩下伽蓝一个人孤零零地挣扎在这个残酷人世。

“师父离开之前,法琳座和明概座从西京千里迢迢而来,伴随左右,恭送师父去了天界。”毛宇轩灌了一口酒,一边擦着短须的酒渍,一边低声说道,“很玄妙,很神奇。伽蓝,你说,师父是不是真的去了天界?在另外一个世界,真的有佛吗?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咱们是不是也能修身成佛,长生不老,与天地齐寿?”

伽蓝面无表情,两眼痴呆呆地望着若隐若现的佛塔,沉默不语。

“菩提寺毁了,伽蓝,你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毛宇轩摇头苦笑,“伽蓝,听咱一句劝,暂时不要去圣严寺,就在这里拜祭师父也是一样。现在明镜师叔正在气头,那帮师伯师叔师兄弟也是怒不可遏,接下来敦煌势必有一番恶斗。你我都无法置身事外,所以,若想在年前离开河西赶赴长安,恐怕非常困难。”

伽蓝还是不说话,傲然伫立风中,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毛宇轩又喝了一口酒,呼出的热气迅速化作白雾,袅绕不散,“伽蓝,咱要想随你同去长安,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鹰扬府。王郎将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昨日下令,将咱调进卫府扈从左右。事情有些麻烦。”

“明镜师叔已经来了。”伽蓝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而冰冷。

毛宇轩迟疑了一下,然后把酒囊递给伽蓝。伽蓝慢慢抬起手,接过来,仰头狂灌。

“明镜师叔到这里来了?他知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他也像师父一样能掐会算了?”毛宇轩问道,“明镜师叔怎么说?要将你逐出沙门,赶出圣严寺?”

“楼观道的谋划,明镜师叔已有所察觉。”伽蓝擦了一把下颌的酒渍,缓缓说道,“两年前,皇帝突然下旨驱逐无德僧尼,拆毁寺院,就是源自儒道两家的攻击。这一次,楼观道又要设计陷害沙门。今日西土局势的变化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布局而已,虽然这个布局没有成功,但结果却差不多,都是混乱西土局势,只不过楼观道失去了对局势变化的控制而已。就长安而言,当前的对策应该是确保西北的稳定,所以,长安必然对西北军有所倚重,对在西北拥有强大势力的楼观道也会礼让三分,如此,当中土爆发风暴之时,必有助于楼观道嫁祸沙门,再一次打击我沙门。”

“风暴?什么风暴?”毛宇轩惊讶地问道,“咱们这次东去长安寻仇,还会掀起一场风暴?”

“咱们有多少实力?南下寻仇还要藏匿身份,哪来的实力掀起一场风暴?”伽蓝冷笑道,“我们不过适逢其会罢了,但只要掌握好机会,必能从中渔利,不但可以化解沙门之危,诛杀仇敌,还能乘机打击一下楼观道。”

“伽蓝,到底是什么风暴?”毛宇轩愈发疑惑了,“此事和明公是否有关系?你不是说与明公一直没有联系吗?既然没有联系,又如何知道这些秘密?”

“秘密来自薛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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