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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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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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劫难是度过了,但现在一家子身处沙漠,没有食物,如何生存?今日出手相救的大隋卫士都不在了,就剩下三个胡人,估计是那几个卫士的奴仆,而他们肯定是撤往婼羌城的且末戍卒,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食物。更严重的是,吐谷浑人可能穷追不舍。且末水两岸都有吐谷浑人,一旦西岸的吐谷浑人得到消息,极有可能衔尾追杀。这真是一难未平,一难又至,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无论如何搏杀,都难逃一死。

“七奶奶,某饿了,某要吃饼。”一个男童走到白衣少妇的身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七奶奶,儿冷。”一个小女童偎进白衣少妇的怀里,声音小得低不可闻。

白衣少妇惨然苦笑,沉吟半晌,站了起来,一手拉一个孩子向沙丘走去。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沙丘上的白衣胡女。一路上,这个漂亮的胡女对他们非常照顾,看得出来她很善良,或许求求这个胡女,能给孩子一点食物。

听到脚步声响,翩翩转身望去。白衣少妇面带尴尬之色,两个孩子则紧紧偎在白衣少妇的身边,胆怯地望着她。一阵寒风吹过,小女童单薄的身躯忍不住瑟瑟发抖。翩翩蓦然记起了伽蓝的嘱咐,顿时惊呼一声,歉疚说道,“我忘了,我这就给你们去拿。”

说完她匆忙跑下沙丘,先找到了石羽,“石大哥,快给他们拿衣物,还有食物。”

石羽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站了起来。他刚才也想了许多,食物决定生死,虽然天马戍主带着驼队不过早走大半日,最多一天的路程,如果派个熟悉路径的人连夜追赶,让天马戍主回头接应一下,必定可以解决问题,但现在熟悉路径的只有凌辉,而凌辉是紫云天的悍贼,如今伽蓝和江都候生死未卜,吐谷浑人又随时可能追杀而来,这个悍贼假如借机而逃,或者故意拖延时间,那这里的人必死无疑。

他想走了,他不过是个靠力气吃饭的普通栗特人,石国还有祈盼他回家的亲人,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在这里。要走就和凌辉一起走,如此性命可保,但令人害怕的是,假如伽蓝和江都候回来了,而自己却逃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想和凌辉商量,不过不知道凌辉的心思,不敢开口。紫云天的悍贼杀人不眨眼,一言不合,拔刀就砍,白赔了性命。

“我不敢做主。”石羽转头看看远处的凌辉,小声说道。

“这是将军嘱咐的。”翩翩急忙把伽蓝搬了出来。

“他是紫云天的人。”石羽低声暗示。那意思很明显,在这里,紫云天的悍贼说了算。

翩翩无奈,神色紧张地走向凌辉。伽蓝不在,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羊羔,只能任人宰割。

“汉儿哥哥!”翩翩有些害怕,恭敬地行了一礼,甜甜地叫了一声。

凌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抱胸望天,动都没动。

“将军说,要给他们食物,还有衣物。”

凌辉闭上眼睛,不理不睬,置若罔闻。

“这是将军嘱咐的,你不给他们,将军肯定会责叱你。”翩翩鼓足勇气威胁道。

凌辉面色微凛,心中不禁略感窒息。伽蓝不是他能招惹的人,就算伽蓝死了,以大哥阿史那贺宝与伽蓝的生死交情,大哥也不允许他违背伽蓝的命令。

“这里只有七个人的食物。”石羽跟了过来,适时插话道,“把食物给了他们,明天就没有食物了,大家都得死。”

“尽量节省,明天就能再撑一天。”翩翩生气了,她对这两个男人的吝啬和冷酷非常不满,“伽蓝神很快就会到,他肯定有办法。”

“我正在想办法,一直在想办法。”凌辉突然睁开眼睛,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是不给他们食物和衣物,而是在想如何救活他们。”说到这里,他看着石羽,很认真地问道,“石大哥可有良策?”

石羽心里一喜,果然,这个悍贼也想逃了,正拿话试探。“驼队距离我们最多一天的路程,如果连夜派人报信,请戍主急速回援,必定可以救活他们。”

凌辉脸色凝重,眼里却掠过一丝狡黠之色,沉默不语,等着翩翩上套。

翩翩却是更为愤怒,面红耳赤,咬住樱唇狠狠瞪着凌辉和石羽,“伽蓝神舍生忘死救他们,而你们却想抛弃他们独自逃生,你们不能这样。”

凌辉面无表情,石羽大为诧异,两人都很吃惊,没想到这个波斯舞姬竟然如此机敏,一眼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你们害怕阿柴虏,是不是?但你们难道就不怕伽蓝神和那个像吃人猛兽一般的虬髯将军?一旦他们活着回来了,你们怎么办?你们往哪逃?”

“不不不,误会了,误会了!”石羽急忙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辉冷哼,斜瞥了石羽一眼,“我看石大哥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熟悉突伦川,更不认识路。”石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嘲讽道,“你都想了快一个时辰了,难道还没有想起这条路?”

“石大哥不认识沙漠上的路,难道也不认识沙漠里的星星?”

“我认识月亮,但不认识星星。”

“你们两个太无耻了。”翩翩气极了,挥舞着两只小拳头叫道,“我一定要告诉伽蓝神,一定要告诉他。”

凌辉和石羽转身就走。

“我去拿食物。”

“我去取衣物。”

第二十六章白羊窝,怪柳山

黑暗渐渐吞没了沙漠,寒风发出凄厉呼啸,飞扬的沙尘翻卷着,挣扎着,等待晨曦光临,扫灭这无边的黑暗。

朦胧的弦月穿行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几颗寥寥星辰偶尔露出闪烁的眼睛,分不清是启民还是北斗。

薛家的人挤坐一起,睁大眼睛望着黑暗,惶惶不安。波斯胡女给了他们食物和衣物,但远远不足,今天勉强度过,明天怎么办?吐谷浑人正在追来,他们只有穿越茫茫沙漠才有一线生机,但以现有条件,他们根本坚持不下去,沙漠就是他们的坟墓,他们最后的归宿。

凌辉和石羽趴在沙丘上,凝听风中的讯息。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阿柴虏,假如吐谷浑人循迹追来,他们只有扔下这群老弱妇孺逃之夭夭了。

翩翩谨遵伽蓝的嘱咐,悉心照顾薛家的老人和孩子。薛家的人对她感激涕零,刚才翩翩和那两个胡人男子激烈争执的一幕都落在了他们眼里,这个善良的胡女目下成为他们唯一的希望。

翩翩很冷,樱唇乌紫,抱着膀子瑟瑟发抖。她把所有的衣物都给了薛家人,包括她自己穿的厚氅,即便如此也只能让老人和孩子勉强避寒。白衣少妇愧疚难当,把翩翩拉了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翩翩,但她也是全身冰冷。白衣少女也靠了过来,偎进白衣少妇的怀里,不过她的双手始终紧紧抱着小瓦罐。

翩翩疑惑地望着白衣少女怀里的瓦罐,对里面所盛之物十分好奇。

“这是儿的娘。”白衣少女低声说道,旋即意识到翩翩听不懂,于是把瓦罐放到胸口,慢慢说道,“娘,娘……”说了几遍之后,心里一痛,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翩翩却是明白这个字的意思,知道这个瓦罐里盛着的是骨灰,是白衣少女的亲娘。翩翩自小就失去爹娘,那份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刻骨铭心,对这个少女当即产生了同病相怜之心,只是她无法用流畅的东土话安慰少女,情急之下,只好用一些熟悉的字词吞吞吐吐地说道,“姐姐,楼兰,北方,大隋,将军,汉儿,胡儿,栗特人,驼队,一天,娘,保佑。”

翩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薛家人的耳中。这个善良的胡女在安慰白衣少女,她的娘会保佑她安全抵达楼兰,只是,“一天”是什么意思?此处距离婼羌城尚有数百里之遥,更不要说远在孔雀河的楼兰古城了,一天时间绝无可能走出沙漠,更不可能抵达楼兰,如此一来,这“一天”里面就大有玄机,或许这就是拯救一家人的关键所在。

白衣少妇蹙眉思索,灰发中年人霍然抬头,略一思索后,匆忙站了起来,十三郎、十四郎和几个青壮紧随其后也站了起来,十九郎嘶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胡女一定有帮助我们离开沙漠的办法,快问问她。”

灰发中年人三两步走到翩翩身边,躬身一礼,恭敬地问道,“小娘子是否有脱身之策?”

看到薛家人神情紧张地围聚而来,而明显就是这群汉儿之主的灰发中年人更是毕恭毕敬地开口相询,翩翩愈发着急。很简单的事情,但因为语言不通,变得很复杂,她想了片刻,手指漆黑的夜空,再度说道,“北方,大隋,将军,驼队。”又指指自己的脚下,“一天,一天。”

翩翩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晰了。北方沙漠里有大隋戍军,距离此处大约一天的路程。联想到且末形势和今天遇到的大隋戍卒,不难估猜到且末鹰扬府的残余戍军在吐谷浑人的追击下,不得不转道沙漠撤往鄯善,而今天舍生忘死渡河相救的几名戍卒,十有八九就是这支残军留下来牵制和迷惑吐谷浑人,以掩护主力撤退的小股人马。

这个估猜是否正确,需要得到翩翩的确认,但彼此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白衣少妇拉着翩翩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沙地上飞速勾画。很快,沙地上出现一个骑马的大隋将军,身后跟着驼队。翩翩连连点头,手指夜空,“北方,北方。”白衣少妇又画了一眼泉水,一个波斯少女站在泉水旁边,衣袂翻飞。翩翩笑了起来,“这是我吗?你画得真像。”白衣少妇冲着翩翩微微一笑,然后在大隋将军和波斯少女画了一条线,目露询问之色。

“一天,一天。”翩翩伸手在两幅图画之间来回划动,反复说着同一个词。

灰发中年人神情激动,仰首望天,极力抑制着泪水的流出。十三郎等人喜形于色,一个个也是强自忍耐。白衣少妇双膝跪地,紧紧抱住翩翩,任由泪水滚滚而下,“孩子,谢谢你,谢谢你,薛家会用生命来报答你。”

风中隐约传来马嘶,呼啸的沙尘里似乎还夹杂着驼铃之音。

凌辉毫不犹豫,翻身跃起,飞一般冲下沙丘。石羽犹豫了片刻,再次侧耳倾听了一下,恐惧就如潮水一般涌来,迅速弥漫了他的身心。石羽放弃了,紧随凌辉之后,撒腿狂奔。

“走,走!”凌辉连发唿哨,刺耳的声音撕裂了黑夜,传遍白羊窝。

头驼警觉地昂首四顾,战马发出短促嘶鸣,薛家的人纷纷跃起,胆战心惊。

“阿柴虏来了,快走快走!”石羽冲到薛家人群里,一边抱起两个孩子奔向骆驼,一边急切叫道,“上驼,上马,快走啊!”

数息之后,驼队冲进了黑暗,转眼被茫茫沙尘所淹没。

翩翩追上了凌辉,“汉儿哥哥,这是去哪?”

凌辉抬头看看夜空,“怪柳山。”

“怪柳山在哪?”

“东北十五里。”凌辉说道,“我们先去那里躲一躲,天亮以后如果他们还没有追上来……”

“阿柴虏是否认识去怪柳山的路?”

“不知道。”凌辉回头看看黑漆漆的沙漠,忿然说道,“食物所剩无几,我们难逃一死,除非……”

“你要独自逃生?”

“如果不马上报讯求援,大家都得死。”

翩翩叹了口气,她担心凌辉一去不归,更担心伽蓝的生死,“将军知道去怪柳山的路?”

“伽蓝大哥知道。”

“黑将军知不知道?”

凌辉没说话。翩翩追问道,“黑将军是否知道?”

“他既然认识白羊窝,就应该知道如何去怪柳山。”凌辉的口气十分不确定。

翩翩的脚步骤然停下。

驼队急行四五里之后速度渐慢,灰发中年人和白衣少妇步履维艰,十三郎等青壮也是气喘吁吁。

“翩翩在哪?”石羽突然问道。

众人四下寻找,竟然失去了翩翩的身影。

凌辉蓦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怒声说道,“她回去了。”

石羽苦笑,犹豫了良久,还是翻身上马,回头去找。凌辉跑过来一把拽住马缰,“你想逃吗?你如果独自逃亡,知道后果吗?”

“所以我不敢逃。”石羽说道,“你带他们先去怪柳山,我找到翩翩就去追赶你。”

“你认识去怪柳山的路?”凌辉冷笑,一把将其拽下马,“跟我走,否则杀了你。”

“天杀的恶贼,杀了我,你就可以逃了,是不是?”石羽翻身跃起,右手握紧刀柄,厉声骂道。

“我往哪逃?这里是突伦川,是我大哥的地盘,我往哪逃?”凌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白衣虏,不要心生歹念,跟我一起去怪柳山,然后我去寻大哥,你给我老老实实守在怪柳山。如果你丢下他们偷偷逃了,我和大哥会屠尽商队,然后到石国杀光你的家人,鸡犬不留。”

“好,我在怪柳山等你一天。”石羽叫道,“如果一天后你没有带着驼队回来,我拼死也要找到西北狼,让他杀光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恶贼。”

翩翩跑回白羊窝。

她的想法很单纯,她相信伽蓝不会死,她要等待伽蓝回来。那个像野兽一般恐怖的黑将军是伽蓝的生死兄弟,她相信黑将军一定会把伽蓝从河对岸救过来,然后一起赶到白羊窝。

白羊窝给了她一个惊喜,泉水边上多了一匹马,多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翩翩飞一般跑了过去。黑骝发出低嘶,用唇舌连连碰触地上的人,但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将军……”翩翩看到黑色明光铠上沾满了血迹,下身戎衣也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她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把沉重的身躯翻卷过来,露出一张完全被干涸血迹所覆盖的狼头护具。翩翩发出一声惊呼,继而连声叫喊。

“阿柴虏,阿柴虏……”江都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走,快走!”

“将军,他们已经走了,去怪柳山了,你快醒来!”翩翩无助地哭喊着,“将军,快醒来啊!”

“水,水……”江都候的声音低不可闻。

翩翩急忙爬起来,跑到泉边双手捧水,但尚未走两步水就漏空了。情急之下她把裙摆浸湿,拎着跑回来,却发现狼头护具堵住了江都候的嘴。等到翩翩手忙脚乱地取下狼头护具,裙摆上又沾满了沙尘。

“将军,我替你卸下兜鍪。”

翩翩抱着兜鍪跑到泉边装满水,一点点地倒进江都候的嘴里。江都候的嘴里都是血,显然受了严重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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