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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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道士2-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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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有的那种腥味。这种味儿就算是开窗也得半个月才能散的去,农村人也管它叫做丧味儿。

门现在是半掩着的,怕是屋外还有好事者等着围观,长时间的烟熏火烧,查文斌的眼睛已经红肿的很厉害。一整天的他都觉得自己很冷,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那口造价不菲的实木棺材都有了丝丝的油漆裂缝,那是让火给烤得。

屋子里的纸人纸马现在就是他的伴儿,那些个东西工艺真不咋滴,查文斌颇有些鄙视的瞧了一眼两边的童男童女,那脸上抹得红色胭脂和它身上得绿色衣服都显得那么粗糙,跟浙西北老字号‘寿林祥’的林师傅比起来那简直是垃圾货,就这点玩意价格还卖的奇高。

查文斌大概也有些累了,他蹲那已经快要一整天了,大腿都早就没感觉了。盯着那童女半裂着的嘴,查文斌总觉得这纸人在嘲笑他,隐约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那童女“咯咯”得脆笑声。

随手拿起了碟子上的一个冷馒头,那是贡品,朝着那歪瓜裂枣的绿裙子女童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就砸中了她的脸,这下可好,那脖子上原本是用竹签跟身子连着的,被这么一砸,彻底歪了过去,看着也越发是丑了。

这丑得让查文斌自个儿也乐了起来,索性盘着腿对那纸人说道:“嘿嘿,瞧你那倒霉样,谁家能要你这么个傻丫头做侍女。”他越看那纸人越发觉得搞笑,不住的又“咯咯咯”得笑了,笑着笑着,他就开始哭,嗷嗷的哭……

他舍不得啊,他难受啊,他想和人说话啊。后来,查文斌替人做过无数次丧事,从来都是一脸正色,从不会露半点表情,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过爱情。

那该死的钟又在敲了,每一次钟响都会在这幢三层老宅里反复震荡着,“铛铛档……”,那玩意比他手里的辟邪铃要响得多。指针上,子夜时分已经到来了,查文斌使劲按摩着自己的腿,麻了一整天了,拍拍裤子上,肩膀上的纸烬,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起身,抬头轻轻看了一眼棺材里的那个美人,一脸的红晕,跟喝多了酒似得。

“真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缓缓地在朦胧的视线里,那口棺材的正面有一扇天窗,就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刚好对着小白的脸。几叠厚厚的黄纸被他轻轻的移动,大小跟那天窗差不多,完全遮住的时候取了怀里的那一把天蓬戒尺压了上去,纵使再大的阴风也吹不开了。

他轻声对那棺材说道:“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看到现在的你,包括它们……”

到点了,该上路了,就像火车站里站台上的送行,每俩车都有它既定的路线和轨道,上面的乘客也早就买好了人生终点的那一张站票。

“吱嘎”,大门被打开了,门梁上垂直三道黑乎乎的符纸。午夜的上海是个灯火通明的开始,而袁家的院子里确是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一下,查文斌抓了一把纸钱猛地向着天空撒去,顿时,这些纸钱便化作了落叶一般洋洋洒洒的飘落各处。现在的查文斌就像是一只被淋了雨的丧家犬,他夹着尾巴在这屋檐下瑟瑟发抖,突然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嗷得撩起一嗓子就吼道:“离开旧房住新房,亡人辞世奔西方;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稳世世昌;早登极乐修正果,入殓后代大吉祥。”他手中有一个小锣,跟一般吃饭盛菜的盘子差不多,铜做的,一头上面打个孔,还有个红丝带系着。

拎着那锣,“铛”得一下敲了下去,又是一嗓子吼道:

“领魂鸡来领魂鸡,你带亡人去归西。

西天以上成佛道,永保家门代代吉。”

说罢,他脚边有一个竹篓子,篓子里头有一只芦花大公鸡,这会儿正在瞌睡呢,被查文斌一把掏了出来。

手起刀落,恰好就削掉了那公鸡头顶上三分之一大小的鸡冠,那公鸡这一下真给闹醒了,那疼得当时就要炸毛了。查文斌顺势把那公鸡往院子里一丢,那公鸡就跟解放了似得,好不容易逃脱了敌人的魔掌,顿时四下到处乱窜了起来。

那鸡越是疼就跑得越是快,跑得越是快,它头顶上的鸡冠出血就是多。

伴随着它那一身俊俏的鸡毛,地上的鸡血被撒的斑斑点点,顺着大门的台阶一直冲着院子门去。

这就是给阴差最高的礼遇,相当于现在的铺红毯。公鸡血本是辟邪之物,阴司里的东西见了它都要害怕,孤魂野鬼的克星之一,据说阴间的东西怕它是因为公鸡一打鸣就要天亮了,天亮了就不属于它们的世界了,所以公鸡也是阳的代表。

可是阴差不同,说的玄乎一点,阴差就是公务员,人是有编制的,吃的是皇粮。它们不是鬼魂,它们其实是低级的神仙,跟过去的上海滩巡捕房似得。这些东西,腰里有家伙,手上有权利,死了的人管你身前是干什么的,到了它们跟前统统都是阶下囚。

公鸡血能让鬼魂害怕,却不能伤害阴差,反倒是鬼魂一出来看到满地的鸡血会吓得打哆嗦,才入行呢,就立刻被吃了一个下马威,这就更加映衬了阴差们搞大威武的形象不是?所以去看中国的风俗文化是很有意思的,哪怕是宗教或者是民间传统,无不到处透露着这种富有心思的小细节。

道士们和阴差之间是没有交流的,说白了,阴差是看不起道士的,道士们往往得靠阴差帮忙。什么叫做法事?人死了之后,道士们嗯嗯啊啊的手持桃木剑在死者家里又唱又跳的,你以为那是在干嘛?

说好听的,那叫超度亡魂,说难听的,其实就是在给阴差们拍马屁。九成九的道士都没那个本事送亡魂下地府,真要能下去,他自己不也就挂了,他们就是委托那些阴差们好生照顾着死者。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得给孝敬吧,所以子女们得拼命烧啊,各种蜡烛元宝可劲造,你别以为这是给逝者用的,他带不走,即使带走了也轮不到他拿,那都是给阴差们用的。

查文斌毕恭毕敬的拿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站在屋外,半低着头,他只需用耳朵听。门梁上那道符就是警报器,只要阴差大人们一出现,那些符就会第一时间“唰唰”作响,以后谁要是见着了,千万别以为那是风吹的,风还真心吹不动那种符,知道为啥不?因为那符上画的都是请三清下凡坐镇的守门符,清一色的都是僵纸,一种几层特制的黑色纸放在糯米水里浸泡后晾干的,不能折也不能叠,更加不可能会弯,因为一弯它便碎了……

第八章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们道士画的符真的有那么厉害嘛?”我问童河图,能逮到鬼一次是很难的,现在久居香港的他每年还会回来一次,只有在那个特殊的时间里能够见到他的概率才会比较大。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跟我的对话总是那么的实在,和他人一样,长得白白嫩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摇晃着杯中的酒,那是自家酿的玉米烧,几块钱一斤,村里有个作坊干这个几十年了,用河图的话说还是熟悉的佩服,还是熟悉的味道。为了喝酒这事,他师傅没少揍过他,这小子什么都好,以前唯独好酒,偷着喝。

“我画的不怎么行,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跟师傅的比起来差得远。”他的酒量比我要好得多,和他谈话的时候我总是处于半醉的状态,见我有兴趣,他索性用手指蘸了点杯中酒在桌上给我画了起来道:“你看,我画的东西一则属于有形无神,样子照般往往得不到里面的精髓,用现在话说只能算是高仿;二则,我没有他那大印,你看过电视剧吧,就是古装剧里面那些将军手里拿着虎符就可以调动千军万马。”

这个我看过,通常的情节时皇帝赐给某位即将要出征的将军,或者是某位将军将虎符派给手下的某个人,通过这个符就可以调动军队。

“其实道士画的符跟他们的道理很相似,这军队里的士兵是认虎符不认人,谁有符在手,谁就可以下令,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所以电视里常有一群人为了争夺象征军权的虎符打个你死我活。道士的符也是这样,不在乎你本人是个什么层次的道士,也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个道士,只要你能画出来就能调动下至土地老儿,上至大罗金仙的能力。其实啊,这符不是道士颁布的,是神仙给予道士的。就好比就皇帝把虎符赐给了手底下的将军,将军只是用符去调遣军队,从本意上来讲,这军队终究还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嘛。”

以前我一直以为,符就是道士的一种法术,后来我才明白,符其实是一张证明。是某种道士和他们心中的神达成的协议,只要拿出这张证明,神力就可以被你所用。所以,再后来我就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形形色色的符就和传说中数不清的神仙一样,你信它们,那就或许有用,你不信它们,自然也就没用了……

查文斌的符,每一张符纸底座是先要加印的,他有一枚大印,上面刻着几个篆体“天师道宝”四个大字,平时得用一块明黄色的锦帕包着,寸步不离身。

再说那日门上的守门符正在“唰唰”作响,院子外的几盏路灯忽闪了几下后都尽数熄灭,那会儿的上海滩夜生活还没现在这么热闹,没有人会在意这座老宅外面的路灯。

那只被削去鸡冠的大公鸡这会儿也老实了,蜷缩在大门后的台阶边,半耷拉着脑袋缩着脖子就跟吃了败仗似得。查文斌半眯着眼睛拿着灯笼,里屋的门是开着得,也没见着啥东西,他就跟是人家得老奴似得,轻轻抖了一下自己的裤边把一只手放在身后轻轻转身进了屋子。

阴差长什么模样?如果我没记错,我还真就看到过,跟电视里拖着长舌头的黑白无常不同,它们头顶没有尖尖的长帽子,手里也没啥哭丧棒,就是一团朦胧的影子。

屋内火盆边,查文斌也不作声,灯笼挂在一旁自顾自的往盆里添点纸钱。他眼里滴着牛泪,这玩意不太好弄,昨儿个下午的时候托管家去宰牛场弄来的,得老黄牛跪地临死前流下的,用小瓶收了带回来。这东西不建议模仿,一个不卫生,挺容易让自己眼睛感染,第二个,涂完之后容易见着一些平时你见不到的玩意,有心里阴影。

他不是第一次和阴差小鬼们打交道了,嘴里一边嘀咕一边烧纸,无非就是托那些老爷们好生照顾今晚要带走的人,许诺对方一些好处。要是平时,这阴差决不再屋子里多呆的,它们属于极阴之物,这阳宅里头本来就是活人住的,呆久了会让活人以后住的不舒服。

通常如果一户人家有人过世,大约在过世后的半年里都会觉得屋子里阴冷得很,尤其是停放棺材的地方,其实那多半就是阴差来带人时留下的阴气。城市里死人一般就放在医院太平间或者是殡仪馆,咽气也多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但是农村里几乎都是在自家,这也是为什么农村死人要格外闹的比城里热闹,人多好去阳气啊。

今晚那两个家伙似乎还不打算怎么走,查文斌起身又撒了几把纸钱,唱了几个小曲儿,心想我这催你们快走呢,那个该死的要带走的东西就在棺材里啊。

一共是俩小鬼,一个呢好像是在屋子里打量,还有一个呢正在拿属于它们的东西,貌似对查文斌的贡献还算满意。这可都是上等的好纸,一般情况下,冥纸有金纸、银纸、神纸、纸钱四类。金纸过去是用来供奉神一级的,帝王祭司天地就得用金纸。银纸可以用来扎元宝,有钱人拿来祭司先祖和供奉神鬼,而我们普通人用的那种黄纸就是最普通的纸钱了,每逢清明节啥的都没少烧。神纸很少见,也是最神秘的,只有一些非常特殊的地方才会用的,而会造神纸的更是越发少了,曾经我和河图在查家造反的时候见过一种五色的纸,上面刻画着近乎是精美的图案,那小子说那就是神纸,结果被我和他偷出来做了风筝。

今晚,查文斌特意用了金纸和银纸,尤其是金纸,那外面贴着的可是金箔,个头大的元宝装的那俩小子怀里满满当当,那普通的纸钱就更加是满地飞。用的香请自上海城隍庙,管家特地找他们住持师傅要的,云南产的上品,号称是神仙闻一闻,走路站不稳。

这好话也讲了,钱也给了,查文斌自认为态度也到了,于是就壮着胆子拿起辟邪铃清脆的一摇道:“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边;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此处不是停灵地,亡人西方走一番!”他这喊得就是起棺咒,意思就是亡人要准备下葬了,催那俩小鬼快点带人走呢,我这要忙了。

查文斌提着灯笼站在门口,那就是送客了,小鬼似乎还没要走的意思,他回头一瞅,好家伙,一个小鬼似乎正在往楼梯处走去……

小鬼不是孤魂野鬼喜欢游荡,它们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走那是有严格规定的,跟我们上班下班打卡一样。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命到五更,这是非常准时的,按照民间说法,生死簿上精确到时辰不会有丝毫误差。瞅着情况有些不对,查文斌赶忙回头,那会儿的他还是嫩的很,一咬牙把怀里一张五色的斑斓神纸给掏了出来。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种纸钱,且不说它的工艺制作有多复杂,据我所知,现在存世的神纸不会比唐伯虎留下的真迹多到哪里去。确切地说它压根不是普通的纸钱,足足有一张桌子面大却薄如蝉翼,折叠起来几乎没有分量,通体散发着一股神秘幽香。

见过版钱吗?就是一张张的人民币没有剪裁之前整版的模样,这玩意就是一整版的。查文斌小心翼翼的扯下期中一张来晃了晃,果然,那俩小鬼瞪大着眼珠子瞬时就被吸引了过来。那东西我玩过,每一版大约有十张大小的纸张组成,每张纸上都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跟以前古代的银票似得,还得有落章。天正道一共存世三版这种神纸,据说是当年师祖凌正阳从某处千年道观里偷来的,查文斌现在拿的这版已经用去了一半,仅剩五张。

这人和小鬼沟通有他们独特的方式,就是道士念经那样,普通人根本听不懂,那叫鬼话。查文斌其实也不懂鬼话,他那会儿甚至不明白自己念得那些经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这人和鬼都一样,见钱眼开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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