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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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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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展家真要弃堡而逃,那倒正合他意,展家如果携老扶幼、尽带细软离开展家堡,速度一定快不了,他随时可以移兵追赶。到时掳获了展家妇孺与数百年积累的财货,就算展家的青壮年逃走,也成了无根之萍,不足为患。

而今这种胶着状态,反而是他所最不愿见到的,曹家还没彻底平息,虽然他们童家假意投靠播州杨应龙,由此换来了后方的安定,但大军久离,也难保杨应龙不生异心。

可就此偃旗息鼓。童云同样不舍得,如果再能一举占据石阡展家,童家的势力将扩大三倍,到时候就算对上播州杨家也有了一搏之力。童家就算脱离田氏暗中的控制。也是轻而易举。

这倒不怪童云对田家不够忠诚,他毕竟是姓童的,就算田氏还是思州、思南两州之主时,童家也是相对独立的童家。童家的家主,最终的考虑,还是从自己家族出发。天经地义。

这么多年来,由于童家所处地域狭长,正好在曹家和播州杨氏中间,夹缝中求生存,所以不得不依靠田氏暗中力量的支持,从而依旧对田氏俯首听命。

可一旦童家所掌握的力量已经完全不必依靠田家帮助,甚至超过田家,他为什么还要俯首听命于田家?之后能与田家建立同盟、共进共退,也就对得起两家几百年的交情了,做小弟那就敬谢不敏了。

有此一层考虑,童云现在对展家堡真是弃之不舍,逐之难得。最初他最怕叶小天及时率兵赶到,与他分一杯羹,现在倒是迫切盼望叶小天能够出兵,两家齐心协力拿下展家堡,各自瓜分一半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死不活。

童云蹙着眉头询问他手下的一个大头人岳正清:“叶小天在干什么?如今大好形势,卧牛岭为何按兵不动?”

岳正清答道:“土司老爷,属下派人打探过,据说铜仁于土司生了孩子,而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正是叶小天,叶小天去铜仁府,逗留了很长时间。而且,展家的展凝儿与叶小天素有情愫,由于展凝儿的关系,所以叶小天一直不愿与展家兵戎相见!”

童云不屑地冷哼一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成得了什么大事?”

这时,童云的师爷吴曦兴冲冲地走进了童云的大帐,高声叫道:“老爷,卧牛岭出兵啦!卧牛岭终于出兵啦!”

童云大喜,赞道:“不错!这才是英雄所为,岂可为一女子,放弃大好机会,总算他醒悟得早。如此一来,我两家联军,拿下展家堡,易如反掌!”

吴曦提醒道:“老爷,有卧牛岭联手,我们要拿下展家堡固然容易,可这展家的土地、人口、财帛如何分配,却成了一桩麻烦。叶小天此人胃口不小,恐怕……”

童云被他一言提醒,颔首道:“不错!这事不能不防!”

他走到帐口,望着展家堡墩厚的堡墙,冷笑道:“这展家堡,我一个人吃不下,他叶小天也是一样!收兵,等他叶小天来谈!这块肥肉如何分割,总要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才好一起用兵!”

童云一声令下,正在攻城的童家兵马立即收拢回营,童云大马金刀地坐在中军帐内,他估计叶小天到了展家堡城下,一定会先来见他。如果不见,就让他叶小天先攻城,损失一大,不怕他不肉疼,到时必然还要来与自己协商。

童云泡了一壶茶,翘着二朗腿一边喝茶一边等叶小天,那壶茶都快喝成白水了,才见师爷吴曦火烧屁股地跑进来。童云不悦道:“急什么!叶小天来啦?”

吴曦气极败坏地道:“老爷!大事不好!叶小天,他进堡啦!”

“啊?”童云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进堡了?怎么可能?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攻克展家堡?”

吴曦哭丧着脸道:“他不是攻克啊!他领着好多人马,到了展家堡东门,展家就打开了大门,吹吹打打地把他迎进了城去!”

童云“咔”地一声,下巴差点脱了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话犹未了,大头人岳正清又急吼吼地闯了进来:“土司大人,你快去看看,叶小天正在堡上,请你城下相见呢!”

童云莫名其妙,急匆匆出了大营,赶到堡下一看,果不其然,叶小天正站在堡内箭楼上,向他热情地招着手,招呼道:“童老前辈,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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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墙头会

童云仰望着站在堡楼上笑容可掬的叶小天,那五官眉眼清晰可辨。

贵州没有太过雄峻的城池,当然像杨应龙的海龙屯另当别论,那儿真是易守难攻、雄关峻卡,不过那主要是依据山势自然地形建造,并非城墙如此高大雄厚。

展家堡的堡墙自然也谈不上太高,不过两丈有余,上边的箭楼离地不过三丈多高,童云自然把叶小天的五官眉眼看得清清楚楚。童云惊疑道:“叶大人,你……你怎么进去了?”

叶小天眨眨眼,道:“当然是被请进来的。”

童云道:“请进去?这……展家堡为何要请你进去?”

叶小天一脸诧异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战就有和,展家觉得再打下去对人对己都无好处,与叶某一番商议,决定通婚求和。叶某也不想多生是非,自然应允。叶某此番前来,一为祝贺展家拥立土司之喜,二为下聘求婚,与展家大小姐凝儿姑娘喜结连理,自然就被迎入堡中了。”

童云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去,他在展家堡下鏖战多日,损兵折将,结果却成全了叶小天,让他和展家背后勾勾搭搭一番,哼着小曲儿就进了城。

可是,他能指责什么吗?双方的合作本来就是遥相呼应,互相制造机会,至于人家用什么方式达到目的,这能有所约定吗?

再者说,当初双方划地分赃时,说好了童家占有曹家,叶家控制石阡杨家,对于展家则各凭本事,谁先得手就归谁。现如今叶小天都站在展家堡城头了,这笔帐怎么算?

大头人岳正清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对童云道:“土司大人,这叶小天太过狡猾,咱们不理会他。强攻入城!”

师爷吴曦冷静分析道:“万万不可!强攻展家堡,就算夺下来也是得不偿失,何况现在叶小天已与展家联姻,他会袖手旁观?老爷。曹家余孽尚未尽除,如果我们纠缠于展家堡下,万一曹家死灰复燃,就连后路都断了。”

童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还用你说?”

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堡上的叶小天一眼。愤愤然一拱手:“叶大人好手段,老夫领教了。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了!童某告辞!”

叶小天在堡上向他招了招手,热情地扬声道:“童老前辈慢走,不远送了啊!”

童云愤愤然走出两步,猛一止步,又向呆立在那儿的岳正清和吴曦喝道:“还不走!等人笑话么!”

……

眼看童家拔营而去,叶小天暗暗吁了口气。

他倒不担心童云会动手,因为他并没有违反双方的约定,只是他所采用的办法。在童云看来本来绝无可能,而且正是由于童家兵临城下,给了展家堡极大压力,这才促成了展家向他屈服,童家有被利用之嫌,难免心中窝火。

但,童家会因此与他翻脸么?如果同样的机会摆在童家面前,童家也会毫不犹豫地做此选择,利益面前就是如此。如何决断关乎家族势力,就不是个人意愿可以左右的了。

叶小天快步下了箭楼。一直候在箭楼下的展伯飞、展伯豪两人立即上前陪笑道:“有劳叶土司为我展家堡解围,老夫等已设下盛宴,为叶土司接风洗尘。”

叶小天急忙道:“有劳两位长辈了。凝儿是两位长辈的侄女,既与小侄联姻。小侄也就是您二位的晚辈,在两位至亲长辈面前,小天怎敢托大。二伯、九叔,先请!”

叶小天如此放低身架,听得展伯飞和展伯豪飘飘然受宠若惊。旁边的展氏族人见叶小天对他们展家长老如此礼敬,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实际利益已经拿到手了。叶小天又怎会在乎那点儿面上功夫,对展家长者恭敬礼遇一些,更有利于双方今后的合作。

当下,叶小天就随着展伯飞和展伯豪有说有笑地向宴客厅走去,若是不知道双方先前恩怨的人,只瞧他们此刻模样,只怕还以为双方是世交关系,那份亲密和睦实在无可挑剔。

叶小天虽然带兵入城,其实只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既震慑展家,也震慑童家。此刻走在展伯飞和展伯豪面前,却并没有侍卫前呼后拥。

但叶小天并不担心他们会摆下一桌鸿门宴,原因很简单:拥立土司不是儿戏,立了土司就是立了土司,作为拥立展一驰为土司的主要人物,展伯飞和展伯豪已经彻底绑上了这条战船,下不去啦。

他们想占住这份拥立之功,今后依赖叶小天的地方还多着呢。更不要忘了,展龙此刻还在卧牛岭吐纳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

如果他们敢把叶小天作了,卧牛岭也不用发兵来打,只要把展龙一放,这位根正苗红的展家嫡裔、前任土司“出了关”,会如何对待这两个老家伙?是以叶小天有恃无恐。

一堂盛筵,准备得非常丰盛。除了展伯飞和展伯豪一对老人家豁得出脸面,放得下身架,其他人面对这昨日的大仇、今日的座上宾,其实心里都有点别扭。

不过叶小天会做人,更不会占尽了便宜就连面子都不给人家留,他举杯周旋,满堂游走,该叫叔叫叔,该称兄称兄,彬彬有礼、一团和气。人家叶小天是掌握着展家命运的人,尚且如此谦卑,展家人还有何话说?到得后来,整个酒宴的气氛便彻底融洽起来。

尤其是展家二嫂,展家连逢剧变之下,居然把原本绝无希望问鼎土司之位的她的儿子捧上了土司宝座,她现在别无他想,一门心思地只想把儿子的地位维持住,从此以后,展氏家族土司之位,就可以在她这一房一直流传下去,对叶小天这个大恩主兼今后的重要保护者,岂有不竭力巴结的道理。

夫仇是夫仇,可往者往矣,比起活着的儿子,以及预期可见的长远利益,又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她的丈夫确实不是死在叶小天手上。而是想去刺杀叶小天,却被押送叶小天赴京的军卒所杀,这足以给她一个理由,让她说服自己。

在叶小天当众承诺。愿全力支持展一驰为土司,并与展家堡建立攻守同盟,以维护展一驰的地位后,展二嫂更是感激涕零,那仇怨早已烟消云散了。

叶小天周旋于宴会厅内。一番“唱念做打”,缓和了卧牛岭和展家堡的紧张气氛,虽然那酒每次都是浅尝辄止,这时也有了六七分醉意。酒宴散了,众人纷纷退下,展伯飞和展伯豪两个彻底放下了自尊的老头子又凑到了面前。

展伯飞道:“小天贤侄,呵呵呵,今儿是你下聘的日子,凝儿那丫头害羞,可就不方便露面了。你的住处。老夫就安排在凝儿居处旁边的院落,你看……要不要过去与她聊一聊?”

凝儿会害羞?叶小天虽然有些醉了,却也根本不信。不过……姑且听之、姑且听之。听了展伯飞的话,叶小天眨眨眼睛,迟疑道:“这个……这样好么?”

展伯豪马上道:“诶!你二人本就相识,夙有情愫。如今久别重逢,有什么好不好的?哈哈哈,老夫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理解!理解!咳!如果贤侄担心他人非议,有损凝儿清誉。那两处院落之间本有一道小门儿……”

展伯豪说着,一柄钥匙已经塞到叶小天手里,一脸奸笑地道:“贤侄可便宜行事。”

叶小天看着这对没羞没臊的皮条客,把那钥匙重又塞进展伯豪手中。正色道:“小天已与凝儿定下婚约,今日聘礼也送来了,长相厮守,就在明年,也不急于一时,两位长辈的好意。小天心领了,礼不可废,成亲之前,小天与凝儿是不会相见的!”

叶小天的形象,在展伯飞和展伯豪心中登时变得无比高大,望着一身正气的叶小天,两个老头子只觉无地自容,只能愧然叹服道:“叶大人,真君子也!”

……

黄金叶满地,枝蔓老墙头。

秋月横空,清霜满地,叶小天鬼鬼祟祟地爬过了墙头。

叶小天轻轻跳到地上,拍拍身上的土,鬼头鬼脑地四下一打量,只有正房还亮着灯。正房处应该就是凝儿和岳母大人的居处了。

今日叶小天下聘,凝儿不便出面,但岳母大人叶小天是见过的。岳母虽然身体羸弱,身体纤弱的仿佛江南水乡女子,但那清冷的神色,不苟言笑的表情,给叶小天的威压可着实不小。要不是岳母不能久坐,提前离席,叶小天又怎能谈笑自若、肆意发挥。

“如今可怎么办?要怎么告诉凝儿我来了呢?”叶小天蹙眉思索半晌,实在计无所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蹑手蹑脚地向正房处走去。

墙角藤蔓下,展凝儿站在那里,看着叶小天鬼鬼祟祟地走向正房,嘴角不由轻轻抽搐了几下。

凝儿姑娘……当然不是来爬墙头的,反正她自己是绝不承认的,她只是在园中散心,恰巧撞见叶小天爬墙头。

眼见叶小天那副偷鸡贼的模样,展凝儿又好气又好笑,她悄悄跟在后面,凭她的功夫,叶小天自然毫无察觉。

眼见叶小天到了正房窗下,蘸湿了手指想去戳破窗纸,凝儿急了,正房是她和母亲的住处,她听说叶小天就住在隔壁院子后,心思不属,找个借口溜了出来,想翻墙去会情郎,又有些少女的矜持,犹豫不决半晌。

现在也不知母亲歇下没有,若是已经宽衣,怎好被女婿看到,凝儿马上冲过去,在叶小天肩头拍了一下,叶小天吓了一跳,可还没等他发出惊呼,嘴巴就被一只柔荑捂住了。

“呆子,是我!”凝儿还怕叶小天挣扎,惊动母亲,忙又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叶小天听到凝儿的声音,放松下来,感到捂在嘴上的柔嫩小手,叶小天便伸出舌头,促狭地舔了一下。

“呀!”凝儿千方百计防止叶小天发出声响,不想却是自己发出了声音。她急急缩回手,侧耳听听室内,母亲并未发出动静,这才放心。凝儿嗔怪地瞪了叶小天一眼,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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