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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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斋夜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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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老爷夫人说他也不听。
  好在红果儿就是性子变了,还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孩子。那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对漂亮的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一看见就好像要被吸进去一样。再加上一张甜甜的小嘴,上上下下都被哄得高兴。
  倒是安存义,原本这样疼红果儿的一个人,虽则现在还是回护得很,可大家都觉得不像以前那么亲了。以前二少爷出门一定是要带红果儿一起的,要是得了好吃的,也总要给他留一份。但是现在,却总将红果儿一人留在院子里,见到的时候还是会拉着讲讲话,捏捏脸摸摸脑袋逗他玩,但是也再不主动找他,甚至派给他其他院子的活,叫他一整日都在外头待着。
  红果儿不愿意了,找到安存义就捉住他的袖子道:“二少爷,二少爷,你不要红果儿了么?”
  安存义正看着书,抬眼就看见红果儿红着眼睛鼻子,委屈得鼻子一抽一抽的,放软了声音道:“怎么会?少爷当然还是要红果儿的。”
  “二少爷骗人!”红果儿嘴巴一撅,拿袖子狠狠的擦着眼睛鼻子,弄得一张小脸通红,加上一身红衣裳,真的像颗红果子了。“二少爷都不理红果儿,还叫红果儿到别的院子里干活!”
  安存义摸摸他脑袋,轻声道:“那是少爷这里没活要干不是?这是怕红果儿待得无趣才叫你出去的,以前也不常常这样?以前叫你到我大哥那里待了整一个月,也不见你抱怨。”
  红果儿半信半疑,看看他家公子还是温厚的眉目,虽然称不上英俊潇洒但是看着就舒服,想一想,点点头,抽抽噎噎的去了。
  安存义以为他会消停,不想没过几日,这小家伙又红着眼睛来了,往他跟前一站,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颤着声开口:“二少爷,你早发觉了,对不对?”
  安存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叹气,点点头道:“当晚就晓得了。”
  红果儿咬着牙,一双美目里戾气乍现,渐渐的逼出水光来。安存义看他不对,赶紧放下书拉住他,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以为你想这样。”
  红果儿低头看着安存义牵住自己的手,不敢与他对视,问道:“我哪里露了破绽,叫二少爷看出?”
  安存义叹息道:“就是这一声‘二少爷’。红果儿他从来只认我一个做主子,从来不叫什么大少爷二少爷的。叫少爷就是我了,叫我大哥……都称呼‘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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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念 二 。。。 
 
 
  红果儿默默看他,见他脸上有哀戚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我没有名字,是住在北面元袁湾的菱角池里的一条蛇。”
  安存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红果儿踟蹰一会儿,接着说:“以前我们见过的,你大约是记不得了。就在将元袁湾隔成两半的那条河里,那时你失足落了水,大冬天的就算会水也施展不出,眼看着就要淹死了,是我救了你。”
  他这么一说,安存义倒是有了映像。他去元袁湾访友,回来的时候不慎落水,被一个少年救了出来。他还记得那少年生得黑黑的皮肤,眉眼平淡,脸颊上还有一道颇有些吓人的疤,是不怎么好看的。
  “我看你冷得不行,就带你回我家换套衣裳喝口茶,你跟我聊了一会儿。你答应我日后要来看我,却一直没来。”
  安存义苦笑,怎么会再来?直到少年带他回家,他才发觉原来他根本不是人,是个蛇妖,就住在田埂上的洞里。他不知用什么法术将蛇洞变得跟人类的居室一般,给他送来衣裳热茶。他怕若是拒绝会惹蛇妖不高兴,只好接受。回了家将衣服换下来,一夜之后就变成了一张蛇蜕!他疑心那杯茶大约也不是什么普通物件,杯弓蛇影的,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红果儿没看见他神色,依旧说道:“我等你三年,也没把你等来,就想,你不来找我,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刚好你的书童自尽死了,我就悄悄占了他身体,一直没敢告诉你。谁知你早就发觉了,还用话来试探我。”
  安存义尴尬的摸摸鼻子。他跟红果儿说,以前也常常叫他去大哥的院子,当然是谎话,他怎么敢叫红果儿一个人与那人见面?红果儿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他就笃定这不是真的红果儿了。
  红果儿讲完了,叹了口气:“那么,现在二少爷是不是要去请和尚来收我了?”
  安存义笑着摇头:“怎么会?要收也不会等到现在。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你就是红果儿。”
  红果儿听了高兴起来,欢叫一声扑进安存义怀里,拿一双极好看的眸子盯住他,浅笑着说道:“少爷,我这么叫你可以么?红果儿会好好伺候少爷的。”原本红果儿就生的极好,只是总畏畏缩缩的显得有些黯淡,现在换了性子,那种美貌一下子就凸现出来,居然很有几分慑人,安存义与他一对上视线,竟有几分难以挪开。
  安存义微微皱眉,将环在自己颈子上的一双玉臂拉下来放到红果儿身侧收好,静静看着那双手臂上隐隐的痕迹,敛容道:“你这样太让人起疑,红果儿本是羞怯安静的孩子,你要学得像才好。”
  红果儿笑着点头,道:“我是妖精,做戏一向是会的,否则安能活到现在?少爷放心,一定没人发觉红果儿换了人的。”
  果然,很快府里人都发觉红果儿又变回原本羞怯寡言的样子了,想他那时换了性子,大约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缘故。
  但在安存义面前,红果儿是不装的,还是那一副活泼跳荡的勾人劲儿。安存义渐渐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那是一对漩涡,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水里的鱼,被那漩涡卷进去,就再出不来了。
  隐约记得,当年那个脸庞黑黑的少年也有一对勾人的眸子,虽然长相较红果儿是差得远了,但是那里面明灭的光芒,微一流转,就摄人心魂。
  红果儿见他家少爷总不瞧他,心里就不高兴了。安存义不看他,可他偏要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将一张好看的脸放到他面前,一旦抓到少爷看得失神的样子,就拍着手笑,好像一个天真的孩童。
  但安存义晓得,现在的红果儿可不是纯真的孩童。孩童可不会像他一样,有意无意的拿自己的眸子,嘴唇,留着浅浅伤痕的藕臂来勾引他家少爷。红果儿是什么心思,安存义大约也猜得出来,但是却无法回应,只能装作看不到。心里有淡淡的失落,红果儿终究,不是原先的红果儿了。
  安存义不回应他,却也不曾阻止。红果儿像是得了令似的更加胆大,似乎认定了这个少爷只是抛不开教条伦理,终究还是要他的。
  安存义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是怎样个心思,看着那小家伙一天比一天的会勾人,重话都没有一句,只是一味的躲闪。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眼看着红果儿眼睛里委屈的神色越来越重,安存义觉得他要是再忍下去就要内伤了。那小东西带着水光的眸子一转,他就什么都不能想了。
  安存义究竟不是柳下惠,三番忍耐又实在不好真遂了红果儿的意,于是瞒着他去了黄金屋,水乡唯一的青楼。鸨儿大玉泉亲自出来迎接这个稀客,巧笑着指给他一个漂亮的男孩子,说是玉哥儿之后的头牌,还不曾接过客。这个孩子比红果儿还要小几岁,一双美目里有着浅浅的恐惧,给他倒酒唱小曲儿,虽则训练有素,却带着些微的不自然。晚间安存义拉着他倒到床上,抱着怀里温暖的小身子,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那孩子的背。
  那孩子却惶恐的爬起来,跪在他身边,抖着手拉开自己的衣裳,带着哭音说:“安二少,让朵香来伺候你。”
  安存义静静的看着这个孩子,替他拉上衣裳。朵香对于这孩子来说是一个过于香艳的名字,就好像现在的红果儿叫红果儿一样不自然。安存义却不曾动过为他改名的念头,只要他一天还叫红果儿,就一天不是自己可以拥有的人。眼前的这个孩子,长得未必就没有红果儿好看,但就是不能让他生出那样的念头。
  安存义轻轻叹气,将朵香拉到自己身旁并排躺着,盖着同一条被子睡了一夜。
  第二天,安存义为朵香赎了身,带回了家,叫他跟在红果儿身边做点洒扫的简单活计,大约也是暗着叫红果儿明白自己的心思。红果儿没说什么,但是安存义看得出来,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但也没放在心上。朵香倒很喜欢红果儿,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跟前跟后,红果儿似乎也被他的笑容软化了,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是似乎已经不难为他了,只是眼中淡淡的敌意一时间还是消不了的。
  朵香介意自己这个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名字,安存义就为他改了一个字,叫做朵翔,立刻挺俊了许多。红果儿在一边静静听着,紧紧咬着嘴唇,安存义还以为他会哭出来。
  这小家伙,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这么坦白,一颦一笑毫不做作,真实得叫他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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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念 三 。。。 
 
 
  这一晚安存义回房的时候发现红果儿就坐在自己床上,一身鲜红的衣裳,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好像一把火,叫他变成一只飞蛾,情不自禁的就要扑上去。安存义究竟还是忍下了,笑着点上灯,笑道:“红果儿,不回房睡觉,到少爷房里来做什么?”
  红果儿坐着没动,只拿一双眸子瞧着他,许久才说:“我也不喜欢红果儿这个名字。少爷也为我改一个罢。”
  安存义皱着眉站在他面前,影子投在红果儿身上,让他的面色模糊起来,偏偏就是那一双眼睛更加的亮。安存义轻轻拍拍他的头顶,缓缓的道:“红果儿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这样讨喜,少爷就很喜欢。”
  红果儿仰着脸看他,不甘心的撅着嘴:“但是这不是我的名字,少爷叫‘红果儿’,好像是在叫别人。”
  安存义笑道:“怎么是在叫别人?这个家里只有你一个红果儿不是。胡思乱想的,还不快去睡。”
  红果儿却还是一动不动,忽然往床里面一滚,仰面躺着,侧过头来看着他,道:“朵香能做的,我也能做。要是我也叫少爷快活了,少爷能不能也为我改名?”他的衣裳原先就已经自己松开了,现在一滚露出一大片胸膛,浅浅的起伏着,上头有几个淡淡的伤疤。
  安存义看着他,眼睛里一点表情都没有,道:“起来。把衣裳穿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很生硬,听得红果儿浑身一颤。
  但是红果儿怎是这样听话的人,直绷绷的挺着,一双眼睁得圆圆的,里面有淡淡的水光,和深深的不甘。
  安存义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叹口气放软了声音,伸手将红果儿抱起来放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红果儿回头瞪他,片刻挣扎着跳下他身上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第二天,红果儿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是笑着在安存义面前转来转去,很大声的叫着朵香,无论那孩子怎么撅嘴跺脚,就是不改口,用这样幼稚的法子抗议着。
  安存义毫无办法,只有让那两个孩子自己吵去。
  后来安存义的一个好友到家里做客,提出借他家屋子一用,说是要成亲。那人在学生间是出了名的才子,更是出了名的狂士,毫不避讳的告诉他,自己的妻子曾是西禅寺莲花塘下的水鬼。
  安存义羡慕他的洒脱勇敢,却也知道自己学不来。红果儿眼中的艳羡他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又过几日,安存义的兄长安存仁醒来了。自从被一只狐精迷上后,他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月了,后来名僧回灯大师为他诊治也没有立刻好起来,现在终于醒了。
  但是安存义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虽则骨肉血亲,但是安存义对这个大哥向来又怕又恨,从来没有一点亲近之心。安存仁好色,尤好男色,而且玩得很是过分,不晓得有多少好好的孩子毁在他手里。偏偏他面上还是一副忠孝仁义的样子,就是父母都没有看穿他的皮相。安存义没他这般会讨人欢喜,说过几次都被以为是嫉妒大哥,被骂了回来,次数多了也就不提了。
  就是他的姑息,害了红果儿,那个干干净净的孩子。
  后来虽则被回灯大师揭穿了,可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日日用一双忧愁恐惧的眼睛看着他,他却不敢看。不久红果儿就从厨房里偷了一包耗子药,结束了短暂无欢的一生。
  安存义记得他被那个恶魔拉去的时候回头看他的那双眼,满满的蓄满了泪水。也记得他被扔回来时的那一身伤,就算现在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红果儿,依然隐不去。
  那时懦弱的自己不敢反抗兄长,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幼弟一样的孩子被折磨得自寻死路。他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为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是小妾的儿子,生母早死,一直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即使长到了弱冠之龄依然软弱无力。
  所以他对红果儿一直心怀愧疚。如果那时候红果儿真的死了,那么他就只能一辈子与自己内心的愧疚无望的纠缠。但是红果儿偏偏没死,至少他的躯壳还在,这就为他的愧疚提供了一个缺口,让他以为他还有机会弥补,终有一天能赎清所有的罪。
  尽管那个身上带着消不去的伤痕的孩子,已经不是那个应当得到他愧疚与补偿的人儿了,但是他依旧固执的叫他红果儿,把他看做那个他未能保护好的孩子。
  但这对现在的红果儿来说,却是极不公平的。
  安存义,原来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安存仁醒来,最记挂的居然还是那狐精。听说他已经离开后不高兴了一会儿,看见红果儿从窗外走过,又开心起来,把他唤进来。红果儿不知这人嘴脸,乖乖进去了,被拉到床边坐着。安存仁醒来不久,身子还虚着,一时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一张嘴一双手却是不干不净。红果儿毕竟不再是以前的红果儿了,虎起脸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
  安存仁诧异的看着这个忽然亮出爪子的孩子,不怀好意的舔舔嘴唇,道:“几天不见,小果儿泼辣了。可惜少爷现在没力气,否则一定让好好疼你。这样的小果儿,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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