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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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斋夜话-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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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音哧的一笑,指指身上的短衫:“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书童,要什么侍卫?想想别的法子。”
  鹰生似有为难神色,伏在地上垂着脸不说话。枕音自小被送进方府当差,少爷虽然对他好,但毕竟只是个下人,哪里见过待他这样恭敬的人?一时觉得浑身舒泰,久了就心里别扭起来,于是把鹰生叫起来,道:“既然没别的法子,就算了。我就当积阴德了。”一句话说得心安理得,似乎完全忘了其实他就是那个害鹰生被买去拖风筝的罪魁祸首,还一副施恩不图报的善良模样。说完就想走,却发觉鹰生在他身后一步一随。
  枕音回头,叉腰道:“跟着我做什么?要以身相许么?”
  鹰生脸上居然红了红,小声道:“若主人想要,小人定当从命。”
  枕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声道:“免了免了!我可不是那傻瓜少爷,什么东西都敢要。你这副壮汉模样,我可啃不下去。”枕音说完又要走,却见鹰生还是跟着,不禁火大,扬声道:“不是跟你说算了么?小爷少有这样好心,还不快走,仔细我拔了你的毛做掸子!”
  鹰生一向冷淡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疑惑,道:“小人不跟着主人,要去哪里呢?”
  枕音还以为他胡搅蛮缠别有用心,把眉毛一竖,道:“脚长在你自己身上,难道还要我来管?你就是飞都成——对了,干什么叫我主人?”
  鹰生微微躬身道:“主人为小人赐名,自然就是小人的主人了。”
  枕音被他一个小人一个主人搅得头疼,皱眉道:“就是说,你跟定我了?”
  鹰生颔首。
  枕音略略想一想,自己不过一个小书童,生得也不算美貌,没什么可图的,这木头脸想来真是报恩来的,跟着就跟着罢,比起别的什么精怪,这个在自己面前露过怯的家伙倒也不那么怕人。这么想着,枕音把胸一挺,道:“那就让你跟着罢。不过我总得确认一下,你真是那只鹰?”
  鹰生一句废话都没有,身形一晃,就化成了一只鹰。
  枕音一时不备又吓一跳,责怪鹰生没提醒一句,皱着眉打量这只大鸟。上一次没用心看,现在才发觉这只鸟生得还真好,立起来有半人高,双翅一展,整条巷子都被遮住了。一身羽毛油光水滑的,深深的棕灰色,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最好看的是那一对金色的眼睛,亮得像宝石一样。
  枕音欣赏够了,叫他化回人形,道:“你跟着我,要怎么跟人说呢?一个书童,总不好比主子还有派头,我家少爷都不带侍卫的。”
  鹰生点点头:“这不难。主人将我引荐给尊主,小人表面上当他的侍卫就是。”
  于是这一天,方枝秀就多了一个侍卫,只是这个侍卫总跟着那书童枕音,待他恭恭敬敬的,见了他家正牌公子倒像是同僚似的点点头就算数。方枝秀笑着看看他家颐指气使的小书童,对章十三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样害怕精怪的一个人,居然也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伴儿。这下好了,总算有人代替我这个少爷来受他的气了。”
  这几日方枝秀正暗暗忙着筹备婚礼,想在回家之前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将来就算老父老母怪罪下来,也无可奈何了。章十三倒有些犹豫,怎么说自己的身份也古怪了些,方家二老怕是接受不来。方枝秀见他忧虑,眼珠子一转,把枕音叫道跟前,笑道:“小音儿,这些年少爷待你可好?”
  枕音一听见他家公子叫他幼时的小名,立刻戒备起来,道:“少爷又闯了什么祸,要小的顶罪了?”
  方枝秀立刻端上一脸委屈:“小音儿你这是哪里的话,少爷我这样坏心么?不过就是求你办件事,说什么顶罪。”
  枕音一点儿也不信他家公子的说辞,心里暗道,你小时候摔了砚台花瓶,不都是用这样一张脸来骗我做替罪羊的?嘴上不好说出来,只好勉强笑道:“那么,少爷有什么是小的可以效劳的?先说好,小的能力有限,也就能干干跑腿的活儿。”言下之意是,除此之外小爷概不奉陪。
  方枝秀笑得好像一只狐狸,道:“小音儿真是少爷肚里的虫儿,怎么就晓得要叫你跑腿去?”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信封来塞进枕音手里:“小音儿乖,去把这封信交给老爷夫人。”
  枕音看着手里的信封,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将那东西抛回方枝秀手里,往后退了好几步,道:“这不是叫我去做替死鬼么?我可不干。少爷怕被老爷夫人骂,枕音也怕得很。这差事还是少爷自己去的好,怎么说也是亲儿子,不会真往死里打的,枕音就不好说了,少爷要到哪里再找一个这样懂事的书童呐。”
  方枝秀脸上挂不住了,把信封往他衣襟里一插,端出少爷的架子道:“少爷的话也不听了?叫你去你就去。”
  枕音无法,撇撇嘴走了,出去的时候把大门一摔,好大一声。
  真是无法无天的恶仆。
  




22

22、鹰生 三 。。。 
 
 
  方家里此地并不远,不过来回还是要十来天工夫。枕音晓得他家公子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五天之后,老爷夫人得了信,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赶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自家的不孝子娶个男鬼做夫人。枕音知道他心思,却偏偏要跟他过不去。
  你叫我替罪,我也叫你不好过。
  枕音眼睛一转,笑得好像狐狸一样,那模样跟他家公子真是一模一样。他找来鹰生,问道:“你飞得有多快?”
  鹰生略略想一想,道:“日行三千里总是有的。”
  枕音还真不晓得这个三千里是怎样长的一段路,只好再问:“那么,从这儿到南边儿的景驻县,要多少时辰?”
  鹰生回答只要小半日功夫就好。枕音笑起来,点着头道:“好,少爷,就等着拜高堂罢。”又回头问鹰生他能不能负重,鹰生看看他,道:“若是主人这样体格,载个三四日是不碍的。”
  枕音大笑着拍拍他肩背:“想不到你还挺机灵。”
  当日鹰生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摇身化作一只大鹰,让枕音伏在自己背上,一飞冲天。枕音裹着毯子,把大半个身子都埋进鹰生背上的羽毛里,还是被风吹得浑身冰冷,半日下来已经僵了,到了方府还是鹰生把他抱进去的。
  方家二老接过信看了,当场脸色就难看起来,叱问枕音,枕音细细说了原委,添上一句:“少爷的亲事就定在五日之后,说是要借安公子家办事。”
  方老爷闻言胡子都竖了起来,连声骂方枝秀是个不孝子,把红木的茶几拍得砰砰响。枕音缩着头不敢说话,拿眼睛向鹰生示意。鹰生得了令,恭恭敬敬道:“老爷莫生气,现在上路还赶得上观礼。”
  方老爷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发现鹰生是个生面孔,黑着脸道:“观礼?我要叫它这个礼办不成!”说着高声唤管家备车马,气冲冲的打算亲自去捉那个不孝子回来。
  准备得匆忙,随行的人也少,鹰生驾车,枕音就在一边伺候着。方老爷坐在马车里还在骂着,夫人究竟心疼儿子,劝了几句,也被骂了,一时赌气,爬到车夫位上把枕音赶进马车里,去陪她相公去。
  枕音偷偷看一眼方老爷横眉竖目的脸,心里叹了口气,少爷啊少爷,你还真让做下人的不省心。缓缓开口道:“老爷,小的听说最近府里不太平,有精怪作祟?”
  方老爷闻言一愣,道:“什么时候的事?老爷没听说过,是哪个舌头长的乱嚼罢。”
  枕音一脸害怕的样子,道:“老爷可得小心,最近怪得很!就说一会儿要去的安府,就出了好多怪事!大公子被一个狐精害得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二公子为了书童的事日日忧虑。”
  方老爷狐疑的看他一眼:“你这是要提醒老爷,当心那个不孝子的那个?”
  枕音听他那个那个的,说得好像连提起名字都不愿意的样子,暗笑他嘴上说得狠,心里不还是挂记着么,于是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老爷听说过慧无大师没有?”
  方老爷点头,当年给方枝秀批命的就是他。
  枕音道:“少奶奶原来就是住在慧无大师那里的。少爷命犯孤苦的话儿就是他说的罢?枕音倒觉得这个老光头不安好心。”
  “怎么说?”远远近近都知道,慧无可是一届高僧的。
  “老爷您看,那老光头为少爷批了这样的命,若少爷今后顺顺利利的娶了亲,不就糟了!所以枕音想,会不会是他趁着少爷在寺里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把他跟一个水鬼送做一对儿,那就再没人能破他预言了不是?”
  方老爷皱着眉头想一想,刚要把头点下去,忽然觉得不对:“可是枝秀从小说过好几门亲事,但新娘不是病了就是跑了,到底也没娶上一个,二十好几了还是孤家寡人,慧无大师准得很。”
  枕音故作不同意:“那是老爷少爷都想着那光头的话,根本没真心想娶妻不是?何况谁家姑娘愿意嫁一个命犯孤苦的相公,摆明了要被克死的。好好一个人,怎能跟水鬼做夫妻?明明就是那光头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老爷看看这小书童,道:“枕音,少爷又欺负你了?怎么好像不愿看见枝秀成亲似的。外人是不晓得这回事儿的。”
  枕音连连摇头:“怎么会?少爷就是欺负枕音,枕音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的。”
  方老爷心里更是笃定,这小家伙是被自家儿子欺负了,话里话外尽在咒他。当下拉长脸道:“那小子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教训教训他就是,你一个做书童的,不好这样说人坏话。”
  枕音赶紧一副知错的样子,连声道:“老爷老爷,小的不敢了!说实话罢,这些日子少爷为了如何将少奶奶的事告诉老爷夫人正犯愁,火气大了些,小的一时委屈,就……小的真不是见不得少爷好,少爷现在这般开心,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老爷哼一声:“知错就好。今后委屈了直接跟老爷讲,老爷给你做主。那小子太不像话,迁怒下人像什么样子。”
  枕音躬身称谢,心底笑开了花。
  少爷啊少爷,你这样欺负枕音,枕音还如此为你牺牲,你要怎样报答我才好?
  一路上赶得太急,晚上错过了宿头,主仆四人只好将就着在野地里过夜。老爷夫人还能在马车里睡着,枕音没这个好命,只能拿毯子一裹,靠在车轮边准备坐上一夜。虽然已经是初夏,可荒郊野外的,深夜里总有些冷的。枕音嘟着嘴,又开始小声骂他家公子。
  鹰生在一旁听着,罕见的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枕音挣扎几下,忽然发现这个怀抱惬意得很,于是就不动了,舒舒服服的伸开手脚半躺下来,侧脸看着鹰生深邃的眉眼,懒洋洋的问道:“你笑什么?”
  鹰生收了笑容,轻声道:“小人只是欢喜,原来主人是面恶心善。”
  枕音眉头一挑,呸一声:“我?我心最恶了,就是看不得少爷天天跟那个水鬼好得蜜里调油,就是想离间他们。”
  鹰生见他死鸭子嘴硬,也不坚持,将毯子把他包好了,让他睡觉。看着枕音睡梦中柔和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这个主人,口口声声说着要少爷难看,可是忍着被老爷骂一顿,拐弯抹角的说服老爷,他家公子跟少奶奶真是天生一对。他把方老爷要骂的话自己全说了,方老爷还能怎样?心里原本就是疼着儿子的,见不得别人说不好,自然而然就回护他,渐渐的也就不那么反对了。
  这个枕音,真是好心思,也是好心肠,难怪他家老爷少爷都这样疼他。
  想到这里,鹰生莫名觉得舌头上酸酸的。别人待主人好,这是好事,他干什么不乐意。
  




23

23、鹰生 四 。。。 
 
 
  月到中天,又是十五,阴气大盛。鹰生闭目休息,忽的听到官道另一边的林子里有响动,浑身戒备起来,却是不动声色。
  一会儿动静远了,才又放松下来。谁知不多时,林子那边出现许多股妖气,想那刚才那个竟然是去招呼同伙了。那些家伙却不曾靠近,只远远徘徊,不久就听得轰隆一阵,不响,却很闷。鹰生暗道不好,前面的路面两边都是山壁,怕不是将岩石打碎,把路给堵了?想到枕音身上有慧无给的护身符,那些东西大概就是忌惮这个才不敢靠近,于是起身前去探看。
  路倒还是好好的,只是回去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转进了林子里,兜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路。忽然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摊着几条蛇蜕,隐隐约约的像是个什么阵法,当下心说不好,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化为鹰身飞上天去,一双鹰眼往地下一看,只见三五个人影在马车周围转,试探着靠近。
  鹰生长啸一声俯冲而下,直取其中一个绿衣人的喉咙。当下鲜血四溅,那人大叫一声倒地,原来是一条丈八长的竹叶青。
  枕音早在鹰生离开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一直一动不敢动,直到听见鹰啸才松一口气,从眼缝里往外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险些唬去半条命去!只见一个人弯腰看着自己,可那长脸上长着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鳞,口唇薄得几乎看不见,裂开的嘴里那条舌头,居然是分叉的!
  枕音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满头是汗。眼睛不敢睁开更不敢闭上,模模糊糊的看着那个人影靠近了,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熏得枕音脑袋生疼。忽的那人停了下来,面庞扭曲,软软的倒到地上,是一条满身花斑的的烙铁头。
  须臾功夫鹰生就处理好了剩下的蛇精。鹰原本就是这没脚爬虫的天敌,修为又远高过他们,当然收拾得快。鹰生一直担心枕音,那样一个害怕精怪的人,这下不知要唬成什么样子。赶过去一看,却见那小子呆呆的望着天,浑身僵硬着。
  鹰生心疼起来,环抱住他轻轻在他背上抚摩,叫道:“主人,主人?蛇妖都解决了,不怕。”
  枕音在他怀里渐渐放软了身子,嘴一张却没声音,好一会儿才嚎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鹰生拿袖子替他抹脸,安慰道:“没事了,几条小蛇而已。”枕音听他安慰更觉放心,抓着他衣襟放声大哭,哭得够了,才抽抽噎噎的收了声音,拉过鹰生的衣袖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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