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江山策 完结- 第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老十四,不是哥哥说你,你这,你这你这——”胤誐指指胤祯的小身板儿,几乎直不起腰,“要踹门?……哎哟喂……”爷的腰……
  胤禩命人取了手炉过来给胤祯捂着,又打发了不相干的人,方才含笑问道:“今儿怎的有空过来?”
  胤祯脸色不算太好,道:“爷的阿玛和大哥二哥不在,还有谁能拦着爷?今日心里憋闷得慌,索性便来寻八哥透透气。”
  
  胤禩眼中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意。
  很久以前的这一天,他们在畅春园中直挺挺地跪着,眼睁睁地看皇父为他戴上一串数珠。
  未几,九城幽闭,新皇登基。
  
  “好端端地提这些做什么?”胤禟心里堵得慌,下意识地朝胤禩身边靠了靠,“八哥自来是手眼通天的。这辈子没有皇父偏宠,他也无法牢牢掌控整个天下!不过区区苏州布政使,还能翻了天不成?”
  再者,他不介意将履郡王绑过来,好好询问一番神机营的相关事宜。
  当日履郡王言明后世之事,也曾说过英吉利国此时……唔,那叫什么来着?待爷得了空闲,好生调。教几个人出来,往印度跑一趟再做道理。
  胤祯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国中之国?……八哥好本事!……”
  胤禩不答,朝窗外望了一眼,道:“雪停了。”
  
  郊外总有几处雪薄的地方。
  胤禟前几日才染了风寒,骑不得马,便与胤禩同乘一骑。胤誐、胤祯双双骑在小马驹上,各各吐了一口闷气出来。侍卫们不得不紧紧跟着,得得马蹄声伴了浅浅踏痕,一路蜿蜒直远方。
  胤禩一手拢着胤禟,一手抓着缰绳,一路上极是稳当。胤禟裹裹披风,妖冶的凤眼微微眯起。
  他的八哥啊……
  分明钟灵毓秀纤尘不染,只若润润朗朗的美玉一般,却为何……
  他下意识地朝身后靠了靠,将整个身子蜷在胤禩怀中。胤禩只当他是冷了,低头问道:“可是耐不住了?”
  胤禩一面说着,一面拉了缰绳。
  胤誐、胤祯亦勒定了马,娴熟地御马上前,打量着胤禟。
  
  “爷没那么娇气。”
  胤禟最恨旁人将他当孩子看,不免赌气道:“既是出来透气,便索性透个彻底。半途而返,像什么话。”
  胤禩拧过胤禟的脑袋细细打量,只见他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胤禩心下微恼,探手一试,额上果然是发烫的。
  “胡闹。”胤禩低斥一声,望望渐渐西斜的日头,道:“回去。”
  夕阳余晖遍洒,遥遥望去,一行人身后是大片大片的金光。
  
  ——————————————————————————————————————
  
  冬至日,皇帝于圜丘祀天。
  祭天大典过后,胤禛身心俱疲,却不得不立即回宫。年关将近,各式各样的宴会大典层出不穷。这皇帝当的着实是累人。
  胤祥目光片刻不离胤禛。此时见他面带倦色,不免心下担忧:“皇上……”
  “回銮。”胤禛吩咐得干脆利落。
  他望望胤祥,安抚地笑笑:“着宁亲王策马随行,错銮驾半步。”
  
  皇帝銮驾缓缓而行。胤禛捏捏酸痛的肩膀,回想起出发前胤祥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和蹙起的眉,心知日后少不了一场麻烦,既无奈又莞尔。
  明黄流苏摇摇晃晃,影子细碎斑驳。
  瑞雪初霁,红日西斜。
  胤禛忽然吩咐道:“停下。”
  
  銮驾稳稳停了下来,胤祥亦勒定了马。胤禛自銮驾上下来,忽然笑了。
  他向胤祥伸出了手,道:“贤弟,过来。”
  没人知道胤禛是否硬生生将“祥”字转成了“贤”,众人只愕然地望定了地面。落日余晖之下,明黄一色夺目耀眼,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
  胤祥早已下马执辔,闻言更是愕然不已。胤禛并非头一回做这些逾制的事,也并非头一次将这些事得意洋洋地展示在世人面前。可这一次……这一次……
  胤祥咬一咬牙,慢慢跪下:“臣弟请皇上收回成命。”
  胤禛难得地耐心一回,语气中有了一丝恼意:“平身。过来。”
  
  胤祥心底一疼,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不敢再看胤禛。十月初一那夜太过骇人,胤禛表达感情的方式也太过放肆恣烈。他尚不晓得这般下去,自己是否会因此无颜面见圣祖。
  ……他早已无颜面见圣祖了。
  胤祥抬眼望着胤禛,兄长一双眸子清澈如琉璃,交织着炽烈与幽冷。
  他下意识地向胤禛走去,加赐的金黄色亲王朝服耀眼至极。
 
  回銮之前,一众人等俱换下祭天吉服,改着朝服。
  
  胤禛面上隐隐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胤祥握住了胤禛的手,心底一堵高墙哗啦啦碎了一半。
  众目睽睽,避无可避。
  銮驾前方是巍峨的古城墙。
  
  胤禛半拖半拽着胤祥踏上城墙,心中得意到了极点。
  瞧瞧,怡王这身臭毛病还是被朕生生改掉了大半不是?
  
  “祥弟,你记着——”
  胤禛抬手一指,遥遥可见远处泛了金光的山峦河泽、城郭村舍。
  “这大清江山,千秋万代,你我共享。”
  落日余晖下两手紧紧交握,明黄金黄二色难分彼此。胤祥心中满满涨涨地疼,预备好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
  ——他当如何告诉他,外患将至,内忧已深?
  ——他当如何告诉他,百年之后山河破碎,圆明园只剩得一抔焦土?
  ——他当如何告诉他,身为帝王不当恣意逾矩,否则前世今生、千千万万人等着抓他的把柄?
  连枝棠棣怒绽于煌煌紫禁之巅,早已骨血交融难分彼此,早已纠缠至深共历风雨暖日,早已背了道德逆了人伦,三生愿许三世书成,再难舍滚滚红尘的贪怨嗔痴!
  胤祥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君臣之礼,不可偏废。”
  他瞧着胤禛似要发火,笑意渐渐加深,凑近了胤禛,耳语道:“可四哥却是不同。自今世起,胤祥只是胤祥,胤禛也只是胤禛。”
  “再无君臣,再难分际,唯白首一心之兄弟而已。”
  胤禛满腔怒意霎时冰消,眼里满满噙了笑意:“然。”
  
  胤祥深深望了胤禛一眼,慢慢松开他的手,跪了下去,朗声说道:“臣恭请皇上回銮。”
  只一眼,便已足够。
  胤禛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亦朗声道:“准!”
  
  ——————————————————————————————————————
  
  胤禟风寒再犯,夜里烧得迷迷糊糊。胤禩索性便将他抱了过来,在怀中好生捂着。好不容易发了些汗,烧也褪下了些,胤禩才稍稍松了口气,命人煎了药来,哄他喝下。
  胤禟抱怨药苦,一双凤眼迷迷蒙蒙,如在梦中。
  胤禩极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不时又喂些冰糖蜜饯。好不容易将那黑糊糊的药汁灌下去了,便让胤禟好生歇着,自己在床边设了案,慢慢看些信契。
  过了好久,胤禟眨眨眼,撑着身子坐起,醒了。
  完全清醒的九爷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嗤之以鼻。
  爷才没那么娇弱!
  
  胤禟掀了被子要下床,冷不妨胤禩一手按了他的肩,一手试试他额上的温度,轻斥道:“还未退烧呢,躺着。”
  胤禟将脊背挺着,咬牙切齿:“八哥,爷不是小孩子!”
  胤禩也不废话,顺手将他塞进被子里裹着,道:“九爷若是不忿,且快些长大是正经。”
  胤禟哼了一声,扭头不理胤禩。
  
  胤禩不恼,将被子带人一并抱在怀里,贴着胤禟的耳,低低笑道:“莫恼,身子要紧。小九,八哥跟你说个事儿。”
  胤禟“唔”了一声,乖乖坐着不动了。
  “待过了年,我们便回江南。”
  
  胤禟抬头,瞬间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两个小小的胤禩。
  既愤恨且不甘。
  “舒赫德(步兵统领)与我也还有些交情,我等暂无挂碍。”胤禩轻轻说着,语气中分明有着几丝苦涩,“三年大丧,之后又将如何?……小九,八哥不敢赌。这一世本是上天赐下的福分。”
  胤禟咬咬牙,不说话。
  胤禩低头望他,柔声说道:“倒不如回去……这一步,我也想了许久。无论是京城还是直隶,甚至……俱在他掌控之下。而江南……若无本王手谕,他也难以调动浙、闽、粤、赣的绿营。要动?……呵……”
  胤禩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里有来保,倒也无妨。过些时日,便让李侍尧回来罢。他们正缺着人手呢,爷‘雪中送炭’,想来也合时宜。于敏中倒也是个人才,唔……”
 
  “八哥。”
  胤禟从被团里探出一只小手,轻轻蒙上胤禩的眼。
  “别这么看着我……一切依八哥之言。”
 
  ———————————————————————————————————————
  
  “你要去西北督战?”
  胤禛愕然。
  
  胤祥颔首,将青容的身份连同她关于“俄国公报”的言论复述了一遍,又道:“如若此子所言不差,俄罗斯当为心腹大患。”
  胤禛脸色相当不好。
  多巴明、马齐、隆科多、策棱、图里琛……
  他重重点头,道:“一切交与怡王。”
  
  出发当日,胤禛非但将俄罗斯文馆调。教数年之久的俄语翻译给了胤祥,还将履郡王也一并送了出去。胤祥一路策马,披风猎猎,尘土飞扬。
  胤禛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一行人马,漠然吩咐道:“备马。”
  
  长亭十里,薄雪未消。
  胤祥乍然勒定了马,惊愕地望着亭内那清瘦的青衫男子。
  亭子四周挂了长长布幔,仅掀了小小一角。遥遥可见胤禛坐在桌边,面前摆了两杯茶。
  胤祥既喜且恼,吩咐随身参领继续前行,孤身一人去了亭里。胤禛早早望见了他,挥退了伺候的一干人等。
  “皇上怎的……”
  “朕抄小路,不行么?”胤禛指指面前冒着热气的香茗,“不能饮酒,便用这个暖暖身子罢。”
  胤祥依言饮了,忽觉眼前一暗。
  布幔尽数放下,胤禛低低的嗓音传了过来:“方才是皇帝为王爷辞行,这回么……”
  他抱住胤祥,将声音又压低了些:“祥弟,记得回来。”
  
  胤祥回抱住胤禛,轻唤一声四哥。
  此间无君无臣,无分无际。
  
  “四哥放心。”
  
  胤祥轻轻吻了吻胤禛,胤禛一顿,将他按坐在石椅上,狠狠亲了回去。
  无关风月,无关欲念。
  清清浅浅,相扶相惜。
  
  待胤祥策马扬鞭再不见踪影,胤禛命人撤了幔子,再度恢复了往日淡漠的模样。
  “回宫。”
  
  ———————————————————————————————————————
  
  “廉王要走?”
  胤禛眼底透出丝丝冷意,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
  
  “传旨,复阿其那之名允禩、塞思黑之名允禟,收其子孙于宗室之内,复红带子——”
  “宁郡王弘晈谋逆之罪不实,复其爵位世袭,永远弗替。”
  “着怡亲王弘晓入正蓝旗左支,参领佐领数如怡贤亲王例。封永琅为怡亲王世子、封永杭为固山贝子。”
  “准廉亲王居其江南别院,来往自由——”
  
  他们会再见面的。


54

漫漫长路遥

  元年初,上谕内阁,驳《防夷五事》,开放洋禁。
  
  此谕一出,举朝哗然,劝阻的奏折雪片一般递了上去。胤禛批了半日折子,胸中憋了老大一口闷气。刘保卿适时递了个匣子上来,道:“皇上,这是宁亲王命人送来的请安折子。”
  胤禛劈手夺过,急急打开。
  胤祥工敏清新的字体跃然纸上:臣等恭请皇上圣安。总理西北军务首席军机大臣和硕宁亲王臣禜瑢、多罗履郡王臣禜琮。
  胤禛不假思索地落笔:朕躬甚安。汝此行路遥,风雪亦盛,需仔细小心。衣食住行一应事务,皆应料理妥当。若染微恙,朕定不轻饶。王子万千珍重,切切。
  再瞟一眼旁边的履郡王,怎么看怎么碍眼。顺手将折子递了出去,吩咐快马加鞭交到胤祥手中,心底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不过分开半月而已,竟已如此想念了么?
  胤禛自嘲片刻,又回过头来批折子。这次的朱字明显不似方才的锐急,口气也柔和了许多。可那话痨一般的风格仍未改变。
  
  禁海不同于禁教。
  先前禁教是防着洋人借传教之名,生生将亿万子民变做他国百姓,一心向外,再无本身,故而非禁不可。
  禁海虽有益处,可无异于饮鸩止渴。禁海之害,头一条便是不利沿海小民生计。
  
  朱批千言洋洋洒洒,“务使小民得沾实惠”之语竟出现了不下十次。旁人倒还罢了,此时操持大局的尹继善、兆惠二人惴惴不安,既惊且喜。
  那两人俱是雍朝的老臣。
  皇帝笔迹肖似雍正爷,还能说是效法皇祖;登基前后又抄又杀、手段果决狠辣,也还可以说是孙肖其祖;可元年年初即开洋禁、上谕朱批中频频出现“小民实惠”之语,又兼严明节俭最恨奢靡之风,再加上这直抒胸臆的朱批——
  哦,还有那恩宠逾制的王爷。
  
  军机房重地之内,兆惠捅捅尹继善:您是雍正爷的宠臣,且去探探口风如何?
  尹继善连连摆手:天家之事,我等如何能够妄言?
  兆惠面上略有遗憾之色。
  尹继善自己也是百爪挠心,偏生无论是雍正爷还是新皇陛下,性子都是如出一辙。如若自己贸然探了口风……不好不好。
  尹大人不愧是久混官场的角色,不多时便上了道折子:自怡贤亲王薨,水利营田事务日趋荒废,今臣斗胆请皇上重整水利营田事,惠及京畿及四方之民……
  胤禛回了一个兴高采烈龙飞凤舞的朱批:准。
  
  尹继善心领神会,亲自挑了数名后生督办水利营田。此时正值开春,天时地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