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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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祭-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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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项进展是关于潇湘主楼三楼的另一具尸体的身份。那具尸体的脸部烧损严重,无法再通过头像辨识,但他的手指指纹却相对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他戴着一副耐热耐火绝缘的优质化纤材料手套,一副“专业人士”的手套。他的指纹影像在指纹数据库里一跑,就跑出了匹配。

指纹的主人叫彭尚,四川成都人,42岁,他的指纹之所以在公安部联网的数据库里,是因为前科,他是九年前发生在成都的中国农业银行万福桥支行劫案的主犯之一,在此之前,还有多次抢劫和抢劫未遂的经历。

真正的专业劫匪。

巴渝生在会上概括了调查至今的几个重要疑点。

被炸死的劫匪究竟是谁?为什么所有目击者都说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劫匪丙,但现场发现的死者是位穿戴平常的老者?黑衣黑裤穿在寻常衣裤之外被完全烧成灰烬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死者被炸断的尸体附近并无大量布屑,而且寻常衣裤并没有严重烧损,说明尸体碎块的着火程度并没有那么严重。

劫匪制造这一大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劫案发生不久他们似乎就拿到了抢劫的目标,保险柜里的《满江红》手稿,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安全撤离,反而报警,叫来了警察形成对峙,形成更严重的人质危机?他们要和警方、和政府谈什么样的条件?

劫匪为什么叫那兰做谈判员?以劫匪对那兰和市局关系的了解,应该对她的容貌也有所见识,毕竟那兰上过电视新闻,网上也有照片。为什么那兰就“恰好”在人质中,而劫匪视而不见?

保险柜里两具尸体和彭尚尸体的发现,说明了什么?到底谁是劫匪?或者说,谁是真正的劫匪?三名貌似专业劫匪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谁杀死了他们?或者更准确地说,谁制服了他们,导致了他们的死亡?是劫匪甲乙丙一伙吗?是经典的黑吃黑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假设现场被炸死的老者的确是劫匪丙,劫匪乙是如何成功逃离现场?又该如何捕获劫匪甲和劫匪乙?

5月19日10时整

成功逃离现场的两名劫匪一起围在小小的电视机前,看江京市公安局负责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关于“5?18大劫案”的新闻发布会。“我不喜欢‘5?18’大劫案这个名字,特俗气,你不觉得吗?”其中的一个劫匪问。“大俗即大雅,这个你还得继续学习。”然后许久两人都没说话,听着局长艰难地向媒体解释劫案和爆炸案的发生经过,以及侦破工作的进展。“你说,他们今天发布的,是不是都是他们知道的……ok,当然不是,我是说,他们瞒下了多少?”另一个劫匪说:“按照惯例吧,二八分成,说两成,瞒八成。”“难怪,要不怎么说马航的事儿没个准儿,马政府特不靠谱,百分之百都瞒下了。”“而且一直瞒到现在。”然后又是一阵沉默,都在认真听记者提问。

第五章

“这些记者真不够敬业,居然没有一个问到那兰。她是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人之一,又是曾经被狗仔队偷拍过的八卦人物,这么好的切入点,绝好卖的新闻材料……”

“大概他们事先被‘关照’过,提前封口,不准问涉案的人员,尤其受害者和人质,保护隐私什么的,尤其那兰,过去三年里刑侦总队的头号秘密武器,他们一定要力保的。”

“她不是因为脑震荡失忆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可以一问三不知。”门铃突然被揿响,两个人同时跳了起来,面面相觑,彼此似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门铃响了两声后,谢一彬还在懵然中,竟没有本能地去应门。墙上挂着的LED高清大屏幕电视上,记者仍在向做新闻发布会的市局副局长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他只穿了条大裤衩,胳膊和腿上的纱布刚换过,伏在茶几前,茶几上铺着一张写满了字、画满了条条框框的纸。他正沉浸在一个有趣但令人头痛的游戏中,他要亲自解开这所谓5?18大劫案的谜,写成他打入悬疑小说圈的处女作。谁能有他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一个亲历的案件,第一人称的惊悚和悬念。

他的懵然是因为门铃声的响起,意想不到。他搬入这套三环外的小公寓已经有半年了吧,门铃声还是头次响起。说好听点,他是个独行侠;说难听点,他是条不善交际的孤魂。交不上朋友不能怪他,只能怪他那张嘴,一开口就是揶揄和调笑,讽刺与不幽默。在外面混的人都深知人生苦短,實不愿用青春聆听他满腹牢骚,难免就和他保持距离。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宅,平时四处打工,寻找他事业的起点,很少在家,有换纯净水或者网购送货的,都拜托隔壁的一对老夫妻替他接待。好在那对老夫妻做事基本还算靠谱,这方面他没有太多可抱怨的。

如果门铃半年喑哑,偏偏“大劫案”后第二天就使劲吆喝,能不让他紧张吗?

砰砰砰,来者显然知道门铃不给力,开始拍门。“谁啊?”谢一彬七手八脚地穿上牛仔裤,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瞧。看到来人面目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门。那兰站在门口微笑:“没打招呼就跑来了,打搅你了吗?”“没有,没有。”谢一彬下意识地捋捋长发,“请进。”那兰没多客气,走进门,小客厅里四下看看,说:“你条件很优越啊。”

“不像厨房里打杂儿的住的,对不对?势利的人们都这么说。”但他一时想不起还有谁这样说过,因为从来没有人来串过门……他突然紧张起来,关上门,双眼直瞪着来客。“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做笔录时留的地址。”那兰在沙发上不邀自坐,揉着脚踝,显然昨天跳楼时脚也扭着了。

“我留的是隔壁的地址!”

“你邻居那对老夫妻,真的很不错。”

谢一彬愤怒地在空中一挥拳:“我专门跟我……这对老夫妻嘱咐过,不要把陌生人往我这儿带……”

“陌生人?我失忆了,难道你也失忆了,我们昨天不是刚见过?好了,别怪他们了,他们守口如瓶,是我自己猜出来的。”那兰的目光停留在茶几上的那张纸上,“我一打听你,他们一边说不认识你,一边紧张地互相看,然后下意识地往你门前瞟两眼。是他们的眼睛露馅儿了。你和这对老夫妻做邻居多久了?”

谢一彬一愣:“什……什么意思?”

“大概也就三十年吧?你管那位大叔叫老爸,管那位大妈叫娘,对不对?”那兰自己都有点忍俊不禁。

“你胡说什么呀!”谢一彬还在微弱抵抗。

“好啦,也不怪你,谁让他们墙上挂了那么大一镜框呢,你们仨的合影。”

“照片上我才初中!我有那么天山童姥吗?”

“墙上还有另外一大镜框,江京铁路分局机务段,谢长盛,光荣退休。”

见谢一彬终于放弃了抵赖,那兰拿起茶几上那张纸,“看来你是真打算写悬疑小说啊,布局都布好了!”

“我想琢磨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能都跟你似的:我失忆了,再见,撒手不管了,谁也别找我的麻烦。”谢一彬把纸抢了回来。

那兰笑道:“我要是撒手不管,找你来干吗?”

“什么意思?”

“你要是丢了记忆,不想立马找回来吗?所以我比谁都更想知道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了你们的笔录……”

“凭什么!”谢一彬叫起来,“他们怎么能让你看我们的笔录?合法吗?”

“没办法,谁让他们逼着我做这个案子的犯罪心理咨询顾问呢,我想不看都不行。”那兰从来不喜欢捡便宜卖乖,但此刻还是忍不住俗气了一把。“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把这个案子破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俩?市局刑侦总队那么多警探,难道都立正、稍息,等着我们两个小业余破这个大劫案?我可不能这么糊弄我的读者。”谢一彬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一阵小兴奋。

“那就算了吧。”那兰站起身,“我以为我去给他们做顾问,有些内部材料,你会多少有点兴趣呢。我自己来吧。再见。”

她走到门口,谢一彬忍不住问:“我能做些啥?”

“很多。”那兰知道他刚才不过是在试探和发牢骚,转身一笑,“首先,我需要一个人跟我一起开发智力,互相启发。比如,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上面?”

“或者说,放在谁上面?”谢一彬把手里那张纸谈在茶几上,那兰再次坐下。“你看这里所有人的关系,大多松松散散的,但和这个劫案、爆炸案紧密相关的,就是他。”他指着“戴向阳”三个字。

那兰点头说:“他恰好又是比较容易调查的……相信警方也会以他为突破口。但我们有优势。”“你继续推销吧,我听着。”

“据我跟市局合作几次的了解,警方有人力,因此可以全面出击,但全面出击可能带来的缺点是忽略细节,或者说,不会立刻进入细节。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可以试着找警方不见得会注意的细节。”

“能打个比方吗?”谢一彬一时没有什么思路。

“警方会去调查劫案发生前,戴向阳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跟哪些人有过生意往来,可能会结怨,知道保险柜内容的有哪些人,其中哪些可能会有兴趣或者动机将其中的好东西据为己有。他们会更容易掌握戴向阳经济上的一些情况,调查他的家庭,调查他集团里的复杂人事关系。我所说的细节,是……比如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品牌,看什么样的书,他有没有没公开的健康上的问题,比如抑郁、失眠。另外,我们可以去抓一些他生活中的规律,比如经常光顾什么样的餐馆、酒店、会所,从那里可以道听途说很多警察正式询问问不出来的小细节。噢对了,”那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戴向阳的侄女戴娟曾经告诉警方,戴向阳每年要去东南亚度假好几次,只是一个细节,他具体去了哪里?他去干什么?遇见了什么人?我不觉得警方在目前这个阶段会专门派一名警探去调查这个细节,但是我们这样的游击队员正好可以有所作为。”

谢一彬说:“你是说像我这样的游击队员可以做些什么,你一定还有别的打算。估计我只是个跑腿儿的,你还是大Boss。”

那兰笑笑说:“我一样得跑腿儿,大家都是游击队员,都是志愿者,没有雇佣关系。把你手机号给我吧。”

谢一彬又抱怨了一通昨天心爱的手机被付之一炬,只好买了个“小三”,和那兰互相加了微信。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那兰的微信联系人,惊呼:“哇,你真是传说中的交际花呀,好像我们这些难友都加上了。”

那兰说:“难友都是缘分,要珍惜哦。我这里还不全呢,华青和建伟还没有新手机,还有吉三乐,基本上见了我就头痛。”

两名成功脱逃的劫匪听到门铃声,互相看了一阵对方恐惧的脸,然后去关掉了电视机。其中一人在猫眼里往外看看,外面的人对着猫眼拍了一巴掌,把他吓了一跳。让来人进门后,其中一个说:“吓死我了,不是说今天不联系的吗?不是说我们哥俩要人间蒸发几天吗?危急情况例外。”

另一个说:“那肯定就是有危急情况了。傻不傻呀你?”

来人说:“当然危急,人命关天。”

两名前劫匪的脸色更难看了。来人问:“你们以前的那些手艺,还会吗?”

其中一个劫匪说:“当然。要干嘛?”

来人说:“杀人!”

5月19日下午2:30许,余贞里潇湘会所周一显然是余贞里在一周之内相对平静的一天,游客不多。刚出过大劫案的潇湘会所附近,还有人驻足,对着黄色的警戒线和烧成黑麦面包色的巴克楼拍照,但一天前的喧闹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那兰向执勤公安出示了市局的临时顾问证,跨过警戒线,走入会所大门。

小小的院子里仍是一片狼藉,地上散布着碎石、断木、焚烧后的灰屑。那兰昨天也曾跨入这小院,但此刻才有时间仔细观察潇湘主楼的整体构造和外部环境。潇湘主楼和大多数巴克楼一样,有天井。入院门后的那小片院子,三面是墙,一面是楼,叫院子也行,叫“前天井”也凑合。楼心还有一片露天空地,被四周房屋环绕,那是真正的天井。郭子放告诉过她,两人从醉花阴包间里爬下楼后,落脚在主楼楼体和三面后院墙形成的小小“后天井”里。

潇湘主楼毕竟是当年的“豪宅”,和绝大多数巴克楼不同的是,其院落虽小,但却是矮子里的巨人,前后天井以窄窄的巷道沟通。后天井的东拐角处是厨房的后门,西拐角处是另一扇小后门。那兰猜测劫匪乙就是从西拐角处的小后门出来,把她和郭子放擒获后,再从厨房进楼。

大概是为了让嘉宾一眼心怡,前院天井基本上就是个小花园,一块块直径约一尺的圆砖在花草间铺出一条路。那兰在前院天井的正中偏西处找到自己被救起来的位置,向右平视,离略东南向的正门尚有一定距离,不在急救人员的第一视线之内,难怪巴渝生说她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而是在第三次爆炸前才获救。

第三次爆炸,根据在现场勘查的邢瑞安和唐云朗共同协商定论,是由厨房内大火直接导致。之前主宴厅里的爆炸和火情虽然已对整个楼的上下都造成了破坏,但仍有相对局域性,而厨房燃起的大火因为有食用油和柴油助力,起势迅猛,瞬间就扩展到厨房之外的和上面的楼层。紧连着厨房的楼梯下面是电表间,还新安了一个烧热水的小锅炉,气、电两用,爆炸就是从那里发生的。

而第三次爆炸,是对潇湘主楼的毁灭性打击。如果救援工作稍有迟缓,楼中将没有幸存者。所以此刻想起来,着实令人后怕。

她开始在自己倒地的位置细细查看。根据救援者的描述,她被救起时是侧身,不是嘴啃泥的俯卧,也不是仰八叉,从仪态学的角度说,谢天谢地。但因此也很难判断是头敲地上砖还是被高空落下的砖石击中。当时她头下是圈小花圃的沙色方砖,她蹲下身,那些砖大多还算完整,但随眼可见被磕磕碰碰的痕迹,她甚至能看见其中一块砖上的血迹。

看来,更多的可能还是落地时摔得很惨,头敲在地上。她再次看看那些圈花圃的沙色方砖,伸手去推了推,方砖都嵌入地面,很牢固。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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