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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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爱-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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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两天赶路,原就浑身酸疼,一放慢了速度,疲惫感就排山倒海地袭来,越骑越觉得有些吃不消。
  
  再说孟烨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起先没留意,后来见时维的速度越来越慢,心中隐约感觉不妙,突然一抬头,时维已松了缰绳,正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孟烨大惊失色,也不顾是否有旁人注意,立刻弃马移步换影飞到时维身边,接住他下坠的身子。
  
  待落稳一看,怀中之人双目紧闭,已失去意识。
  
  孟烨大骇,连声喊他:“王爷!”
  
  沐王爷却毫无反应。
  
  孟烨忙探他鼻息,赤热急促,探他额头,滚烫滚烫,再搭他脉搏,虚浮无力,不由眉头紧锁。
  
  不知他是突然得了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毒,蓦地又想到天书曾示,沐王爷活不过弱冠之年,唯恐要应在这件事上,顿时又惊又惧,抱起沐王爷就往最近的山头赶去。
  
  天边残阳如血。红霞如缎。
  
  山脚处躺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屋内生着火,柴火声辟剥作响。
  
  孟烨为时维掖好被子,看着他的安静的睡颜,思绪乱作一团。
  
  他自擅改了时维的命格之后,一直患得患失,担心自己这逆天之举要报应到时维身上。其实于他自己,无论是怎样的惩戒都没有关系,他早有觉悟,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认命地顾影自伤。
  
  他也见过那牛郎织女每日相会,织女倒是满面欢喜,牛郎却一日冷似一日。也难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神仙又怎知这年复一年等待的辛酸与绝望。
  
  至于恒清这个笨蛋……孟烨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嘴唇紧抿,心潮澎湃:这个笨蛋难道就分不出“生别离”与“永失去”哪个才更痛苦吗?就那么义无反顾地一力承担所有惩罚,也不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那根本不叫牺牲,那是愚行。
  
  整整五百年。
  
  音信全无,牵肠挂肚。
  
  “阿奴。”孟烨偏头唤道。
  
  很快一个青衣少年的身形就出现在床边,竖起单掌对孟烨行了个道礼:“道君。”
  
  眼角掠过孟烨,看清床上的人是谁,阿奴大惊道:“恒清道君怎么了?”
  
  孟烨道:“我也不知。你且在这里守着他,我去请药君来。”说着起身就要出发,被阿奴急忙拦住。
  
  孟烨看向阿奴,阿奴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道君三思。您若是去找药君救人,那就等于把您与恒清道君现在的事昭告天庭,天庭必会派人……”
  
  这点孟烨自然是想到了,但总比眼下束手无策的好,只道:“本座自有分寸。”
  
  阿奴忙道:“道君何不先请凡间的大夫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孟烨沉吟不语,他情急之下惯用了仙君的法子,这点竟未想到。
  
  阿奴又道:“不如先让他们的太医看看?”
  
  孟烨皱着眉思索片刻,方道:“也罢,他们现在不知到了青州没有。你速去速回。”
  
  阿奴点点头,行了个道礼自去了。
  
  孟烨缓过神来,守在沐王爷床边,用毛巾沾了水,擦去他额上的汗珠。
  
  这般真真切切毫无阻隔的打量,唯有再次确认时维与恒清长得丝毫不像。
  
  其实是无论相貌神情性格脾气都不像。
  
  只有一个维字一样。
  
  恒清未成仙之前,单名也是维。恒清很喜欢这个名字。
  
  有一次恒清新酿了月桂露华,请他去府里品酒,他记得那天天幕如水新月如舟,他们坐在桂下赏月,凉风拂面,月桂飘香。恒清带了点酒意,脸颊微红,眼角含醉,笑问他道:“明尘道君可知这维字有什么讲究?”
  
  “什么讲究?”他问。
  
  恒清眉目都泛起了笑意,后来想起来,原来却也不仅仅是笑意,只怪自己当时过于木讷迟钝。
  
  恒清笑着缓缓道:“这维字,左边是柔软的丝,右边是佳人的佳。”恒清眨眨眼,“你可知其中有什么道理?”
  
  他那时完全不解风情,哪里听得出其中的道理。
  
  后来……后来自然是深悟了。
  
  那个维字果然很适合恒清。
  
  孟烨看着时维睡颜,微微笑着。




17

17、若雅 。。。 
 
 
  当时恒清见他一脸茫然,还笑他道:“明尘道君真是枉负了‘明尘’这两个字,一点不解红尘……”
  
  如今却又是谁不解红尘?
  
  恒清……孟烨念着他的名字,指尖描过他的眉。
  
  俯身才刚刚碰到时维的唇角,门外却传来低低的人声。孟烨耳力极好,听得是两个人在用苗语商议着要在此借住一宿,不由暗怪自己方才太过心急,忘了施障眼法将这变出来的小屋隐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孟烨好事被打断,帮时维掖好被子离开床,脸色不善地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在两个青年,一个黑衣一个蓝衣,皆是苗人打扮,孟烨因着天书曾言及沐王爷与那苗王之女的一段姻缘,因此对苗人先起了戒备之心。
  
  “这位大哥,我二人是前头苗岭的村民,路过此地,天色既晚,无处落脚,大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那蓝衣人用汉话缓缓说着,唇边挂着浅笑,抬起头来对上孟烨的眼,两个人俱是一震。
  
  孟烨差点脱口而出:好一双沉静清澈的眼!
  
  若雅也是一惊:好一股纯正清灵之气!
  
  是纯正的道家仙气,不是寻常野狐歪道所练的精怪之气,而且依他所见,没有五百年以上的修为绝然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如果所料不错,眼前这位,当是一位天界上君。
  
  原来这蓝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苗巫若雅。他对灵道之事甚有慧根,年纪轻轻便继承苗巫之位。眼下他虽模模糊糊知晓了孟烨的身份,却不戳破,只担心自己误闯上君的地界,借宿之事怕是无望,不知可有转圜余地。
  
  果然,孟烨道:“在下家中有事,不便留客,两个小哥可到前面山神庙过夜。”
  
  若雅也知再往前走一个时辰,确有一个破旧的山神庙,他以前都是在那落脚,今日意外见此居然多出一座小屋,才特此前来借宿。
  
  天寒地冻的,他体弱受不住冷,不愿再走,听着孟烨讲话还算客气有礼,便起了侥幸之意,盼望着能赖上一赖,便恳求道:“这位大哥,我们只求片瓦遮身,在墙角窝上一晚也就罢了,绝不相扰。”说着连咳几声,那黑衣人连忙顺他的背,用苗语紧张问道:“你怎么样?”又对孟烨用汉话结结巴巴地央求道:“这位大哥……能否……行、行个方便,给口热水喝。”
  
  孟烨皱着眉,还是回身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若雅趁机打量屋内,见床上隆起一团,猜想大概是有人生病,又见孟烨脸色沉重,想来是棘手病症。若雅接了水一口喝完,连连道谢,笑道:“府上好像是有人生病?在下曾学点岐黄之术,也许可以帮点忙。”
  
  孟烨接过碗看他一眼,冷冷道:“不用。天晚了,你们再不走,就找不到路了。”
  
  若雅一愣,他既示弱又示好,向来无往不利,不想这位上君竟然不吃这一套……软的不吃,硬的……他自认也没那么好本事。唉,只怪自己运气真是差到极点,碰到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上君,心里抱怨着,脸上笑容却再真挚不过:“失礼失礼,多有打扰,我们就先告辞了。”
  
  却说沐王爷虽然闭着眼,脑子也被烧成一团浆糊,可多年锻炼出来的警醒还是迫使他微微保持着一丝清明。
  
  沐王爷半梦半醒着,先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孟烨叫“阿奴”两个字,心中便有些奇怪,后来又好像听到了阿奴的声音,沐王爷一时也弄不清自己是梦是醒,然后好像听到有人要给他治病,结果孟烨不让。
  
  孟烨不让啊……沐王爷半昏半醒地暗暗提醒自己,这笔帐定要记住,等起床后跟孟烨讨回来。还在想着该怎么整治孟烨呢,唇边却有些发痒,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碰触着,沐王爷厌恶地皱起眉,他想扭头甩开,身子却动不了,眉头越发皱得厉害。
  
  孟烨有所察觉,伏起身看他,伸手抚过沐王爷眉间的“川”字,心道:他这般倔强,与恒清倒截然不同,恒清可要比他温顺许多。
  
  想到恒清孟烨又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所有记忆都施法灌到沐王爷脑中,然后看他睁眼,像恒清那样狡黠地看他,笑着对他说:“明尘道君……别来无恙啊……”
  
  但是,便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魂魄还在就好,曾经的往事,他来记,将来的幸福,他来守。守得一刻是一刻,守得一生是一生,守得一世是一世。
  
  孟烨轻轻吻上时维眉间,低低喃着:“只盼你不要怪我。”




18

18、致远 。。。 
 
 
  一室悄寂。
  
  新月初上。
  
  阿奴带太医前来。
  
  太医眼上被蒙了块黑布,原本年纪就大,又受了惊吓,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进屋时,举止还有些慌乱。阿奴把他领到床前,摘下他眼上的布。
  
  孟烨待他适应了光线后,对他道:“王爷突然昏迷,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太医正不知自己得罪了何人,疑惑地看了眼孟烨,又看了看床上,差点没惊叫出声:“沐王爷!”
  
  太医失措地看向旁边两人,他不知这二人是什么身份,留意到两人眉间的焦急之意,猜测是友非敌,微微放下心来,闭上眼平稳心绪,伸手探沐王爷脉搏,又翻看沐王爷眼皮。
  
  孟烨与阿奴神情紧绷地盯着太医的手,眼都不眨。
  
  太医向孟烨问清来龙去脉,又诊看了一阵,摇摇头对孟烨道:“王爷这病,老夫一时也查不出病因,只是……”
  
  “只是什么?”孟烨问道,语调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太医犹豫着道:“只是……看起来,与疫区呈报的疫病症状……颇为相似。”
  
  孟烨紧盯着他:“然后呢?”
  
  太医摇摇头:“目前……尚无药可医。”
  
  孟烨懵了一懵,却听阿奴追问:“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老太医捋捋胡子,沉吟道:“依老夫看,不如就近将王爷送到疫区。那里的大夫对这种病症应该经验丰富,老夫可与他们一起切磋,或可找出救治之法。”
  
  孟烨的脑子已经混沌地转不过来了,好半天才有些清明:“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三天是长还是短?孟烨不知道。他害怕自己做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他……不能后悔。
  
  第二日清晨,阳光照进窗子,太医一觉醒来,睁眼便是一愣。屋子格局全然换了,身下被褥也与昨夜不同。他下床推门往外一看,屋外鸟鸣声声,左右是抄手回廊,院中有石桌石凳,大概是在什么府邸院内,太医大惊,不知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
  
  难道是在做梦?老太医往自己手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哼了一声。
  
  老太医活了大把年纪,从未遇到这样的怪事,又惊又惧,一颗心滴溜着四处走动,想寻个人来问一番。
  
  走着走着,老太医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沐王爷!沐王爷哪里去了!”
  
  这下可糟,沐王爷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不用回京了。老太医忧心忡忡,穿过回廊走到前院,见有人在打扫场地,老太医忙上前问道:“这位小哥……”
  
  那小哥倒是认得他:“您老人家这么早就醒啦。我给您端盆热水过去。”
  
  说着就扔下扫帚一溜烟跑了。
  
  老太医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越发糊涂:“这……这到底是哪里啊!”
  
  对面廊下一扇门开了,一个人从里头走来。老太医定睛一看,却是孟烨。孟烨也见到他,走过来打招呼:“陈太医,早。”
  
  老太医连忙走上去,紧张道:“沐王爷呢?”
  
  孟烨指指那扇门:“在屋里。”
  
  “哦……”老太医这才微微安心,又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致远县衙。”孟烨解释道,“王爷的病不敢耽搁,我们就连夜赶来了。昨晚您睡得沉,我们没敢打扰。”
  
  “致远县衙!”老太医大惊,这是疫县县衙!
  
  老太医也是阅历丰厚的人,“睡得沉”这样的借口,真相是什么他隐隐也明白。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马车再快也要一天的路程,居然能连夜赶到!这是多快的马啊!
  
  当下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孟烨。
  
  孟烨看出他的疑虑,面不改色道:“也才刚到没多久。我已跟这里的县令说了,尽快找几个大夫会诊。”




19

19、喂药 。。。 
 
 
  致远知县这一个月来都没有睡过好觉。也不知道是他流年不吉还是致远县风水不好,竟会遇到这样的天灾。
  
  疫病一直不能得治,前几日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看,说是县衙的正门对着蛇山,阴气重,坏了风水,所以这几日致远县衙正忙着换大门。
  
  也就在衙门里混乱无比的时刻,昏迷不醒的沐王爷又来到了县衙。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什么倒霉事都让他这个知县赶上了。
  
  几个大夫围着沐王爷会诊了半天没有结果,致远知县站在一旁腿都有点抖,一边暗暗怪着“这沐王爷哪里不好去,偏要来我这里”,一边又暗暗祈求着“千万不要是疫病,不然堂堂王爷客死我这儿,十颗脑袋都不够砍”,又寻思着“得想个办法把这尊佛爷弄到其他地方去,出事了也与我无关”。
  
  还没想出头绪来,大夫们已经有了结果——果然是染了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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