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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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时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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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为难:“只有两天假,明天中午就要坐船回去了。”
  “那今晚一起去看电影嘛。”
  他虽然觉得回来一趟,跟曼波都没有相处多久时间,很不甘心,但是转念想到倩倩,又觉得反正自己在家里也像个外人了,夹在两人中间也是讨人厌,便点点头答道:“好啊。”
  爱柳食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算作给他的一个吻,“那五点半见!”讲完自己倒先两颊发烧,笑着跑走了。
  爱柳上班,他无处可去,就靠着围墙在厂子外面等,空气中浮动着糖稀淡淡的甜香。初秋的太阳晒久了,也让人晕晕的,他背抵着墙坐下来,任由沥青路面散出的热气烘着一双小腿。
  他心中茫茫,想想爱柳,又想想曼波,一度还想到苏怀舜,闲散里陡然生出几分迫切来,什么东西如鲠在喉,是什么东西,又说不明白,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莫名地就感到了悲切,直觉如果还这么糊涂下去,就要失去什么了。
  苏爱柳下了班,见他竟然就这么蹲了一下午,晒得浑身发烫,不由得感动又自得——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自己男朋友为爱做牺牲?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考试作弊,而又获了高分。
  两人像一般情侣那样,在市中心吃快餐,一人捧了一瓶汽水出来,又去看电影。
  电影放完,出了电影院,繁星满天,爱柳还在为谢贤演的李卓雄惋惜不已,“明明那么帅的……”
  这样,约会该做的事情便都做完了,他觉得满足,又不甚满足。
  等送别了爱柳,回到家中已经是十一点多,正蹑手蹑脚地要往楼上走,曼波突然从楼道间闪出来,虽然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他还是感觉到了怒意。
  “怎么回得这么晚?”
  “看电影……”
  “和谁?苏爱柳,还是苏怀舜?”
  他也就跟着生起气来:“你管我!”讲完,拨开曼波,气冲冲就要往楼上走。
  没想到被曼波一把拖住他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扯了回来,“你干嘛?回来拢共还不过一小时,还敢跟我摆脸色?”
  陈越哪里受得了这个,也狠狠地搡了一把回去,“你才是!还有,少用那种训小弟的口气对我!我跟谁看电影关你屁事啊!干!你还不是带了女人回来!”
  “……”
  曼波还是紧紧抓着他,有一会儿单是盯着他看,盯得他背上都发毛了,才淡淡地道:“你又是苏爱柳,又是苏怀舜的,却见不得我和方倩倩?”
  陈越愣了一下,脸一下子红了,“干!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
  他这一声喊得太响,先是乔志发在屋子里问:“怎么啦!”
  接着一声门响,曼波的女朋友挤出半边身子来,也问:“怎么啦?”
  他讷讷地望着倩倩,对方也怯怯地望着他,转而脸一红,细声劝道:“有话好好说啊……”
  她人小小的,看起来还像个国中生,一副刚被教官训了的样子。
  他被这么小小地刺了一下,完全泄了气,“没什么……”
  他正解释着,就觉得眼前一黑,先还以为是停电了,转念又想并没有开灯,正诧异着,人咚地就栽了下来。
  晕得并不久,醒转时已经被搬到床上,太阳穴突突直跳,曼波正掐他虎口,倩倩喊:“醒了醒了!”
  曼波皱着眉,“怎么回事?秋天还能中暑?”
  他天旋地转地答道:“在糖厂外面等了一下午……晒太久吧……”
  曼波听了,猛地在他手筋上一按,疼得他嗷地一叫,腰都弓了起来,“我X你妈!干什么!”
  “干你这条猪!”
  不待他反嘴,倩倩已经替他敲了曼波一拳,“干嘛这样说人家啦!”
  曼波不理她,瞪着他道:“他活该!”
  说完,将他整个人翻过去,汗衫推到肩膀上,用瓢根给他刮痧,刮出来一背的红红紫紫,好不吓人。
  倩倩倒是毫不动容,还拿虎标油点在他人中,薄荷脑气冲进他鼻孔里,又辣又凉。
  曼波赶她:“睡你的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哪有啊……”倩倩对他抱歉地一笑,虎标油塞在他手里,吩咐他,头还晕再又擦一点,就真的出去了。
  曼波把窗户推开,清风流过,泄一地白月光。
  

 


☆、第十三章

  “血海深仇,不是说一句让他过去就可以放下的。”费明时笑得像把刀子:“陈叔,你放下了吗?你要是放得下,怎么会躲到这种地方来。”
  他讲他“躲”,他躲什么呢,乔曼波早已远渡重洋而去,近年才回返,自然早已忘了他,纵使见面,大概也认不出他,他何须要躲。然则他又无时无刻不在躲,躲的正是一个没有了乔曼波的城市。
  
  警校的训练为期一年,一年之后,每人发两套警服,就此分配到各家警局。
  领到警服回家,还小小地庆祝了一番,那一次苏家兄妹也来了,大概是除了日后婚礼,四人唯一的一次齐聚。
  地点是曼波本意要送给他的酒楼,虽然他没有接手,生意还是开张了。彼此不相熟,不相熟里还有格外的一层尴尬,于是三个男生首先呜呜嚷嚷各自灌下去一瓶啤酒,气氛微醺之后,有话没话的,也聊到嗨起来。
  吃过一轮,堆了一桌子花螺壳和虾壳,曼波说街对面有一家的细面好吃,他便和爱柳一起去买,走到街上,还能听到曼波大着舌头在跟苏怀舜说:“阿越拜托你照顾啦……”
  爱柳掩嘴一笑:“男人哟……”
  他心里忽然升起来一股甜蜜的酸楚。
  那天散场之后,仍旧是曼波骑摩托载他回家,满街金桂飘香,温风如酒。
  他趴在曼波背上,低声说:“对不起……”
  曼波却道:“为什么要对不起?”
  他想了一想,老老实实说:“三心二意,跑去做警察。”
  曼波轻轻地笑了一下:“我那天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做警察蛮好。”
  做警察蛮好,这句话现在想起来,不免心中作痛……
  
  上岗以后,他便从“志发旅社”里搬出来,靠互助会在富江旁边租下一间公寓。搬家一事,他没有和曼波商量,一天下午自己打包好东西就搬了出来,等曼波回来打电话给他,他三言两语讲清楚,曼波也没有留,只笑着说:“阿越真是长大了。”倒好像是一直把他当小男孩。
  到了年底,他向苏爱柳求了婚。
  讲说是求婚,倒是没有那么多浪漫可言,只是两人在富江边散着步,河堤上衰败的一片芦苇杆,夹着枯水期的沉沉江水,萧索的寒意里,他突然很想有个家。
  不知道怎么,他就讲起祖母的葬礼来,“到后来水肿得太厉害,脚哦,肿得这么大,以前的鞋子都穿不下,来帮忙的人看家里家徒四壁,自然是能省就省,鞋帽都不买了,只好光着脚就放进棺材里……光着脚呢,就要去走来世的路……”
  爱柳一脸惊恐的悲切,挽住了他的臂。
  他感到她的柔软和温暖,道:“我们结婚吧。”
  爱柳也不学电视剧女主角含笑流泪了,睁大了眼答应一声好啊,两人兴冲冲跑到公寓里一合计,就真的定了下来。
  第二天,他去找苏怀舜,苏怀舜和他走在警局外红砖地的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叶子,在脚下枯吃枯吃地响。 
  “我知道爱柳倾心于你,但没想到你们已经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陈越抬起头,“你不同意?”
  苏怀舜走在前面,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惊,像是叫芒草割过手背,细微地一疼,越思越疼。
  “只要爱柳答应,我没意见,爸妈那边也不会反对的,你放心。”
  讲完,苏怀舜匆匆穿过夹竹桃的树丛,回去了办公室。
  冬天的太阳是白色的,照在身上也不够暖,他看到自己穿着制服的身影投在墙面上,爬满了树叶绿色的影子,也有点凉。
  结婚前的筹备就忙忙碌碌地开始了,到苏家拜访了父母,聘礼也下了,礼金还是曼波借给他的。
  现在想起来,记忆都模糊了,只觉得繁琐劳累得很,爱柳看了一天的婚纱,倒在他的床上直叹气,“早知道这么累,就偷偷登记了算了,摆什么喜酒,自讨苦吃。”
  后来爱柳的婚纱选定了,配套的新郎服却又不甚合适。他跟曼波讲起来,曼波便说:“不合适就算了,另外买一套新西服就是,只要好看就好。”
  于是两人去“九华”挑西服。那时候“九华”是本埠最大的百货商场,有整整两层楼卖舶来品,服装区占去一层,成衣也有,布料也有。
  他看着架子上各种深的、浅的、花格的套装毫无头绪,由着曼波一套套地往他身上比,最后挑出几套来往他手里一塞,“一一试过来。”
  最后试到一套浅蓝色,从更衣室里出来,看到曼波也挑了一套穿上,却是中规中矩的黑色,煞是端庄地站在那里,自然就有一副不得了的派头。
  他初见曼波时着实惊艳了一把,觉得他精致如洋娃娃,皮肤白,鼻梁是又细致又笔挺的一管,睫毛还那么长,但是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再美也不察觉了。
  今天见到穿正装的曼波,才发现他又长高了好多,肩膀也宽厚了,少年人柔软流畅的线条,渐渐变得硬朗分明起来,虽然相貌并没有大变,但是气势上就完全不同了。
  他走过去,两个人一深一浅,在镜前并肩而立,都是修长笔挺的身材,自然而然的风流潇洒。
  他先笑起来,“看起来好怪,你那么白,偏偏穿一身黑,我晒得黑漆漆的,却挑一件浅的。”
  曼波斜斜地飞来一眼,转过来替他把领结整理好,居高临下地道:“结婚的日子,浅色活泼一些,爱柳的婚纱不也是浅蓝色?这样正配。再说皮肤黑穿深色,不是更显得乌压压一身么。”
  讲完,仿佛情不自禁地,在他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黑里俏哩。”
  他的婚礼和别人的无有不同,都是一样的吵闹,他和爱柳站在台上,被宾友夸张的要求糗得面红耳赤。
  宴会就在曼波那栋酒楼里办,曼波也穿着那天选的新西服,在场子里给他转来转去,给他把一切调试妥当,因为形象太过明丽英俊,屡屡被不相熟的嘉宾误会是新郎官。
  他当时只顾着招呼宾客,眼花缭乱,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在意。时隔多年,却是有件事突然闪现眼前,在他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宴会中途,敬了一圈酒,他有些架不住了,到后面去休息,撞见苏怀舜和曼波,两个人在走道里低声讲什么,好像是起了争执的样子,彼此都不大痛快。
  似乎一个在说:“……你怎么不阻拦?”
  另一个说:“你不是也什么都没说……?”
  “我有什么立场……她毕竟是我妹妹……!”
  曼波垂下了眼,“说什么,怎么说,有问题的是我们……”
  他听得一头雾水,满心狐疑地走过去,“你们在吵什么……?”
  苏怀舜看他一眼,支支吾吾就往宴会厅里走去,表情却是很不好看。
  曼波又恢复原貌,笑着拍拍他肩膀,“没什么,他哦,觉得自己妹妹的婚宴办在双龙会的场子里,不高兴呗。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喝点浓茶醒醒酒?”
  
  “费明时,如果你爸爸没有死,你是不是就可以不找乔曼波麻烦了?”
  青年眼皮一跳,“你说我爸爸还活着!”
  

 


☆、第十四章

  休养生息二十年,经济开始腾飞,舞厅和赌场越开越多,靠着富江和海边,生意想不好都不行。因而就算刚闹了乱子,李文彪在S城的势力,比起庄爷当年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曼波手上也管着好几条商业街,这两年来进账颇丰,整个人的感觉都很不同。在帮会久了,身上的戾气总会很重,他从小就是肆无忌惮的性子,当然不会刻意掩饰,只除了在陈越面前。 
  陈越头一回见识到曼波的暴虐,是一次巡街时候,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的从“深隆”的后门冲出来。双龙会的事情,警察们向来不好多管,通常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那个男人的样子
  实在太可怜了,一条腿显然是断了,在地上赫然拖出一条血痕,边跑边喊救命,但是哪个敢去管他,血呛在喉咙里,他也就绝望地停住了步子,转头往后面望着。 
  其后呼啦啦冲出来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也不急,料定了男人逃不掉。 
  这个样子让他没办法坐视不理,刚往那边走了几步,就有人冲他五指一伸,示意他不要管:“阿sir,这是双龙会的私事,不劳插手哦!” 
  那个男人愣愣地又望向自己,吓得太厉害,嘴巴动了动,话没讲出来,只流下两行泪来,他又惊又悲的,一时不知怎么样才好,又往前面走了两步。 
  人群突然分开两路,让出一条道来,走出来的男人衣着端庄,和周围人完全两样,他胸口一窒,那人却完全没往这边看,手里握着一根钢条,像打高尔夫那样扬起来。 
  “——住手!曼波!” 
  曼波好像被他吓到了一样,望向他,扬起来的钢条停在空中,既不挥下去,也不放下。 
  只僵持了一下,曼波把钢条往旁边的人手里一塞,走到他面前,解释道:“这人是欠了赌债,按规矩办事而已。” 
  虽然是好言好语的,但是反而更加让他恐惧了,“你们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曼波低头看向他:“是让你为难了吗?” 
  “也不是……”他苦笑了一下,“你自己不觉得这样太过了吗?他腿已经断了,肋骨大概也是吧……?” 
  曼波朝身后随意地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呃,阿越,要不你进来坐坐,喝杯茶,我很快会处理好的。” 
  陈越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亲眼见识过曼波和同伴在街上作威作福的样子,也不是不知道他曾经一酒瓶子拍进了庄兴的脖子里,但是面前的曼波,还是让他觉得陌生,好像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话也讲不到一起去。 
  “阿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个个都要我放一马?那我未免太好说话了,这个场子还怎么把得住?” 
  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在这片繁华城市里,一直都通行着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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