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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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时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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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乱过来的。 
  “曼波,你还疼吗?” 
  “不太疼。” 
  苏怀舜说:“打了镇痛剂。” 
  然后一路无话,穿过市区后,越走越荒凉,路边稀稀拉拉几点灯光,就是快到渔村了。 
  苏怀舜说这里是他老家,但是也并没有把他们安排在自己亲戚家里,他们在院子里等,看着他走进去和一个女人交涉,然后便把他们带到渔船上,点起来一盏油灯。 
  他直话直说:“不能让你住在人家家里,怕给他们惹上麻烦。这几条船在礁石背面,平时不会有人过来,你们白天也不要出去。” 
  说罢,又指给他们放米和菜的瓦缸。 
  “谢谢你。” 
  苏怀舜恼恨地瞪过去一眼:“乔曼波,你以为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你?我还不是为阿越。” 
  说罢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苏怀舜,”陈越叫住他,苏怀舜就站在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帮我跟爱柳说一声对不起,那天我话太重了。” 
  出事以来,苏怀舜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但是底下的恼怒陈越不是感觉不到,苏怀舜终于皱着眉,好像快要忍耐不住了似的答道:“陈越,你他妈好自为之。” 
  直等到听到他的摩托发动,陈越才缩进船篷里,曼波已经用一只手铺好了床。这里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就是都显得脏脏的,海风一吹,咸咸的味道。 
  两个人紧挨着躺下,被木板硌得浑身不舒服,扯过毛毯盖在身上,毛毯也潮潮的。 
  但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没有了,船下海浪轻轻的摇动,人就变得很软,很放松。推开窗,还有满天的星光。 
  曼波突然问他:“还气不气?” 
  他一时又真的气起来,但是却气得发笑:“气,气炸了,怎么会不气,你是不是从小就只会让别人着急、生气?” 
  曼波却说:“我知道你不是气,是担心,是怕,怕我会死掉。” 
  被他一说,陈越的眼泪又快出来了,他原来也不是这样爱哭的,男孩子不能随便哭的嘛,但是曼波就是让他很容易掉泪,好像掉进热锅的饴糖,融得稀稀的。 
  “你们刚刚说的爱柳是谁?” 
  “你耳朵还真尖哎……”陈越撇撇嘴,“是苏怀舜的妹妹啦。” 
  “女朋友?” 
  “……”陈越答不上来,也许是吧,但是不知道回去后还是不是,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去。他不禁想起那天看的电影来,方刚在曼儿家疗伤练武的那段时光,大概就和他们现在差不多吧。 
  “苏怀舜挺够义气的。” 
  “嗯……”听他一直不咸不淡讲别人,陈越闷闷地翻了个身,他一动,整个船都跟着晃起来,他手忙脚乱支起上身,“波仔,波仔?有没有撞到你?” 
  没想到船晃得更厉害,曼波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到身边乖乖躺下来,“别乱动……” 
  陈越也是真的累了,安静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并没有梦,但是睡着了也能感觉到曼波就在身边,暖烘烘地挨着自己,就很安心。

 


☆、第九章

  
  费明时来的时候,陈越正气喘吁吁地坐在自家门前忍痛。费明时从公文包里掏出稿子给他,让他先看着,有什么问题再修改,自己则自来熟地去厨房做饭。 
  陈越凑在渐暗的天光下,看那几页薄薄的新闻稿,虽然那上面写的正是他所经历的,是他过去生命的重心,但是读起来却好像事不关己,他的故事里没有这么浓的江湖意味。也许李文彪的反戈一击雷霆万钧,成为S市黑帮历史上令人津津乐道的大事件,但是对于他而言,难以忘怀的却是和曼波在渔船上避祸的那三个月。 
  早上起来,他用煤气炉焖米饭,又把鱼竿支在船舷上,等饭焖好,鱼也钓上来,在水里匆匆洗过,刺溜一声滑进锅里,没有葱姜,两面煎过就放水煮,起锅之前,扔一把苋菜进去,红淌淌的一锅,虽然品相不好,也吃得有滋有味。 
  过了两天,苏怀舜的亲戚划着排子过来给他们送水和口粮,出逃时全部积蓄都带在身上,他便高价向人家买猪血和奶粉。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他怕曼波的伤口会感染,白天就让他躺在甲板上,头上顶着芭蕉叶子,自己在旁边给他打扇。 
  若他蹲在船舷上洗衣,曼波也跟着坐在旁边,白生生的小腿在水里划来划去,很不安分,无头无脑地冒出一句:“不知道市里面怎么样了。” 
  他恨恨地顶回去:“有空关心那个,不如关心关心你老爹。” 
  曼波便闷闷地闭上嘴。正午的太阳晒下来,水面上腾起一层热浪,蒸桑拿一样让人气闷,隔壁还排着几条旧船,窄窄细细的,像几条干鱼,他们这条船一动,就都粼粼地动起来,很有点伶仃的感觉。 
  这样的冷战并不会持续多久,等陈越把衣服铺到船篷上晾起来,曼波也从里面取出一副旧纸牌,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牌,消磨掉半天的时光。 
  虽然明明更习惯了沉默的是陈越,但是每次先开口的却也是他,曼波听他讪讪地开口说,你还说苏怀舜够义气咧,再没来过一趟,便抬眼投过来一把揶揄的目光,然后不计前嫌地天南海北聊开去。 
  后来晚上也变得很热了,他们不再住船上,而是跑到礁石的洞里去睡,第一天进去的时候呼啦啦出来好多蝙蝠,还把他吓了一跳。曼波失血太多,一直有些怕冷,陈越都是把毯子给他裹好,自己光着睡也不怕。 
  半夜里醒来,从洞口看出去,外面总是又高又亮的明媚星空,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却不会感到恐慌,时间像是被定住了,流得极慢。 
  有天早上,陈越醒来,发现曼波不在身边,心里立刻惴惴的,到船上一看,也没有人,仔细数数,发现船少了一条,心知曼波走了,然而也不会恨或怨怪,只是有些怅然,因为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 
  他呆呆地等到晚上,饭也没有心情做,就见渔船在岩石背后拐了个弯,朝这边划过来,曼波把绳子系好,轻松一跳,跳到自己旁边来,脸上黑汗水流,惨兮兮的。 
  “去哪里了?” 
  曼波先弯腰去揭锅盖,见锅里什么都没有,才瞪着眼睛转过来:“怎么没有吃的?” 
  讲得陈越也愣愣的:“我怎么知道你还会回来吃饭?” 
  曼波叼一块肉干在嘴里,舀了水从头淋到脚,陈越赶紧把水瓢抢过去,“伤口还没痊愈,沾不得水的!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擦澡。” 
  曼波就脱得赤条条的,连内裤都扒下来,背转身盘腿坐下来,让陈越给他擦。 
  “我到渔村里转了一趟,打听点消息,庄兴是出了暗花不假,但是彪哥还是没有找到,倒是七公他们站出来说话,说庄兴他们先挑事,现在又痛下杀手,不合规矩。” 
  “打听消息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我看有船进港,就跟着去卸鱼,八块一天。”说着,从一堆脏衣服里掏出一卷钞票。 
  陈越无话可说,只有尽心尽力把曼波搓洗得干干净净。 
  曼波水淋淋坐在甲板上,兴致明显比前段时间好起来,从他刚刚的话里,陈越也听出了转机,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李文彪还没被揪出来,就足见人心所向了。 
  此后每天,曼波都去渔村转一圈,一是为了打听消息,二也能赚一点钱回来,有时候是帮人家卸货,有时候是给做日化品的小作坊贴包装纸,有时候干脆就是打撞球赌钱了,他总是能赚到一点。每次回来都是好消息,帮里举行了会议啦,七公他们翻脸走人啦,庄家两个儿子躲在祖屋里,轻易不出来露面啦。 
  有天回来,脸色却不太好。陈越问他怎么了,过了很久才说,是庄爷去世了,死在医院里,从上回中风以后就一直昏迷,拖到昨晚才死。 
  风光一辈子,也还是躲不了有这样一天。生前多利霸,死的时候儿子却躲在祖屋里,都不知道能不能风光大葬。只晓得争争争,争出这样的结果来。 
  第二天曼波又走了,这一走好多天都不见人,庄爷死后,没有人镇在那里,什么忌惮都没有了,帮里自然更有得一番乱,李文彪他们肯定要乘乱而起,陈越想象着,李文彪的一干死党大概这时候都要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爬出来,巴巴地往S市赶。 
  又过了近一周,曼波终于回来,一脸的疲惫,穿了一件新衬衫,整个人显得年轻干练,精神明显地松懈了下来,都过去了,料理停当了,没事了,说:“可以回去了。” 
  他仰起脸:“现在就走吗?” 
  曼波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看得他都莫名其妙了,才笑笑:“明天再走吧,在这里再过一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曼波的声音里也有一丝留恋在。 
  这一晚,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肯去睡,曲起膝盖并排坐在船头。月亮沉沉地坠下来,就悬在头顶上,两个人像是流落在世界边缘,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彼此。 
  “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庄兴死了,就在‘九华’门口,刚一下车,就被人一酒瓶子扎进脖子里。他弟弟听到消息就跑路了,还没找到,家眷都还在祖宅里,彪哥的意思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七公他们也都没意见。庄兴那种脾气,仗着老爸作威作福,把人都得罪光了。” 
  陈越可以想象出其间的剧情跌宕,眼前都能浮现出道道血光,但是曼波好像讲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声音都没什么起伏。 
  事后,陈越听到了各种更加绘声绘色的讲述,也才知道,搞定庄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曼波。 
  “阿越,你清醒一点,他和你看到的不一样。”他也记得苏怀舜跟他讲起时,十二万分严肃的表情。 
  但是,那个晚上,曼波是那样纯良无害,月光泼在他脸上,神情恬静,睫毛一动,睇过来一汪柔软的眼波。 
  “阿越,没事了,”曼波像是保证似的对他一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么担惊受怕。” 
  陈越揉乱了他的头发,“重要的是你没事。”

 


☆、第十章

  “陈叔,饭好了。”费明时开了电灯,叫他吃饭。他回头看到青年还是穿一身白衬衣,斯斯文文在那里摆碗筷,不免觉得这情景有些不真实。
  他跛着脚走到桌边坐下来,提起筷子,看样样菜都好,只是没胃口。
  “饭后还有西瓜,在凉水里先浸着了,”费明时说,“稿子看得怎么样?还可以吧?”
  他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管写得怎样,似乎都不能用一句好或不好来评价,因为那毕竟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时光。
  费明时不甚在意地又问:“就是不知当时李文彪是怎么处置庄家后人的?”
  陈越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地答道:“唉,当时除了庄宁出逃,其他的都处理了吧……”
  费明时做出骇人听闻的表情来,“吓,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吗?”
  “……也不尽然,只是不知那对母子最后有没有活下来。”
  他说着,就看到费明时眼底分明精光一闪,登时怔了怔,一道闪电劈进记忆里。
  
  他和曼波从渔村里回到家里,乔志发提心吊胆了几个月,看到他们能够全须全羽的回来,不由得老泪纵横,半是喜半是恨,目光都变得分外犀利凶狠,曼波化刚为柔,笑笑地上前勾住了老爸的脖子,撩起汗衫来给他抹眼泪。
  他无故离开了三个月,茶餐厅的工作自然是没有了,这讲起来便有些讽刺,他勤勤恳恳做工做学徒,却总因莫名其妙的插曲中断而丢了饭碗,离开酒楼的宏愿更是越来越远,倒是一直不安分的曼波,回来后便被李文彪重用,在各条街面上都很有几分面子。
  之前得了苏怀舜的照顾,回来休整了几天,陈越给他打去了一通电话报告平安,不等他道谢,苏怀舜便在电话里讲了曼波如何做掉庄兴的事。
  他听了心慌慌的,满胸腔在敲小鼓,也不知道苏怀舜还说了什么,就急急忙忙放了听筒。走到街上,冶艳的花木从两旁人家的院子里霸蛮抻出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明明码头还是那个码头,但是心里有根弦被扯紧了,看什么都是分明锐利,有点刀兵水火的味道。
  在渔船上过的那三个月像做梦一样。
  打了电话的第二天,苏爱柳找到码头来。
  过了一个夏天,她比之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却更加娇艳了。
  陈越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把她让进客厅来,刚坐下,乔志发就装作泡茶,八卦地跑来围观,苏小姐长苏小姐短的问东问西,闹得两个年轻人更加尴尬。
  坐了没一会儿,苏爱柳说,阿越,陪我到海边走走吧。
  他立刻起身,引着女孩子往码头走去,等走出旅社前面的长街,两人如释重负,都摇头笑起来,表示很受不了现在这些家长。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问的哥哥啦,他告诉我你回来了。”太阳泼泼洒洒下来,苏爱柳低着头走到荫处,“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连个招呼也不打……问哥哥,他也不说。”
  “是朋友出了点事。”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怎么会。”
  苏爱柳顿住脚步,陈越也就跟着停住了,她人瘦瘦的,叫凤凰木暗红的花影侵蚀得更细瘦了一点,苦笑了一下,打开小皮包,取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阿越,我来是告诉你,警校培训班在招学员,你可以去试一试。”
  陈越皱皱眉,苏怀舜以为自己是警察就很了不起啦,S市还不是双龙会的地盘,李文彪和庄家的人那样闹,警察局连一个屁也不敢放。
  “这也是苏怀舜的意思?”
  苏爱柳摇摇头:“哥哥要我别管你的事……”
  他心颤了一下,接过宣传单,支吾答道:“我考虑看看。”
  苏爱柳不肯留下吃饭,就执意回家了,多少有一点除非自己去上警校,否则一切免谈的架势。
  乔志发站在门口,看着苏爱柳窈窕的背影,不无忧虑地叹一口气:“苏小姐人这么漂亮,阿越你要上点心哦。”
  “谁管她哦……”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想警校的事情,被苏爱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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