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昊含笑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的插一句，无意见看到父亲的眼光，忽然就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越发得意起来。于是虽然有张霞的冷淡，这场见面也还是很顺利。
就在家宴结束，大家都觉得松了口气的时候，张霞忽然问：“程小姐，我听说你跟你父亲的关系不是很好，是吗？”实际上刚才谈到双方家庭情况的时候，已经说起过彼此父母的情形，对于程家的事，在场的人没有不清楚的，张霞这个时候提起来，就有点有意为之了。
欧阳年皱了眉头，欧阳昊马上去看程曦的脸色，连他爷爷也眯了眯眼。
程曦却知道，这个问题答得如何都不会改变张霞的成见，但是若是让别人先开了口，只怕张霞会更加不依不饶，便微微一笑，假装没有看到欧阳昊的焦急，坦然说：“张阿姨，我们家的情形您也知道的，都是我小的时候的事了，有些误会而已，当然这些年我离开滨江，跟他见面少，自然就生疏些，肯定比不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父母儿女的关系。”
说他们没有不和，相处得很好？那不但张霞会嗤之以鼻，笑她虚伪，就是她自己，只怕也会非常看不起自己呢。可是说他们确实不和？家丑不可外扬，把自己亲生父亲数落一通，对她又有什么好吗？程曦也很无奈，这就是骨肉血缘，就是俗话说的鼻子臭了切不掉，能怎么办？含糊其辞就算不是最好的办法，可眼下她能想到的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张霞这样发问，看来对她的不满还真是忍耐不下了。
“嗯，”张霞点点头，喝了口水，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疑惑的眼神，只是很温柔的提醒程曦：“程小姐啊，既然你跟我们家投缘，我也就直话直说，哪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呢，你还年轻，体会不到为人父母的难处，可也不要太任性，伤了你父亲一片爱女之心。”
“是，您说得对。”程曦略低了头，手指头捏着水杯，总觉得还有下文呢。
果然张霞又说：“前些日子你弟弟，哦，我是说程曜，那孩子又在家闹腾了一出，反正是跟爸妈关系都不好，你要是有时间，就劝劝他，我听他大姨说，这孩子不知怎么就是愿意亲近你。现在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你有这么个弟弟，也挺难得的，别一个个的都不让父母省心。”
欧阳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刚要张口，老父亲却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让他跟自己说说其他几位弟妹的事情，他只好瞪了妻子一眼，走到父亲身边坐下说话。
程曦笑起来，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早就听说张霞和王微之关系极好，欧阳昊跟颜君的事情没成，她一定有些想法，现在看来，不光是一点想法而已，连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个大问题，“一个个的”，不就是连自己也捎上了么，嗯，麻烦还在后面呢。想归想，她脸上倒没什么异色，只是笑着说：“这可真就是他们家的家事了，小孩子青春期叛逆，肯定是有些不好管的，不过说他跟我亲近，那可有点抬举我了。我离开滨江的时候还没有他呢，就算现在，他有爸有妈，是他妈捧在手心里的独生子，哪冒出我这么个姐姐呢。”
张霞并不是个愚笨不堪的人，也明白程曦跟程曜一家人划清界限的意思，只是，那件事横在心里，她很不放心。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做到那么狠，会是个好媳妇吗？看儿子的意思，对她也是一心一意的，那以后，到底是不是件好事情？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一个父亲的，大人们有些事情比较复杂，可跟你们孩子没有关系，当年他既然生下来活下来，你就得承认这是你的弟弟。”张霞说，仿佛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还不时的点下头，最后补充一句：“就算你妈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程曦现在跟从前有很大不同，很多事情都不再计较，可是，那也只是不怎么重要的事情，而有些事有些人，仍然是她的逆鳞，不论是谁都动不得的，比如当年的那件事，又比如她的母亲。所以程曦也收了刚才的笑意，落下脸来。
“小张啊，丫头还没进门呢，就跟儿媳妇亲啦。”欧阳昊的爷爷忽然插话，“我还当你们主要是来接我的，弄了半天是跟儿媳妇说话来了。”
欧阳昊的心放下来，迅速朝爷爷投去感激的一瞥。张霞果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回话：“您这话说的，可不就是专程为了接您来的嘛，说起来，不然咱们这就回去吧，抓点儿紧，走高速今晚上就到家了。”
送走了家中长辈，欧阳昊松了口气，连忙回转去看程曦。果然，程曦正冷着脸收拾东西。他一把拉住程曦的手，笑嘻嘻的问：“干嘛啊，人一走你就不理我了。咱俩好不容易能单独在一起呢。”
程曦挣开他的手，也不笑也不闹，淡淡的说：“折腾了一天，我累了，先回去休息。”说着拿起包就往外走。
欧阳昊也急了，拦在她面前，夺下她手里的包，顺势搂紧程曦的腰，却不开口说话，直直的盯着她。
程曦抬头看着欧阳昊，只见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嬉笑之色，眼神深邃，面色沉沉，不由叹口气，别开眼去，低声说：“不用这样，刚才的事情，我说心情不受影响是假的，可是我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要跟你分开吧，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啊。”
欧阳昊的脸色渐渐有所和缓，只是仍然没有放开手。
程曦也不动，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么应对，我真的累了，心情又不是很好，我想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欧阳昊松了手，语气也有几分寥落。
“嗯。”程曦没有拒绝，快到家的时候才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去了解一下，你妈反复提起那些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让我难堪吗？或者，有什么隐情？”
、旧爱（上）
隐情？这也是欧阳昊的疑问。
或许从前他不够了解母亲，不相信她会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行，可是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事情，他已经明白，面对自己的时候，张霞固然是个好妈妈，把自己心疼进骨子里，可面对别人的时候，未必还是这样。但是说到底，她算不上一个刻薄的人，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程曦多有挑剔呢？他总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在暗示什么，或者在提防什么，可娶媳妇又不是嫁女儿，不至于担心自家儿子吃亏吧？为什么，自己母亲给他的感觉，就是仿佛程曦非常不妥、自己一定会吃亏一样呢？
程曦没有冲欧阳昊发火，可是脸色非常难看，欧阳昊知道，母亲话里“承认弟弟”、“你妈也不会怪你”之类的字眼很显然刺激到了程曦，让她愤怒。送了程曦回家，欧阳昊抱了抱她，轻声讨好：“我替我妈道歉，好不好？”
“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程曦叹口气，“我虽然缺家少教，却也不会随便迁怒，你这又何必呢？”
“你看，你这样说自己，还说不是迁怒。”欧阳昊摸摸程曦的脸，“真生气了就打我好了，别这么憋屈。”
程曦摇摇头，“你今天很好，没有在你家人面前维护我，这样我还能好过些。”
欧阳昊拉住程曦的手不放。
“好了，真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去把这些事情问清楚。”程曦微微笑了，“再这么道歉讨好，我可真把你当外人了。”
话虽如此，程曦的心情却是一片阴郁，给许冬雪打电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她再三追问怎么了，程曦才说：“没事儿，妈，就是累点儿。”忽然想起一事，程曦问：“妈，要是我们真打算结婚，您和，呃，和我爸都会出现的吧？”
许冬雪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那是当然啊，不光要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出现，过些日子跟欧阳昊父母见面的时候，我们就都要去的。你的婚姻大事，做父母的怎么能不露面呢。”说完，又有些怨恨的说：“就算他再不是东西，亲生女儿的事也要过问的，不过白便宜了他，当个现成的老丈人罢了。”
虽是怨恨，这话听起来却又有些好笑。程曦一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幸好是在电话里，看不到脸色，连忙整肃了表情，应了一声。
还没等来欧阳昊的解惑，程曦先等来了秦天的电话，约见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店。从前他们谈着不咸不淡的恋爱的时候，也来过几次，程曦对于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挑剔，因为连锁的咖啡店，其实只是咖啡店而已，不论以前来没来过，与谁来过，都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不见得就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实在要说个理由，大约就是熟悉些罢了。
想了想，程曦还是告诉了欧阳昊，自己要去见秦天，叙叙旧。她固然是坦坦荡荡，可提前告知总比事后让他误会的好，其实说到误会，欧阳昊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只不过男人吃醋真是有些不怎么可爱啊。果然欧阳昊还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回，要不要自己去接。程曦一笑，促狭的说不知道会聊多久，不用接了，满意的听出欧阳昊气息微变，才大大方方的告诉他约见的地点。
秦天来得很早，自己点了咖啡正坐在角落里听音乐。回国来好几天了，当然他并不是为了程曦回来的，可真的回来了，站在这个熟悉的城市，他还是忍不住要见她。见她干什么呢，大约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吧，不然，还能怎样？还爱她吗，应该不是了，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没抓住过她的心，现在么，更加不可能了，他自问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程曦在他心里永远是个特别的存在，那就特别下去好了，至于别的，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可是终究还是有情的，不然继续怀念着就好了，也不会特意寻一个借口来见面。
闻着浓郁的咖啡香气，程曦推门进来，正要找人，就看到角落里秦天伸手向他招了招，于是一笑，向着他走过去。
透过咖啡店大大的落地玻璃，程曦刚出现在路口，秦天就已经看见了她。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向自己走近，几年不见，还是原来的样子，二十岁时候的样子。可是又有哪里不同了，是哪呢，秦天没有想出来。
“你早就来了么？”程曦在他对面坐下，一如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就连招呼的话似乎也没有变过。
只是这个时候，这个场景，让秦天恍了一下神，辨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
服务生跟过来的时候，程曦却点了一壶花草茶，这却是与原来的习惯大大的不同了。秦天仿佛梦醒一般，摇了摇头，看着程曦问：“怎么，改口味了？”
“是吧，这个也不错的。”程曦微笑，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咖啡厅里温度很高呢。
秦天挑了挑眉，仔细看着程曦，她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清新、娇俏，脸上也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儿烦恼的细纹之类，仿佛时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可不管怎么说，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仿佛多了些东西，是什么呢……
“怎么了？一直发呆？”程曦重新坐好，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神色也有些变化，她也有点儿不自然起来，“我脸上有东西？”
“是啊，有东西。”秦天一笑，“刚才一直在想，你脸上有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忽然明白了，小日子挺幸福呗？”说这话的时候，秦天一直笑着，俊朗的面容配上恰当的笑意，着实赏心悦目，不过他心里却是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儿，看到程曦过得好，也替她高兴，可是她是跟别人在一起的，又让他有些失落。就算他跟她完全没了可能，这个认知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
“马马虎虎，你呢？”程曦当然不知道秦天这些想法，只是觉得有点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不由得调侃，“别笑这么媚好吗？真是祸害啊。”原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帅，不过那个时候到底年轻，更多的是阳光少年的感觉，现在么，他成熟多了，看上去，杀伤力也更大了。
“再祸害也祸害不到你头上去了，你管呢。”秦天笑，心下叹气。
“得，说说你这两年在外面怎么祸害人的吧。”程曦喝口茶，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秦天一撇嘴，“我那点事儿不是随时跟你汇报了吗，哪有你不知道的啊。倒是你，快嫁出去了吧？”
“盼我嫁不出去啊？”程曦笑，“怎么也不学着厚道点儿呢。”其实自从他们分手，两个人回到好朋友的位置，谈起话来真是轻松多了，互相贫两句，逗个闷子，还真是不错。
气氛轻松，秦天的情绪也渐渐收起，他可是个潇洒的人啊。两个人对面说了一些闲话，说到各自的生活，也越说话越多，越聊越有劲儿，等秦天面前的咖啡杯子空了，程曦才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点茶水了吧，看到没，我这是一壶。”
秦天喷笑出来，“早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呃，是你们家哥们儿带坏的你吧。”
程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转了话题问：“你说你找我有事儿，什么事儿啊，你现在都是国际友人了，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啊。”
“少跟我扯，正经事儿啊。”秦天说，“我见过易扬了，被你那同学打得像猪头似的，浑身上下没一点儿好地方，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我说我来问你，他还是不说话，你是知道的吧。”
程曦一愣，摇摇头，前一阵子江家兄妹离开，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易扬，她还以为是对这个人彻底恩断义绝不肯再提了，于是也没有过问，没想到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只是，动手的是江文博吗？他也会打架？那江文晓知道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秦天见程曦沉默不语，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便问：“你也不知道？那原因呢，你能猜出来吧？”
程曦想了想，才说：“我也不确定这事儿是不是江文博做的，不过不管是不是他，易扬挨一顿打，在我看来，那都是轻的。”说着瞟一眼秦天，见他没什么不悦，只是在认真的听自己说话，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她相信秦天的为人，而且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对秦天，已经是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听着她的话，秦天的表情严肃起来，良久才说：“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信。我问你，只是因为看到哥们儿那个样子想要了解原委，倒不是要替他平事儿，这样看来，他也是自作自受。”
程曦随意往窗外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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