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了手机出来，程曦叹口气：“你上来一下。”接着就挂断了。
欧阳昊不明所以，锁了车上楼，刚到门口，程曦就拉开了门。欧阳昊马上笑起来，轻佻的说：“还是觉得让我上来好吧……”话还没说完，他就变了脸色。
那样的味道，程曦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再看看程曦，满脸的恼怒，又带着些尴尬，他只得先拍拍程曦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才走进客厅，看着客厅里现在坐得规矩的两个人。欧阳昊皱皱眉，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出声叫程曦：“屋里空气不太好，你去把窗户都打开吧？”
程曦马上转身去开厨房的窗户。
江文晓脸色绯红，看看欧阳昊不善的神情，磨磨蹭蹭的走到程曦身边，小声说：“我……我帮你吧。”
程曦不抬头，冷冷的说了一句：“回房间去。”
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看到程曦的样子，江文晓知趣的没敢吭声，却也不想回房间，便杵在原地没动。程曦余光瞟了她一眼，回身进了客厅，不管她悄悄的跟在自己身后。
客厅里的情形就不怎么和平了。易扬坐在沙发上没动，额角仍然有汗，和站在一边的欧阳昊对视。欧阳昊心里这个怒啊，别看岁数不小，可自己家媳妇儿正儿八经是个青春少女，未经人事的，竟然在她的房子里做出这种事儿来，这算个什么意思！就算他爱跟程曦耍流氓吧，可从来没干过那么过分的事儿，也就今天差一点儿，嗯哼，其实今天他也没打算那个啥，就算程曦她大姨妈不来，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的兄弟不是。所以说程曦跟欧阳昊能凑成一对儿呢，表面上无所谓的样子，骨子里可都是保守到底的。
再所以呢，面对这样的场面，欧阳昊是真的想要揍他，好脸色当然就没有了。易扬大约是因为好事被打断，本来就很有些不爽，再加上欧阳昊兴师问罪的神情，他就更加不痛快了，自然的也就脸色阴沉，面带不善。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客厅里陷入一片尴尬的安静。首先耐不住的是江文晓。她拉着程曦的手，小声叫着她：“小曦，你让易扬先回去好不好？”
“干嘛这么求她？”不等程曦说话，易扬忽然站起来，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程曦皱眉：“我没请你来，更没让你在我这儿……”她还是说不出口，停顿了一下，转向另一个问题：“她的身体你清楚，你怎么能……”
“不是让你别说出来的吗？”易扬看着江文晓，后者垂下眼睛，小声说：“小曦不是外人啊。”
程曦只觉得手有些发抖，头一次，除了自己父亲那边那堆人，还有人能让她动这么大的火气。
偏偏易扬也不满意，走到程曦近前，脸色阴沉的说：“程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想破坏我跟文晓，当面挑拨不说，背后也没少说坏话，不然她哥也不会这个态度，现在倒好，我们俩亲热你也管，你以为你是谁啊！”
程曦忽然就不生气了，看着眼前的人，笑起来：“你以为我愿意管？给我出去，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谁想来就来，想干嘛就干嘛！”
欧阳昊一直盯着这两人，有心出头，可没立场，只好强压着怒气看着。易扬一靠近程曦，他也马上走近，把程曦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易扬倒像是被气到了，哼了一声，拉起江文晓的手：“咱们走！”
江文晓犹豫，程曦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的火气怎么都压不住，小腹一阵绞痛，下意识想要蹲下来。欧阳昊马上察觉了她的异样，自然也知道是怎么了，终于按捺不住，顾不得程曦之前对江文晓的维护，伸手把程曦抱起来，头也不抬，专注的看着程曦的脸，嘴里冷冷的说：“不想动手就滚蛋。”
这话却是连江文晓也说进去了，她顿时红了眼眶，带着几分气恼的说：“好，我走，省得给你们添麻烦。”倒是真的进了房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程曦在欧阳昊怀里，感觉到欧阳昊此时的怒气不亚于自己，微微有些诧异，可是看江文晓真的要走，又忍不住冒火，这个丫头，这么不知好歹么？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其实是为了她好？
欧阳昊却是不管这些，托着程曦的身子也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靠着床头坐好，拉了薄被把她盖严实，又去厨房倒了开水来递到程曦手里，这才冷冷的看着另外两个人。
江文晓收拾东西的动作倒是不慢，可是整个过程中程曦都没有说话，她也恼火起来，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给程曦添麻烦了，程曦也确实是嫌弃她，说什么好朋友，程曦不要自己的哥哥，当然跟她也没那么深的交情。可是她却没想想，是不是自己的行为不当，更没想过，程曦对自己的照顾，实在已经是尽心尽力了。
客厅里的易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被欧阳昊不客气的赶人，他很火大，可又没真动手，明明欧阳昊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让他愤怒，可偏偏也是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不知怎么的就让他觉得气短，争辩的话说不出来，拳头更是伸不出去。
两个人在程曦和欧阳昊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冷若冰霜的沉默中离开，只听得见防盗门“咣”的一声响动，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
程曦面无表情，思绪纷乱，欧阳昊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去了客厅。过了一会儿才进来，在程曦身边坐下，微笑着说：“我出去看过了，作案现场没留下什么别的东西，都挺干净，你放心吧。”
好一会儿，程曦才闷闷的说：“谢谢你。”
欧阳昊拉起程曦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很认真的说：“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他们的事情，你再也不要管了。”
程曦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在欧阳昊的掌心，大手捧着小手，显得和谐而自然，她的心也踏实起来，点点头：“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懂。”
“我刚才是真的很生气。”欧阳昊说着，抬起手，轻轻吻了下程曦的手背，“他们那么样对待你，我心里很不痛快。”
“算了。”程曦吐口气，看着欧阳昊有些阴沉的脸色，反而一笑：“他们算是我的朋友，更何况还有江文博和秦天的面子，我也不好计较的，你别生气。”
欧阳昊的脸色却更加不好看，江文博？秦天？都是对程曦有想法的呢，自己这个姑娘处处聪明，偏就这一点上不灵光，对这些人这么好干什么！
“怎么了？”程曦见他久久不说话，仔细看着他，认认真真的问。她现在在他面前真的是一点心机都不想动，完全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了问题老老实实的问他，倒真有了些恋爱中的女人的表现——对身边的男人，仿佛没有智商一般。
看着程曦微带困惑的表情，听着她简单的问话，欧阳昊又觉得舒服起来，便也不提自己刚才的想法，只是轻巧的换了话题：“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去，不就没这些麻烦了。”
程曦只是抿了嘴笑。
欧阳昊也不催，又换了一句突兀的话：“你相信我就好。”
江文晓一走，竟然连电话也没得一个，程曦初时的确生气，只是到了后来便没了脾气，平淡下来想，也许他们真的能一直好下去，那自己不是里外不是人么，就算他们终于还是分手，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感情的事儿，不亲自碰个头破血流，大约是体会不出旁人的好心的。欧阳昊那日说“你相信我就好”时的样子总在眼前晃啊晃的，程曦知道，她自己告诉自己，她相信他。
公司里最近手上的项目正在进行，一切顺利，郭成功难得的对他们有笑模样，也少了很多加班，可甘哲却仿佛有些心事，程曦问了，却说是因为有同学组织聚会，她不想去，程曦不由失笑，真不知道她是懒得凑那热闹，还是同学里有什么特别的人。许是心情好了许多的缘故，程曦改了路线，小说走起轻松甜蜜风格，竟然也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一时间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一个夏天倏然而过，中秋将至，程曦打点好行装，回家去过节，好好陪陪许久不见的妈妈。欧阳昊赖在程曦的沙发里，看着程曦忙忙碌碌，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曦啊，不是你出差就是我出差，咱们老也不在一起，好不容易放长假了，你真忍心扔下我啊。”
“少来，”程曦也不看他，“你不也回家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正好过中秋节了么。”
“那，我回你家，我找你妈，不也是过节吗？”欧阳昊腆着脸皮耍赖。
“那你妈不扒你一层皮？”程曦凉凉的问。
欧阳昊低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下次放假，我带你回去看我爷爷奶奶，他们很喜欢你。”
、上门（上）
程曦觉得欧阳昊为了哄自己高兴，现在撒谎都照着没边儿没谱儿的地方扯了，从没见过面，他们两个老人家，怎么就能喜欢自己了？不过终究是欢喜的，有一个人肯花样百出的哄自己高兴，不是件幸福的事吗？
和妈妈团圆自然是更加幸福的一件事。程曦下了车，妈妈和郑文东双双在车站等候。两个人早已经领了结婚证，因为彼此都是二婚，并没有办什么仪式，只是看两个人脸上的笑意，程曦就觉得那些一点儿都不重要。
郑叔叔倒是有个儿子，叫郑伦，比程曦略微大了两岁，好像还没结婚，不过常年待在南方，跟程曦差不多，难得回来一次，想来好像还真是没有见过面。这次过中秋，他还是没回来，据说是留在研究室加班了。程曦当然不在意，跟着妈妈和郑叔叔回家，倒还仿佛有些一家三口团聚的感觉。
虽然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亲生父母一同享受天伦，可程曦很快就甩去了这份遗憾，眼前也挺好的不是么。
回了家，郑文东就进了厨房烧菜，留她们母女两个说话。程曦把给两人的礼物拿出来，笑嘻嘻的打量妈妈：“妈，我怎么觉得您好像年轻了很多啊，比我大不了多少哎。”
“净胡说，”妈妈也不跟女儿客气，取了女儿新买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一边照镜子一边说她，“你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从小就老成，现在真大了，倒是油嘴滑舌的，没个大人样子。”说着又绷不住，还是笑起来：“挺好看的，你倒是会买衣服，眼光不错。”说着话，有意无意的往厨房门口挪了两步。
郑文东侧了脸看外面，也笑：“你可是沾了闺女的光了，好看。”
“我养的闺女当然心里向着我啦，”妈妈歪着头笑，“还有你的呢，我看着是茶叶，好像还有棋谱什么的。”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谢谢闺女，”郑文东也没出厨房，油锅滋啦啦作响，依稀听见他又说：“谢谢你养这么好的闺女，我也有福了。”
程曦看妈妈竟然意外的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有趣，笑着听他们说话，忽然发现这样的日子似乎离自己很遥远，现在身处其中，倒有些不真实，幸福得不真实。妈妈不是个多坚强的人，这些年苦苦支撑，只怕早就到了极限，幸好有郑文东，现在又给了她一个依靠，一个新的家，所以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怎样呢，除了一个“爸”字叫不出来，她一样当他是亲人。
正想着，手机响起来，是欧阳昊发来的短信，“回家没有你，真无聊，你家里好么，想不想我？”
程曦笑着随手回复：“想你干嘛，我一家团圆呢。”
很快欧阳昊就又说：“我想你了，你不想我，见了面要补偿我。”
程曦笑意加深，无所谓的回：“见了面再说咯。”
妈妈回身看到女儿的样子，心里也有数，便问：“那个欧阳昊，什么时候让妈妈看看？”
程曦放下手机，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您可别跟我说您没看过照片啊。”表姐他们两口子不可能不通风报信外带提供资料。
果然妈妈点头：“看过啊，挺好的小伙子，这不才说让他上家里来的嘛。难不成我们过完节跟你走，去你们那边看他？”
“那哪儿成啊，”程曦撇嘴，“他倒是想来呢，也得我让不让啊。”
“你这傻丫头，真不知道想什么呢。”妈妈轻轻戳了她一指头，却是满含了宠爱，一点儿都不疼的。
“妈，”程曦认真起来，“我如果跟他在一起，以后也要回滨江的吧？”
“嗯？”妈妈微一怔愣，摇了摇头，笑得温柔，揽过她来摸着她的头发，“傻闺女，咱们家一家子的事儿，和滨江有什么关系？妈妈当年不过是一口气顶着，才说这辈子咱们娘俩都不回去，这你也能当真吗？”
“可是他妈，他妈跟王微微和王微之关系都很好，颜君又一心喜欢欧阳昊呢。”程曦闷闷的回答，那么两家放任颜君胡闹只怕是因为长辈之间早有了默契吧，她从没问过欧阳昊，欧阳昊也没提起，可她就是知道。
妈妈想了一会儿，才笑起来：“傻闺女，那些人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妈最多也就是有那么一个想法而已，一切肯定是看儿子的，她儿子喜欢你，她还能不接受你不成，这又不是旧社会，怕什么的。”
程曦之后倒也没再说什么，反正走一步看一步，欧阳昊要是真心喜欢她，自然能把家里摆平，不然也就谈不上爱不爱的了。被久违的亲情包围，她很快就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的跟两个长辈逗乐子。
常年不在家，很多很平凡的事情就有了非常独特的意味。比如，早上陪妈妈去晨练，上午跟在妈妈身后去菜市场买菜，又或者中午跟妈妈一床午睡，还有陪妈妈逛商场、串亲戚，甚至晚上吃着妈妈洗好的水果陪着郑叔叔下盘棋，一切都那么简单，却又有着让人欣喜的幸福感。就像现在，程曦随意扎着头发，挎着购物袋，跟在妈妈后面从菜市场里出来。太阳不是很大，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她一手挎着满当当的东西，一手搂着妈妈的胳膊，听着妈妈絮叨谁家的姑娘嫁人了、谁家的小子淘气了、谁家添了个孙女，不由得嘴角翘起，只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着无尽的趣味。
欧阳昊苦于开着车进不去菜市场，只得在路边等着，终于看到程曦母女两个的时候，他稍微愣了愣。倒不是程曦有多么大的变化，只是他好像从没见过她抓着妈妈胳膊撒娇的样子，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可那娇俏的小女儿态还是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