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句别人的小孩，右一句别人的小孩，王侑听的益发愤怒。
「讲话客气一点。」
「真的很过分阿，她竟然怀了别人的孩子，才分手两个星期，这是完全劈腿的行为，太难接受了。」
先默默不作声，然后终于忍不住了，用力一掌拍在铺着米白色桌巾的餐桌上，桌上的杯盘被震的砰砰作响，王侑大吼：「没人要你接受，不知道事情在这里大放厥词，装成感情顾问，你写爱情小说写上瘾了是吧？」
「讲话就讲话，君子动口不动手，急着当小人阿你。」绿绮也抬高音量。「写爱情小说总比你写恐怖小说好。」
大声的争吵引起餐厅里其他人的注意，一名服务生远远向唯一看上去冷静的黄淇礼露出了关切的眼神，暗示着询问是否有要帮助的地方，黄淇礼点点头，比出买单的动作。
「都别吵了。」黄淇礼低声怒喝，什么都要适可而止，发脾气胡闹也不例外，王侑如果刚才受了小真的气，大可等会等李绿绮走了后再抱怨，用不着现在扯破脸，把气氛闹的如此僵，谁都下不了台，而那通电话到底为何会让王侑反应如此大，像颗随时要爆炸的未爆弹？
服务生将帐单奉上，他递出了信用卡，眉头深锁的签下名字。
、21
拿了两个枕头搁在床边，发肿的脚踝被两块药布上下夹攻，撑在枕头墙上抬高了四十五度，李绿绮累的连衣服也不想换，一回到家就直想躺倒在软绵绵的床铺上。一场简单的晚餐，不过两个小时间，数段波折起伏，几乎比她的小说还有情节性，王侑这个人完全的阴晴不定，脾气说来说来，高兴就跟她融洽的聊上几句，几分钟後又转成动手动脚，没文化粗鲁的王八蛋。
叹了口气，这顿饭吃下来，跟黄淇礼的发展大概尚未开始就告吹了，还好她本来就没抱着太多期望，而且按他的状况去看，就算之後黄淇礼有进一步的行动，也需要多观望才是了，绝对不能像这次，被帅哥吃饭就如久旱逢甘霖似的，心花怒放一把，脱离理智判断，居然隐忍着脚痛，轻易就被嘟嘟姊说服上发廊打点外表。
这世界上真的有分手还可以很冷静的祝福对方的人吗？被伤害的多的那一方，总得要伤心愤怒一阵的吧？为什麽黄淇礼可以如此的从容，甚至还是在她的提点下，才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回头追前女友，明明就舍不得，为什麽要骗自己呢？瞪着天花板，绿绮觉得下一本书，或许能设计个类似的桥段，最後再开放个读者回应，说不定相同的情况还真是有的。不过…他的风度也太好，分手两个星期的前女友除了要结婚还怀孕，这顶比中央公园草皮还翠绿的帽子，换做是自己，万万噎不下这口气，必定要恨恨的大闹一场吧？
想的是义愤填膺，可是转个弯回过头看自己当初跟前男友分手，好像也没多闹什麽，只有前几天那通把脆弱跟无奈表露的一览无遗的电话，还算的上是发泄。如果说黄淇礼的原谅是高尚的成人之美，那她李绿绮的行为怎麽感觉像卑微的认命呢？
伸手摸着搁在床头的水杯，受伤的脚没注意，一动就从枕头上滑落，酸的她连头皮都疼。
她没喊出声，又没人在家，喊给谁听呢？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哭也要选在有人的地方，没人看的哭泣无非是浪费体力的行为，同理可推，没人安抚的哀号顶多就是让邻居报警的骚扰。
虽是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寂寞却总是能找到缝隙用力插针。
觉得口渴，忍耐住疼痛，李绿绮扶着桌子跟墙沿，一路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时，一整排的奶茶阅兵般的列队排排站着，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晚上，她居然拿着奶茶，跟手机里的虚拟角色在屋顶上看星星，忍不住笑自己真是孤单到生病了。
拿着奶茶，她闷闷的拿出手机，才发现萤幕上被刷了一整页的讯息跟通知，大部分都是广告简讯，剩下两封，一封是嘟嘟姊要八卦她约会情形的内容，另一封则是小林发来关心她的伤势。看到小林的简讯绿绮挺意外的，她不记得自己有给过小林号码，不过又立刻想到小林身为公司的前台总机，手里有全出版社的通讯录，有她的电话是理所当然。之前跟小林几乎完全没有接触，这两天下来，绿绮实实在在被小林温暖到了心坎底。
躺回床上，开始浏览系统通知，全都是柏翰发来的文字讯息，他不断说着很抱歉今天系统维修，一定让她等的很焦急之类的话，以後会尽量不发生同样的事，口吻跟男友向女友道歉如出一辙，绿绮在读到他保证以後会尽量不发生时，嘴角一勾，带着笑意的咕哝着：「系统维修难道还是游戏人物可以操控的吗？」
「今天等了好久阿，终于出现了。」
切换为语音，绿绮对着被气球掩住脸的柏翰说话，语气半是撒娇半是责怪，今天游戏的背景换了，是依片绿意盎然的草原，满片的绿色中，几朵碎花点缀，她仔细的瞧着气球，似乎又缩了一点，隐隐露出一个柔和的下巴轮廓。
这样的下巴必定会搭上一个很好看的五官吧？她幻想着。
柏翰回话了：「？对不起，系统维修也没有办法，不要生气好吗」
将近一整天没有和柏翰互动，此时听见熟悉的声音，绿绮心中竟刹那间有一些小小的激动。
「说的好像系统维修是你可以控制的一样。」她笑着，忽然想起了游戏起初的设定。「？g，该不会是我一开始职业选的是工程师，所以你进入了角色阿？」
「或许喔，要不然这个游戏怎麽会是设计男朋友呢？我跟你解释过规则阿，随着我们的相处，你最後的男朋友样子也会有改变，所以…如果你多跟我描述一些偶像明星，说不定三十天後，气球消失了你看到的会是金城武。」
「那乾脆我在手机里放个金城武桌布就行了，还不用等三十天，立刻就看的到。」绿绮故意这般说。柏翰笑的温柔，「那样就不是你设计出来的，没意思。」
「至少桌布不会突然闹失踪。」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绿绮用手指轻轻点触着气球下的脸，试图描绘着柏翰的轮廓，她又想，这个男人一定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笑起来会拧出水的眸子。
「好吧，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谢谢噢。」柏翰吐了一口大气。「对了，今天晚上的约会顺利吗？跟…你的白马王子有没有进展？」他怎麽还记得？资料库还能这样调话题出来的嘛？蹙起眉头，「别提了，讲到晚上就有气，一点也不顺利。」
「怎么啦？」
绿绮连珠炮似的埋怨了起来，话匣开的急切，「上次不是说过有个讨厌的同事吗？他今天竟然跟来当电灯泡，而且不是我误会他，这个人的脾气实在很奇怪，我李绿绮活了这麽多年从没见过这麽极品的极品，一下高兴一下翻脸，有这人在，还能说什麽约会阿？」
「李绿绮小姐？」
「我…」绿绮一愣，意识到自己骂的太溜，把一直不想告诉柏翰的本名顺口就说出来了。「哎呀，能不能当做没听到。」
「不可能呀，我没有删除功能的。」柏翰说：「没关系的，别小气，只不过是名字，又不是身高三围的。」
「？g，你调戏人阿？」
「开个玩笑，那是绿色的绿，绮丽的绮吗？」
完全命中，绿绮惊呼：「？你怎么知道」
「常用字嘛，女孩子，总不会是起来的起。」
「。有道理」绿绮说：「。我还以为你强化到有心电感应了呢」
「如果是这样，那我一定心电感应告诉你系统维修，不让你担心了。」柏翰趁机又嘴甜哄了一句，接着切回正题。「所以，今天的约会，除了讨厌的同事打扰…，剩下的…好吗？」
「什么意思？」
「就是跟白马王子的互动阿，未来发展阿。。。」重重叹了口气，「彻底告吹，整个砸掉了。」
「为什么？」
「说来话长阿。」
喝了口奶茶，绿绮决定把今天所有的不满一口气抱怨出来。
、22
从在楼梯间跌倒开始说起，她不忘感谢小林，直夸要不是有她在，自己恐怕会摔个鼻青脸肿，后来又提到了既龟毛又摆谱的讨厌同事，绿绮说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那脚看医生了吗？」柏翰问道。
「没有啊，哪里有时间。」绿绮嘟着嘴：「晚上答应了要吃饭，下午就被其他同事抓去弄头发又化妆，没机会上医院，不过不用担心，小林替我买了不少的药膏，贴着好多了，还能穿高跟鞋撑了整个晚上。」
柏翰没有作声，只是淡淡的哼了一下，继续倾听。
「谁知道他会带上那个倒楣鬼，一下子先不饶人的跟我吵，后来又突然人格分裂正经八百的和我讨论起作品，原本以为没事了，结果他替白马王子接了个前女友的电话，回来以后，也不知道谁惹了他，火气冒的随便就找人开刀，还拍桌子动手动脚，差点吓死我。」
讲到了个段落，绿绮注意到柏翰没有接腔，以为他不想听自己抱怨，问道：「干嘛不说话？这些事很无聊吗？」
又安静了片刻，柏翰终于开口，口吻明显不悦。「女朋友，你既然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坚持要去吃那餐饭呢？比起你的脚伤，难道跟他吃饭就这么重要吗？」
这个反应在绿绮的意料之外，她小小声的说：「也不是这样，只是…我觉得都跟人家说好了，他又坚持没问题，实在开不了口说想回家休息，我又不是什么条件很好的白富美，这样怕…怕人家以为我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识抬举。」
柏翰的态度缓了缓，听上去有些心疼，他回复到温柔如水的语调，对绿绮说：「下次不要这么傻，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你伤的是脚，万一比想像的严重，出现并发症怎么办？」
几天下来，他第一次用着霸气的态度跟绿绮说话，以前她的前男友偶尔觉得她做了蠢事时，也会用类似的方式教训她，可是感受大不相同，前男友总让她觉得自己差劲，连点小事都考虑不好，造成别人麻烦又自讨苦吃，但柏翰这番话听下来，绿绮只感受到温暖，如外表坚硬的夹心烤饼，初咬时痛着牙，里头实际上包着的是甜腻的化人的巧克力糖浆。
她不禁靶心中的感慨脱口而出：「柏翰，如果你是个真人会有多好？我从来没遇过跟你一样在乎我的人。」
「可是…」柏翰顿着。「你都说了，我不是真人啊，也许就是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设计过的人工智慧，所以我能够判断你需要什么，假若我是真人，也许你会觉得我跟那些人都一样有很多的缺点。」
「如果你在游戏里是这个个性，变成真人当然也就是这个个性啊。」绿绮继续把眉头扭着，自嘲着说道：「算了，我再说下去，恐怕连你也要觉得我傻了，怎么会对着一个游戏里的人物说希望他变成真人呢？我看我是言情小说写坏了脑袋，开始把？？现实世界跟幻想的小说搞混了。」
系统沉默了，萤幕中的草地有一阵风吹过，绿色的草海拍起接连的波浪，十分美丽，有一天，绿绮也想要到那样的地方走走，可是以她现在少的可怜的版税来看，那大概要等上个好几年，多写几本稍有销量的小说，省吃俭用一段时间才有机会。
「别不说话，你今天已经不说话了整个下午跟晚上，现在又不说话，我可是会很难过的。」绿绮委屈的说着。
「不是故意的，资料库对男女分析比较不熟，需要整理。」
「是这样吗？」
「当然是。」柏翰回答，然而他又话锋一转，把话题移到了没有说完的约会过程上。「之后呢？你跟…你的白马王子不可能因为一个闹脾气的同事就没下文了吧？说不定还有下一次的约会。」
下一次的约会，或许吧！但是黄淇礼摆明了对前女友还有旧情，她今天还鼓励两个人好好谈一次，不要留下遗憾，李绿绮才不想走到一个还忘不了前女友的男人世界里，她不想当个备胎，更不希望活在前女友的阴影里，而且黄淇礼说过，那个女人很漂亮，绿绮有什么能够比的过她？
很快的，她告诉柏翰，就算有下一次，两个人顶多也就只能当个朋友，大可不用期待谈对象了。
「你不喜欢他吗？」
「才见两次面，怎么能说喜不喜欢啊？」她喝光了奶茶，罪恶的热量全数滑入肚子。「而且今天吃饭的时候，我跟他没什么话好讲，话题也凑不在一起，唉…撇开我同事本身的诡异个性，真要说，跟他能聊的还比较多。」
柏翰「哦」了一下。
「会很失望吗？你之前说条件很好，很完美的人呢。」
不假思索，绿绮回答：「不失望。」
「别嘴硬噢。」
「干嘛嘴硬，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太大的期待，而且，条件好的人不一定适合我，相处起来感觉很扭捏，这样怎么交往？」
「那就好。」听上去，柏翰竟是有几分高兴的，音调轻松了不少。
随手把奶茶瓶盖封好，手一摊，长圆形的瓶子滚到地上。「感情不能强求的，果然啊，人都不完美，不过问题可能还是在我身上，我啊，懂得不多，见过的世面也少，也难为他整场饭吃下来，全都在想话题。」
「很有哲理嘛你。」
绿绮笑笑，又说：「就像那个王侑，人真是绝顶讨厌，偏偏文章写的好，长得也不错，可是你觉得我会跟一个恶魔合适吗？不可能的啊，我不是天使，我也不是恶魔，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李绿绮。」
「王侑？你同事叫王侑？」
「对啊，王侑，名字很怪吧。」她问：「怎么，你的资料库有这个名字的资料啊？」
「当然没有。」
「啊。」绿绮伸了个懒腰，舒展着酸动的筋骨，半若自言自语的说：
「跟你讲话好轻松，以后都不去什么鬼约会了，赖在家里跟你聊天多好。」
「不能这样啊…」柏翰低低的说。「你还是要去外面认识新的人…」
「不要。」
「我不要。」
「不管…」
疲累了一天，紧绷的情绪松弛后，睡意即刻悄悄往上爬，绿绮的语声开始融化成了呢喃。
、23
阳光晒烫眼皮，李绿绮沐浴在一片明亮中醒转，昨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现在是早上八点半，睡眠时间至少超过了八个小时，好好休息了一晚，身上的疼痛跟疲劳减低不少，她翻了翻身，开始转动起脚踝，抬高一晚上的患处，肿胀的程度也比预料中好的多。
身体轻松心情自然愉悦，她哼着歌到了浴室，镜子里映出了还带着残妆的脸庞，李绿绮唉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