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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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风流- 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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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颇感兴趣的道:“但不知仇将军如何熬到了今天还能顶得住。”

仇钺道:“我也只是含糊应对罢了,侯爷当明白我的苦衷,我不能断然拒绝,甚至是斥责怒骂,那样的话我恐早就丢了这官职了。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当我抓到确实的把柄之后,我便会将宁夏镇中之事冒死上奏,决不能坐视乱起。”

宋楠和杨一清高挑大指,杨一清赞道:“忍辱负重,顾全大局,难怪彭越将军说你是个靠得住的又节气之人。”

仇钺摆手道:“大人谬赞,这一切只是本分罢了;可惜的是,身在宁夏镇中形单影只,明知暗流潜涌,却倾诉无门。”

宋楠道:“干什么不跟姜汉说?还有李增呢,难不成他们都是王爷的人?”

仇钺道:“姜汉这个人没什么出息,胆子也小,王爷眼中他恐连一个千户都不如。至于李增嘛,宋侯爷不会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吧,安化王岂会去拉拢他?再说一个镇军太监又能有何用处?带兵之将才是安化王的首选。”

宋楠点头表示同意,忽然问道:“仇将军,既然你早有怀疑,为何我来宁夏镇中你未和我明言,还有杨大人在宁夏镇时间这么久,也没见你透露半个字啊。”

仇钺笑道:“恕我直言,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敢相信;宋侯爷虽是京城来的,下官却又岂能知晓你跟王爷之间是否有瓜葛;况且你一来宁夏镇便住进了观雪楼,下官又岂敢吐露分毫?”

宋楠扶额道:“原来如此,我住进观雪楼让你误以为我和安化王关系密切,我早该想到这一节。”

仇钺道:“下官暗中观察大人的行动,说实话,直到那日上午你当众打杀了史连,下官才真正相信侯爷和安化王之间是两条道上的人,否则根本就没有今日之会。”

宋楠哈哈笑道:“现在明白倒也不晚,总算这宁夏镇并未满城尽墨。”

仇钺侧头问道:“宋侯爷现在打算怎么办?是离开宁夏镇回京城还是另有锦囊妙计,下官知道,安化王对侯爷已经恨之入骨,侯爷在宁夏镇中待一天,上元之夜的情形就极有可能再重演一次;虽然大人手中也有数百锦衣卫兵马,但那可根本不够。”

宋楠摆手道:“我要走早就走了,宁夏镇中要我这颗脑袋的可不止是安化王,上元夜刺杀我的那帮人可不是王爷的人马,而是另有其人。”

仇钺一惊道:“另有其人?”

宋楠道:“那是李增和周东给我下的套儿,这两条狗是奉了京中某人之命,想在宁夏镇中结果了我,京城中的事情,仇将军当有所耳闻吧。”

仇钺全明白了,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道:“侯爷倒是能稳得住,惹上安化王便已经是大麻烦,不想还有另外的仇家。我若是侯爷的话,恐饭都吃不下去了。”

宋楠呵呵笑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男儿汉顶天立地,知难而退,遇凶则避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仇钺钦佩的看着宋楠道:“宋侯爷果然是真英雄,之前宋侯爷的履历我也听说过一些,总以为有夸大成分,今日方知必非虚假,宋侯爷是成大事之人。”

宋楠摇头道:“一切都是机缘,风云际会之时,正是考验一个人是否能成大事之时。譬如今日的宁夏镇,山雨欲来,暗云压城,当此之时,既是凶险之处,又是极好的机会,很多人便望而却步,所以一辈子只能碌碌。”

“莫非侯爷已经有妙计在胸?”仇钺双目发亮低声问道。

宋楠道:“妙计不敢说,但我确实想道了一着险棋,只是这场戏我一人演不了,须得仇将军协助才能演好,不知仇将军有没有这个胆量。”

仇钺惊道:“难道侯爷要我带领兵马……”

“非也,我们苦于没证据,所以不能公然行动,最多是请杨大人调集周边兵马做好准备,却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无法阻止。如果我们能掌握证据,一可奏报朝廷,二可调兵遣将立刻弹压,但现在这些事都不能做。需知我们对付的人姓朱,他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若无确切证据,我们轻举妄动便是在自寻死路。”

“侯爷,既然如此,下官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宋楠低声道:“仇将军,安化王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这一点他自己也必是清楚的,他对我恨之入骨,却又只能暗中对付我,而我却绝不会给他机会;他想杀我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公然举事,率兵直接将我锦衣卫兵马尽数歼灭。他之所以还没这么做,不是他不想,我认为他是觉得还没准备好。无论是物资兵器盔甲还是兵力上他都要考虑周全方可行事。”

“何锦和周昂的两卫兵马虽然已经倒向他,你的前屯卫便是他最后一块心病,他之所以积极的拉拢你,无非便是想一举事便可立刻占据宁夏镇,将精力放到抵御朝廷即将围剿而来的大军上。你的兵马驻扎在宁夏镇西北的关隘,正是他起事时的腹背之患,关隘坚固难攻,一旦举事,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啃硬骨头,因为朝廷大军顷刻便至,这便是他强忍的住怒火的重要原因。”

仇钺皱眉点头表示赞同,挑眉道:“既然如此,卑职便一直不松口,他岂非便只能硬憋着不敢动么?”

宋楠摇头道:“是毒瘤终要病发,是疥子总要出头,宁夏镇是我大明重镇,若长期有爆发动乱之险,总有一天会成大患;而且他也不会容你一直拒绝他,他会想尽办法的将你调离或者找理由撤换,到那时反倒会更加的麻烦。”

“依着侯爷之意,这件事该如何谋划呢?”

宋楠冷笑数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迟来不如早来,他不敢动,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先做好准备,待他一旦发动,立刻将之剿灭,一了百了。”

杨一清和仇钺同时伸过头来问道:“愿闻其详!”

第五一四章有故事的人

安化王朱寘鐇这几天脾气非常暴躁,伺候在身边的王府仆役动辄得咎,几天内被朱寘鐇呵斥鞭打的便有十几个,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事;连终日苍蝇一般围绕在身边孙景文、孟彬等幕僚也没少挨骂;孙景文和孟彬自然知道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暴躁易怒,还不是因为那个到处惹事却又杀不死的宋楠么。

高大宽敞的存心殿大殿之中,安化王独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阴沉着脸,外边的天空就如同他的脸色一样的铅灰阴沉,大片的雪花飘落不停,本来甚是喜欢西北大雪漫天的胜景的朱寘鐇现在却极其讨厌这落雪;或者说不仅是落雪,眼中的一切都惹人厌烦。

上元之夜叶保仁和叶保义不但没杀了宋楠,反倒被宋楠所杀,这本身就已经让安化王暴怒不已;更可恨的是,这厮第二天上午便公然在街头杖毙了史连,连安惟学去相救也无济于事,更是让安化王气的差点吐血。

很明显,宋楠杖毙史连的目的便是对自己裸的挑衅行为。宁夏镇中谁不知史连是自己的人,宋楠这么做便是当众打自己的耳光。

安化王之所以收拢孙景文、孟彬史连等人于帐下,是因为成大事不仅是需要武力,还需要有些见识能替自己想些蛊惑人心的办法的读书人相佐才成,就像太祖爷夺江山须得有个徐茂公出谋划策一样,他安化王也需要有这些幕僚来帮自己。

但其实,在朱寘鐇心中,史连的命其实并不值钱,若死的是孙景文,他倒是更加心疼些;史连的本事还远远不能达到让自己倚重的地步。然而,史连之死不是可惜不可惜的问题,而是个关乎自己威信和尊严的事情,宋楠强行杖毙史连,自己却毫无办法对他进行反击,这会让所有依附于自己身边的官员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这种对人心上的打击才是最要命的。

事情发生后,朱寘鐇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立刻带人抄了观雪楼,将宋楠和一干锦衣卫尽数诛杀,方可解心头之恨。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宋楠杖毙史连有大明律所依,他没有任何的不当之处,锦衣卫的权利赋予他行使执法之权,根本无借口可抓。如果一旦意气用事,便等同于起兵造反,虽然这件事正是自己所想,但毕竟时机不够成熟。

宁夏镇中的有三卫人马,周昂和何锦率领的中屯卫和后屯卫两卫人马几乎已经捏在自己手中,但最麻烦的是前屯卫的仇钺的兵马。倒不是这仇钺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他驻扎的地方很麻烦,正在宁夏镇的西北方的玉泉营,那里用来御敌的关隘寨堡及其坚固,一旦举事,仇钺的兵马便如钉子钉在背上,不得不去处理他。而举事之后的防御重点当在黄河沿岸,那是朝廷大军前来围剿必然方向,若被仇钺在后牵扯,势必首尾难顾。

办法也想了很多,但都不奏效;为了保证大事的成功,又不能太过露骨的去针对仇钺做些手段,倒不是怕姜汉这个窝囊废会怀疑什么,关键是这宁夏镇中还有李增,还有周东,还有锦衣卫的衙门,一旦操之过急,很容易拨动这些人敏感的神经,让他们联想到什么。

朱寘鐇焦躁的另一个原因是,事情似乎越来越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进展,这个宋楠也似乎嗅到了什么苗头,从他闯入王府的动机来看,他可绝对不会为了查出死于府中的手下密探之事而冒险,八成是感觉到了什么。这绝对是件棘手之事,锦衣卫最是难缠,一旦被他们怀疑上,事情成要糟糕。

正是处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所以朱寘鐇这几日才焦躁不堪,邪火乱冒。

“王爷,有人求见。”孙景文佝偻着身子从殿外走进,狗一样的抖了抖身上落上的雪花,拱手低声道。

“不见。”朱寘鐇冷冷的道。

“王爷一定要见这个人。”孙景文有些气喘,难掩语气中的兴奋?

“嗯?”

“是仇钺。”孙景文低声道。

“他?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说军务紧急,要回玉泉营军营中去么?本王请他喝酒他也推三阻四,本王请他看戏他也说没兴趣,现在又来作甚?”

“王爷……”孙景文拖长声音叫道。

朱寘鐇皱了皱眉摆手道:“请他来书房说话,叫人去沏一壶好茶,烧上火盆。”

孙景文微笑道:“遵命。”

仇钺满脸愁容的跨进安化王温暖的书房中,安化王早已满脸微笑的站在门边等着他,见了他笑着拱手道:“仇将军,昨儿咱们才见过面,这么快便想念本王了么?”

仇钺拱手还礼道:“王爷好,卑职冒昧了。”

安化王笑道:“这叫什么话,本王这里随时欢迎仇将军的到来,坐,上茶。”

仇钺怔怔的坐下,却呆呆发愣,脸上的阴云密布,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仇将军,昨日本王请你看戏喝酒,你说军务繁忙要回军营,莫不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仇钺搓手犹豫了半晌,忽然起身噗通跪倒在朱寘鐇面前叫道:“王爷救我一命!”

朱寘鐇一怔忙起身搀扶道:“快起来,出了什么事了,说与本王听听。”

仇钺叫道:“卑职活不成了,卑职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话,起身来说清楚,否则本王焉知如何帮你。”

仇钺起身来端起热茶喝了几口定定神,然后鼓足勇气道:“王爷,卑职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卑职犯下大错了;卑职手下百户黄六的向锦衣卫投诉了卑职的一件陈年往事,锦衣卫指挥使宋楠恐要藉此对我下手了,求王爷救我一命。”

安化王心头巨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的含含糊糊的,本王着实没听明白;什么陈年往事,什么宋楠向你下手,说清楚些。”

仇钺垂头道:“王爷,卑职向您坦白几年前的一件事情,四年前,卑职有一日在贺兰楼饮酒,那日因边事新受上官嘉奖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酒,待到离开酒楼时卑职已经醉了;正是因为酒迷心窍,卑职犯下了一件大罪,卑职……卑职不是人,酒后乱性,见街头一女子貌美,借着酒劲强行拉其进了小巷之中……不料那女子性子刚烈大喊大叫,卑职一时恼怒挥刀砍杀了她……”

“啊?”安化王惊讶的张大嘴巴,震惊之余心中竟然涌上一阵狂喜来。

“卑职当时便吓得酒醒了,随行的便是我的一名亲卫名叫黄六,这件事他全程目睹;事后卑职欲堵住黄六的嘴巴,对他提出的各种要求百依百顺,给他银子,提升他为百户,想让他为我保守秘密。不料这厮贪心不足,前段时间竟然觊觎我的爱女,要我将爱女嫁给他。卑职如何肯答应,于是这厮便扬言要告发于我。卑职本以为他是气头上的话而已,毕竟告发了我对他也没好处,但今日上午,我得到消息,这厮竟然真的去告发了我,而且是对新进来到宁夏镇的锦衣卫指挥使宋楠告的密。这宋楠听说极是惫懒难缠,又扬言要在宁夏镇中大大整饬一番,卑职这一回定然是完了。”

仇钺揪着自己的头发满脸的悔恨和惶恐,垂头叹息不已。

朱寘鐇心头狂跳,竭力保持冷静,快速的想了一遍仇钺的话,开口道:“仇将军从何而来?锦衣卫既然要抓你,你怎么逃脱的?”

仇钺道:“卑职本在军营之中,锦衣卫倒是没去军营抓我,是卑职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赶回城中的。”

朱寘鐇淡淡道:“你怎知我会帮你?径自便来求本王来了?”

仇钺愕然看着朱寘鐇道:“王爷……王爷不愿帮我么?卑职……卑职自知最该死罪,但这几年我已尽力补救,那女子的家人每年我都会偷偷命人送他们银子,让他们衣食无忧,虽然他们并不知是我杀了他们的女儿,但我已经知道悔恨,也做了补救了。卑职不想因为此事便毁了卑职苦苦经营的一切,卑职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是一喝酒便会发酒疯。这几年我滴酒不沾,便是怕酒后再生事端,昨日王爷邀我留下饮酒,卑职自知有发酒疯的毛病,所以只能告辞。卑职知道王爷心中不快,但其中的难言之处,卑职又怎能明言……”

朱寘鐇心道:原来他是怕酒后乱性才会数次拒绝自己的邀请,难道并非是因为不愿依附本王么?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仇钺主动将把柄塞到了自己手里,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大肉饼。

“本王不是问你如何悔恨,如何补救,你便是再悔恨补救,人家女子的性命也是活不回来了;本王是问你,你怎知本王便会救你?本王虽是皇亲国戚,你做了这等作奸犯科之事,本王又怎会包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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