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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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7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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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同样是赵军的机会!

陈恒有准备,赵无恤何尝没有准备呢?就算赵军渡河失败,若是能将对岸的齐军主力吸引到这里,那他在南北各十里外准备下的两支分卒,不就有机会渡水了么?而且他也相信,若是狭路相逢,无论是士气还是人数、装备、训练,都是赵军要略胜一筹。

想到这里,赵无恤毅然让人敲响了战鼓,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他迎着猎猎大风,奋力的舞动着手中地指挥令旗,对摩拳擦掌、在济水岸边铺列开数里的三军将士下达了强渡的命令:“渡河!破齐国、灭陈氏,在此一举矣!”

第1099章 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颠之倒之,自公令之……

——《齐风·东方未明》

被同僚推醒时,守门的阍人睡得正死,他嘟囔着骂了两句,还想像往常一样翻身继续睡,却被临淄稷门的门吏连踹数脚。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稷门吏对他的上司陪着笑脸,对阍人们却凶神恶煞地瞪着眼,阍人这才忙不迭地起来,手忙脚乱地将衣裳颠倒乱穿上。

“放吊桥,开门!”

阍人肋骨处被狠狠踢了数脚,现在还疼着,他一边转动吊桥的转盘,一边目视回头目视东方,东方未明,临淄大城一片昏暗。

“这天还未亮呢……”现在是战时,临淄的城防比以往严格了许多,然而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开门?

阍人自作主张地凑到城墙边,往城下一瞧,却见护城河外,黑压压的竟是千余兵卒,火把映衬下,一张张脸上凝固着黑色的血块,头发胡须也满是尘土,其中一个见城上有人窥探,还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些人簇拥在一位黑袍将领身边,显然是他豢养的死士。

阍人大惊,不敢再看,这群人显然是才刚刚经历了血战,跋涉而回,至于他们从何处归来,难不成是济南?

不容阍人多想,稷门已开,在一位黑袍将领的带领下,千余残兵败将鱼贯而入,随即城门又速速闭合。

此时此刻,东方,依然未明。

……

那乘车的黑袍将领,正是陈恒。

原来,五日前在济南打响的济水之战,几经反复波折,先是陈氏故意在浅水处布设重兵,深水处故意不设防,引诱赵军从深水渡河,赵无恤果然中计。

然而赵军太过勇悍,不等刚刚从小憩中惊醒的陈恒调集其他位置的兵卒过去支援,田贲和他的数百赤膊死士已经将岸边守卒击败,为赵军占据了一个桥头阵地。

但他们旋即就被赶来的数千齐军给拦住,毕竟岸边泥沼湿滑,难以站稳脚跟,被岸上的齐人用箭一射,没有甲胄的死士顿时死伤惨重。

这时候战端已开,双方都不再藏匿了,一时间,济水两岸均是密密麻麻的火把,北岸的赵军是火海,南岸的齐军则是不断驰援的火蛇,陈恒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几乎将历下的兵卒和民夫统统倾巢而出,他下了军令,勿必要将赵军赶下河。

对于赵军而言,局势最初有些不利,因为河道太泥泞,行走不便,无法派太多的人同时过河,除了田贲的三千死士外,先后有近万人渡河去驰援,但是埋伏在河对岸的陈氏家兵十分凶悍,他们大半披甲,作战极是悍勇,跟普通的齐人和民夫不可同日而语,竟是宁死不退,所以赵军三次强渡都未能成功,反倒是对岸的死士越打越少。

然而齐军主力在此拖延,却不防在这片水域的左右各十里外,赵军的两支分卒已经顺利渡河,军中分别有国书、高无邳等齐国亡人,对地形地利较为清楚,待天明后,他们便向历下掩杀过来,配合对岸赵军主力,试图包围齐军。

齐人战至天明虽然成功将田贲及众死士赶下了河,也阻止了赵无恤南渡,然而已是极为疲倦,被两支分卒从后方夹击,顿时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身在历下的陈恒见大势已去,也不做更多抵抗,直接带着车兵出城东北方向逃窜,一连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了临淄。

此时此刻,济南大败的消息还未传回临淄,这里的大多数人,仍然在睡梦之中,只是父母会梦到自己出征在外的儿孙,妻女会辗转反侧,担忧为陈氏服役的丈夫父兄,谁料,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成了济水河畔的枯骨,运气好的也被赵军俘虏……

当终于步入这座他熟悉无比的城池时,那千余残兵败将想到自己逃出生天,不必葬身济南,一时间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或仰天而哭,或掩面而涕,唯独老练圆滑的陈恒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向前驶去。

临淄是列国中最为繁华的都城之一,包括大城和小城两部分,小城即为国君居住的宫城,在临淄的西南方,大城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在东北方向,两城紧密相连。现在陈恒从西南面的稷门进入,便可沿着主干道进入大城,直达陈氏的府邸。

在驱逐国、高、晏三氏后,陈氏的主体已经迁徙到了临淄,陈乞做了执政后,对燕姬和齐侯孺子说:“施行恩德是人们所希望的,由君上来施行;惩罚是人们所厌恶的,请让臣去执行。”这样做了五年,齐国的政权都归陈氏把持了,临淄也唯陈氏马首是瞻。在消灭鲍氏后,陈氏现在是齐国唯一的卿,其府邸囊括了整个官署区,里面不但有高大的墙垣,更有马厩,有校场,有仓禀,俨然是一座新的宫城。

陈恒早在昨日便派遣人单骑走马前来报信,陈府已经得知济南战事和他弃军归来的消息,府邸外戒备森严,府邸内也人心惶惶,陈恒不管那些,也来不及脱甲胄,便直奔内堂,拜见其父陈乞。

……

坐在露台上,看着东方未晞的临淄城,陈乞沉默了良久,突然用疲倦的嗓音评论道。

“是吾子回来了。”

的确,厅堂彼端有钉着铜钉的鞮靴踩踏木板的声音,犹如鼓点,除了陈氏至亲外,没有人敢不脱鞋履进入这里。但这种大步、急促、暴躁的步伐,也不像是陈恒平日的风格啊。

但既然家主有令,族人陈豹连忙过来,搀扶着陈乞,从露台回到居室内。

烛光映照下,陈乞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位精明强干的中年卿士了,他年已六旬,因为操心国事家事,灯枯油尽得极快,又不幸得齐人常有的风湿,几乎难以挪动,整个人形容枯槁。所以这些年出征在外、交结盟邦的事务,都是陈恒代劳的。

此刻的他,只穿着一身常服单衣,疲倦地坐在室内等待儿子归来。

“父亲……”当踏入明堂,看到苍老的父亲容颜时,陈恒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下拜稽首于地,隔了很久再抬头时,毫无征兆,一滴晶莹的泪珠猛的冲出了陈恒的眼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沿着皮肤往下滑去,下滑的速度很慢。因为泪滴实在太轻,轻的就连陈恒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陈乞却是注意到了,他让陈豹下去,又招手让儿子过来,替他拭去了那滴软弱的泪,抿着嘴,斥责道:“胜败无常,但男儿之泪岂可轻落,老朽还没死呢,轮不着孺子为我哭丧!”

陈恒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脸,旋即将济南的战事飞快地讲了一遍,随即下拜顿首道:“小子丧师失地,有辱齐国,有辱陈氏,理应被戮于家庙。但是父亲,历下乃是临淄门户,如今济水南北均已被攻陷,长城也被鲁人突破,齐国西、南、北已经无法守住,等赵无恤大军赶到,临淄也岌岌可危……”

陈乞孰视儿子,苦笑道:“此乃天命,非战之过也。齐国会有今日,早在十年前就注定了,几次试图结盟抗赵都未能成功,秦、郑、魏、吴相继战败,楚国也不敢与赵国为敌。现在赵无恤锋芒正盛,为父数次乞和,说齐国可以归还夷仪和莒,甚至可以割让济北,都被拒绝。赵无恤这是恨透了齐国,恨透了我陈氏,必灭之而后快啊……事到如今,吾儿还有什么办法么?”

他倒不是在怪陈恒与赵无恤为敌,这本来就是父子二人一起筹划的国策,要不是陈恒跑遍天下,结交盟友,只怕齐国在五年前就会被赵无恤攻破了。

陈恒还真有一个打算。

“事已至此,不论是据守孤城抵抗,还是放弃投降,都是死路一条,依我看,不如放弃临淄,向东转移!”

“东方?”陈乞老眼看着陈恒,若有所思。

“不错,临淄的东方,有邶殿和潍水,再往东还有东莱。胶东胶西虽小,却也有数百里之地,其僻在东陲,三面距海,利擅鱼盐,有人口五十万。而且丘陵纵横,靠近海滨,易守难攻,足以让陈氏安身!”

这是陈恒在逃亡路上深思熟虑过的,陈乞在坐大后,分割齐国从安平以东到东莱的土地,作为自己的封地,这片地域也包括东莱,也就是后世的胶东半岛,过去是莱夷的国度,六十年前才被齐国征服,陈氏在那次战争里出力不少,在东莱也有一定的统治基础。

“东莱……”陈乞却艰难地从榻上起身,惆怅地走了数步后,叹了口气:“仅凭邶殿、潍水,只怕依旧挡不住赵鲁十万大军……”

“但至少,遁入东莱是陈氏最后的希望!”

陈乞如同回光返照,原本佝偻的身子也挺拔起来,当即对陈恒下令道:“汝速速召集族人,也不要财物辎重,乘着赵军主力还未从济南和长城过来,东走邶殿,撤往东莱!”

“小子这就去办!”济南大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对于陈恒而言,不论死多少人,只要他陈氏家庙不倒,一切就是值得的。

但走了数步后,他才反应过来陈乞的意思,回首追问道:“那父亲呢?”

陈乞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灯枯油尽,根本出不了临淄,更别说去东方。”

“父亲难不成要留在临淄么!?”陈恒大惊。

“余身为齐卿,身为陈氏家主,自然应当待在我应在的位置,哪怕兵临城下,哪怕斧钺加身,也不应避让。”

陈乞的话听上去如此悲哀,如此疲惫,如此虚弱,但又有身为大国上卿,身为窃国大奸的骄傲!

“一代人有一代命,为父的时代就此告终了,而汝不同,汝尚且年轻,有满腔的韬略,深得齐国猛士倾心,即便被逼到如此境地,也从未对他赵无恤低头屈服,汝应当继任陈氏家主,带着族人继续走下去!”

陈乞握住了儿子的手,将一面陈氏流传了整整六代人的神秘龟策交给了他,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

“吾子,汝立刻走邶殿,渡潍水、胶莱河,遁入东莱。汝要谨记,若能让陈氏再多延续一段时日,数月也好,数年也好,只要有一丝延续家族的希望,便不能放弃!”

第1100章 杞人忧天

杞国,是个古老的邦国,其公室为姒姓,据说是夏代大禹的直系后代,即便是商汤灭夏,杞也作为一个小方国延续下来。殷周易代时,周武王为了体现周人的“存灭继绝”,便选择了小小杞邦,将其君主东楼公奉为上宾,作为“二王三恪”之一,供奉夏后氏的祭祀。

然而杞国的命运多舛,他们重新立国的这六百年历史,就是一个不断迁徙流亡的历史。

最初时,杞国的封地在中原腹地,也就是后世的河南杞县,然而随着周室的衰微,西方的周人贵族纷纷向东逃窜,这些西土之人强占了不少东方小国的地盘,杞国也深受其害。不得已,也只能在这场迁徙浪潮中挪一挪社稷,迁到了鲁国以北的泰山附近。

然而这里依然不安全,杞国曾先后受到宋国、鲁国等势力的攻打和觊觎,无法在诸夏立足,只得搬到东夷之地去,他们把姜姓的淳于君赶走,雀占鸠巢,这才算安顿下来。但好景不长,过了一百多年,在淮夷和莒国的进犯下,杞国再度含着泪搬到西面百里外的缘陵邑,直到到五十多年前,在外甥晋平公的支持下,杞文公才重新夺回了淳于,光复旧土。

但是迁徙耗尽了杞国的精力和民力,文化典籍也几经流散,几乎完全丧失,连孔子也遗憾地说:“夏朝的礼,我能说出来,但是夏朝的后代杞国却不足以证明我的话……”

杞国的爵位也一降再降,周武王时封杞,拜为列国,待为上公,礼遇极隆。杞国东迁之后,夏礼丧失,反倒深受夷礼影响,于是经常被鲁国轻贱,时而被称为“杞候”,时而被称为“杞子”。杞国自己也自愧形秽,在篆刻的青铜铭文上也自称“杞伯”。

偏僻和闭塞也有好处,时值千年变局,赵国横扫中原,击败吴国,然而作为齐的属国,杞国的都城淳于位于齐长城内侧,所以暂时没有受到波及。

因为和最近的齐国城邑也有百里的距离,双方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商贾也很少从这里经过,所以杞人甚至都不知道,今年入夏时,赵国和齐国已经开始了一场殊死搏杀。

他们依然过着与往常不同的生活,唯一的差异,就是换了一位国君。

杞伯维,是杞国自东楼公后第十六代国君,他的父亲是杞釐公,去年刚刚死去,如今孝期已满一年,按照夷礼,已经可以除服听政了。

说起这位国君,杞人还有一件事津津乐道,那就是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在一场梦后陷入莫名的恐慌:

他竟然担心,有一天天会塌,地会陷!

……

“若是天塌地陷,余与众百姓都将没有容身之处。”当时还是太子的杞维深深为此感到忧虑,甚至已经达到了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程度,就这样过去了数年,这种焦虑症一直没有好转,不管是医者还是巫祝,都没法让太子心安,他父亲杞釐公也头疼不已。

眼看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太子,怎么继承夏后氏的祭祀,怎么治理国家?无计可施之下,杞釐公甚至想要把这个太子换掉,让庶子来继位。

然而这件事最终还是解决了,去年春天,有一位深衣翩翩的齐国游士来到了偏僻的杞国,进入淳于城,恰巧听说太子有妄想之疾,他便主动请求,与太子见个面,聊一聊。

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杞釐公同意了这位游士之请,随即让他入宫室,见到了太子。

“太子的担心,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见面后,“齐国游士”先是闲聊了一阵齐国的风光人情,吸引了杞维的注意,随后才试探性地问起他的焦虑缘由。

杞维说道:“不瞒先生,小子当时正在学习杞国的过往,却见鄙国在三百年之内,迁徙竟有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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