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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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4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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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鞅不语,微微一笑,望着对岸的战况道:“但愿如此罢!”

火光下,赵氏的玄鸟旗和范氏的御龙旗交错在一起,在它们之下有无数的面孔在闪烁、无数的兵器在刺杀、无数的嗓门在齐齐呐喊:

伤者在惨叫,勇士在奋呼,死者在无声叹息。

火把连成火海,烧亮岸上,烧亮河水。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范氏的外营处,却迸发出一阵更加耀眼的火焰,它是如此炫目,简直要烧亮整个夜空!

在这团烈焰映衬下,相比先前,东方传来的金鼓声更大,更激昂了,喊杀声也越发高亢,赵鞅和阳虎面面相觑,这么大的阵仗,莫非,外营的战况比这里更剧烈?

范兵们见状胆寒,如今前有冯河猛虎,后有四处纵火的恶狼,两相夹击下,他们纷纷心智动摇,在河岸上也越发站不稳脚跟了。

“那边发生什么了?”顾不上眼前将到来的败局,望着巨大的火光,被儿子血仇蒙蔽内心的范吉射也有几分惊疑不定。

就在此时,一辆被火焰熏得发黑的安车从外面疾速驶来,上面有个衣衫蒙尘,面上满是灰土的中年男子。

正是去外营督战的王生,范吉射发现他连眉毛胡子都被烧没了一半,配上那张严肃的脸,看上去极为滑稽可笑。

但范吉射却笑不出来。

“主君!”王生等不及车挺稳,就跌跌撞撞地跳将下来,向范吉射下拜稽首,哑着嗓子说道:“赵无恤用兵侵略如火,臣无力抵挡,外营失守了,赵兵在营内四处放火,我军大乱!主君若趁现在逃还来得及,否则,为时晚矣!”

第639章 譬如火宅

“旅帅,南风停了!”面孔稚嫩的年轻弓手惊喜地叫出声来。

“白天风刮久了,夜晚自然就容易停,这是常识,无论在鲁国还是晋国,都是这样的。”

颜高对此一笑而过,他眼睛盯着旗帜,手一直抬在半空,感受风从指尖吹过的力量。夫子教过他,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弓手,不能不熟悉风向。

风带来的不仅有触觉,还有听觉,隔着范氏大营,颜高能听到沁水边的喊杀声、战鼓声越来越大,甚至连兵器撞击声夜清晰入耳,继而遥遥可闻惨呼。惨呼之声此起彼伏,被夜风吹乱,也不知是出自敌人抑或己方。

这意味着沁水西岸的赵兵开始渡河作战,赵无恤也让手下兵卒们从后方进攻外营,牵制范氏兵力。

而其中的主力,自然就是以颜高为首的弓弩手了。

“前进到百步之外!”他大声发布了命令,然后带着弓手们向前迈步,顺带还瞥了眼身侧数百步外的弩兵们,那个一直与颜高较劲的弩兵旅帅也在看他。

与弩兵以晋、宋募兵居多不同,颜高手下的五百弓手都是鲁国人,在作战时,他们不属于武卒系统,而属于鲁国右军编制。所以平日里,两个兵种颇有些相互较劲的心思。

在鲁国军中隐隐有这样一种说法,弩兵就是主君的嫡系,他们手里的弩是工匠坊重点研发的对象,弓材被优先用于制弩,次于制弓,所以颜高一直想让弓兵证明自己优于弩兵,改变军中的偏见。

牧野一战他射死了邯郸稷,被赵无恤大加褒奖,火线提拔为弓兵旅的旅帅,鲁人弓兵们也能在弩兵面前自豪地抬起胸膛了,今夜,也不能落了下风!

其实除了步弓手和弩手外,东赵还有另一支远程火力部队,那就是轻骑。他们马鞍上挂着角弓,腰间别着环首刀,既能扮演弓骑,又能充当突骑,此刻在弓弩手从两翼逼近敌营的同时,除了盾牌手在前保护外,骑兵们也利用速度优势,在范氏营前掠过,开弓朝营中射箭,压制范氏的射手。

因为阳虎的佯攻潜渡之计,范氏的兵卒被极大牵制在沁水边,尤其是射手都调过去了,外营只有一师之众守备,仓促间无法组织起有效反击。所以冒着零星的箭矢,专攻铺桥填路的工兵很快填平了几道沟壑,让弓弩手们顺利进入射程。

他们今夜的武器,是“熛矢”,亦称“烟矢”,是涂了动物膏油的特制箭矢,以火把点燃,射入敌营中,有火相助,便能在夜战中事半功倍。

颜高特地用了和属下们一样的弓,先试射一次,准确落入敌营。

他自得地笑了一下,下令道:“止,点火,九十步内仰射,齐射一次,随后自由射击!”

随即,颜高将熛矢迅速在后排人举着的火炬上点燃,随后跨步坐马,做出了仰头射月的姿势。其余弓手有样样,四百把弓齐齐张开,紧绷的弓身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点火的箭矢则斜斜地对准了夜空。

片刻之后。利啸声响起,数百支裹膏油点燃的火箭划破天际,它们燃烧着,发光着,在飞到了最高处后,又斜斜地朝范氏外营摇迅速坠落下去。

就像一场划破夜空的流星雨!

……

火箭落下,范氏外营顿时混乱起来。

营寨是砍伐河边树木,再以河泥涂抹所建,不过这些天太阳暴晒,已变得干燥不已。遭遇火攻后最初还能扑灭,但营外火矢连续不断,没多久,几处木墙和哨塔都起了火,冒着烟。

不过,敌营中肯定有经验老到的人指挥,那人将营内的范兵一一组织起来,取水的取水,铲土的铲土,扑火的扑火,还拉了一批射手上了哨楼,开始向营外发起反击,两边箭矢你来我往,因为位于易受攻击的低处,赵氏弓手开始出现伤亡。

但颜高不急,甚至没让手下撤退,而是咬牙顶着零星的敌矢,继续抛射烟矢。

因为他们不能丢人,竞争对手弩兵们还在前进,他们是迎着敌人箭矢而去,冒着随时会被射杀的危险。

虽然每一步都会留下几具尸体,但只要多前进几步,便能进入弩的最佳射程!

颜高也研习过弩的射法,他知道,弩将射箭分解为装箭上弦和射击两个独立动作,弩手可以集中精力发射,不必向弓手那样张弓的同时瞄准,并因为有用于瞄准的望山,因此弩的射击精度比弓高。

但弩只能平射,在这种仰攻敌营的战斗中就不如弓了。

所以今夜,弩兵们另有使命。

等前进到七八十步开外时,弩兵们将单臂弩斜抬,也没有用特制的烟矢,而是以数百重箭集中轰击那几座高出营墙,对弓兵威胁最大的哨楼!

以三石弩之力,百发而不瑕止,将整个范氏营墙和哨楼之大半笼罩在射程之内,它们甚至能击穿哨塔木墙,将里面的范兵活活射死。

笼罩在弓兵们头顶的威胁消失了,他们心无旁骛,纷纷加快了射速。以颜高的经验来看,这种攻营作战,营内的人虽然居高临下,但他们要攻击的是深夜中散于四面八方的敌人,营外的人虽是仰攻,但手里有火矢,整座营寨都是可以攻击的目标。

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孰难孰易,不言自明。

随着时间推移,范氏外营的门前、木墙上,已经燃起了一片火海,甚至殃及到了帐篷。范氏的射手被弩兵压得抬不起头来,无法组织反击,连骑兵都可以纷纷上前朝营中投抛火炬。

随后赵无恤令旗挥动下,徒卒们大喊着冲锋,他们扛着赶制出来的木梯冲杀上前,骑兵甚至以铁钩勾住营门,十余匹骏马猛地一拉,绳索紧绷,被火焰烧得千疮百孔的营门轰然倒塌!

“营门破了!营门破了!”外面的人在欢呼,里面的人却在哀嚎。

颜高已经越过袍泽们的尸首,慢慢挪到营门前,在大门倒塌后的一瞬间和众人齐齐拉弓射箭。他连发三矢,把浑身是火,冲出来拼命的范兵接连射死三人。再摸箭时,却发现自己箭囊空了,他战前一共带了三个箭囊,两囊烟矢,一囊普通箭矢,此战过半,三个箭囊全空。

他回头补充箭矢时,再度与弩兵的旅帅目光相对,两人相互点了点头。今夜破营,若无弩兵冒死掩护,弓手们便无法顺利将范营点成一片火宅。如今看来,两个兵种各有优势,都出了大力,这场暗中的较量看来暂时分不出结果了。

赵兵破开营门后纷纷涌入,弩兵旅帅经过颜高身边时,轻声说道:“等破朝歌之日,你我再一较高下!”

……

兵法有云,凡用火攻,必须根据火攻所引起的不同变化,灵活部署兵力策应。从上风放火时,不可从下风进攻。火已烧起而敌军依然保持镇静,就应等待,不可立即发起进攻。待火势旺盛后,再根据情况作出决定,可以进攻就进攻,不可进攻就停止。

乘着今夜南风刚停,范氏外营已经被烧成一片火场,赵无恤便挥兵攻入其中,又让人四处点火。

范氏营寨都是由木栅所筑成,其周围又全是树林、芦苇,一旦起火,就会烧成一片。加上赵兵各持茅草火把,范氏外营数十座小营,隔营点火,所以防守的那师范兵只见左边火起,方欲救时,右屯又冒烟起火,扑灭不瑕。

一时间外营火光连天而起,营内喊声大震,赵氏兵马齐入,分两路往里猛攻,范兵又不知究竟来了多少军马,抵抗不了,连过来稳定局面的王生也驾轻车逃离,范兵失去了首脑,胆气丧尽,四处乱窜自相践踏,死者不知其数。

赵无恤用兵如疾风烈火,亥时三刻,范氏外营告破,子时,内营亦破,他将范氏大营径直打穿,突入到河岸上,和西赵的渡河部队在沁水边成功会师。

半数西赵兵卒已经登岸,在河岸上站得密密麻麻,正在收割残局。营寨内,火光映天,照耀如同白日,连月亮和群星也为止失色。今夜西赵兵员死伤不少,但范兵伤亡更众,阵亡于岸边的,焚于营中的,或者窝囊地死在同伴践踏下的不知凡几,不过到处都有零星的战斗在继续,想要将数千残敌全部扫清,恐怕得到几个时辰后了。

等赵无恤来到河岸上时,赵鞅的白纛大旗也刚好渡河过来,父子二人一见面,便同时脱口问道:“范吉射何在?”

随即赵无恤便皱起眉来。

“父亲,范吉射没在岸上被擒获?”

赵鞅黑着脸摇了摇头,阳虎对答道:“先前御龙旗尚在,在发觉外营火起后,范吉射的旗帜和亲兵便一分为三,一支往下游,一支往营中,一支往上游去了……君子破营时没遇见他?”

赵无恤摇了摇头:“未曾见到,看来范伯不是往南,就是往北逃了。”

不一会,有兵卒来报,说果然有不少范兵聚在一起,沿着河岸北上,接着又往东北方向去了,那里是属于范氏的雍邑。

赵无恤不由叹了口气,感到十分惋惜,此战若能擒获或者杀死范吉射,范氏便和邯郸一样完蛋一半了,但今夜的鏖战尚未结束,范氏数千残敌或分散在河岸上,或杂处于未着火的营中,雍邑距此不过数个时辰的距离,等到明早,范吉射,恐怕已经入城……

赵鞅很是不甘心:“这范氏老贼畏惧潜逃,还用上了疑兵之计,可不能让他跑了,无恤,你速速派轻骑和脚程快的徒卒去追击!”他看向了赵无恤,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赵无恤却心中一阵火气冒了出来,难道西赵没有兵卒?没有骑兵?为何非要我派人去!他疲惫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说道:“恕小子不能从命。”

赵鞅压低声音吼道:“什么!?”

无恤道:“不是小子不愿追,而是兵卒们实在撑不住了。我率七千众趋行数百里,渡大河后在牧野鏖战,方下牧邑,尚未休整,即又西进与父亲汇合,在方才的攻营里耗尽了最后一分气力,人马俱疲,骑兵已很难跑动,这数百人摸着黑追过去,恐怕很难留住范兵,搞不好还会折损。”

周围的赵氏家臣顿时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西赵是赵鞅的一言堂,平日里他说一不二,除了善于强谏的周舍外,很少有人敢当众反对。

但赵无恤却拒绝了父命,虽然说的有理有据,虽然他身后的东赵臣僚兵卒的确一脸疲态,一坐下都要睡过去的模样,的确很难再急行军去追击范吉射。

但主君会不会因此不满?

赵鞅的确有些不高兴,他定定地看着儿子,赵无恤虽然垂目,却也不卑不亢。而他身后那些披甲的军吏家臣们,都以无恤为中心抱团,只听他的命令,与赵鞅这边泾渭分明。

沉默片刻后,赵鞅重重地点了点头:“也罢,吾子辛苦了,下去休憩罢,扫清残敌和追击的任务,我另择他人就是。”

无恤行礼退下,当他与赵鞅擦肩而过时,俨然发现自家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的赵鞅,心中五味杂陈。

没错,东赵与西赵,俨然是两个各为其主的集团,而非父子、臣属的关系。

既感到欣慰,又感到一丝不习惯,不高兴。

不过更多的,还是在这场晋卿大战的盛会里,决不能输给儿子的心气!

第640章 投机者

醒来时天已大亮,身侧是柔软的鹿皮和毯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米粥的喷香。走出帐篷,光线刺眼,赵无恤用手掌挡住阳光,朝那些满怀敬意向他行礼的兵卒点头,无论他们来自西赵还是东赵。

腹中饥肠辘辘,他在就食后一问才知道,自己这一觉,竟睡了整整一昼夜,此时已是战后的第三天了。

太累了,无恤实在是太累了,这一个月来,他和手下的兵卒们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生怕回来晚了,棘津会被攻破。本来牧野大战后可以好好休整几天的,但中行氏南下的威胁却依然笼罩在头顶,赵鞅又在沁水边巴巴地等他来援,所以不管无恤多累,都得飞奔而来。

可打完沁水边的拔营攻坚后,他们真是到强弩之末了。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无恤能将精锐的武卒和鲁兵全须全尾地带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何况一战下来,也有不少伤亡。

每个将领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嫡系,赵无恤的嫡系是武卒,但在赵鞅眼中,这些人却只是一支外国募兵,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以顶在前面为西赵做盾牌和炮灰。大宗对待小宗军队,一向是这种态度,邯郸氏的反抗不是没缘由的。

赵鞅下意识地让儿子的嫡系去担当更大的责任,不顾他们的状态和伤亡,上一次雪原大战,就因为赵鞅执意要他们顶在前排,刚成型的武卒伤亡近半,赵无恤当时可心疼了好长时间。这一次,底气十足的他选择了婉拒,作为身后众人的主君,他有义务出面维护他们。

西赵众人在沁水边坐等了那么长时间,赵鞅手下也有不少从晋阳征发的戎狄骑兵随行,像追击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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