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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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相手札-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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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经过是昭王爷交代的,一字不差却处处留情,易慎跟在一旁听着心里挺开心,就算还是逃不脱被责罚的结果,有了昭王爷这样一番带了求情意味的说辞,事情也就不会那么糟糕。
  “怀宣?”皇帝将宁怀宣招到自己跟前。
  小人儿从椅子上下来,扯了扯衣角,这才抬起一直垂着的头,眼里潋滟着水光像是荷花池里的池水澄澈明丽。
  “你说是要怎么罚易慎呢?”皇帝问道。
  躲在昭王爷身后的孩子郁怒难发,按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大手压制住此刻他蹿涌上心头的恼火。易慎抬眼,见昭王爷正对自己微笑,那笑容温柔里带着宽慰,这才教他强忍着那口气,静静听着接下去的对话。
  “上回皇上要太子抄的《与君书》还没抄完,就再多加五遍吧。”宁怀宣道。
  皇帝的视线错开宁怀宣肩头越到易慎身上,微微沉下的神色看来好不威严,道:“还不过来。”
  易慎揪住昭王爷衣角的手松松紧紧了好几回,最后又是被身旁的九皇叔推着到了皇帝面前。
  跟宁怀宣站在一块儿都教这国之储君很不痛快,易慎往旁边挪了挪,但面对皇帝此刻严厉的目光,他亦只得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易慎咬牙记恨着宁怀宣,那张脸也就在刚才落水的时候有些变化,要不是真关系到自己生死存亡,保不准一辈子都是这样跟木头似的。多写五遍《与君书》,不是诚心与他过不去吗?




5

5、池子里的荷花开了(二) 。。。 
 
 
  易慎这样想着,对宁怀宣的不顺眼就越深。他已经想好了,书是一定要抄的,他也会乖乖地一字不落地抄完,但总要有人陪着,不能只是他一个人受苦。所以但凡易慎在书房里抄书,宁怀宣必定要在外头候着。凭外头越来越毒的日头照着,宁怀宣只要一天还是他易慎的侍读,就必定要这样扛着。
  正在书房里咬着笔杆托腮对着横梁发呆的易慎见小福进来,小太监手里托着的托盘里放了几样时令水果,水灵灵的跟刚摘下来一样,看得易慎馋心大动,丢了手里的笔就蹿去小福面前拿起一只小桃子就往嘴里塞。
  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太子没注意到贴身侍从有些为难的表情,直到啃了半个桃子正要擦嘴,才发现小福的目光不时就往外头瞟,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要给他求情?”易慎把剩下的半只桃子丢在桌上,拿过帕子擦手,道,“你还真是长进了。”
  一晃眼都过去两年了,易慎还是这样跟宁怀宣闹着别扭,在皇帝面前受了气就回来找宁怀宣发泄,却是不打不闹,自己躲进书房里抄书,让宁怀宣那一副瘦弱的骨架子在外头站着不许走。
  两年里风雪不改,只要易慎进了书房拿起笔,宁怀宣就会站在外头,当真跟雕塑似的,好几回身子受不住就这么倒下了,告几天假,等病好了继续跟在易慎身边侍读。
  小福也不清楚堂堂丞相家的三公子为何就跟认了死理一样任由易慎这么折腾。
  那次宁怀宣对他说:“小福公公不觉得太子殿下这样比过去安生多了吗?”
  那次秋雨忽来,绵绵地洒满了天地之间,带着凉意落在皇城里,飘在宁怀宣肩头。雨丝逐渐濡湿了他的眉发,也不过才七岁的孩子,眉目里却有些大人才有的成熟,笑容谦和甚至在回头看着那扇关着的门时露出好些欣慰来。
  也就是那时候起,小福觉得宁怀宣是真的对易慎花了心思的。那一句问话回绕在耳边,他将过去易慎的种种回忆了一遍,闹失踪、摔桌子打人、爬树翻墙,易慎什么混账事没做过,就是遇见了宁怀宣之后,只要惹了皇上生气了,那个以往神气活现的小主子就跑回书房里抄书,再不闹腾得鸡飞狗跳,虽然抄的总是那本《与君书》。
  昭王爷曾与易慎说过,当初那五遍《与君书》是宁怀宣帮了他的,否则哪里这么简单就让皇帝发落了他的。
  事后易慎回想起来,确实是这个理,但分明当时宁怀宣自己也没站稳,被他那么一推就掉下了荷花池怪得了谁?况且周围还有栏杆,他就不懂得抓着扶一把的吗?显然宁怀宣就是故意要出难题给自己,乐得看堂堂储君总被罚抄书,抄得整本《与君书》都能倒背如流。
  越是这样想,易慎对宁怀宣的反感就越重,不管是不是被那个闷葫芦拖下水,或者受了宁怀宣的恩惠逃过好几次责罚,只要他易慎不高兴了,宁怀宣就必须在书房外头站着,两个人这么耗着,看谁先受不了谁。
  又从果盘里拿了只桃子,正要咬下去的时候易慎看见小福那张求情的脸,心里头一阵烦躁,挥手道:“出去跟他说我抄完了。”
  易慎没交代接下去是要宁怀宣走还是留,自顾自就啃光剩下的半个桃子,然后净了手,要去外头转两圈。
  开了门才发觉日头居然这么大,易慎被那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喷得往书房里退了一步,阳光泄进来,亮得他快睁不开眼,忙是叫了一声:“小福!”
  小福一早就备好了巾子递给易慎,又把扇子呈上去,道:“太子这是要去哪里?”
  “去荷花池遛遛,总比这里凉快。”一开手中折扇,啪的一声,一阵风扇来,稍稍消去了那股子热劲。
  今年的夏季尤其酷热,纵是易慎到了池子边,坐在树荫下,还是抵不住这又闷又热的天气,手里的扇子闪得扇骨都快散架了,易慎真恨不得一下就跳进那池子里降降温。
  那头看见有人过来,还不待小福瞧个仔细,易慎就推开身旁侍从跑了过去,亲热地叫了声“九皇叔”。
  将是而立之年的昭王爷比早两年看着更要沉稳练达,看着易慎朝自己跑来,他也迎了上去。
  “大热的天跑什么,我又不会见了你就走。”昭王爷道。
  宫里见了他就转头的人还少吗?易慎明知道昭王爷不会,但就是忍不住要快些过来,能在皇叔身边多站一会儿也是好的。
  拿帕子擦去易慎额上已经沁出的汗,昭王爷问道:“就你一个?”
  “小福在后头呢。”易慎不以为意地回道。
  昭王爷朝后面一望,果真看见小福喘着气儿往这里跑。他又问道:“怀宣呢?”
  又是宁怀宣。易慎才疏朗开的心情被这三个字一瞬间都打去了谷底,毒辣的阳光照着却跟冰窖似的,教他没好气地扭过头,嘟囔了一句“不知道”。
  小福总算是跟上了小祖宗的步子,只是人才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就听昭王爷问道:“怀宣呢?”
  小太监抚着胸口顿了顿,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道:“回王爷,宁公子回相府去了。”
  “谁让他回去的!”易慎猛然问了一句,转身看着煞白了脸的小福斥责道。
  小福心想,教宁怀宣在外头晒了那么久的太阳没中暑已是幸事,方才他看着宁怀宣的脸色就差直接萎顿在地上昏过去,也亏得那个平日看来文弱得像竹竿似的宁怀宣还能一步步走开。
  但见这样的状况,昭王爷就料定必定是易慎又整了宁怀宣。两个孩子之间相处的种种他也是知道的,但宁怀宣不说走,他也就不好强行拖人离开,毕竟当初是他将宁怀宣带到易慎跟前的。
  “九皇叔是要去见父皇?”易慎问道。
  “见过了,正准备出宫,想起来就要去东宫看看你,不想在这里遇见了。”昭王爷道。
  易慎心头一阵欢喜,拉着昭王爷的手就说要听故事。
  “今儿个没准备故事,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明儿得空了我再同你说。”昭王爷说完就要动身,临走却又停了脚步,回头看着还站着不动的易慎,一双漆亮的眸子里总闪着楚楚可怜的神色,教他将刚想说的话又在心头回转了几遍,想了更委婉的说法才开口道,“大热的天你自己多注意些,也别总教身边人操心着,毕竟长大了的。”
  昭王爷的目光忽然就变得戚戚苦涩,教易慎心里一阵难过,还想开口留人的话到了嘴边更加不好意思说出来。
  昭王爷摸了摸易慎的头,孩子软软的头发虽然被烈日晒得有些烫手,但触在掌心依旧非常舒服,再看见易慎那一双满是期盼的眼睛,乌溜溜得好似成熟饱满的小葡萄,昭王爷笑笑,转身就此离去。
  易慎看着那英挺高大的背影就那样离开了视线,和过去一样的昂首阔步,但今天这步子跨得怎么就这么沉,一步都能入土三分的样子。
  小福发觉易慎这么站着就像忘记了时间,半高的身子挺得笔直比一边栽着的树还要直,他也就那么弓着身子立在易慎身边听候差遣。
  不知究竟站了多久,小福只觉得身上的汗就跟帝都外的九天瀑布一样流着,莫说中衣,就算是穿着的外衫都快被浸透了,这时的太阳简直可以将人烤成人干。
  额上的汗滴落在眉间,然后一股脑滑去了眼里。小福忙伸手去擦,心里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就想着劝易慎回去。暗自想想措辞,小太监就上前一步,试探着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骄阳下穿着锦衣华服的孩子身影回头,身子就那么不安稳地晃了晃,直接栽去了地上,发出一声噗通的闷响,随即就响起了小福惊慌的叫声——快传太医。
  
  在日头下站太久究竟还是中了暑,易慎这一倒从东宫一直闹去了皇帝跟前,大半个皇宫都跟着翻了天似的,里里外外进出的人都快踩断了东宫大门的门槛。
  有些人是当真关心着易慎的身子,譬如皇后、昭王爷,日日过来探望,还有些其实是带了看热闹的心,诸如易勉跟易勤。倒也不是不将易慎放在眼里,不过易慎平日里生龙活虎得跟铁打的一样,过去被皇帝罚了打了十几棍都没见病倒,反而是这会晒了晒太阳就扛不住,着实教他俩好奇。
  这日太医才从卧房里退出来,小福送人出来恰巧就看见了易勉与易勤。两位皇子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不像从前还小的时候一进东宫就直往易慎身前扑,拉扯着一处玩闹,尤其是二皇子易勉,正经起来就跟……宁怀宣差不多。
  按理两位皇子平日也未与宁怀宣有多大交情,但小福看着就觉得有那么些相府三公子的影子,难不成也是因为宁怀宣整日出入东宫,他看得多了也就看成了习惯?
  易勉拉着易勤的手走上前,问道:“大哥醒了没?”
  小福回过神才看清了站在自己跟前的易勉,到底是皇家的孩子,跟宁怀宣的气质再像总有和易慎一样的高高在上,那眉目虽然不及太子刚毅硬朗,总是有些威仪的。
  易勤抽回被易勉拉着的手就往屋里跑,说是太热了。
  “三殿下……”小福赶紧跟进去拉住易勤,又不敢太用力,只好言相劝道,“太子这会儿还没醒……三殿下当心脚下别绊着了……”
  “东宫的地再不平那哪里还能下脚?”易勤甩开小福的手就往里头奔,没看前头的路,愣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像是人的腿。
  抬头才发现居然是昭王爷,蹙着的眉头将平日里那一星半点的慈眉善目也给消得一成不剩,吓得易勤连忙往后退,随便抓了个人就靠过去,看见是易勉,扑通乱跳的心才安定下来。
  “阿慎还没醒,你们先回去吧。”昭王爷看着眼前两个小小的身影淡淡道。
  易勉拦在易勤身前的样子跟个小大人一样,被昭王爷如此一声拒绝他咬了咬唇,朝紫衣男子揖道:“知道了。”
  易勤被拽着出了东宫,两个人并肩的样子彼此亲密,透露着孩子之间最单纯的真挚。
  昭王爷暗暗叹了一声,将小福招到跟前交代了几句就默然离去。
  小太监照顾易慎必定是尽心尽职的,当初知道自己能跟在当朝太子身边的时候他高兴得三个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着当朝储君会是个什么样子,结果见了易慎,就只剩下瞠目结舌的份了。
  看着现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易慎,身子起伏得很均匀就跟单单只是睡着了一样,小福莫名就想摇头,接着一声同样不知所谓的叹息幽幽地飘来,连接了此刻易慎的呼吸一般,那还在昏迷中的孩子竟也那样叹了一声。
  
  叹息声在梦里被扩张开,膨胀地鼓满了周围的空气,跟笼子似的罩着中间那个迷茫的身影。易慎四处顾望,除了白晃晃的日光什么都看不见,身子分明是踩在地上的,但又像浮在空中,每走一步都像要掉入深渊。
  火辣辣的光线刺来,他惹得将穿着的衣裳脱了个精光,小膀子暴露在空气里像要被烤焦了一样,他巴不得撕了自己一层皮。身上的汗肆意流着,教他觉得自己是从滚烫的水里被捞出来的,皮肤粘在骨头上非常不舒服。
  正烦躁着,耳边突然飘来似有若无的呼吸声,从最开始淡得仿佛是幻觉到后来近得就像在身边,易慎侧耳仔细听着,跟着那声音靠过去,慢慢走进眼前的一大团光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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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池子里的荷花开了(三) 。。。 
 
 
  小福是被床上一声闷响给吵醒的。三更的天本该悄寂无声,偏偏就是那一下闷闷的声音实打实地砸了下来,犹如平地惊雷将床边的小太监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太子?”攀着床沿靠过去,小福发现已经睡了两天的易慎居然醒了,睫毛一扇一扇地动得很虚弱,但毕竟是有了动静了。
  易慎觉得口渴,嗓子眼跟被火烧过一样痛得连话都说不出,他就只好指指桌上的茶杯。
  小福一颗玲珑心自然明白易慎的意思,立刻就倒了水过来。见易慎仰头喝水,动作大得几乎流了一半的水到床上,他便好心劝道:“太子慢些。”
  喉咙被茶水润过舒服了许多,易慎这才开口,嘶哑着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小福从易慎手中接过茶杯,问道,“太子还要吗?”
  “九……”易慎清了清嗓子,觉得舒服些才继续问道,“九皇叔来过了吗?”
  “昭王爷日日都过来看望太子的。”小福回完话,看见易慎原本忧心忡忡的脸上露出了窃喜的神色,原本绷紧了的身子随之松了下来,他又不知剩下的话究竟要不要与才清醒的易慎说。
  “怎么了?”易慎问道。
  “那个……”小福目光游弋着不知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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