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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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相手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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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来荒诞的一个问题,那时易慎正跟宁怀宣一起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初秋的风还算温和,吹着两人的衣摆,一动一动的,撩着发丝。就是这风小得也仿佛能将宁怀宣卷走似的,所以易慎才那么问。
  在那一天之前,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因为宁怀宣忙着处理公务,因为易慎在皇帝的要求下接触了越来越多的政事。
  什么都要学,从头来,跟刚刚学走路的孩子一样特别艰难。易慎每天听着那些枯燥的东西,乏味可陈,但居然腾不出多少时间再去想宁怀宣。一直到忙完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又是一整天没看见宁怀宣了,相府里那个人今天看了多少公文,写了多少字,这会儿是不是还忙着没有睡下呢?
  宁怀宣忙,从宁谨铭一场大病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相府里三位公子进进出出,尤其是宁怀宣,不知为何那些原本应该由其他大臣代为处理的事有好些都找上了他。
  易慎来过一回,听府里的人说宁怀宣在做事,他就连宁怀宣住的园子都没进,直接转身出了相府。
  那时候易慎看见温汲过来,两个互相看不对盘的人见面,中间没有了宁怀宣作调停,此时此刻却也相安无事。
  “你经常过来?”易慎问温汲,蹙着的眉头对某个答案有着期待。
  “不算经常吧,偶尔。”温汲那口气倒是随意得很,瞥了眼易慎,道,“是很久没见太子过来了。”
  易慎想说自己也忙得抽不开身,但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他不想跟温汲争辩什么,没来就是没来,理由再充足也是事实。他对宁怀宣的心也不用靠这样的三言两语去证明什么,是以当朝太子在温府小侯爷颇是挑衅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18

18、其实在一起就是这样(三) 。。。 
 
 
  易慎再见宁怀宣,是在相府的灵堂里,宁谨铭终究年岁大了,终年积劳,没挨过今年冬天,就此辞世。
  那时易慎是跟在皇帝身边到相府的。宁谨铭两朝辅臣,尽心尽力,受当朝天子如此礼遇也属应当。但易慎眼里瞧见的却是那个穿着素色丧服,默然垂首跪在宁谨铭棺椁前的清瘦身影。
  灵堂里虽然肃穆安静,却总有那么多人,易慎此番不是为了宁怀宣而来,所以两人也没有多说话,直到入了夜,他拿着令牌出宫,直奔相府。
  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悬在相府大门口,易慎没从那里进去,绕了好大一圈才从最靠近宁怀宣住处的那堵墙上翻了进去。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过来了,也想在这样的时候陪一陪宁怀宣,不说话也好。
  许久没有翻墙的易慎这一番动作做得有些艰难,跳下墙头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脚给崴了,他就一跛一跛地朝宁怀宣的住处走去,左右规避开经过的下人,潜入宁怀宣的书房。
  书房里头亮着灯,还有人声,说话的是温汲。
  “你这副身子,这样下去能挨多久,赶紧把药喝了,不然病倒了……”
  易慎想要听得更仔细些便凑近了一些,但就靠一条腿支撑着身体毕竟重心不够稳,身子向前一倾,书房的门就被他撞开,同时也打断了温汲的话。
  见是易慎,宁怀宣正端着药碗的手一个发颤,汤药洒在了素服上。然后他看见易慎怪异的站姿,便放下药碗走到易慎身前,问道:“怎么了?”
  有温汲在场的地方,易慎是从来不输半分阵仗的。是以易慎挺了挺脊梁,嘴硬道:“没事。”
  温汲眼尖,早看出易慎的脚崴了,便道:“太子还是坐下,我找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脚,不然等会儿你就要从正门出去了。”
  易慎不领温汲的情,却是在宁怀宣的询问下才道出了实情。那时新近丧父的宁怀宣心头忽然一热,扶在易慎臂上的手不由扣紧,劝慰道:“快坐下吧。”
  温汲转身出去找大夫,书房里就剩下宁怀宣跟易慎二人。
  大冷的天易慎还从皇宫里出来,翻墙而入就是为了过来见他。宁怀宣看着易慎脸颊旁似乎被擦伤的一小块,拿了帕子给易慎。
  温汲找来的大夫说了些话,最后的结果就是易慎依旧要从大门走出相府。
  “走后门可以吗?”温汲将大夫送出去之后,易慎这样问道。
  “我去通知小福公公到后门等你。”宁怀宣道。
  易慎忙扯住转身要走的宁怀宣,道:“让温汲去吧,你坐着,我有话跟你说。”
  宁怀宣坐在易慎身边的那张椅子上,身上的素服在烛光中没有白天在灵堂看着那么扎眼,就是那张脸,依旧又白又瘦。
  “说吧。”宁怀宣道,声音里拖着沉沉的疲惫,一整日下来,他本就不大好的身体确实有些受不住。
  易慎抿唇想了许久,余光里的蜡烛正平稳悄然地烧着,烧掉了他想说的话,最后只剩下“节哀”两个字。
  宁怀宣点头,竟是有些疏远的样子,跟在灵堂里面对那些前来吊唁的人一样,只有客套,连眉间的感激都是生分的。
  “宁怀宣……”易慎觉得有东西要从手中流走,他必须揪住最后剩下的那一些,攥在手里然后往回扯,重新把握住。
  温汲重新煨了一碗药进来,放在宁怀宣与易慎中间的几案上,要走的时候听见宁怀宣交代他去通知相府外的小福。
  “人在哪?”温汲问道。
  宁怀宣回头看着易慎,易慎就将位置交代了。
  温汲出去之后,易慎看着那碗还腾着热气的药,道:“你先吃药吧。”
  宁怀宣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听见易慎问:“温汲一直在相府里?”
  那样的猜疑跟不信任,仿佛由来已久。
  “恩。”宁怀宣点头,放下药碗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顿时也像惊动了台上的烛火,扑朔了一下。
  总是温汲陪在宁怀宣身边,在易慎还不知道有那个温府小侯爷存在的时候起,就是这样。温汲温汲,就跟过去易慎的身旁总是围绕着宁怀宣的名字一样,现在宁怀宣的周围一直有温汲的影子,挥不掉,打不开。
  “他知道你病了……”询问又像是笃定的话语,易慎说到最后忍不住一声叹息,很轻很轻,但很长,长得仿佛叹完了,这辈子也就过完了,什么喜恶憎厌、爱恨痴缠,都入了土。
  我不知道,这样的四个字就是被声叹息给湮没掉的。
  袖管里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内心深处正在翻涌的情绪教原本还算淡定的男子不住轻颤。最后那只拳头猛然砸在身边的几案上,碰的一声,将药碗震得落了地,直接摔碎了。
  碎片弹在两人的衣摆上,惊得宁怀宣缩了缩脚,失神道:“太子……”
  那双眼又如小时候那样锋锐起来,跟刀子似的剜在宁怀宣身上,脸上的擦伤在此时渐渐喷涌的怒意中也变得有些狰狞。
  易慎忽然扣住宁怀宣的手臂,强行将他拽起。两个人站得近,宁怀宣几乎就要贴到易慎身上,刚才的一刹那,他的鼻子已经撞上了易慎的下巴。
  “你怎么就是不跟我说呢?”忽然软和下来的口吻,从易慎眉间透出的无奈与期待,抓着宁怀宣的手慢慢扶上那只瘦削的肩。看着宁怀宣错愕的神情,当朝储君只是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了,还不能让宁怀宣明白吗?
  昭王爷早走了,那也不过是他年幼时在心里描摹崇敬的影子罢了。那时候的世界太小了,小得只要一个昭王爷就可以全部撑满,所以他才那么依赖那位皇叔,那种喜欢是带着敬意的,不单纯,也不是他对宁怀宣的那种喜欢。
  傻子宁怀宣,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忙,又不能经常见面,不知道也没关系。”宁怀宣终于平复下来的神色里还有些无措,唇角的笑意总显得有些僵硬,毕竟还是温和的。
  “别教温汲总过来了。”易慎想说这是命令,但那双幽深的黑瞳这样一看着自己,他就没办法将这样的意志强行灌输给宁怀宣,到了末了也就成了商量,成了询问。
  “他也快不能过来了。”宁怀宣道,“开了春,他就要外调离开帝都了。”
  宁怀宣的语调无波无澜,但总在眉宇间点染着不舍,对温汲,他总是不能抛下二十年来的情谊,就好像温府那位来去如风的小侯爷也总是对他照顾有加。
  “那就好。”易慎终于放了心,将宁怀宣扶着坐下,道,“宁怀宣,抽空我们出去走走吧。”
  “最快也要等把爹的后事料理完了。”宁怀宣回道,接得很顺,像是期待已久的样子。
  易慎欣然,等着那个两人出游的机会。
  
  只是这些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宁谨铭的丧事之后,宁怀宣似乎比以前更加忙碌,连易慎都是,早起晚睡,思绪里都是政务国事,相思病都没多少机会可以犯。
  温汲真的走了,四月初的时候,他离开了帝都。
  那天恰是沐休,一大清早在帝都城外的渡口,宁怀宣就前来为挚友送行。
  “咦,那个太子没跟来?”温汲朝宁怀宣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易慎不在,又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帝都没有的好玩意儿。”
  “头一回外出办差,万事保重。”晨光里宁怀宣的身影清俊出尘,犹若谪仙,就是昨夜处理公文到太晚,没睡多久就过来送温汲,这会儿眉间还是倦色深深。
  “知道了,我家那老爷子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懂的。”温汲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笑着与宁怀宣说了一会儿话,就转身上了船。
  船上没有温汲挥手的身影,宁怀宣也没有在渡口多留。四月帝都的清晨还有些微凉,青衫走过栈桥上了岸,望见不远处正在等候的人,他笑着叫了一声“易慎”。
  那是宁怀宣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听得易慎怔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直到宁怀宣走近了,青衫飘然,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才笑着走上前,道:“温汲走了?”
  “走了。”宁怀宣点头。
  易慎一早就在相府外头等着,就是为了跟宁怀宣一起过来渡口,不为送温汲,因为他根本就不想看见那个连笑起来都招人厌的温府小侯爷,纯粹是为了宁怀宣。
  送别这种事最容易惹人伤感,古往今来在这种情境下发生的意外屡见不鲜。易慎就是为了防止温汲临走还要再埋下些让人不安的祸害,才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带着小福从皇宫里逃出来,一见宁怀宣从相府出来就将人劫来了自己车上。
  那时候易慎与宁怀宣道:“不许待太久。”
  宁怀宣但笑不语。
  “不许跟温汲说太多话。”
  宁怀宣笑容更甚。
  “说完了立刻回来。”
  宁怀宣终是笑出了声。
  “不许笑。”易慎急道,“听见没?”
  宁怀宣直接靠着车厢壁自顾自地笑,笑声很是开怀,身子在青衫下颤着,像是随时可以将那件外衫抖落下来,露出里头素色的中衣,跟那时候在书房里烤衣服一样,教易慎……看得一清二楚……




19

19、毕竟不复当年(一) 。。。 
 
 
  一日早朝之后,宁怀宣正要出宫,远远就瞧见宫道上跑来一个身影,那么急匆匆的就怕他走似的。
  “小宁大人。”小福一手还提着袍子,朝宁怀宣点头哈腰。
  “小福公公。”宁怀宣笑着回道,“太子有事?”
  “是是。”小福侧过身就给宁怀宣让道。
  宁怀宣走去东宫,最后却见皇后从里头出来,他拱手行礼,待一国之母走远了,他才回神,问道:“皇后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小宁大人还是进去再说吧。”小福这就引着宁怀宣入内。
  书房外头站了一圈人,个个畏畏缩缩地看着书房紧闭的门,就是没一个敢上前的。
  “怎么了?”小福寻了一个侍者问道。
  “不知道,皇后来过之后,太子就发火了,书房里头好大一阵动静……”宫女道。
  宁怀宣低眉思忖片刻,教众人退下,又让小福去沏茶,自己推开了书房的门。
  房内易慎正站在窗下,窗扇大开着,朔风灌进房内,吹着易慎的衣发。青年太子脚下一片狼藉,笔墨纸砚统统被摔在了地上,这会那些杂乱的纸张还在风中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滚出去!”易慎负手而立,也没看究竟是谁进来了,就觉得那门臼转动的声音听着心烦,搅得原本就积压在心头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臣下告退。”宁怀宣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易慎赶忙叫住那正要跨出门槛的身影,见宁怀宣回头,其实心情已经稍稍好些,但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便只是放缓了刚才的语气,道,“把门关了,过来。”
  是时小福将茶送过来,宁怀宣接过茶水就转身,小福识时务地关了门。
  “皇后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宁怀宣将茶放在桌子上。
  易慎此时也走了过来,将茶水推开,叹了一声,道:“母后说我是时候成婚了。”
  宁怀宣神色仍是淡淡的,目光空茫得仿佛没有焦距,良久后点点头,道:“皇后说得不错。”
  易慎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就差将宁怀宣碾碎了直接洒去外头肆虐的风里,那青山俊秀似的的眉眼此刻怎么就这么刺眼呢?
  “皇上龙体违和,也是盼着太子可以早日成家,想另外两位殿下也都成了婚了,殿下的太子妃却迟迟没有定下人选,兴许就是将来的国母,是该定了。”好似事不关己,却确实跟自身无关,宁怀宣只觉得皇后的顾虑必定是对的,而易慎这一趟发火,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易慎又如何不知那些缘由,但就这么照着旁人给自己划定了方向去走,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宁怀宣。两人相处里,总是易慎主动,纵然偶尔宁怀宣示好,也是淡淡的。他累了,但累得心甘情愿,宁怀宣究竟懂是不懂?
  “你也觉得我该听母后的?”易慎盯着宁怀宣,青衫男子那双眼沉郁更胜过去,更加看不穿,更加教他心急。
  “储君的职责,太子切记。”宁怀宣道,同样,他也有自己需要实践的承诺。
  他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跟当初宁谨铭的样子好像,凡事以国体事大,总是做出一副鞠躬尽瘁的模样,教易慎看着堪堪满腹怒火。
  易慎不该忘了如今的宁怀宣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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