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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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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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鸣雷心比天高,向不服人。在邓沧澜麾下虽与傅雁书齐名,但说起来都是“傅宣”并称,公认他比傅雁书稍逊一筹,他向来不肯服气,背地里给傅雁书取了个“傅驴子”的外号。只是这回说来,却也诚恳。郑司楚的实战功夫,亦非他能够想象。谈晚同在一边见他二人说得投机,全无芥蒂,心下一宽,暗道:这两人的心胸倒都甚是宽广。其实宣鸣雷的心胸算不得如何宽广,只是宣鸣雷性子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对郑司楚本来就甚是佩服,现在更加佩服,也就显得心胸宽广了。谈晚同上前一步道:“郑将军的刀法是军中所传,只是宣将军,你用的可是斩影刀啊。”

宣鸣雷吃了一惊道:“谈将军也知道斩影刀?”

谈晚同道:“是。这刀术据说本来是天水省秘传,后来流传到五羊城,宣将军大概是从天水省直接学来的吧?”

宣鸣雷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这刀术是得自家传。”

谈晚同哦了一声道:“那只怕是斩影刀北传了。还有一门斩铁拳,不知宣将军可会?”

宣鸣雷也吃了一惊道:“斩铁拳在五羊城也有?”

谈晚同道:“是啊。斩影刀,斩铁拳,拳刀并称。不过我看宣兄所学斩影刀比我学到的更完整,以后还要向宣兄请教。”他本来对宣鸣雷客客气气地称“宣将军”,现在改了口,更显亲热,亦是盼着宣鸣雷答应。宣鸣雷点点头道:“这个不妨。只是奇怪,我当初学来时,师父说这一拳一刀不再有外人学得。谈将军,不知你学的斩影刀和斩铁拳与我有什么不同?”

谈晚同道:“方才我见宣将军所用,与我一般无二。”他说着,退后两步,伸刀在身前一纵一横划了两刀,果然与宣鸣雷所用一般无二,刀势变得不可捉摸。宣鸣雷看得越来越奇,叫道:“果然是斩影刀!”

谈晚同与他说得越来越投机,将木刀递给边上一人道:“不瞒宣兄,五羊城的斩铁拳和斩影刀其实有所失传,城中会这两样的人亦不多。若宣兄能够赐教,那再好不过。两位将军也都累了吧?今天也别练了,先去洗个澡,我做东大家喝几杯去,也好让军中弟兄来见过两位将军。”

郑司楚和宣鸣雷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融入军中,与军官们熟识起来,何况谈晚同说到要喝几杯。郑司楚就甚好杯中物,宣鸣雷更是无酒不欢,练了一会儿刀身上亦已出了汗,听他这般说,宣鸣雷笑道:“那就叨扰谈兄了。”

洗过了澡,换上军服,两人一出来,谈晚同已领着几人过来了。一见郑宣两人,谈晚同便上前道:“郑兄,宣兄,我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是纪岑纪将军,这位是崔王祥崔将军。”说到这儿,他又笑了笑道:“纪崔二兄,与在下都腆列五羊城七天将,我们三人都在水军,也被弟兄们贴金称我们是‘水天三杰’。”

郑司楚听得谈晚同和纪崔两人都是七天将,心想:阿顺他们另外四人大概都在陆战队了,大概就是“地天四杰”了。他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

纪岑个子短小,极是精悍,崔王祥却是个五羊城中少见的大汉。两人都英华内敛,精神凝聚,两人上前见过了郑司楚和宣鸣雷,谈晚同道:“酒席已经备好,郑兄和宣兄请吧。”

说是酒席,其实也就是军官食堂里摆了一小桌。不过五羊城的食馔极精,就算是军中,伙房做出来的菜倒也色香味俱全。谈晚同给他们各斟了一杯酒,倒出来的竟是绿色的酒液。宣鸣雷还不曾见过这种酒,闻到酒香四溢,诧道:“这是什么酒?”郑司楚却道:“是沁碧兰浆!谈兄,真是破费了。”

谈晚同笑道:“郑兄也是五羊城人吧?还记得这沁碧兰浆。宣兄,这酒别处可是没有的,便是在五羊城也很难得,配上这海蛸脍,风味绝佳,请宣兄尝尝。”

海蛸脍郑司楚倒是吃过,那是种海中的贝类,长得活像一根粗棍子。但沁碧兰浆却是难得之物,是生在悬崖上的一种名叫“沁碧兰”的异苍中所生的一种名叫“碧兰蛆”的小虫,撒上一小撮盐后化成的。这沁碧兰浆极是难得,封在坛中埋入土里,时间越久,香味越是浓郁,酒劲也越大。虽然早就知道这东西,但郑司楚很早就离开了五羊城,那时年纪小不能喝酒,郑昭又对酒没什么爱好,是以他从没喝过。后来长大了,虽然曾向母亲写信说想讨要一点沁碧兰浆来尝尝,但母亲回信说沁碧兰浆的性子极寒,不是在南方苦热之地喝的话,只怕会损伤身体,就算在五羊城,也只能是天热时才喝。而且这酒光喝也不见如何,非要配上海蛸脍才有至味。沁碧兰浆好带,海蛸脍却只能吃生鲜的,没办法带到雾云城,只有等他将来回五羊城再尝尝了。郑司楚见母亲这般说,便也死了心,没想到在这儿终于尝到了。他心想宣鸣雷若是知道沁碧兰浆是一种小虫子化成的,只怕要觉得恶心,便说:“宣兄,你尝尝看吧。”

宣鸣雷在东平城时虽也吃过海味,但这海蛸脍却是闻所未闻。他挟起一筷放进口中,皱了皱眉道:“好腥!”

海蛸脍是生食的,吃不惯之人自觉腥气甚重。谈晚同笑道:“宣兄请再尝尝沁碧兰浆。兰浆与海蛸脍在口中汇合,方有奇味。”

宣鸣雷喝酒是海量,这种小盅子喝酒在他看来实是很不过瘾。本来想一口喝干,谁知刚抿了一口,只觉唇上冰寒彻骨,简直像是触到了寒冰。他刚觉难受,但口中马上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滋味,竟是鲜美得异乎寻常。他从未尝过这种东西,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崔王祥在一边见他的模样,笑道:“宣兄,滋味如何?”

宣鸣雷吃了一口,咂了咂嘴,叹道:“白活了!以前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崔兄,五羊城民真是活在天上!”

海蛸脍虽然不是难得之物,但沁碧兰浆却不是寻常人能喝到的。纪岑也看得有趣,笑道:“五羊城的饮食,冠绝天下。宣兄,日子还长,以后还可尝尝别的。”

宣鸣雷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酒桌之上,最易拉近距离。他们都是军人,更有共同话题。几人边喝边聊,酒过三巡,说得也更熟络了。纪岑与崔王祥都不是健谈之人,但谈晚同谈锋甚健,说着说着,但说到斩影刀与斩铁拳了。谈晚同说这两门本领是当初一个叫海老的人传下,自己一个远房伯父偷学了回来,却不曾学全。宣鸣雷却没听说过海老这一号人物,他说自己的师父也是一个远房叔父,但他没说起斩影刀和斩铁拳的来历,只说是自己一族之人中,选出聪明子弟学习,自己是学得最好的一个。后来从军,从没见过别人也会这刀法和拳术,就以为是自己族中独得之秘,没想到源头是在天水省。

从这一日起,郑司楚和宣鸣雷便在五羊城水战队里住下了。谈晚同、纪岑和崔王祥三人是水战队少壮军官的头面人物,他们五人相得甚欢,日日在一起练刀练拳,训练士卒。他们都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场大战便将来临。现在多练一刻,便是给这大战增添一份胜机,因此不敢稍有怠慢。

第15章磨刀霍霍

五月十五日,五羊城打出“再造共和”的大旗。到了五月十七日,五羊城公然反叛的消息传到了雾云城,在各地驻军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祸不单行,年初远征失败后,除了战死的毕炜上将军,逃回来的胡继棠上将军和方若水上将军都受到了革职处罚。毕炜和方若水、胡继棠三人都是一镇军区首脑,居然有三个军区最高指挥官同时易人,对军中的震动不亚于一场翻天覆地的地震。五大军区中,反了一个,三个元气大伤,自共和国成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

“今年真是个不祥之年。”

几乎所有士兵都在窃窃私语,其中自然包括昌都省驻军中的冲锋弓队。冲锋弓队本是毕炜亲信中的亲信,但毕炜和冲锋弓队总队长韩宣同时战死,冲锋弓队群龙无首,现在实是一片混乱。自己的混乱尚未平息,还在等着新来的驻军长官赴任,却又出现这样一件事,不免人人自危,觉得天都要变了。齐亮这一天在陪陆明夷练箭时,偷偷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陆明夷却只是淡淡一笑,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静观其变。”

齐亮自不知道陆明夷的心中实已如翻江倒海般不知是什么滋味。陆明夷对这次远征本来寄予无限期望,觉得自己定能建功立业,谁知竟会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现在五羊城也反了,天也真的要变了。陆明夷却更加兴奋,本来觉得远征失利,自己也失去了一次极佳的机会,没想到一个更好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等着我吧,终有一日,陆明夷之名将要响彻天下!

他想着,手指一动,三箭几乎同时飞出,正中八十步外的红心。

就在箭尖扎入红心的同一刻,独自坐在荷香阁里的大统制心头亦如扎上了一支锋利的长箭。

坚如磐石,似乎要稳稳屹立到天荒地老的共和国,这么快就出现了裂隙。让大统制更为不安的是,自己居然看错了申士图的面目。

自己看错过谁?以前似乎从来不曾有过。那时,文有郑昭,武有丁亨利,自己有这两人辅佐,共和国便如有三根坚实的栋梁。可现实却变得太快、太快了,那两根柱子转眼就分崩离析。如果仅仅是分崩离析,自己一柱擎天,也仍能稳稳屹立,可现在其中一根柱子却溜出了自己的指缝,成了一柄向自己砍来的利斧。

没有看错丁亨利,最终还是看错了郑昭,看错了申士图,连那个本来寄予厚望、期望他能成为郑昭后继的马静虚,自己也看错了。接连犯下这样的大错,自己真是老了吗?

大统制揉了揉额角。也许,生下儿子后的欣喜冲昏了自己的头脑,以至于让郑昭一家逃出雾云城。三上将远征失利则是另一重打击,让自己无暇顾及这个原本是最有力的臂助、现在是最可怕的敌人。

郑昭身怀秘术。这人归自己所用,是无往不利的利器,不为自己所用,就是一把最难对付的武器了。本来郑昭并无军权,就算他逃走也不会翻起什么浪头来,可偏生自己也看错了申士图,只道这人与郑昭势不两立,结果现在郑昭到了五羊城,如鱼得水,接下来的事就难办了。

不把五羊城尽快拿下,这条裂隙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收拾。他拿起案前的卷宗,接着看了起来。

远征的三上将,毕炜战死,胡继棠与方若水被革职,军中元气大伤。虽然在自己主持下,雾云、昌都、天水三军区渐渐平复,但一时间尚不能派上大用。现在能动用的,只剩下之江军区了。

对邓沧澜这个名义上的妹夫,大统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邓沧澜是降将。本来这种人并不可信,但邓沧澜一来是自己妹夫,二来也是共和国最终取胜的功臣,当时如果他不曾在关键时刻倒戈,共和国早在第六年就已寿终正寝,不会有今天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不想动用邓沧澜。

当初决定远征倭岛,上下都觉大统制属意邓沧澜。邓沧澜,水军第一名将,加上部下是前帝国嫡系,人们都觉得他是这一趟主将的不二人选。但大统制权衡之下,却起用了名不见经传的胡继棠。固然胡继棠名气虽小,能力却强,但关键却是胡继棠是自己可以绝对信任的亲信。

胡继棠不负所托,平倭凯旋而归,成为可以制约邓沧澜的五上将之一,那时大统制觉得自己虽不像郑昭那样有读心术,识人之能却在他之上。此后,三元帅五上将兢兢业业,各安其所,共和国的国势蒸蒸日上,没想到仅仅没几年,情形就急转直下。五羊城打出的旗号是“再造共和”,也就是说他们彻底放弃了与自己缓和的余地,不把这股势力消灭,自己寝食难安。

现在最高兴的,无疑是西原的薛庭轩了。本来听得薛庭轩离开楚都城,入赘阿史那部的消息,大统制已在构思着第三次远征的计划。薛庭轩以为击退了三上将,共和军失去了再次进攻西原的能力,他实是棋差一招,小看了共和国的实力。可是,五羊城的变故,却弥补了他这招失策的漏洞,现在共和国真的失去了三征西原的能力。消灭了五羊城,五年以内共和国都不会再有派出远征军的实力,而五年后,那支本来已在苟延残喘的五德营又将发展到怎样的地步,便是大统制也无从预料。

大江后浪推前浪,天下英雄辈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相比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五德营和隐忍多年的五羊城,反倒是共和军缺乏新鲜血液的注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在共和军少壮军官中尽快提拔起一批有能力又靠得住的将领。消灭了五羊城,再对五德营发起一次致命的打击。好在虽然顾清随提出了不信任案,自己反借此解散议府,现在军政权力都直接握在了自己手中,做起事来反而比以前更得心应手,大统制坚信以自己的能力,定能涉过这个难关。

只是,现在,不得不动用邓沧澜了。

大统制叹了口气。可娜,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妹妹,邓沧澜之妻,实是个最难办的角色。共和这个理念,是可娜和武的父亲苍月公提出的,自己仅仅是苍月公的义子,当共和国最终胜利的一刻,他定下了一石二鸟之策,除掉了武。武的能力有限,让他活着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自己为了不让任何可能的裂隙存在,还是命程敬唐除掉了武。可娜应该不会知道这事,程敬唐亦不可能透露出这个秘密,但可娜会不会隐约听到了风声?

应该不会。大统制又揉了揉额角。可娜在共和国建立时,自愿退居幕后,随丈夫驻守各地。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仍然敬重有加,也正因为她的求情,自己放过了前朝安乐王的小王子,让她十分感激。在可娜看来,自己能放过曾经在五德营位居高职的小王子,自不可能对兄弟下手。可是,假如现在可娜知道了自己已经对小王子下手,她又会怎么想?

想到小王子,大统制又觉得头一阵痛。这个小王子,不过一勇之夫,枪术固然高超绝伦,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根本不配成为一个敌人。直到今天,他仍是这么想。假如小王子并不是收了郑昭的儿子为徒,现在自己也不会向他下手。至于郑昭那个儿子,也只不过是稍稍胜过常人而已,同样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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