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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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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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是反败为胜了,但战略上却是输惨了。

此时郑司楚也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穿越了半座城池,已很清楚地明白,城中北军确实不多,陆军恐怕还不到两万。现在东阳城如此空虚,那么自己在江上时估计的邓帅故布疑阵是错的,他的确是声东击西,这里只是为了牵制住五羊军的主力。可笑的是,五羊军上下,包括七天将和自己,一个都没能看出邓帅的真正用意,还一头扎了进来。就算这一战最终能得到东阳城,南军的损失也大得难以想象,很难说是值得的。

他想着,边上石望尘忽道:“郑将军,年将军遇到麻烦了!”

石望尘右肩中了陆明夷一枪,已握不住长枪,但骑术仍在,他倒是逃得了性命。郑司楚听得年景顺遇险,在马上猛地抬起头看去。

天已渐渐有点亮了。熹微的曙色中,只见年景顺一军正在与北军恶战,不让他们冲到码头上来。远远望远,年景顺浑身都已成为红色,鲜血只怕洒遍了他全身。他想要打马上前,但双腿竟是软得跟煮熟的面条一样,急道:“快去援助年将军!”

其实不消他多说,除了郑司楚带的这支已在城中冲杀得筋疲力竭的疲兵,抢滩成功的南军都已去援助年景顺去了。但两艘登陆舰被破,现在码头上乱成一片,一边要救援落水的士兵,一边又要让还在船上的士兵尽快下来,否则登陆舰沉没,他们尽要被带到江底,后面的登陆舰一时间亦上不来,现在码头上抢滩成功的南军还不超过千人。相形之下,追到这儿来的北军却是越来越多了。

年景顺不知已砍杀了多少北军。他七天将固然个个都有勇力,但为将者不恃匹夫之勇,他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成为恃勇斗狠的人。

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年景顺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现在什么神妙兵法,奇诡战术,都已没有用了,唯一靠得上的这是这具血肉之躯。他站在码头上,身上尽是鲜血,直如地狱中冲出的恶鬼,不论是谁上前,大斧都当头劈下。北军虽然已占绝对优势,但见这敌军竟如此恶战法,全都胆寒。

此时聂长松也已到了前线。他越往前,见士兵聚得越多,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南军正不住抢滩就是杀不上去,怒道:“为什么不杀上去?”

边上一个军官道:“聂将军,那敌将……他太可怕了!”

聂长松此时也看到浑身溅满鲜血的年景顺,不由也打了个寒战,但马上喝道:“匹夫之勇,又有何惧!为什么不用火炮!”

陆军中当然没有巨炮,但小炮却是有的,先前孟汉毅用火龙出水阻住追兵,北军便是见难以突进,索性用火炮轰掉了弹药库,把孟汉毅一军尽数消灭。此时已有士兵将小炮推了过来,便要对准这支南军,但前沿的北军和南军杀作了一片,这一炮下去,定要玉石俱焚,有个士兵高声道:“我军兄弟,暂且退后!”

那人嗓门很大,便是郑司楚也听到了。他坐在马上,比旁人都要高,见北军阵中露出了几门小炮,急得高声叫道:“阿顺,快退!”

郑司楚都看到了,年景顺哪里会看不到?但他心里已再没有别个念头,唯一剩下的就是一个“杀”字。

这个计划,是舅舅定下的,首创的却是我。若此计不成,我便是再造共和一方万死难辞其罪的罪人了。

年景顺想着,眼里已有泪水流下,只是这泪水都是鲜红的了。

这一战,损失竟会如此之大,若再不能胜,自己也再无脸见人。当见到登陆舰中弹沉没时,年景顺便觉羞愧难当,就算最终能够夺取东阳城,他也已觉得自己无脸再面对从这次战场上逃得一命的士兵。这次的计划,如果不是郑司楚和宣鸣雷两人的抗命不遵,早已全盘失败,而舅舅还因为为了不让这两人取得更大战绩,有意将他们派往天水省去。

现在的年景顺最无颜去见的,便是郑司楚。听得郑司楚的声音,他更是又羞又愧,胸中更是万丈杀意。

今天,便是我年景顺的毕命之日。但愿我这一命能换来再造共和的胜利,如此再造共和成功的一天,年景顺的这三个字仍能名列先烈。

年景顺举起攻城斧,向前冲去,仿佛眼前的浑若无物,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许多年前,和郑司楚与申芷馨去摘荔枝的情景。

“阿顺哥哥,摘那一颗。”

谁也不知道,包括舅父余成功在内,年景顺对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少女,同样怀有爱慕之心。但他也知道,申芷馨是不会喜欢自己的,但要忘了申芷馨,他也做不到,所以这么多年来,虽然也有人前来提亲,他总是拒绝了。后来又因为泄露了郑昭一家的行踪,害得郑司楚的妈妈受伤卧床不起,更让他内疚。

小芷,希望你能知道,我是为了守护你而死的。

他想着,冲向前去。而北军的炮火也已响起。

共和二十四年一月二十二日凌晨,五羊城七天将之首年景顺中炮阵亡,尸骨无存。

尾声

当硝烟腾起时,郑司楚只觉被人当心一拳,人都快要晕过去。他嘶声叫道:“阿顺!”

父亲说过,年景顺这人可信可用,就是不能再当朋友。以后,他与年景顺也越来越疏远了。但看着年景顺的身影消失在硝烟中,郑司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许久以前和他一块爬树摘荔枝的情景。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催飞羽,猛地向前冲去。

码头上,他带来的两千人还有千余,其中两百个骑兵。本来他们都在这儿抢时间歇息,见郑司楚突然又冲上前去,全都大惊失色,却也都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全都冲了上去。

也许是年景顺战死得太过壮烈,反而激起了码头上的所有南军斗志,随着一声呼喝,几乎所有人都涌了上去。北军的火炮刚放出一炮,还来不及清洗炮膛再放,南军便已冲了过来,登时杀怍一团。本来北军数量还占得优势,但看到南军全都不顾性命地猛冲,他们全都心中生寒。

方才年景顺的恶战,已让他们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像,隐隐中觉得南军似乎人人都能如此恶战。当南军齐齐冲来时,最前面的再受不了,便要向后退却,但他们一退,便要成兵败如山倒之势,聂长松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一炮虽然击死了敌将,却惹出祸事来了,脸色亦是一变。

“聂将军。”

边上一个亲兵走了过来。聂长松道:“做什么?”

“邓帅方才发来号令,要我军不必恋战,退向城北。”

邓帅要弃城了?

聂长松并非无能之辈,很清楚现在的局面。虽然冲上来的这些南军并不多,但问题是南军已经夺走了码头,他们能源源不断地增援,这一战,谁来都无回天之力了。如果再缠斗下去,最终北军将会全军覆没,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现在退却是上上之策。而且邓帅是下令退向城北,看来他仍想实施反攻。

要反攻,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北战队能及时赶到。如果北战队能来,南北水军实力对比马上就会有个根本的改变,那时冲入东阳城中的南军反而成为瓮中之鳖。而这也是目前北军唯一的胜机了,邓帅一定是在等着这个机会。

聂长松想的一点也没错,邓沧澜等的确是这个时机。北战队来得已经晚了,但现在若能来的话,仍然事有可为。因此即使码头被夺走,东平水军仍然不肯退却,还在向南军进攻,给南军登陆舰抢滩制造困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邓沧澜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凉。

北战队还没有来。

共和二十四年一月二十二日卯时,东平水军退出战场,向出海口退却,同时,仍在城北的北军陆军也放弃了原先的巷战准备,退出了东阳北门,东阳城完全落在南军手中。可笑的是,五羊水军无人敢去追击。一方面这一战中五羊水军的损失要远大于东平水军,而且这一战也让他们明白了邓沧澜的真正实力,只要是水军,谁都在想,水战天下第一的名号,仍然属于邓沧澜。

当邓沧澜退走的同时,宣鸣雷便跳上了岸。在船上时他看到郑司楚还活着,心里极是欣慰,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又冲了上去,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因此一下船找寻郑司楚。好在现在骑兵一共只有两百余人,郑司楚的飞羽很好认,远远已见郑司楚骑在马上,他大叫道:“郑兄!郑司楚!”

刚才凭借最后的血气之勇一阵冲杀,郑司楚现在真个已快到油枯灯烬之时。好在北军见大势已去,已不愿再战,这一波冲锋并没遇到太大的阻碍。他带马过来,勉强笑了笑道:“宣兄,我料错了。”

宣鸣雷顿时语塞。郑司楚确实料错了,但如果不是违命反攻,这一战南军会一败涂地,后果更不堪设想。他道:“别说这些了,你受伤了,快包扎。”

在冲杀时,郑司楚腿上中了一枪,不过伤势不重,他也一直不曾发觉,此时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一条裤腿已被鲜血染透了。他翻身下马,两脚却软得站都站不稳,宣鸣雷扶住他道:“郑兄,申太守与余帅马上就要过来,你先歇息一下吧。”

郑司楚看着源源不断上岸的五羊军,小声道:“水军损失有多少?”

宣鸣雷有点黯然,低声道:“还没有确切数字,估计,战船损失三分之一,士兵至少伤亡一万。”他顿了顿,扭头看看码头边不时被救上来的落水士兵,又补了一句:“陆军损失可能也超过五千了。”

五羊水军经过扩编,现在已有四万之数。这一战,损失了四分之一强的兵力。郑司楚叹道:“这代价实在太大了。”

宣鸣雷没说什么,也叹了口气。这一战虽然夺下了东阳城,可这个损失实在让人无法承受。相比较而言,北军的损失肯定要少得多。但不管怎么说,东阳城毕竟已经夺下了,只要北军攻不下符敦城,那战局将有利于南方,这一战仍是值得的。

此时谈晚同和崔王祥两人也已登上了岸,正指挥着余下登陆舰陆续靠港。每靠上一舰登陆舰,东阳城的南军就增加好几千,这些陆军一上岸便组织队形,向城北挺进,扫灭城中的北军残余。谈晚同看见宣鸣雷和郑司楚两人,走过来道:“郑兄,宣兄,多亏你们啊。”

郑司楚勉强站起来道:“谈兄,申太守和余帅还没到么?”

“捷报已然发出,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虽然打了这么个胜仗,谈晚同脸上却仍然没什么欣喜。这一战中他和崔王祥两队的损失比宣鸣雷一队大得多,五羊水军从未遭到过如此重创,他这个水军统领实是心中难安。和郑司楚说了两句,却听一阵鼓声,那是申士图与余成功终于来到东阳城视察军情。谈晚同道:“我去迎接申太守和余帅,郑兄,宣兄,你们便在此歇息吧。”

这一战的局面,可以说全靠郑司楚和宣鸣雷挽回,但申士图和余成功并不知道。谈晚同心细如发,心知申士图还不会如何,余成功一上岸,看到他两人居然也在东阳城里,只怕会当场发作,说不定要斥责他们竟敢抗命不遵。不把这事说明,到时余成功会下不来台,因此他要先行去说明一下。也亏得谈晚同作此准备,当申士图和余成功下船,码头上的南军齐声欢呼,余成功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当他听郑司楚说年景顺战死,失声道:“什么?”

年景顺是这一战南北双方阵亡将领中军衔最高的军官。郑司楚见余成功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亦是难受。这一天余成功还要挂着笑容勉励诸军将士,但回去后,他的亲兵说他在帅府里抱头痛哭,当天水米未进。

对年景顺的战死,申士图也有点哀伤,但远没有余成功那样痛苦。毕竟,这一次余成功的计划终于实现了,东平东阳两城都落入南军手中,他高兴还来不及。现在的首要之事,便是立刻将这一场大捷告知后方,让民众知道再造共和又取得了一个辉煌的胜利。他已听谈晚同说了前因后果,谈晚同为人很是谦让,将此功之功尽归于郑司楚和宣鸣雷。他拍了拍郑司楚的肩头道:“司楚,好小子,你不愧是郑兄的好儿子!”

郑司楚已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但这时他却一下站起来,向申士图行了一礼道:“申太守,末将有一事告禀。”

“什么?”

“末将为求胜,在城中放火焚烧民房,使得许多民众流离失所,请太守即刻下令安定民心,严命诸军不得骚扰城民,并派遣军中工兵建造临时住宅,以免城民露宿。另外城民的损失,应折价赔偿。”

申士图心想这确是要务,不过现在大量南军进入东阳城,他们还得找一个安营扎寨的地方,工兵要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再去建造临时住宅,岂非本末倒置?何况郑司楚还说什么要折价赔偿城民损失,现在打仗的时候,花钱如流水,怎么可以用在这些地方?有心不理,可郑司楚这一战立功如此之大,他请求得又如此恳切,不好反驳,便道:“好的,你放心吧,我会安排人去办的。”

申士图现在也急着去察看东阳城情况,至少,自己今天得坐镇东阳城,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住处。他在东平城时住在蒋鼎新的太守府,到了东阳城,自然也要占蒋鼎新的临时太守府了。看着申士图被亲兵簇拥着而行,一路传来南军的欢呼之声,郑司楚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并不是一个胜利。

郑司楚在想着。战役可以说是胜了,可战略上却已输了。夺下东阳城,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五羊军已无余力再去支援天水军,只能希望天水军支撑住。不过现在自己就算看到了这一点,亦已无能为力。

他休息了一阵,只觉力量多少回来一些,便又跳上了战马。宣鸣雷见他上马,问道:“郑兄,你还要去哪里?”

“我想四处看看有没有士卒不听号令去骚扰城民的。”

郑司楚对“民心”一词,已是体会甚深。南军刚进入东平城时,就曾发生过士兵抢掠民财的事件,当时使得南军变得极为被动,后来那个申公北的报国宣讲团更是四处宣扬南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昨晚自己奇袭东阳城,放火制造混乱,还真个坐实了申公北这些诬蔑,现在就是尽量挽回城民的观感。折价赔偿城民损失,郑司楚知道申士图是绝不会答应的,顶多免除几年赋税,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防止南军在初入东阳城时做出有违军纪之事。宣鸣雷见他明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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