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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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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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真川也是琵琶高手,知道那是即兴加花。这即兴加花乃是水平极高的乐师弹到兴起,不再拘束原曲,率性发挥。虽然不能持久,却有锦上添花之妙。他心中一动,忖道:要跟他的笛声只怕是跟不上,就加花弹一段小过门歇歇,才不露怯。

他的手法高明,亦弹了一段小过门。两面琵琶各弹各的,但与主题却不游离,毫无突兀之感。只是那班乐师都听出来他们所弹与平时弹的乐谱有异,有水平高的恍然大悟,心道:原来高手不拘成法,便是此理。

郑司楚也听得琵琶声突然偏离主题,即兴弹奏了小过门。他心头一凛,暗道:糟糕,我又犯老毛病了!当初有一次他和宣鸣雷、申芷馨合奏,自己亦是如此吹到性起,全然不顾旁人,害得宣鸣雷和申芷馨疲于奔命,那一次还惹得申芷馨犯了小性子。他心知自己再这般不顾一切地越拔越高,自己是吹得快意了,这支《坐春风》也势必要被自己带得腥风血雨,全然失去了春风拂面一般的清丽。他手指灵动,在笛孔上连连跳跃,声音渐渐收了回来,等如天空中本来阴云四合,似乎要雷电交轰,下一场倾盆之雨,却又被一阵清风吹散,仍露出朗朗青天,依旧风和日丽。

听得笛声转为平和,邓小姐和王真川都松了口气。他二人重又将琵琶转回主题,此时这支《坐春风》也已到了尾声。到了最后,更是如遍地繁花,锦绣千里。待乐音一终,众人耳中却似乎仍有余音,眼前也仿佛不是一桌酒席,而是一片满是鲜花绿草的旷野,清风徐来。

半晌,才听得苗进和叹道:“得闻此曲,今生无憾矣!”他在礼部管的便是乐师,听曲也不知听过多少,《坐春风》更是不知听过了几回,但从来不曾听过这般一支合奏。本来他还有点倚老卖老,此时说来,却是衷心感佩,只觉合奏的这几人无一不是平生仅见的高手。一曲移情,竟能如此。

第06章绝后之计

傅雁书虽然并不知音,但这一曲却也让他听得如醉如痴,他从来没想过乐曲竟能到如此境界。对旁人他倒并不意外,最意外的还是那个施正。

这人真是个商人吗?

他看向郑司楚。他本来注意力都在王真川身上,对这施正视若不见,但此时却已隐隐觉得,此人亦非寻常之人。

今天他来林府赴宴,实是凑巧。本来今天去帅府看过,给师母和邓小姐带两包新昌记鸭肫肝,吃过午饭后就要回东阳城,哪知师母却说本要来林宅赴宴,但大统制突然发下急令,专门还带了一句要师母也去接令,只好由他陪邓小姐前来。来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情不愿,心想早点敷衍完了,将邓小姐送回家再说。只是看到了郑司楚,他心中的疑虑便越来越重。

这个人的手法如此高明,真的会是商人?

这施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完全是个贩咸鱼的商人。但让傅雁书起疑的,是这个人的气质。此人气度太大,完全不像个斤斤于蝇头小利的商人。虽说世上之人藏龙卧虎,有高人隐于市井亦不足为奇,可是这个施正表露出来的,哪里还是个小贩,简直气吞宇宙。这种气质,他仅仅在两个人身上看到过。

其中一个,是大统制。他曾远远在军中见过大统制一眼,在那个貌不惊人的男人身上,他恍惚看到了无垠的天和地,不禁咋舌。第二个,却不是老师,而是师母。师母身上,仿佛隐约也有大统制这样的气度。当然也不奇怪,大统制和师母本来便是兄妹。

只是,这种气度,他竟然在这个施正身上也看到了。

这可能吗?难道是眼花了?

他正在踌躇,郑司楚却也感到了背后如芒刺一般的目光。

糟了,这傅雁书生疑了。念及此郑司楚已是暗暗后悔。为了压倒王真川,找机会绑走他,自己表现得未免有点过火了。宣鸣雷一生不服人,但对这傅驴子却是既惧而佩,外加不甘心。如果傅雁书对自己生了疑心,只怕这一趟就要难办。他心念一动,放下笛子,打了个哈哈道:“林公,在下这些粗浅笛技,实在让您见笑了。”

林先生吁了口气,笑道:“施先生,真是想不到啊,您的笛技竟然一高至此。施先生,您能不能……能不能歇了生意?”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怔,心想这两句话根本不搭,林公失心疯了不成?人家笛子吹得不错,居然就要他歇了生意。郑司楚却是洞若观火,心知林先生准是打了个礼聘自己的主意。他装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道:“林公此言何意?”

林先生咽了口唾沫,讪笑道:“没什么,是林某失礼了。只是施先生,若你倦于商贾,不妨来我家中暂居,指点一二可好?”

他虽然觉得要这施正歇了生意来自己乐班里当个笛师太过分,但仍然不肯死心。郑司楚心中暗笑,想了想道:“其实有闲的话倒也不错。不过……”

林先生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心痒难搔,急道:“不过什么?施先生请说。”

“这个……延误了生意,只怕我的伴当拿不到薪水要有怨言。”

林先生恍然大悟,心道:原来他是想要开价又不好意思。当即微笑道:“施先生放心,将来施先生南下采办的货物,我全包了便是,另外还有程仪相送。”

郑司楚松了口气,深施一礼道:“如此多谢林公,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雁书见这施正居然当场开价,不由暗暗一撇嘴,忖道:原来只是在笛子上有点小技而已,毕竟还是个市侩。

林先生见郑司楚答应了,不由欣喜若狂,道:“拣日不如撞日,施先生便在我家中盘桓几日吧,贵伴当就让他们自行回都可好?”

郑司楚见他急成这样,更是暗笑,脸上却仍是诚惶诚恐道:“承蒙林公错爱,愧莫敢当,待我将一些善后事宜解决了再来叨扰可好?”

林先生心想自己未免也太急了,笑道:“正是正是。来来来,还是入席吧,我这做东的真是怠慢贵客。”

此时酒菜已流水价地送上来。林先生家中豪富,吃得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邓小姐面前却放了一盆卤水拼盆,笑道:“邓小姐,这是新昌号特制的,请尝尝。”

邓小姐和母亲都特别爱吃新昌号的卤味。她掩齿一笑道:“林伯伯,真是麻烦您了,原来您也知道我爱吃这个。”

林先生心道投其所好之理哪会不知。现在招来了施正这么个高手笛师,他心境大好,道:“来,让奶娘把小宝抱出来,给诸位姐姐叔叔伯伯公公瞧瞧。”

林先生今天本来便是借办满月酒的名义设宴,此时奶娘抱了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出来,一干人说了些客套话,正在边吃边聊,有个工友进来道:“林公,外面有军爷来请傅将军。”

林先生还没说什么,傅雁书闻声站了起来道:“是吗?诸位,暂且失陪一下。”说罢便转身出去了。郑司楚见他出去,心中不免一震,忖道:这傅雁书倒是恪尽职守,只是不知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我的事吧?

他心里有点不安,但脸上仍是毫无异样,竖着耳朵细听。傅雁书虽然就在门外,但席上正谈笑风生,实在听不出来说了些什么,隐约只听得“邓帅”云云。他更是惊慌,暗道:这事是邓帅派下的?难道我来东平城的事真个犯了,还是他们要提前出发?

现在东平城已经聚集了大批调拨来的军队,很快就要第二次南下征讨。本来想来总还要月余才能成行,但邓沧澜会不会又和上一次一样,提前出发,要打一个措手不及?郑司楚正思前想后,傅雁书已经回来了,向林先生行了一礼道:“林公,实在抱歉,雁书有急事要回军营,只能先行告退。阿容,待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林先生此时正拿一本乐谱给邓小姐和王真川翻看,听得傅雁书现在就要走,不由一怔道:“傅将军,这么急?”

“是,军令如山。”

邓小姐却翻着乐谱道:“没关系,等一会儿让林公送我过江好了。”

林先生本就求之不得,心想你要住这儿最好,我给你打扫静室让你安歇,便道:“是啊是啊,傅将军有公务在身,我会派人专程送邓小姐过江,傅将军您就放心吧。”

傅雁书皱了皱眉。刚才麾下士兵说邓帅有紧急命令下来,要自己即刻回营接令,若是有什么急事,确是没时间再送邓小姐过江了。他是个视军令如山的模范军人,自然不可能因私废公,想了想道:“那就有劳林公了。”

林先生见他不带邓小姐走了,如释重负,心想能请到宣鸣雷的师妹前来,实是难得之机,将来只怕也没这种借口了,忙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傅将军请便。”

傅雁书又行了一礼,向邓小姐道:“阿容,你可要小心点。”说罢才转身出去。

待他一走,邓小姐却将乐谱往桌上一放,微笑道:“林公,我想看看你家绣姐姐去。”

林先生的女儿叫林绣,生了孩子还在娘家坐月子,听邓小姐要去看,他道:“这个嘛,产妇的房间,只怕……”

邓小姐道:“这有什么要紧,我妈说了,还有个给宝宝的脚镯要我亲手交给绣姐姐。”

林先生心想产妇的血污之室男子是不好去,女子倒没这种讲究,见邓小姐执意要去,便道:“好,好,我让奶娘来引邓小姐过去。”

邓小姐微笑道:“好的。”她顿了顿,忽然道:“对了,我听妈说,昨天雾云城里出了件大事。”

林先生心想你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轻重,也说什么雾云城大事。但邓小姐既然说了,他也只好接口道:“是吗?不知是什么大事?”

“昨天,吏部顾司长图谋行刺大统制。”

“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叫了起来,包括郑司楚在内。这消息实在太惊人,即使是从邓小姐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嘴里说出来。邓小姐似乎也觉失言,一下捂住口道:“哎呀,妈还让我别告诉别人呢!糟了,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几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这消息现在还是绝密,没想到邓小姐居然不知轻重地说了出来。王真川却声音颤颤地道:“是吗?邓小姐,这是真的吗?”

邓小姐道:“是真的。妈说,大统制肯定要捉拿顾司长的亲族。哎呀,我又说出来了,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她说着,转身跟着奶娘进内室里去了。待他一走,郑司楚忽听身边砰一声响,却是王真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张脸白得全无人色。他心头一亮,想到:王真川怕成这样……他和顾清随有关系?

猛然间,他想起了宣鸣雷说过,王真川有个亲戚在雾云城位居高官,所以不可能答应到五羊城来。但假如……王真川那位居高官的亲戚正是顾清随吗?他都没想到运气竟然从天而降。如果真是这样,那王真川现在实已走投无路,不用绑,他自己都要找门路逃到五羊城去了。

只是,这话该怎么说?他正打着主意,邓小姐已走了出来,微笑道:“林伯伯,我也该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派人送送我啊?”

林先生亦被邓小姐刚才的消息搞得头昏眼花,顿了顿才道:“也好也好。”这时苗进和与侯功山突道:“邓小姐要回去吗?我们也要回去了,正好去送邓小姐去码头。”

林先生已是兴味索然,心道:你们倒是逃得快。忙没口子道:“好,好,我马上让施国强备船。”说罢便赶了出去,看样子比苗进和与侯功山还急。邓小姐微微一笑,向宋成锡道:“宋伯伯,您家在东阳城吧?”

宋成锡倒是好整以暇,他还没想通这个消息为什么让众人吓成这样,微笑道:“是啊,那我也该告辞了。”话虽这么说,看样子还有点不太情愿,毕竟这一桌酒席才吃了一半。

邓小姐和他说完,又转身向王真川微笑道:“王先生,您家在东平城吧?那和我一块走吧。”

王真川已是面无血色。本来他还和侯功山、苗进和有说有笑,此时那两人看他简直如同一个怪物,避之唯恐不及,他没想到邓小姐居然和自己说话,怔了怔道:“我?”

邓小姐又掩口一笑道:“王先生,您总不会要叨扰林先生一晚吧?”

王真川如蒙大赦,道:“是,是,那多谢邓小姐。”

一听王真川要和邓小姐一船过江,苗进和已抢道:“哎呀,邓小姐,人老就是不中用了,我肚子突然痛了起来。侯先生,只能麻烦你送邓小姐了。”

侯功山张了张嘴,却没说话。邓小姐道:“苗伯伯,您身子不适吗?侯先生,那请您送送苗伯伯吧,我不要紧的。”

侯功山长舒一口气,没口子道:“好好。”郑司楚却是心头雪亮,忖道:这邓小姐真是养尊处优,不知轻重。王真川定然就是顾清随的亲属,很快就要被抓了,那姓侯的姓苗的急着躲开他,邓小姐还把他叫上一船。不过邓小姐是邓沧澜之女,她是肯定不会有事,对自己来说,现在却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傅雁书回营接的,肯定是搜捕顾清随在东平城亲属的密令。以傅雁书之能,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在林先生席上把王真川捉去,林先生自己也难辞其咎。邓小姐却自己提出要带王真川过江,这样等如给林先生解了一场大难,难怪林先生这么急就去备船。现在自己该怎么办?他本来也想提出要同船而去,心里却又是一动。

这个少女真的是不通世事,将这机密事走漏口风吗?

郑司楚心思极是缜密,算计深远。虽然在这片刻之间,他心里已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苗进和说肚子痛时,她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就是这一丝笑意让他对邓小姐最初的估计有些拿不稳了。

苗进和与侯功山两人以送邓小姐为名告辞,无疑是想脱离眼下这是非之地。但听得邓小姐要带王真川离开,苗进和马上就借肚子痛再次脱身。本来侯功山自食其果,逃都逃不掉,只能送邓小姐上船。万一傅雁书在码头上将王真川捉住,邓小姐当然不会有事,但侯功山可逃不过“送王真川逃跑”的罪名了。可邓小姐让他送苗进和,又让他也脱了这一场大难。这个少女,分明是暗里在帮他们解围。

她是真的不通世事吗?

郑司楚越来越觉得不对。邓小姐年纪不大,但眼里分明有种超过她年纪的智慧,此事分明是她计划好的,不然早不说晚不说,就等傅雁书一走便说出这件大消息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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