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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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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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歧又道:“这,这,太突然了,你干嘛不早点提,容我仔细想想。”

潇潇道:“时机稍纵即逝,不要耽搁!”

李凤歧脑子混乱,结巴道:“要不你穿铠甲,带我……”

潇潇厉声道:“你糊涂啦?我不会封闭血脉的法术,只有你带我出去的道理!”近前半步,道:“男子汉当机立断,拿点果敢气魄出来!”

几番问答,一句快似一句,仿佛债主逼债似的,容不得半点推诿。李凤歧茫然无措,虽听潇潇说得头头是道,但总觉此举太过冒险,隐隐包含着某种危险,一时又讲不出,忽而想到“她既然早有计划,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咦,莫非专等紧急关头才讲出,好叫我无暇思考。”

潇潇长叹一声,悠然道:“这般犹豫不决,忘了峨嵋山的兄弟姐妹吗?他们正苦苦盼你回家呢!”

闻听此言,李凤歧打了个激灵,浑身热血直冲脑门,什么危险,什么思虑,什么名声道义,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眼前影像历历闪过,全是师弟师妹们鲜活的笑脸。他双手颤抖,道:“回家……兄弟姐妹……”

潇潇道:“对了,回去跟他们团聚,那该多好啊!”趁他发愣的工夫,接过锻魂胄,三下五除二替他换上。扣好铜钉腰带时,铠甲陡然闪亮,向内收拢紧紧箍住身体。一瞬间,李凤歧血色尽失,皮肤变得苍白如雪,脉搏也停止了,而手脚活动自如,并无任何滞碍。

潇潇笑道:“锻魂胄好灵验,把你变成活死人啦。”挺了挺腰板,凑近跟前,道:“好了,轮到我了,剑仙首徒李大高手,快施展手段!”

李凤歧怔怔的凝视她,道:“你真想这样?……”

潇潇笑了笑,依靠住他的臂弯,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看到外边的太阳。”

此刻李凤歧心潮澎湃,什么顾虑也没有了,道:“好!按你的意思办,是死是活,随他老天爷的便罢!”说着闭停自身气脉,以内息术运转周天。然后左臂搂住潇潇的纤腰,右掌拍中她的头顶。这一下力道恰到好处,真气鼓荡穴道,潇潇的呼吸立时停止。她双眼闭合,现出“猝死”的假象。

虽是“假死”,气血中断毕竟凶险,每时每刻危及性命。李凤歧动作毫无停顿,拍击潇潇的同时,已纵身跳向那块“剑仙”石墩。脚底尚未踏稳,光柱将两人卷起,便似火山喷出的石子,从豁口处往上猛然升腾。

李凤歧眼前物影晃动,大大小小的岩石闪过身旁,耳畔“轰轰”直响,既象风声,又似雷鸣。他察觉身子急速上升,心中暗喜“这法子行得通!剑光飞行迅猛,很快可冲到山顶!”

一念未几,身体颠倒过来,头前脚后急速坠落,约莫下降数十丈,又开始滴溜溜的乱转圈子。

原来剑势运行如同旋风,呈螺旋状攀绕,并非简单的径直往上。李凤歧左晃右摇,升三丈,降十尺,反复翻滚,仿佛漩涡里的浮萍,万般苦处难以言表,心里唯剩无尽的疑惑和恐惧。

此情此景,完全出乎意料,什么驾乘神剑逃离困境,当初的设想多么荒唐!然而深陷其中,想脱身却万万不能了。

上上下下转了千百圈,李凤歧头晕目眩,哪分得清前后方位?只随雷霆般的剑势飘荡。不知过了几时,内息术使到极处,知觉渐近麻木,心中余念仅存,暗暗叫喊“停罢!……快停罢,死也好,活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快停下来罢!”

神剑擎天,剑势犹若飓风,似乎永远不会停息……

渐渐的,头顶浮现清白的亮色。李凤歧神智恍惚,直愣愣的仰头凝望。只见那白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散发着柔美的光芒。刹那间,一个念头闪现脑海,李凤歧浑身剧震,泪水盈眶,心里大叫“没错,月亮,那是月亮!”

一轮明月当空,四周草香郁郁,隐约可闻小虫的呢喃。

过了良久,他才摆脱眩晕感,试着挪动腿脚,发觉已经接触实地,自己正趴在一片山石之间。举目张望,只见前方奇峰矗立,形似翘首远眺的少女;山峰下方银练蜿蜒,穿绕群山,正是浩荡奔流的长江!李凤歧大喜若狂,跳起来叫喊:“神女峰!巫山神女峰!”

可仅仅嘴巴翕张,发不出半点声音——锻魂胄禁锢身体,气息无法通过喉咙。李凤歧闷积的情绪陡然发作,双手用劲撕扯,两三下将衣甲撕的稀烂,深深的吸了口气,冲着苍天狂吼:“他妈的,出来啦,老子出来啦!玉皇大帝,阎王老子!爷爷又回来啦!”

他又笑又叫,颠扑打滚近乎疯狂,霍地站定脚步,张开鼻翼吸吮湿润的雾气,一股凉意浸透脏腑,甘冽爽极!升入天堂的感觉也莫过于此!

激情慢慢平复,他定住心神,摸索脚边土地,那条豁口消失无踪,真不知刚才是怎样穿过山体的。抬头遥望远处,一条旋风垂挂于天地间,宛如飞龙遨游宇宙,壮美奇异的景观,想必是离火神剑的余迹。

李凤歧目眩神驰,叹道:“一剑之威,以至于斯!”转念猛地惊醒,暗叫“哎呀,小妖女怎样了!我记得牢牢抱住她的啊。”慌忙四处搜寻,拨开草丛睁大眼睛,只见月色下露出条雪白的胳膊。潇潇娇躯横卧,正趴伏在草窝里面。

李凤歧松了口气,笑道:“多亏你的主意,咱俩居然平安脱难。天快亮了,还睡么?待我来叫醒你吧。”近前蹲身半跪,将她搂入怀内,右掌按住胸口膻中穴,纯厚的真气自掌心源源送出。

按常理,真气输入体内,死尸也会出现颤抖,肠鸣,四肢发热等反应。可李凤歧运气许久,潇潇仍然浑身瘫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李凤歧有点发慌,一面加催法力,一面端详潇潇面容。看她双目紧闭,呼吸停止,嘴唇呈现尸体特有的铅灰色。李凤歧一颗心直往下沉,暗想“她气血封闭太久,经脉都阻断了,寻常手段很难救醒。”

念及于此,他凝神盘膝,嘴里念念有词,将周身真气凝聚于胸膛,然后弯腰趴地,噙住潇潇嘴唇使劲吹气。纯阳真气度入丹田,潇潇胸脯起伏,好象真的开始呼吸了。李凤歧见状暗喜,奋勇吹了大半个时辰,直至力竭神倦头晕眼花。定睛看时,潇潇的胸腹凝然,再没半点动静,恍若大理石做成的雕像。

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内心却冰冷刺痛,李凤歧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

一刹那怅然若失,只觉天地虽大,倒比那地底墓穴更加凄凉。他明白了——两年的相处,表面隔阂冷淡,其实潜移默化之中,内心深处已把她当作至亲的知己。

李凤歧坐了半晌,忽然放声大笑,道:“我是天下最傻的大傻瓜!妖怪死了应该现出原形啊!她依旧是人身,说明根本没死!”抱起潇潇仔细察辨,果然肌肤胜雪,并无蝴蝶的斑斓色彩,而脉搏呼吸消失,其状和常人死去完全相同。李凤歧笑容逐渐僵硬,脑中灵光乍现,冒出一个惊人的疑问——死后保持人形,妖类万难做到,难道……她已变成真正的人类!?

他骇然坐倒,回忆潇潇的音容言行,从开初的刁钻精灵,到后来的娴静忧郁,形神越来越象人世间的少女!进而思索:唯独人类才懂得仁义道德。她假意提出脱困计划,其实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牺牲自身救助朋友,此等大仁大义之举,岂是妖类所为?

李凤歧越想越难过,心痛宛如刀割,嘀咕道:“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一个大好人。”

妖精变成真人,这怎么可能?

但如果她仍是妖怪,舍身救人又有什么企图?肯定不怀好意!试想峨嵋弟子跟妖邪势不两立,到头来竟受了妖怪的大恩,而且永远无法报答,只能一辈子感激,岂非贻笑天下的绝大耻辱!她为了羞辱峨嵋派,竟然舍弃生命,这种仇恨可谓刻骨至深啊!

想到这儿,李凤歧猛地抬起手掌,朝自家脸上“噼里啪啦”狠扇耳光,暗骂“人家为你丢了性命,你却用最卑劣的念头侮辱她,简直是禽兽不如的混蛋!”打着打着怅然长叹,沉痛的摇头——无论如何,剑仙首徒为妖精所救,峨嵋派的面子算是丢光了。

是人,难报其情;是妖,难受其恩,潇湘花雨,你究竟是妖还是人?

李凤歧又感激,又屈辱,又愤怒,又怜惜,万般无奈,摇晃潇潇的身体,央求道:“喂喂,别装了,快醒醒啊,你说过两人都会平安,现在赖着不醒,分明是耍我啊!”呼唤数声,忽地发狠,叫道:“你骗我,小妖女,从头到尾你都骗我!你要死,我偏不许你死!我要你活过来!”

怒火难以抑制,他口中念叨:“活过来!活过来!……”双手胡乱推拿锤打,掐人中,按胸膛,拍脊背,如颠似疯,最后扳住潇潇的肩头,冲着脸狂吼:“醒啊!快醒啊!”

渐渐声音嘶哑,一阵阵抽泣声传入耳中,李凤歧微惊,寻思“谁在哭?哭得这样伤心?”侧耳聆听,蓦地省悟,哭泣的人正是自己!

此刻他心中忘掉了恩怨,抛却了猜忌,悲伤愧疚也荡然无存,萦绕心田的,难舍难弃的,唯有对潇潇深深的想念。

哭就哭罢!剑仙首徒负重太久,难得痛哭一回!李凤歧抱定潇潇,扯开嗓门,放声哀嚎:“呜哇——!”

泪水“哒哒”滴落,掉进了潇潇的唇间。忽然间,她身子颤抖起来!脑袋后仰,溺水似的张嘴咳嗽,一咳之下猛地吸气,脖子里筋络凸起,脸上神情既痛苦又舒爽,仿佛正从虫蛹里挣出的小生命。

李凤歧惊呆了,茫然的盯着她,道:“……潇潇,你又活了。”

恍惚之际,他竟未觉察,这是他头回称呼潇潇,再不是“小妖女”三个字。

潇潇接连喘息几口,睫毛微颤,眼波流转,逐渐认清了李凤歧那张呆瓜脸。随即视线延伸,望向天空,笑容倏然绽放,她抿着嘴角,轻声道:“我说过的,再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外面的太阳。”

李凤歧一惊,回头眺望,果然长夜已尽,火红的朝阳正冉冉升空!

第二十一回栖凤仙乡巢尤暖

李凤歧望了望太阳,又看了看潇潇,她那脸蛋红润娇艳,正象雨后绽开的玫瑰花。一瞬间,欢喜之情狂涌激荡,他起身仰天长啸,又跳到半空翻跟头,怎奈劳累过度腿脚虚浮,摔了个仰八叉,满头满脸泥水淋漓,兀自咧嘴傻笑。

潇潇笑道:“这人疯了,荒郊野地耍猴戏,可惜没人捧场呀。”

李凤歧以手撑地翻身坐起,背后红日掩映,整个身子都在散发光彩。忽而手脚并用,两三下爬到跟前,连声道:“告诉我,告诉我……”

潇潇神气渐复,脊背倚住山石,问道:“告诉你什么?”

李凤歧道:“告诉我,你怎么活过来的?”

潇潇端详他的脸孔,花里胡哨涕泗横流,眼睛闪闪发亮,活象个小毛孩子。她眼眶微湿,心头柔情荡漾,含笑道:“堂堂峨嵋大师兄,哭得鼻涕眼泪满天飞。我若赖着不活,那太伤大师兄面子了。”

其实纯阳真气入体后,潇潇已然获救,只因血脉中断太久,苏醒的时刻也相应延迟。李凤歧不明所以,张着嘴巴胡思乱想。以前数次救助潇潇,他总否认自己的好意。这次却并不掩饰,只道:“听说猫儿九条命,死去还能复生,原来……原来是叫人哭活的。”

潇潇抬手轻敲他的脑袋,微嗔道:“我是猫儿,你就是老鼠,人人喊打的峨嵋山大耗子!”

李凤歧笑道:“老鼠哭猫,那是什么道理?”

潇潇道:“定是猫儿欠了老鼠的钱,欠债的死无对账,债主焉有不哭之理?”说着话时凝望李凤歧,心里道“我欠了你很多很多,但愿这辈子有机会偿还。”

李凤歧哈哈大笑,点头道:“很是,很是!老鼠借钱给猫,实乃冠绝今古,仗义疏财的……义鼠!”

两人劫后余生,心中欢喜无限,谈谈说说——那些古怪的,荒谬的,莫明其妙的言语,似都变成天籁纶音,引得花儿招展,草儿摇曳,绿树细竹婆娑生姿。偶尔讲出个笑话,他们竟能乐呵半天,其实外人听来,不过是些无聊的傻话罢了。

经历剧变,潇潇元气大损,谈笑片刻喘息频频,微显娇怯难支之态。李凤歧道:“你要觉得难受,少说两句罢。”说着伸手扶她肩膀。地宫困居时,相互搀扶是惯常的举动,此刻李凤歧出乎关切,动作自然而然。可指头刚触到潇潇肩头肌肤,她便往后一缩,仿佛被烙铁烫痛了。

李凤歧愣了愣,道:“怎么了?”

隔世两年,衣衫早已破碎,纵有树衣荆带,也随身体的成长愈显褴褛。潇潇红着脸垂低头,看自己近乎赤裸的身子,蓦地大感害羞,结巴道:“以后……别搂搂抱抱的罢,叫人看见多不好。”

人之常情,女孩总比男孩先明羞耻。李凤歧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却仍是个懵懂少年,诧异道:“这里就我们俩,哪有什么别人?”

潇潇俏脸憋的紫涨,强辩道:“是有人嘛,我说有就有,就是有啊……”

忽然李凤歧竖起食指压住嘴唇,作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道:“嘘,别闹,你快听……”潇潇屏息侧耳,就听脚步隐隐,从山崖下快速至近,奔跑的人似乎很急促。李凤歧笑道:“果然有人来了,你料事如神!”

潇潇蜷缩双腿,莫名的害怕,道:“我不知道……遇着山里百姓,求人家给几件象样的衣裳罢。”

此时旭日初升,晨雾尚未散尽,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山石间人影晃动。转眼间雾气翕开,一个高个子冲到近前。李凤歧起身抱拳,迎着来人道:“敢问老乡……啊!”忽而脸色陡变,往后退了半步。

那人停步喘息,上上下下端详李凤歧,汗湿的面孔喜色绽放,喊道:“凤哥儿!小孩子大巫师,是你啊!”口音生硬,舌头象是短了半截。阳光照亮他的头发和眼睛,只见金光闪闪,是个西洋外国人。

李凤歧惊喜道:“萝卜丝先生!你,你怎会到这儿?”双手往前伸出,只待与对方相握。

来者正是西洋人罗布斯,久别重逢,他双颊胡子拉渣,比早年多了几分颓丧,身上穿件斜襟短袄。李凤歧见他并未跟自己握手,定睛打量,发觉他臂膀反转,还背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

罗布斯兴奋的摇头晃脑,眼角余光瞅见潇潇,满脸胡子乱抖,大叫道:“哎呀,小……可爱的小仙女,你也出现啦,你长大了……”而潇潇神情严峻,咬牙奋力站起,冲那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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