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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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诏-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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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晋靠的近,恰能瞧见她眸子里的厌恶。抬头看到苗明远,眉头也有些不展。

苗明远一大早跟着苗夫人前来谢府拜年,他娘倒是跟他如出一辙,来谢家都不肯先递了帖子约好了时间,就直冲冲上门来了。

大过年的,谢府门大开,总不能当着苗家母子俩的面儿就关起来,只能将人往里面迎。

谢弦在厅里陪客,程旭昨晚出门跟闫宗煜喝了一宿的酒,以庆祝他终于能够下地,虽然脚伤未愈,走路还有点跛,好歹不必整日窝在床上了。

谢羽没办法将程旭从床上拖起来,苗夫人又跟谢弦提起,听说她带了女儿回来,谢弦还不知苗夫人的来意,叫了女儿出来见客。

待谢羽一出来,苗明远的眼神直粘到了谢羽身上,谢弦才明白苗夫人的来意,眉头不自觉便皱了下来,找了个借口打发谢羽出来了。

谢羽出来撞上周王进门,还没说几句话,苗明远便追了过来,只是远远瞧着她好似跟个年轻男子在说话,且那男子打扮的十分贵气,容貌……就连苗明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远逊于对方。

他远远止了步,既不过来也不走开,又唤了一声:“谢家妹妹——”

崔晋都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谢羽磨后槽牙的声音。

“苗公子客气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陪公子了。公子与家兄相熟,不若让人带公子去家兄房里坐坐,等他起来了正好陪公子喝点酒。”

他们就站在谢府大门内,苗明远还未答话,已听得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咳!大白天的喝什么酒?”程彰背着双手,身后跟着程卓,父子二人一起走了进来。

苗明远:“……”

谢家妹妹一定不是故意的!

上次她分明不在现场!

但是,这种犯一次蠢就要被人记下来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特别是程彰的眼神,都让他脸红。

大过年的,程彰还要往谢府跑就算了,才进门就觉得糟心。

苗胜家的那小子远远站着,上次酒后胡吣,他都恨不得上前去给他一个嘴巴子。这次怎么又跑了来?

自苗胜在除夕宴上与他套近乎,喝了半夜的酒,这几日程府上门的人无不在探他的口风,隐隐绰绰都指向苗胜,大意还是探听那日苗胜与他在席间聊的热火朝天,都聊了些什么。

程彰总不能说:苗胜那倒霉儿子瞧中了我闺女!

他又懒的说慌,索性都打个哈哈过去了。

哪知道他越不说,众人越忍不住猜测,也不知道都传成了什么样儿,今儿一大早起床,家里就又收到一箩筐的帖子,他懒得接,索性带着程卓来谢府了。没想到才进了谢府的门,不但瞧见了苗胜的儿子,还瞧见周王就站在他闺女身边,还若无其事的笑着向他问好:“大将军过年好!”

程彰心里有事,看谁都有问题,何况他自来与周王就有心结,只觉得周王瞧见他之后,还故意往谢羽身边凑,站在离她半尺的距离,朝他露出个微笑。

二人在谢府相遇也不是头一回,除了打个招呼,还从来没有说过几句话。

程彰的直觉告诉他,周王对他有敌意。

谢羽是他的亲闺女,他怎么能放心让周王与谢羽越走越近?

“阿羽,跟为父进去见你娘!”

“不要!”谢羽站在周王身边,一步都未曾挪,直接拒绝了他。

正厅里苗夫人还坐在那里废话,她进去之后苗夫人还想拉了她的手说话,被她巧妙的避开了,摆出个害羞的模样,倒让苗夫人以为她是女孩儿家,有些矜持拘谨。

程彰却并不知道内因,只觉得当着周王的面,女儿竟然也半点面子不给他,大过年的着实难堪。

他虎着脸往里面去了,程卓既不好谴责妹妹,便只能叹息一声,跟着进去了。

谢羽莫名其妙,只觉是程彰这气生的毫无缘由,还嘀嘀咕咕:“正厅里还有苍蝇嗡嗡个不住,我进去做什么?”

苗明远远远观望,见谢羽同崔晋十分亲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里顿时打翻了醋坛子,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全都倒在了一处,简直尝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京中的纨绔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其余的青年俊杰他倒不曾见过。周王回来之后,极少出现在人前,就连冬狩大多都在长阳殿静养,苗明远就更没机会见周王了。

他既不知道周王身份,仗着自己亲爹之势,谢羽不过去他索性走了过来,还知道先问一句:“敢问兄台家中是做什么的?”

崔晋今日只身而来,一个护卫未带,只周王府的车夫送了他来,到了大门口就赶着马车去谢府后面下人处,跟一帮熟识的下人们喝茶闲聊。

“家父也算有点产业。”

谢羽差点笑出声:某种程度上说,魏帝是有份家业,而且还不小。

苗明远单从字面上理解,自以为明白了崔晋的身份,神色之中的傲气便流露了出来:“谢家妹妹家中父兄皆为官,我劝你还是及早看清楚自己的身份,省得生出不该有的糊涂念头来。”

他果真当崔晋家中是做生意的,也算是置办了些产业,这才打扮的贵气,只是原来出身低微,不足为惧。

只是可恨眼前的男人着实生的好了些,也许他就是靠这张脸骗小姑娘的。谢家女儿年纪小小,若是被他这副面孔给迷住了,那就不好了。苗明远又劝谢羽:“谢家妹妹,有的男人自以为生的好,满嘴的甜言蜜语,其实没一句实话,全都是骗小姑娘的,你可别被骗了啊!”还意有所指的瞧了周王一眼。

谢羽戏谑的瞧了眼周王,似乎也颇为认同他的话:“苗公子说的是,有些年轻公子,仗着自己生的俊朗,随意许诺,哄骗无知女孩子,这种人最是可恨了!哪里似苗公子这般为人敦厚诚恳!”

苗明远大生知己之感:“是啊是啊!谢家妹妹知道就好!”

崔晋偏还附和:“有些男子狗仗人势,自以为了得,眼珠子活的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贼头贼脑的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谢家妹妹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啊!”

他从来张口都是阿羽阿羽,可不似苗明远张口“妹妹”闭口“妹妹”,今儿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谢羽好半天才牙疼似的慢慢道:“我可当不起你这‘妹妹’俩字,赶紧收回去吧!”

谁敢没事跟皇子哥哥妹妹的称呼啊?!

苗明远却误以为谢羽这是嫌弃崔晋身份低微,这才有此一语,顿时更瞧不起崔晋了:“别以为谢家妹妹是谁都能叫的!”

谢羽都恨不得呼他一巴掌:苗胜教的好儿子,真是个睁眼瞎子,竟然连周王都不认识!

崔晋面色转冷,道:“谢家妹妹也不是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能叫的。”

苗明远在京中虽还未到横行无忌的地步,可这两年随着苗胜地位的水涨船高,结交他的人也着实不少,还从未曾有过似崔晋这般毫不客气开口便骂的人,当下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小子你瞎了眼了,知道我是谁吗?”

崔晋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懒的再跟这等蠢人做无谓的纠缠,拉着谢羽的手边走。

大冷的天,他的手冰凉一片,谢羽的手被他握着,只觉得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不少,眼珠转了两下,声音忽甜蜜的能腻死人,倒好似泡在了蜜罐子里,粘稠的不成样子:“周王殿下,你慢点!”

崔晋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扬眉浅笑:“本王哪里快了?!”

到得拐弯处,看不到苗明远的身影了,谢羽立刻便甩开了周王的手,似乎十分为周王忧心:“怎么办呢?听说苗胜是个特别小心眼的人,殿下骂了他儿子,你说他会不会去陛下那里告状呢?”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根本掩不住。

崔晋手心尚有她手上的温度,明知道这小丫头此刻分明是幸灾乐祸,但鬼使神差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下手之后连自己也诧异了,忙掩饰道:“是啊,本王好怕呢。”

一个分明不担心,另外一个也半点不怕,两人却互相瞪着对方。不知为何,谢羽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怪异,让她有点不自在,视线有片刻的漂移:“我找大哥有点事,周王慢走。”丢下崔晋一个人前去寻孙铭。

崔晋独自行走在谢家院子内,快到孙铭所住的客院门口了,却被程彰迎头截住了:“周王殿下,老程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崔晋眉头不觉间就拧了起来:“本王可不认为跟程大将军有何好说的。”

程彰内心十分复杂,他方才听得谢弦在正厅招待女眷,便支开了程卓,自己守在这里等候崔晋过来。

原本见得周王与谢羽亲密,他心里就极不安心。哪知道方才还远远瞧见周王牵着谢弦的手,那种震惊就更不能用言语表述。

“方才……程某都看见了。”

崔晋才想问一句:程大将军看见了什么?忽醒悟了过来,那一瞬间思绪翻涌,想起那些年在楚国的各种苦楚,见到面前之人也开始不安忧心,忽然笑了起来,甚至有些无赖道:“程大将军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几乎是带着挑衅的嘲笑道:“大将军也瞧见了,你女儿对本王可没有任何一点点防备呢。”

程彰虎眸盛怒,注视着周王,而周王亦对他回以同样的目光。二人往日在谢府相遇,都客气的打声招呼,却并不多谈。今日尚是首次交锋。

程彰的声音里含着不能抑止的愤怒:“程某知道,周王对我有心结,你既然从楚国回来了,程某等着你来清算旧帐。但是,阿羽是无辜的!”

崔晋朝前踏进了一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了的恨意:“当年的本王难道不是无辜孩童?怎么程大将军的女儿就是无辜的,本王难道就罪该万死,就应该母子生离死别,天人永隔?!”在他充满恨意的目光之下,程彰不由大大后退了一步。

程门数代戍边卫国,战死沙场亦无悔。而公忠体国几乎刻在了骨头里,流淌在血脉里。而崔晋当年出使楚国为质,固然是小孩子,可是他却不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程彰的想法里,从来国在前家在后,国事要重于家事。他反驳道:“周王若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孩童,自然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不必身系国家命运。当年若非周王身份贵重,既嫡又长,还是元后所出,自然不必出使楚国。”

崔晋眼眶都被气红了,只觉得血直往脑门上冲,都被程彰这番话给气疯了:“这么说还要感谢本王身份尊贵,这才有这个荣幸被大将军极力主张送去为质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么……程大将军的女儿身份可也不低呢,外面就有个姓苗的缠上来,本王虽不能拿程大将军如何,但你猜本王会对大将军的女儿做些什么呢?”

程彰就算是个大老粗,也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极为重要。他神色都变了,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周王如此作为,不觉得自己无耻吗?毁了我的女儿,与你又有何益呢?”

崔晋一静,见到程彰色变,心里涌上一阵快意,想也不想便道:“只要能让程大将军不痛快,那本王就痛快了!”

程彰的目光忽然间变得复杂了起来,直直越过崔晋的肩头,崔晋只觉得他这目光过于奇怪了些,似乎还夹杂着心痛怜惜,他缓慢的,极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到谢羽一脸震惊的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倒似个撞破了别人隐事的小孩子,都带了几分手足无措,慌里慌张道:“我就是……我就是过来有几句话要说。不过……你们谈你们谈。”

她今日原本是一袭红裙,就连首饰也特意挑了大红色的,更衬的肤色如玉,似乎一张面孔雪白,此刻还要极力的维持着仪态,朝后退了几步,忽的转身就跑了。

程彰哪里还顾得上跟崔晋说话,他立刻便抛下周王去追女儿:“阿羽——”将周王独自留在路径的尽头。

周王站在那里,只觉得骨头泛冷,紧握了下自己的手,这才一步步走到了孙铭的居处,进去之后见孙老先生正抱着酒壶喝酒,他的声音竟然还格外的平静:“先生好雅兴,不如学生来陪你喝两杯?!”

孙铭与周王相识之时,他虽然瞧着弱了些,但好歹有些人样了,又是在寺中,酒自然在被禁之列,还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喝酒,便大方与他分享。

周王端了一杯酒仰脖灌下去,酒液沿着喉咙一直滑到了胃里,辣辣作烧,骨头缝里的凉意顿时消退了不少。

“真是好酒,求先生再赏学生一杯。”

孙铭被他这可怜的语气逗乐了:“瞧把周王可怜的,你父皇宫里可是藏着无数好酒,今儿尝了老夫的酒,改日可得给老夫赔几坛子来。”

周王又灌了一杯,其实他的酒量压根就不行,况且又是病了这么多年,周翰海曾说严禁饮酒,身子禁受不住,孙老先生偏爱烈酒,两杯酒下肚,他才觉得自己胃里似揣了一团火,四肢渐渐暖了过来。

****

苗明远一直到两人离开之后,都是呆若木鸡,他不发一语。直到谢家一名仆从路过,他才如梦初醒,叫那人带他去程旭的院落,将宿醉之中的程旭揪了起来,问道:“程二,周王……来你们家了?”

程旭眼睛都睁不开,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昨晚被闫宗煜压着灌了不少的酒,这会儿人都不清醒,嘟囔了一句:“周王不是老来吗?”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苗明远总算清醒了几分。

苗明远去过一次谢府,回来便垂头丧气了好几日。第二次去过之后,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提前回来了,倒将苗夫人丢在了谢府。

苗夫人回来之后,还十分茫然,不知道儿子怎么了。

苗胜后来听说,周王出现在谢府,且跟程彰的女儿关系看起来很是亲密,还觉得不可能:“儿啊,你可能不知道,当初程彰可是主张送周王去楚国的,就凭这一点,周王与他的女儿也不可能的。说不定周王是利用程彰的女儿呢。”

周王妃的人选虽然一直未定,可若是周王属意于程彰的女儿,又何必一直拖着未曾定下来呢,直接去求陛下不就好了嘛。

苗胜有此想法,其实也不奇怪。

他还特意去寻蒋祝打听此事,想要知道周王可有求娶程彰女儿的意思。

蒋祝比他还摸不着头脑。

初五周王去了谢府,回来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周翰海年都没过完便被揪到了周王府替他看诊,把完脉之后气急:“周王这身子就跟纸糊的,都说了不能饮酒不能饮酒,怎么不看好了人,还让他喝了烈酒?”

蒋祝就算在北镇抚司当差,也是住在周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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