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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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诏-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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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定了个程府的小人去跑腿。

谢弦无语半晌,总觉得此事透着些说不出的怪异。想当年程大将军何曾是会欣赏这些东西的人?两人从相识到成亲十几年,他送谢弦的多是兵器马匹,连根钗子都不记得买。怎么到女儿这里,忽然之间就开窍了?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裸,程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是家里三个小子,从来没养过小闺女嘛。”养闺女对他来说是一件新奇的事情,有待体验。可惜这个小闺女不肯跟他回程府,父女俩相处的时间根本没有。

今日一大早,程彰就跑来谢府等程旭,谢弦不想在前厅陪着程彰喝茶,就推了谢羽去,谢羽从侧门溜出来,估摸着程彰一时半会不会回去,便在大街上独自消磨了大半日功夫,连早中饭都解决了,正在考虑是回府去吃晚饭,还是在街上凑和一顿,就瞧见有两小子拉着孙老先生。

她先还当自己眼花了,等瞧清楚之后恨不得上前去揍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抢老人家!

周王府的小厮记得谢羽,谢羽却未必识得全周王府的人,当初能凑到她跟前的也是有数的,狐疑的瞧了两人一眼:“这是打谅本姑娘不认识周王府的人,跑来冒充的吧?以为叫出我的名字就能相信你们了?”

孙铭正嫌这俩小厮聒噪,恨不得他们滚蛋,见到谢羽,顿时笑了:“小丫头怎么一个人?”

“孙爷爷不是也一个人吗?”

谢羽瞪了这俩小厮一眼:“从哪来的滚去哪里,别逼本姑娘动手,打伤了筋骨白疼几个月。”转头挽着孙铭的胳膊道:“孙爷爷,跟我去玩吧?你几时下山的?小熊呢……”连珠炮一般问了好几个问题。

周王府的小厮可不敢将人跟丢,两人凑在一处商议一番,一个回府去报信,人被谢羽劫走了,一个远远跟着,就怕跟丢了。

谢羽带着孙铭去百味居吃了晚饭,雇了马车回家。一老一少聊的十分投机,孙铭还道:“……那熊养好了伤,原本是准备送它回山里去的,结果前脚送走,它后脚就自己跟着回来了,送了好几回都没用,看来是要扎根在寺里了。”

谢羽听的咯咯直乐:“等下次有空我就去寺里瞧它去。”又奇道:“孙爷爷是同周王一起来长安的吗?”

孙铭捶着自己的腿道:“周王请老夫来长安过年,可是他府里的管事太客气,房间收拾的好比女子的闺房,老夫坐着不舒服,索性出来逛逛。”

谢羽顿时笑的前仰后合:“是吴意吧?他可是个大大的马屁精,定然是周王对爷爷特别客气,他就可劲儿巴结爷爷。算了,反正你在周王府住着也不自在,就去我家住些日子。况且我娘要是知道孙爷爷来我家过年,肯定很高兴的。”

到得谢府门前,正赶上程彰吃完了晚饭,眼瞧着天都黑了,儿子女儿都不在,唯有改日再来,临别之时还道:“过些日子老大一家子就要回来了。”

谢弦送客出来,二人正在大门口说话,谢羽雇的马车便到了,她当先跳了下来,又扶了孙铭下车,笑道:“娘你瞧瞧我带了谁来?”

“大晚上的,这丫头是从哪里接了先生过来?”

谢弦都没想到孙铭会到谢府来,她忙上前来打招呼,母女俩扶了孙铭进去,程彰一个人站在谢府门口,倍感凄凉。门房上的小厮牵了他的马儿过来,他翻身上马,只觉得满街都是热闹的人群,越到年关年味愈浓,踏进程府大门,却觉得府里气氛很是沉闷,倒好似与外面的世界过着两种不同的日子。

外面都在准备过年,程府的下人却好像不准备过年一般。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孙云在操持,早早的备上年货,还给下人们发月钱发新衣。今年她走了,谢弦又不肯住回来,府里没个操持的人,指望着程大将军去管后院的琐事,纯粹是强人所难。

眼看着家里乱的不成样子,程彰索性将管理家宅之事强硬摊派到了已经放假归家的程智身上。

程智完全不敢相信亲爹会拿他当管家使唤:“爹,这事儿我干不了。哪有让男人管这个的?”

程彰:“你不干,难道让你老子干?”

程智艰难的拒绝:“我还要读书呢,哪有空管这些?要不……让二哥来管?”

程彰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我倒是想啊!可你二哥肯管吗?要不你去你娘那里叫你二哥回来管家事?”

程智在“叫二哥回来管家”跟“自己上手去做管事”这两个选项面前踌躇了许久,终于屈服于程彰的强权之下,接手了家中的事情。

******************

谢弦过日子俭朴,为孙铭准备的院落也只以宽敞舒适为主。孙老先生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决定不去周王府了。

次日一大早,周王便亲自上门拜访。

“昨日回府已经很晚了,听吴意说先生被阿羽截走了,学生今儿就是来接先生回去的。劳烦将军了。”

谢弦昨晚已经听说了周王在寺里以及郦山书院的表现,又庆幸他跟着孙老先生读书,至少没机会见阿羽了。

“周王客气了,先生难得来一趟长安,我与先生也许久未有机会深聊,索性就让先生在府里住下来,等过完年了再说吧。况且过年周王恐怕要进宫去领宴,独留先生冷清一人在府里,恐怕不太好。”

周王倒也不坚持,只道:“那我得空就来探望先生。”

谢弦是拿周王这话当客气之语的,没想到自那之后,周王便成了谢府的常客。通常是天亮之后,他便带着本书来,还带了王府或者宫中御赐的点心:“以前阿羽很喜欢吃这些东西,正好先生也尝尝,索性就带了些。今儿还有些难解之处想要请教先生。”

谢羽跟崔晋似乎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欢呼一声就吩咐下人去收拾碟子摆点心,还张罗着要煮茶:“正好吃完了点心再读书。”

当着孙老先生的面,谢弦还不能表现的不高兴,只能等晚间周王走了之后,她委婉的劝女儿:“周王是来跟孙先生请教学问的,你留在那里做什么?”

谢羽振振有词:“吃点心啊。宫里的点心做的考究,娘不是也吃了好几块吗?”

谢弦:“……”周王客气了好几回,当着孙先生的面儿,难道她还能不赏光么?何况谢羽吃到什么好吃的,便问也不问就往她嘴里塞:“娘,这个好吃。”她也不能让女儿下不了台啊。

谢弦觉得憋屈极了,每日看周王的眼神都带了审视之意,倒好似他是个前来她家窃取宝物的毛贼一般。

反观周王,倒是表现的极为坦荡,每次还真就带着书来请教问题,摆明了他是一心向学的,只是顺便……投喂谢羽点心。

周王跑了没两趟,便跟前来接儿子回家的程彰碰上了。

谢弦看着家里冒出来的这两名不受欢迎的客人,直恨不得抛弃自己一贯的教养开口赶人。

眼瞧着到了腊月二十三,程智管家管的恨不得来谢府向程旭端茶认错,好糊弄的程旭接班,若非顾虑着最后一点尊严,他都要去谢府请人了,程卓带着殷氏以及儿子回京述职了。

殷氏性格温婉,儿子年纪尚小,虎头虎脑煞是可爱,前脚仆人报到了程智面前:“大爷跟大奶奶带着大哥儿进府了。”后脚程智将帐本一扔,就往前厅跑。

程卓才带了妻儿向程彰磕完了头,程智便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程卓,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大哥,你们总算回来了!真是想死你了!”

程卓而立之年,面部五官糅合了谢弦与程彰的优点,既有男人的英武,亦有儒雅之气,身材高大,胖瘦适中,留了短髭,起先还当抱着他的是程旭,顿时笑骂道:“又胡闹是吧?做什么坏事了?”待看到是程智,倒是一愣。

程智鲜少有这么感情外露的时刻,反倒是程旭胡闹的时候多,他没想到数年不见,小弟弟竟然对他思念如此之深,顿时颇有几分感慨,拍拍他的肩:“阿智长大了!”竟然也会热络的哄人了。

结果殷氏才回房,还未梳洗,家中管事的婆子便抱着厚厚的账薄过来了,院子里也站满了回话的管事。

“这是怎么回事?”

殷氏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处,他们夫妇不过是来住些日子,等开年程卓述完职便要回幽州了。以前她每次回来,孙云都怕她沾府里的账薄似的,从不在她面前提府中之事。

没想到这次竟然转性了?

她招手叫了个婆子问:“可是云姨病了?怎的府里的事情就好似立等着我回来决断似的。”

那婆子也是一脸愁苦,别瞧程智读书行,但管帐却实在不行,他自己又不肯潜心去学,总不将家中这些琐事看在眼里,因此管家管的乱西八糟的,若非程府众仆很多地方都遵循着旧例,恐怕早就乱套了。

就算这样,已近年关,府里各样事体都不曾置办起来,到时候家中若是宴饮,程彰请了同僚来可如何是好?

殷氏来的正好,她管家名正言顺,婆子立刻便将谢羽误打误撞来到了程府,程彰错认了儿子,谢弦追着女儿来了之后,孙云在石瓮寺发了疯,差点将谢羽掐死,程彰动了真怒,要将她送回幽州,她自己跑了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幽州路途遥远,程彰也未曾向儿子讲起此事。婆子在后院里向殷氏讲这一段的时候,程彰也在书房给儿子讲家中近来发生的事情。

程卓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才哭笑不得道:“原来阿智这是被家事给烦的,正好我回来有人接管了,他才这般高兴的啊。”亏得他还被弟弟这亲热的举动给感动了。

三个儿子里面,程彰最放心大儿子,大儿子也最为能干,此刻他也顾不得在儿子面前丢脸了,愁眉苦脸道:“如今你娘带着你妹妹在谢府里住,程旭这个兔崽子也借故不肯回家,已经在谢府住了一阵子了。”

事隔十六年,程卓再听到谢弦的消息,也许是他这些年独当一面,竟然不似自己预想般的激动,只是在听到谢弦当年还生了个妹妹,这才道:“妹妹……她长什么样?”

提起谢羽,程彰眼角的愁苦总算是消解了许多:“你妹妹聪明伶俐,长的跟你娘很像,箭法极好,倒是得了你娘的亲传。”只是这个刁钻的丫头至今对他都不甚热络,对孙铭还爷爷长爷爷短,比对他亲热多了。

程卓神思恍惚的回房,才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络绎不绝的管事媳妇婆子丫环,怎一个热闹了得。好容易等到晚上殷氏忙完了,上床之后,他才道:“爹今儿说,娘到长安了。”

“嗯。”

“娘还生了个妹妹。”

殷氏道:“那咱们几时去谢府拜见娘?”

程卓:“你竟然一点也不奇怪?”

殷氏捏着自己酸痛的脖子道:“就算我有一肚子的想法,进门就忙到现在,这会儿也没了。这些年云姨操持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她离开之后,这府里真是乱了套了。倒是娘跟妹妹,你预备怎么办?”

程卓从小就看着程母刁难谢弦长大,很长时间里他都对程母有怨恨,总觉得若非程母对谢弦的刁难,谢弦何至于心灰意冷到要执意和离。今日又听说她当初离开之时怀有身孕,更是替谢弦难过。

谢弦当年离开之时,程卓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做母亲的拉着儿子的手一直道歉:“卓儿,都是娘对不住你们三个,不能留在程家继续照顾你们了。你是老大,往后更要照顾好弟弟们……”

那时候,谢弦有孕在身,情绪又不稳,在战事上与程彰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吵的天翻地覆,程卓到底也不知道,谢弦当初执意要和离,是因为家庭生活令她灰心了,还是因为在战事上与程彰的分歧太过严重。

当年突厥人举二十万骑兵压境,幽州之战如火如荼,而西南的蜀国也对大魏进行先是进行小规模的挑衅,进而在边境集结重兵,准备借此机会扩张版图。有消息称楚国亦是蠢蠢欲动。

正在此时,魏帝传书征求程彰的意见,朝中有人欲以皇长子为质,换得楚国的暂时和解。而程彰与谢弦意见相左。

程彰主张送皇长子为质,换得楚地的和平,至少能够少一方重兵压境。而谢弦却认为国家的命运不应该由一个十岁的孩童去背负,而应该由他们这些戍边的军人来守卫。

用十岁的皇子换取边境暂时的和平,就跟送公主去和亲一样的可笑,都是用妇孺缓解暂时的危机,只是一种肮脏的政治手段,令人不齿。

程卓还记得父母在营地里为了此事而大吵,谢弦怒而离开,他骑马跟在谢弦身后,看她纵马如飞,他心时模模糊糊的想,他大约有点理解母亲的想法。

父亲指责母亲在国家大事上感情用事,就因为跟皇后感情深厚,就不肯送皇长子为质,这完全是妇人之仁。

而向来好强的母亲却不能忍受他这种指责,而是对用妇孺去换取国家的暂时和平这一手段不能苟同。

十四岁的少年,心中对错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只是在父母的暴吵争执之下,感到茫然无措。

彼时蒋皇后也曾密信一封给谢弦,大约是想要求得她的支持,不要送子赴楚。

后来谢弦到底也没能达成蒋皇后的愿望,而因为程彰掌着幽州军,她除了听从主帅的调遣,就算是丈夫下的军令也不得不从而十分的痛苦。

皇长子离开长安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谢弦领命出征,程彰带着幽州军浴血奋战,一鼓作气击溃了突厥人,将整个战线推进,远离了幽州防线,几乎要深入草原腹地了。

那是几十年来,大魏与突厥战事上最大的胜利,且还俘虏了十多万突厥人,只是幽州军亦伤亡惨重。

程彰当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准备整军深入草原腹地,对突厥人斩草除根。且下令坑杀十万俘虏,而谢弦却主张将十万俘虏押送回大魏,送往各矿劳作,不宜再深入追击。

“穷寇莫追,如果贸然深入草原腹地,以幽州军力,势必造成城池空虚,万一突厥人杀个回马枪呢?”

当时幽州军亦在那场战事里损伤惨重,兵力有限。

程彰当时根本听不进去谢弦的话,只是对她的建议嗤之以鼻:“突厥人历来以骑兵为傲,此次十多万人被俘,对他们也是重击,且待我领军追击,端了突厥人的老巢,灭了他们的王庭,令突厥人俯首称臣,也算是一桩不世奇功。”

谢弦当时都快要吼起来了,拍着桌子大骂:“程彰,你是不是被军功冲昏了脑子?你出门去看看幽州军,看看营中那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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