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一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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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一华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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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干呕,整个人都抽搐了。
  呕吐终于稍稍停止了一些,南容瘫在床边上,满脸汗津津的,头发都贴在了苍白的脸颊上,胸膛不住地起伏,都没有力气换一个姿势,挣扎了好一会儿,张口说出来的话却声音都听不着。他咬了咬牙,深呼吸了许久,才道:“秦伯伯说了这疫病在口鼻之间传染,你……你不要靠近我吐出来的东西……叫秦伯伯过来……”
  风莲生生地忍住了想要踏过去的脚,出门唤小厮前去请秦越。
  
  秦越在外忙到快半夜才回来,足不沾地地又被拉去看南容,见着房内一片狼藉大吃了一惊,看着一直守在门口的风莲,又伸手把他的脉,松了口气道:“很好,很好,没有擅动,很好。”
  他着小厮去取了草木灰过来,又拿药熏丝绵堵鼻子,走进房里去,在呕吐物上细细撒了一层草木灰,再撒上了一层药末,取火折子点上煨了一会儿,才让风莲拿了帚子来扫去,又在刚扫净的地面上再撒了一层草木灰一层药末,点上了继续煨,才直起身来去看南容,一边道:“日后有类似突发情形,都按照这般做法处理。药便是我给过你的这第一个药方。阿容的病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因照看他而累上自己。”
  南容被这么一折腾更虚弱了些,听着声音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觉着秦越给自己擦净了嘴角的残迹,让他含进了一颗药丸,那药丸苦得要命,他却没有力气把它吐出去。极度疲累,却全身发烫得睡也睡不着,正是痛苦万分在床上努力扑腾却扑腾不出什么动作的时候,有人将他扶起来,他的背贴住了身后人的胸口,后面那人的身体带着凉凉的气息,染得他燥热也退去了几分,瞬时舒服了许多。
  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小莲花,你不能加热,倒是能降温……”
  风莲在他身后淡淡道:“睡觉。不睡就给你加热。”
  
  皮爱斯:关于瘟疫的一切,都属杜撰,不要认真……
                  第十二章 南秀到
  两人在这小客房内几乎与外界隔绝,好在风莲每天还能出门一次,多少能听说一些赈灾情况。
  岭南的几个州县城门俱已关闭,禁止平民进出。逸王将疫情上报朝廷,上面已着人运送药材进岭南。逢着灾年,虽然人都饿着肚子,几座庙宇里的供品却不见少,倒是能供人吃上段时间,于是那几座庙便被逸王拨了出来,用作隔离病患之用,幸而疫情发现得早,秦越的防治之法又有效,至今为止病患不多,几座庙还没有全住满,只是里面的人趁了地利之便日日求神拜佛。
  “穷人求财,富人求运,病者求愈,健者求保。”南容笑道,“越是灾年,庙宇自然越是兴旺。人力无用时,便只能求助缥缈的神力,不是么?”
  风莲怔了一下,细细回味了一遍他那句“穷人求财,富人求运,病者求愈,健者求保”,不由脱口道:“那你求什么?”
  南容想了想,道:“我很贪心的,什么都求。”
  风莲又怔了一下,想他老是找人赌钱,说求财确实说得通,身在王侯家不缺钱,自然也是要求运的,就算不得疫病也盲眼,求愈也是无疑的,至于求保,那自然几乎每个人都会希望。还真是什么都求。
  
  无言了一会儿,他便继续说下去:
  “秦大夫将防治之法与防治药方都写了下来,张贴在了各衙门的八字墙上。穷困人家,乞丐等等,都可前来领药。能真正治好此疫病的药,尚须时日才能制出。如今四处大乱,来此的米商也不得离去,却更加有恃无恐,米价丝毫不得降下。”
  “不过——”风莲顿了顿,还没继续说下去,南容听到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像是什么鸟落了下来。
  风莲松了口气,道:“说来就来了。”
  窗台上站着一只黑羽的小鸟,回头用喙梳理了一下羽毛,歪头看着风莲。风莲上前去,解下了它足上绑着的竹筒,拆开里面薄薄的纸笺,道:“我师兄过几日就到。”
  
  “送信的是鸟?”南容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了几圈,道,“居然能直接找到你这里?”
  “这只是雄鸟,这种鸟天生黑羽,雌鸟身上天生有一种极轻薄的香味。”风莲将黑羽鸟放飞,“我身上带着件物事,上面涂了从雌鸟身上提取出的香料,训练雄鸟时专门训练它寻找这种香味。雄鸟常常凭此香味寻偶,因此相隔千里都能将信送到。”
  这类江湖伎俩南容自然是从未听说过,听得兴致勃勃,道:“你叫你师兄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绑掉一个米商,逼其降米价。”风莲淡淡道,“这件事我不能做,否则难免牵连到此处。我师兄轻功极好,来无影去无踪,此地又无人认得他,这等作奸犯科之事,叫他来悄悄地做最适合不过。”
  南容恍然,又是一笑:“所谓官贼勾结。”
  风莲正色道:“正是。”
  
  他虽然还能跟南容笑着谈天说地,脸上却仍不免有一丝忧色,幸好南容看不到,不必花费力气作伪。
  几日来南容几乎没有吃下什么东西,都是吃下便吐了,如今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也懒得睁开眼睛。他虽然本就算不上健壮,但生就一张娃娃脸,看来还是圆润的,这么几天下来竟是下巴都尖了。
  风莲一时无话,只听得前两天带进房内的小火炉上水壶咕嘟咕嘟响了,便拎起来,在瓷杯里晾成温水,再倒进另一个杯子冲蜜糖。他告诉秦越南容吃不下东西,秦越在府衙中找了许久才找出了这半罐蜂蜜来,又嘱他切不可用沸水调和。
  
  被喂了一杯蜜水,南容困意袭来,沉沉地睡过去,无意识地握住了风莲的手,手心依然异样得滚烫。持续的发热不退叫秦越也束手无策,风莲只得再扶起他,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逆运真气使体温略微下降,让他能睡得稍微安稳一些。
  因为年龄尚幼,又向来不爱动弹,南容跟他触及过的师弟们完全不同,触手温软,腰又细瘦,圈在怀里感觉十分趁手舒适。南容渐渐睡熟了,脑袋歪过来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风莲扭头瞧瞧他,下巴微微抵在他头顶上,出了一会儿神,终于还是将他平放到了床上,转头去用秦越给的药包抵住了鼻子。
  他要照顾南容,自己便更不能倒下。
  
  运送药材与赈灾物资的车队这日夜里到了蒙州,能救一时之急,无论是逸王还是李主簿都大大松了口气。
  原本这一切都与风莲和养病的南容无关,所以风莲听晚上过来给南容施针的秦越说起此事时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同样松了口气。所以他在看到南秀推门进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南秀刚露了个头便被秦越推了出去,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做完才又准他进去,南秀原本心急火燎地赶过来,被这么一折腾倒是反而平静了些,朝着风莲道:“你这个侍卫是怎么当的?”又向南容道:“你这个小王爷是怎么做的?别人家都躺在家里好好享福,就你难得出一次门还弄得半死不活,劳烦我在京中听说了还缠着父亲放我过来,缠完父亲还得缠母亲,逸王那个爹是怎么做的?别人家儿子都宝贝得不肯放出来,就他这趟还把你带着……”
  
  他说话连珠风莲早就见识过了,如今和南容两个都被数落得噤若寒蝉,半晌,南秀说够了,才又一指风莲,向着南容道:“这么个侍卫要来做什么?你到底看中他哪里?”
  南容皱着眉苦思冥想,半天才艰难地道:“……长得好。”
  南秀想都没想就立刻呸出来了。
  “别呸别呸嘛。”南容笑道,“我虽然看不见,可是还是知道他长什么样的。”
  南秀没有话说,又忍不住呸了一声。
  南容被他逗乐了,道:“你看得见,知道他长得好的嘛。”
  南秀被噎了半天,终于第三次呸了句,没好气道:“你喜欢长得好的,我能给你找长得更好的。”顿了顿,只觉一口气咽不下,手指再次差点戳到风莲脸上,“我都比他长得好!”
  南容终于忍不住扑哧扑哧笑出来,笑了几声又忍不住咳嗽,用手捂住口,咳嗽声还是不停地传出来,越咳越是撕心裂肺。秦越皱着眉把风莲和南秀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第十三章 窗外客
  风莲与南秀两个人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咳嗽声丝毫不见停歇,南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着都是辛苦无比。两个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担忧之色,风莲稍呆了一下,南秀又没忍住一声“呸”,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风莲莞尔,在他心中南秀不过还是个孩子,自然不会跟他生气。
  许久之后,南容大约是实在咳得累了,咳嗽渐稀,时不时有一声。秦越在里边喊道:“我记得院里有棵枇杷树,摘半两叶子下来,刷净叶面绒毛,加半锅水,冰糖煮一碗端过来。”病症不明,他也不敢用猛药,只是南容咳嗽显是因肺热而非风寒,用枇杷叶总是没错的。
  秦越既然发了话,自然不会是差遣南秀小王爷,风莲应了一声,迅速去找枇杷树。
  南秀在门外道:“秦伯伯,如何了?”
  秦越道:“还好。”停了一停,“可以进来了。”
  南秀跨进门去,秦越在铜盆里煨着药粉,室内飘散着一股药香。秦越摇了摇手,南秀会意地将门关上,秦越道:“来叫药气熏熏。”
  南秀点点头,走得近了些,只见南容身子微微蜷起,细细地喘气,嘴唇都是白的。他叹了口气,蹲在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头,道:“你到底看中他哪里嘛。”
  
  南容笑了笑,想东拉西扯打发不了他,终究还是要好好说个一二三四的正当理由,便慢慢道:“如果你,嗯,假如。身上受了伤,还中了点毒,后面还有人在追,然后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有一点小麻烦,这点小麻烦其实也算不上大事,只是确实让人觉得是‘路见不平’。”他停下来,别过头喘了几口气,续道,“但是帮他解决这点小麻烦却要你动真力,还可能引得毒发……你会不会帮他?”
  南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不会。”
  开什么玩笑,素不相识的人,而且又是不危及性命的小麻烦,可出手帮一下忙倒是要危及自己的身家性命,白痴在做。
  南容一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闭着眼睛笑了笑,道:“所以啊。路见不平都不会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不会考虑一下之后怎么收场便出手的,多么笨的滥好人啊。”
  风莲是个滥好人,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南秀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说风莲。他向来伶牙俐齿,此时却有些词穷,半晌才闷声道:“从小只有阿容不会看不起我。”
  南容又笑了笑,低声道:“以后也会这样。”
  南秀知道南容的理解是什么,所以他保证了他自己绝不会死,以后依然会有阿容不会看不起他。但其实他要的保证不是这个。因为从小只有阿容不会看不起他,所以他也只看得起阿容一个人,同等之下,他自然也会希望阿容只看得起他一个人。
  
  风莲端着枇杷水横掠过门槛,手中瓷碗仍是稳稳当当,站稳了才来得及道:“来了。”
  秦越点了点头,端过碗来闻了闻,道:“不错。”说罢便示意南秀将南容扶起来,喂南容将枇杷叶煮水喝了下去。这样的水见效并不明显,南容仍是不时轻轻咳嗽,秦越叹了口气,喂了他一颗安睡的药丸,直起身来道:“对症的药有了些眉目,制成尚须些时日。”
  风莲与南秀又齐齐点了点头。
  
  第二日正是立夏。立夏于农夫来说是个大日子,农谚有“立夏不下雨,犁耙高挂起”“立夏不下,旱到麦罢”,立夏下雨是丰收的好兆头,尽管岭南如此贫瘠荒芜,人们依然对这一日十分重视,盼望着祭祀能感动了神仙,真保佑出个丰年来。
  因此立夏日也格外热闹些。因几座庙宇里都住了病患,今年立夏日的拜神人群便被拦在了庙外,朝佛像遥遥地拜,庙里的僧人不收供品香油钱,制了平安符赠人。风莲赶早出门,没多久当真带了个平安符回来,趁南容还没醒给他系在了颈中。
  他伸手撩了撩南容额前的碎发,见他难得睡得甜,嘴角也不自禁地微微扬起。
  还没笑出来,忽听一阵扑棱棱的声响,听来十分熟悉,竟像是黑羽鸟的声音。黑羽鸟前几天才刚来过,莫非师兄出了什么意外?风莲脸色一变,赶忙站起望向窗外。
  黑羽鸟支棱着羽毛停在窗框上,原本顺滑的黑羽此时东一茬西一茬,还掉了不少,看来是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了许久,浑身羽毛参差不齐的看来十分凄凉。
  风莲皱了皱眉,将它托到手掌上,轻柔地捋顺它的羽毛,看向窗外,向来平静的眼睛蓦然有了些凌厉的神色:“是哪位朋友?”
  
  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男子声音,似是隔了布片说话:“你出来。”
  风莲扭头看了一眼南容,生怕是调虎离山之计,答道:“不出来。”
  窗外男子显然未料到他会答得如此干脆,冷冷哼了一声,道:“不出来便不出来,我在外面也是一样。”
  “样”字音刚落,一缕劲风穿过窗子击在烛台上,烛台应声而倒,竟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
  即便此人是贴着窗子发此劈空掌,也距此足有五尺。
  风莲凝神戒备,却听窗外男子道:“下一掌便朝你来了。”
  同样是“了”字刚说完,强劲的掌力便直向风莲袭来,风莲双手交错如游鱼,那道劲气竟似有形一般被他笼在掌中,双掌上下翻飞数次,堪堪将劲力卸去,劲风破空之声再起,这一次却是袭向床榻!
  风莲脚下已移动不及,右手一托一引,竟将那股劲力接到右掌之上,右掌不及卸力,情急之下只得再以左掌去接,砰的一声响,生生自己将自己打翻在地。他虽倒地,此等引力卸力的功夫却是练得极为纯熟,并未受内伤,生怕窗外男子再次发难,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掌护在胸前,凝神听窗外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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