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一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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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一华年-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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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容想了想,便从怀里取了那支细瓶,递到他手里,似乎犹豫了一下,道:“小莲花……”风莲应道:“嗯?”南容歪头想了想,笑着摇头道:“不,没什么了。走罢,你一直这么抱着不累么?哎,虽然我挺喜欢。”风莲用唇触了触他的额头,迈步回房,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知道香木寺么?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这个寺。”
  
  南容不解他何以忽然提起此事,道:“因为京城确实没有这个寺啊。”顿了一顿才道,“我还是听哪个长辈说的,将近二十年前罢,香木寺起了大火,烧了一干二净。香木寺中原有一尊沉香雕成的佛像,沉香此物其实不是木头,而是树木汁液凝成的,是以软硬疏密不同,要将其完整雕成佛像实属难能,香木寺也因此得名,烧掉后许多人都觉惋惜。那次大火似乎还将寺中僧侣烧死了,因此香木寺便再未重建。”
  说话间两人已到房中,风莲将他放到床上,道:“我出去一下,很晚了,你睡罢。”
  南容缓缓点了点头,漆黑无光的眼睛不知想看着何处,终于静静阖起。
  他刚才犹豫一下,曾想告诉风莲,右眼似乎也变得跟左眼一样,依稀的轮廓都看不见了。
  
  醒来时只觉出床头坐着一个人,眼前却仍旧漆黑一片。南容嗫嚅了一下,轻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南容微觉奇怪,听风莲的呼吸,并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坐起身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掌,手掌上滑腻冰凉,血腥气直刺入鼻端。南容吓了一跳,跳下床去翻箱倒柜地找纱布,一边找一边道:“你哪里受伤了?”
  风莲呼吸平稳,听起来却始终与平日不同,南容不及追问,拿了药和纱布回床边去,握了风莲的手细细摸着寻伤口在何处,好不容易摸到他手心里握着一个什么尖利之物,似乎深深刺入了手心,南容大骇,不禁用力掰起他握的拳,惊道:“小莲花你做什么!”
  风莲气息冷淡,忽地拔出了那尖利物,仍旧一言不发地将它递到南容手上,南容不解地摸了摸,终于认出,原是他昨天交给府中下人的玉簪。
  
  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别住了,一抽一抽地发闷,南容张大了嘴,呆滞地朝着风莲,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硬是喉咙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风莲呆了半晌,一字一字,仿佛说一个字便花费了极大力气到道:“我询了一个老人家香木寺的遗址在何处……那里重建起的……便是京兆尹的别院。”
  南容听不明白,只是握着纱布轻柔地给他擦去手掌上的血,听到京兆尹三字时手不经意地抖了一抖,风莲任他动作,续道:“我是不是从未跟你说过,林伯的儿子是瓦匠,曾是京兆尹建别院时的帮工匠人。”顿了一顿又道,“或者,也许你早已知道了罢。”
  南容眨了几下眼,眼睛便不动了,只定定地用空无一物的眼珠对着他,风莲恍若不见,慢慢道:“我去香木寺,察觉不对之后立即赶往林伯住处,却已经晚了。”
  白湖语无伦次地对他说,老大说过,同逸王爷来往的书信,尽数藏在香木寺。那座寺庙是他们师兄妹初到京城时便去拜过的,老大多半是自觉罪孽深重,是以将书信藏于那里。然而香木寺早付之一炬,寺中僧侣都已葬身火海,其后那一块地便一直空着,直到前两年建起别院——新建房屋时必然掘地三尺,若当真还有一丝希望,比如那些书信藏得不错,大火之下尚有剩余——当真要寻这渺茫至极的希望,也只能着落于当时的工匠身上。
  这样一来,京兆尹在天子脚下的枉法妄杀究竟是仗了谁的势,当年从林伯那里听说儿子儿媳横死却不知究竟何处得罪了权贵的事,便因此似乎都能得到容易叫人信服的答案。而他昨夜,也仅仅只跟南容一人说起了香木寺。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女孩。”风莲又是一字一字艰难地道,“尽数死得血肉模糊。”
  南容张合着嘴唇,忽然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不开口时还好,一旦开了口,风莲全身都绷紧了,唇角紧紧咬住许久,才勉力心平气和地说道:“阿容你告诉我……你说,我便信。”
  南容用纱布将他的伤口缠好,收拾完毕,才慢慢道:“我说我昨天晚上只是在这里睡觉哪里也没有去,我说这支簪子我昨天便给了一个下人,我说你记不记得你半夜回来时,我头上就没有这支簪……我说这些,你信么?”
  
                  第五十四章 想不出
  风莲静默,南容又慢慢道:“香木寺当年出过什么事?不管你信不信,我当真不知道。”
  风莲许久才道:“我到林伯家中时,小茉还未咽气。”
  “她手中攥着这东西,说来人言道,是南容小王爷托他前来……”风莲哽了一下,道,“她还不到十岁。”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实在不用在临死前还说个谎话嫁祸他人。南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小女孩临死的指认,加上那支簪子,便是告到公堂,也可以算得铁证如山,风莲并不是……并不是因为他当初假意提拔过京兆尹而怀疑他,而是这种种迹象都实在太过难以解释。这个认知让他心境忽然之间便松快起来,答道:“我的确曾托人……”
  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紧,张口结舌说不下去,竟是愣在了当地。林伯祖孙今夜横死,京兆尹尚在狱中,若要动手,不用等到今天——等到今天,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前去那里的杀手,并不知道林伯祖孙的住处,才需要尾随被他托付了去那里的下人。
  
  那个下人他虽然不甚熟悉,但是嗓音听起来是认得的,确实是府中人,也没有假传父亲的口信。父亲叫人传口信只是临时之事,事先并不会有人预知。但这事若是父亲派人动的手,绝对不会如此大意将他儿子的簪子遗留在那里。除非……除非……
  “此人当真不怎么干净,吏部尚书核查之时翻出了不少隐案,只因一时无证,大理寺审案也没审出什么结果来,便一直悬着……”
  南临之言蓦然回响于耳际,莫非……皇帝陛下看似无意地提及这件事,只是要提醒他记起京兆尹的罪证,好……好趁机毁掉么?一念至此,南容只觉全身如堕冰窟,手伸向枕边,将扇子握在手中,心跳得如同要冲出嗓子眼,只得死死捏住扇柄,不敢现出丝毫异样来。风莲见他半天没有接着说下去,道:“什么?”
  南容扇子一展,遮住了下半张脸,道:“我刚才说到哪里?”
  
  风莲滞了一会,道:“你之前说过,曾将簪子交给过一个下人,那下人现在可在府中?我一定要查清……”
  “不用查了。”南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嗯我想起来了,我刚才说到我是托过人对罢,我想起来了,我托过人去解决掉那祖孙俩,省得日后麻烦。没想到我托的人不牢靠,竟然偏偏在今夜动手。”
  风莲愣了许久,道:“你说什么?”
  “嗯?说得太绕弯子了让你听不懂?”南容笑了笑,拿扇子轻轻摇着扇风,“简单说来就是你怀疑得对,就是我,不用查了。”
  风莲仿佛始终没有听懂他的话,唇齿紧闭了半天,才道:“为何?”
  “有什么为何。”南容仿佛觉得此事再平常不过,道,“自然因为京兆尹现今还有用,不能让他被人抓到把柄。你大约还不知道罢,吏部的头头要换人了,趁机在那里培植一个可以为逸王府所用的人日后大有益处。京兆尹人是不怎么样,官当得还可以,是个可用之材,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废了。”
  “这么点小事?”风莲一字一字地重复,仿佛不认得他起来,“两条人命也是小事?”
  
  “朝堂大事,为的是千千万万黎民的福祉。”南容轻描淡写地道,“为了这个,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罢。像我在岭南时便说给你听过的一样,这世上有什么公平的,不过是命……命不好,也怨不得旁人。”
  他抬起脸来,眼睛深黑,淡淡道:“不用查了,你当真要报仇,便冲我来罢。”
  不管其中有何关节,若是京兆尹此人是皇上要保的,便没有人能撼动了去。风莲若执意细究,若是当真冒犯了皇威忤了逆鳞,便什么人都保不下他。
  风莲倏然抬起手掌,看着他一脸的稚气的无辜,手举在半空半晌,却迟迟没有落下去,蜷起手指,道:“不会的,我认得的阿容即便是遇到一个不知来历的被官府追杀的人都会救、即便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将死孩子都会救。阿容你说,这是不是逸王爷的意思?你说,我信。”
  南容眼睛怔怔地朝着他,很久以前,在麓南时他便已想过,有一件事他必须揽过来,而一旦揽过来,也多半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按他的估算,到那件事瞒不下去的时候,多半应该来得及一同去看过那十里梅花香雪海了。反正原本也不一定能活到多长,但风莲的日子总还是很长的,留个香雪海的念想也可以。可是人算总不如天算,原来就算不是那件事,也会有别的。
  就当是长痛不如短痛罢。
  
  “别乱猜啦。”他淡淡道,“若是我父亲的意思,你见过哪个父亲自己做的事让儿子背黑锅?那个孩子于我又没有利害干系,救了便救了,还能博个美名。不知来历的被官府追杀的人……我没有告诉过你罢,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摸到你剑柄上的九道痕,恰巧我知道九道是怎么回事,因此觉得这个人不能轻易放过要骗来王府里再做打算罢了。”
  风莲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掌按上了他的脖颈,肌肤相触之下,只想得温柔往事,肌肤之亲,这一掌终是按不下去。南容笑道:“我劝你不要,这里尚是逸王府,在这里行刺逸王世子,不是什么好主意。小莲花,旁的事我自然无所谓,但干系到我爹,干系到逸王府,便只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什么大局,争权。”风莲终是慢慢地放下了手,“当真如此重要?”
  
  南容毫不犹豫地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风莲垂眼看着他,南容听着他平稳却冷淡的呼吸,伸手摸摸他的脸,手指触到嘴唇,那唇角抿得比平日里更紧,他想了想,掂起脚来吻吻他,风莲几乎是立刻将他推开去,与他离了有两三尺的距离,轻轻躬下身,道:“明日我会把十两银带过来。”
  南容木然点了点头,听着他转身出去。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他慢慢坐回床上去,弓起身子来。他明白风莲的意思,十两银,剩下不到半年的日子到期,他就不欠他了。
  
                  第五十五章 没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回帖我都有认真看啦oo不过嚼得最近无论回复啥都有种剧透的气息,所以我就识相地闭嘴鸟……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原本右眼尚能感知微弱光线,总能隐约知道白天黑夜,如今右眼同左眼再无区别,竟是连天是否已亮都不知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开口道:“他是什么人?”
  南容从床上下来,站端正了,道:“父亲。”
  逸王皱了皱眉,重复道:“他是什么人?”
  南容笑道:“他在府里不少日子了啊,父亲刚回来就见过他的,还一道去过岭南,不就是容儿的贴身侍卫么。”
  逸王不答,只一字一字淡淡地继续重复:“他是什么人?”
  南容仿佛终于被问住,思考了半天,道:“虽是侍卫,但与容儿很亲近。”
  逸王哼了一声,道:“亲近到这般地步的主仆,我倒当真没有见过。”
  “他是什么人,父亲不应该比我更早知道么?”南容只觉这样的问答辛苦无比,只慢腾腾地答着,“家中是如何背景、武功路数,所用剑的样式,我看不到,父亲都是看得到的。”
  
  他歇了一歇,低低道:“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什么剑,什么物证,都没有了,毁去了。容儿小时曾无意听到父亲与人谈及九道之事,后来懂的事多了便明白了。此事既牵扯到先帝,如若旧案重提,于父亲亦有损。既然发现了这么个人,容儿自然要好好亲近亲近,得了信任才能不动声色亦不叫人怀疑地将剑骗过来毁去。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实证了,旧事重提讨不了什么好,反正他对容儿亦是毫无怀疑,当着这个侍卫还能有些用处,父亲就当……没有这件事罢。”
  逸王的手指轻轻拈起灯罩,将它稍稍拎起,又突地放下,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
  “抄了这么多遍,总该是懂得贤王同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罢。”
  “自然自然,那是再明白不过了。”南容微微笑着将扇子展开合起,再展开合起,好几个来回之后仿佛恍然大悟了一般,笑出声来,“父亲不用担心,若是皇上当真下了旨,傅璃小姐自然是要娶过来的,至于那个……那个,男子之间怎可能有什么成亲之说?何况,不过是为了九道剑才趁机亲近,要想到什么不堪之事的话那可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逸王眼神平和,只是淡淡地到了他几眼,道:“我也没问这么多。”终于放下了拨弄灯罩的手,继续道,“我已叫人打听过,傅家那小姐才貌是很好的,只是因八字甚旺傅家,自她出生起傅家老大官运亨通,因此全家都对她十分溺爱,致使性情有些娇纵,眼高于顶。不过,嫁进我逸王府,可也一点都未辱没了她。你从小有些不知轻重,普通事体,便让让她算了。”
  南容默默地点着头,末了才道:“皇上他是已然明说了这层意思么?”
  逸王道:“没有明说,也跟明说差不了多少。明说便没什么意思了,皇上既表示了,当臣下的自然要揣测圣意,主动办好为上。今日下朝回来时同贤王商量了一下,既要让皇上放心下来,又不能叫皇上觉得我们瞧出了他此意甚急甚切,因此趁着你腊八生辰宴请群臣时,将婚事定下来,过完年再道两小感情日浅而深,奏请皇上定上个日子罢。”
  南容道:“傅大人既然在吏部,总是有用的。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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