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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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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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按部就班,熟稔得好像在自家厨房做饭一般:摘下挎包,塞进右手边的酸菜缸后面。然后弯下身,从左侧角落的空花盆里拿出两块砖头,垫在窗台下,这样既方便观察对面楼的5层,又不至于让双脚长时间地站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取出望远镜,拿出用食品袋装好的包子,放在楼道中的暖气管上—这地方既可以给食物保温,也不引人注目,万一有人上楼或者下楼,骆少华随时可以收起望远镜,迅速离开。

准备就绪后,骆少华向林国栋的房间望去。窗帘拉开,床上的卧具也叠得整整齐齐。小书桌上的笔记本呈闭合状态,平时摞在一旁的文稿也不见了。看来骆少华去交稿的可能性很大。骆少华看看手表,早市在九点半左右就散市,如果林国栋在十点前还不回来,基本就可以肯定他已经离家去供职的翻译公司了。

骆少华放下望远镜,稍感沮丧。不过这几个月来的跟踪,让他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耐心地等待。他伸手取下暖气管道上的食品袋,里面有六个肉包子,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骆少华取出两个,靠在一辆自行车上,慢慢地吃起来。

吃过早饭,他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喝了两口热水。胃里烧灼的饥饿感已经缓解,身上也暖和过来。骆少华点燃一支烟,打开笔记本,记下自己今天开始监视的时间和林国栋的情况。翻翻以往的记录,近一个月来,林国栋外出的情况明显减少,似乎外界的事物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看起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恢复自由后的生活。这个过程所用的时间比骆少华预想的要少得多。而且,林国栋开始找工作,并且对这份工作颇为用心,似乎并不打算再度自我毁灭—也许这家伙真的打算平静地度过余生?

骆少华想起了骆莹提出的问题:他能改吗?

女婿向阳的想法大概是多数男人内心的一种渴望:蠢蠢欲动,又放不下祥和稳定的家庭生活。最好的状态就是在外扮演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回家后摇身一变,化身为称职的丈夫和父亲。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当精力和财力都难以为继的时候,他也许会发现所谓千娇百媚都不过尔尔,卧榻旁熟悉的呼吸和清晨的一杯温水才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林国栋不一样。

毕竟,他做过的事情,是绝大多数男人想都不曾想过的。

胡乱琢磨了一阵,骆少华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十分了。他重新拿起望远镜,向林国栋的房间望去。室内一切如故,林国栋依旧不见踪影。看起来,他的确去交稿了。

骆少华看看酸菜缸后的背包,想了想,把背包拽出来,起身下楼。

重新回到22栋4单元501室的门口,骆少华先留神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安全后,他摘下背包,取出一个小铁盒,挑拣一番后,取出两根细长的铁丝。

他把铁丝插入锁孔,轻轻地拨动着,眼睛半闭,仔细感受着手上的触觉,十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用铁丝用力钩动,“咔嗒”一声后,门开了。

骆少华松了一口气,心中既慰藉,也有小小的得意,退休了,手艺并没有丢。

他迅速收好工具,拎起背包,闪进了室内。

抬眼望向客厅的瞬间,骆少华感到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二十二年前的情景,仿佛在眼前徐徐展开。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门框才勉强站定。

冷静。冷静。

不知道林国栋何时会返回,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要抓紧时间才行。骆少华反复告诫着自己,从背包里取出手套和脚套,穿戴完毕后,从客厅开始巡查。

门口曾摆放着一个木质枣红色鞋架,现在被一个宜家的铁质鞋架取代,上面只有一双棉布拖鞋,看起来林国栋最近并没有访客。客厅靠西侧的墙壁是一架米色格子布艺沙发,咖啡色的沙发巾已经很陈旧。骆少华对这条沙发巾还有印象,只不过它覆盖的曾是一张黑色牛皮沙发。

地板没有换,已经颜色褪尽,油漆斑驳,踩上去吱嘎作响。保持原样的还有客厅一角的大理石台面餐桌。桌上空无一物。骆少华走到卧室门旁的五斗柜前,拉开抽屉一一查看,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没有特殊的东西。他抬起头,看看五斗柜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笑容既勉强又尴尬。他还记得这张脸,记得那苦苦哀求的表情和揪住自己衣角的手。

想一想,她应该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客厅的东北角是卫生间,折叠门呈半开状态。骆少华侧着身子,勉强挤了进去,留意不要改动门被开启的角度。

卫生间里还有微微的潮气,洗面盆里尚有水渍残留,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牙杯和香皂盒。骆少华扫视一圈,把视线投向窗下的老式不锈钢浴缸。

他抿起嘴,走过去,静静地凝望着暗淡无光的浴缸内壁。它曾经亮洁如新,也曾经血水满溢。骆少华清晰地记得那些蓝紫色荧光的形态,流注状、喷溅状……王八蛋。骆少华暗暗骂道,他怎么可能还在这个地方平静地洗脸、刷牙?

四处查看一番,并无异状。骆少华从原路退出卫生间,走到北侧的卧室门口,推推门,被锁住了。他弯下腰,从侧面仔细看了看门把手,一层薄薄的灰尘依稀可见。林国栋犹豫了一下,决定放弃开锁查看。这是林国栋父母的卧室,而且很久没有被开启过,应该没有什么勘查价值。

他转向南侧的卧室,发现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人的体味、隔夜的食物以及洗漱品的混合味道。然而,骆少华闻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铁锈、泥土、初冬的水草、盛夏的暴雨……

骆少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定定神,开始打量室内的一切。

房间不大,但是摆放的物品很少,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就是衣柜和一套桌椅,倒也显得宽敞。所有的家具都是陈旧的样式,和二十三年前并无二致,连枕巾和被罩也是过时的面料和花色。室内唯一带有现代气息的就是书桌上的电脑和打印机。

骆少华俯下身子,发现鼠标的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看来这家伙对电脑的利用率相当高。他想了想,抬手翻开笔记本电脑,按下了电源键。

电脑无声地运转起来,很快,Windows的启动音乐响起,XP操作系统的蓝天绿地桌面也显现出来。骆少华松了口气,看来林国栋还不知道如何设置开机密码,否则又要费一番工夫。

他检查了一下硬盘里的文件,没什么发现,随即又打开IE浏览器,查看历史记录。林国栋在最近几日登录的多为新闻、在线翻译和专业词汇查询方面的网站。骆少华耐着性子,逐日查看下去,发现他在春节期间浏览过的网站最多,看来上网是他在那几天里唯一的娱乐消遣。

骆少华很想知道这些网站的内容,可是他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此刻尚不知林国栋什么时候会回来,时间并不充裕;二来,林国栋今天早上曾使用过电脑,即使自己清除了今天的浏览记录,万一这家伙懂得查看历史记录,难免会露出马脚。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拍下了其中几天的浏览记录页面,留待以后慢慢查看。

关掉电脑,又把鼠标摆回原来的位置后,骆少华看看手表,决定撤离。他退出卧室,关好房门,径直向门口走去。刚碰到把手,他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门镜里透出的光线也瞬间变暗。

骆少华急忙闪到一边,背靠在门上,留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几乎是同时,脚步声也消失了。

骆少华屏住呼吸,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林国栋回来了?倘若如此,正面冲突就不可避免。是开诚布公,还是夺路而逃?后者大概要更靠谱,因为一旦林国栋知道骆少华私自潜入自己的家,闹将起来,场面恐怕就不好收拾。

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等他进门后,一击将其放倒,趁乱脱身离开。骆少华打定主意,抬手将毛衣领子拉高,遮住口鼻,同时从挎包里掏出伸缩警棍,摆好架势,静待林国栋进来。

然而,几秒钟后,骆少华预想中的抖动钥匙及拧动门锁的声音并没有出现。相反,门外只是传来抖动塑料袋的细微声响,脚步声再起,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了。

骆少华心下疑惑,却不敢妄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竭力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响动。足足半分钟后,走廊里还是一片寂静。他再也无法保持耐心,决定冒险在门镜里窥望一下。

匆匆一瞥,楼道已经尽收眼底—空无一人。

骆少华松了口气,看来刚才那只是下楼的居民而已。他轻轻地打开门锁,先探出头去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迅速闪身而出。

快步走出22栋楼4单元,骆少华低下头,穿过楼间的空地,直奔对面的14栋楼,回到6楼的监视点后,他才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起来。

尽管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因为情绪紧张和快速行动,骆少华觉得疲惫至极,他足足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才恢复过来。

这次的入室“搜查”一无所获,更无法使骆少华对林国栋的评估有任何促进作用。骆少华能做的,只能是继续等待和监视。然而,这一等,就是华灯初上,夜色渐深。晚上九点之后,林国栋家的窗口仍是漆黑一团。

他的晚归,与近期的行动规律明显不符。骆少华不知道他的去向,更无从查证。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骆少华只能就此作罢。稍稍活动下僵硬的四肢后,他悄无声息地下楼,开车回家。

一进家门,骆少华惦记着去查看林国栋浏览过的网站,径直走向骆莹的卧室。一推门,先看到正在写作业的外孙向春晖。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妈呢?”

“没回来啊。”向春晖放下笔,“姥姥说我妈晚上有饭局。”

“嗯?”骆少华这才想起骆莹今晚和向阳的约会,他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她打电话回来了吗?”

“没有。”向春晖噘起嘴,“我还等着她给我的试卷签字呢。”

骆少华皱起眉头。骆莹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很少外出,即使临时有应酬,也会早早回家。今晚虽说和向阳见面,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晚还不回来。正想着,金凤推门而入,一脸焦急的表情。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金凤捏着手机,“骆莹还没回来。”

“我知道。”骆少华急忙扶金凤坐下,“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好几遍了。”金凤晃晃手机,“这孩子始终不接。”

骆少华心下更加疑惑,嘴上却安慰金凤:“你别担心,没准他们吃完了饭,一起去看个电影也说不定。”

“嗯,那倒是。”金凤的表情稍有缓和,起身去给骆少华准备晚饭。骆少华无心去开电脑,躲进卧室里,拨打向阳的电话。

铃声足足响了十几遍后,前女婿才接听:“喂,爸?”

“你和骆莹在一起吗?”骆少华劈头就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嗯?”向阳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惊讶,“不会吧,七点多我们就分开了。”

“那么早?”骆少华一惊,又追问道,“你没送她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怎么说呢,聊得不太愉快。”向阳的语气颇为尴尬,“骆莹那个脾气,您是知道的,自己就走了……”

骆少华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约在哪里?”

“华府大厦4楼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爸,其实我……”

骆少华没有继续听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华府大厦距离这里不足五公里,就算是步行,骆莹也应该早就到家了。看来,这孩子和向阳谈崩了,心绪烦躁之下,也许又找个地方去喝闷酒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拨打了骆莹的电话。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骆少华正要挂断重拨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骆少华的心一松:“莹莹,在哪儿呢?”

奇怪的是,骆莹并没有回应。听筒中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似乎身处一个空旷的室外场所。

“莹莹?”骆少华把手机贴近耳朵,“你在哪儿?”

听筒中依旧只有风声,渐渐地,骆少华分辨出其中还有一个人缓慢而平静的呼吸。正要开口发问,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呵呵。”随即,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骆警官,你好。”

骆少华握住电话的手哆嗦了一下,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攥住了,愣了几秒钟后,才失声问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的语气不紧不慢,“要找你女儿是吗?”

“莹莹在哪里?”骆少华噌地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你对她做什么了?”

“她现在恐怕不能接你的电话。”男人又笑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

“我警告你,”骆少华的声音颤抖起来,手机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你如果敢伤害我女儿……”

“我的手在她的胸上,三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还不错。”男人似乎并不在意骆少华的威胁,依旧自顾自地说着,“黑色的内衣。嗯,是我喜欢的类型,很性感……”

“你别碰她!”骆少华终于吼起来,“否则我杀了你!”

听筒另一边骤然陷入寂静。几秒钟之后,男人的声音再起,语气变得冰冷:“二十分钟后,地铁2号线,春阳路站,往世纪城方向,一个人来。”

说罢,男人就挂断了电话。

骆少华大骂一声,再拨打时,女儿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不敢再耽搁时间,起身向门外冲去,刚拉开房门,就和金凤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金凤吃惊地看着目眦尽裂的骆少华,“我刚才听见你大喊大叫的。”

骆少华推开金凤,只说了句“在家等我”就冲出了家门。

此刻已经接近夜里十点半,马路上的车辆不多。然而,骆少华仍然觉得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他坐在驾驶室里,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骨节毕现,冲所有排在他前面的车狂摁喇叭,至于红灯,早已不在他的眼中。

女儿,我的女儿!

一路狂奔,开到春阳路站地铁口的时候,距离对方指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骆少华锁好车,拎起背包冲进地铁站。跑到地铁线路示意图前,他草草浏览一番:2号线为横跨本市南北的一条地铁线。南边终点站为C市医学院,北边终点站为世纪城。骆少华没有耽搁,径直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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