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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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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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纸巾上有浮雕的玫瑰图案,质地很好,一点纸屑都没有。筠凉耐心地擦干自己头发上、脸上还有衣服上的果汁,她埋着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不知情的人看过去,都会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果汁。
杜寻心里那把怒火越烧越旺,顾不得筠凉刚才叫他冷静,他起身绕过陈芷晴,牵起筠凉的手就要走。此刻,陈芷晴忽然用一种极其凄厉的声音阻止了他:“杜寻!难道你要把我一个残疾人丢在这里吗?”
筠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涨红了脸的陈芷晴,云淡风轻地说:“你能一个人来,难道不能一个人回去吗?”
说罢,筠凉莞尔一笑,即不看杜寻,也不看陈芷晴,提起自己的包扬长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渐渐散了,杜寻召来服务生埋单,然后蹲下来,与轮椅上的陈芷晴平视。
“我现在送你回去,陈芷晴,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看见林暮色来了,顾辞远也顾不得跟袁祖域PK了,他把她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她跟我说清楚,那天晚上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一把推开顾辞远:“我跟你说了我不要听,你们发生了什么关老娘屁事啊!”
顾辞远怒不可遏:“你TMD要分手可以,但分手之前你先弄清楚情况,老子要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的!”
“清白什么啊!你的清白跟我没关系!我们早就分手了,谁跟你分手之前啊!”
“那个分手是你一个人说的,老子可没答应!凭什么在一起要经过你同意,分手不要经过我的同意啊!”
……
吵了好一阵,我才恢复了一点理智:“算我脑残,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在这里跟你这个傻子吵架,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找你的好兄弟杜寻去吧,反正你们一丘之貉,都喜欢三妻四妾!”
其实我真的不愿意说这些话的,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些话都是双刃剑,刺伤对方的同时,我自己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说,我就是忍不住心里那些委屈。
我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说要解释给我听,他以为只要把谎话编得好听一点,把理由编得充足一点,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顾辞远,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只相信我在林暮色的相册里,看到的那些由你亲自拍摄的巧笑倩兮的照片!
顾辞远刚刚熄灭了一点的怒火又被我点燃了:“宋初微,你TMD别没事找事,把我跟杜寻扯到一块儿说!这两件事根本TMD就不是一个性质,再说了,你好意思讲我吗!你TMD自己不也一样招蜂引蝶吗!”
到了这个时候,我和顾辞远话里不夹点脏话,就好像说不顺似的。
这些年来,虽然我们小吵小闹不断,但这样撕破脸皮的对骂,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我被他这个王八蛋气得都要哭了,也没看他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这一次我也实实在在得让他狠狠地伤心了吧……
当他说到我“招蜂引蝶”的时候,我们终于从旁若无人的世界里挣脱出来,想起了旁边那两个人。
袁祖域和林暮色一直冷眼旁观着我们的争执,袁祖域脸色铁青,林暮色的脸上始终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耐心地等着看我和顾辞远这对冤家到底预备如何收场。
提着包一个人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的筠凉,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要往哪里去。
冷静下来之后,她会想起当日在公寓里跟宋初微的那番对话,其实初微只是一时情急,而自己……自己却好像是蓄谋已久,要为满腔的怨怼和怒气,找一个出口。
因为不能对着杜寻发脾气,因为舍不得对自己发脾气,因为不像从前那样还有优渥的家世做靠山……所以只能把气撒在一个最无力反抗的人身上。
苏筠凉,你也真够狠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还有沈言……原本好好的,自己那天为什么要负气呢?这段时间的自己怎么好像跟马蜂窝一样,碰都碰不了得,谁一碰就要扎死谁似的。
苏筠凉,你真的要置自己于众叛亲离的境地才甘心吗?
想到这里,筠凉拿出手机,给沈言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很意外那头的人居然又是黎朗。她怔怔地想,难道沈言又把手机丢在黎朗家里了吗?
“不是的,沈言病了,喉咙嘶哑说不了话,我在她家照顾她,她刚刚睡着,你有什么事吗?”
“这样……”筠凉迟疑了片刻,“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上次的事情,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既然她不舒服,我就不打扰她休息了……”
筠凉刚想挂掉电话,那端的黎朗忽然说:“筠凉啊,你在哪里?”
这天的苏筠凉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都说白色显胖,可是她日渐消瘦的身体被这身宽松的衣服裹着,反而更显得楚楚可怜。惨白的脸看上去瘦了,令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
“你以前也这么瘦吗?”坐在“飞”的露天阳台上,黎朗微笑着问她。
筠凉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的起色很差啊,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吗?”黎朗的语气,真的就像是在关心着自己的妹妹。
也许是太久没有被人心怀善意和怜悯这样对待了,筠凉几乎觉得眼泪已经要涌出眼眶,她抿了抿嘴唇,转移了一下话题:“上次你说我像你妹妹,她多大了?现在在哪里呢?”
提起自己的妹妹,黎朗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僵了僵,眼神也从那一瞬间开始变得有些怅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一定有曲折。
“她比你大三岁,现在在我的老家开了一个小小的西饼店,每天跟奶油啊,蛋糕啊,饼干啊,酸奶啊这些东西打交道……”
“那挺好的啊,在那种环境中,生活一定很愉悦啊。”筠凉微笑着。
可是黎朗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用一种温和宽容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女生,他心里原本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可到了嘴边最终也只有一句:“可能是吧。”
外表看起来像某个欧洲小镇上的居民住宅的“飞”的对面,有一家很出名的粥铺,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要了一份蟹粥。
其实她还在生病,本来应该要忌口,但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很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热气腾腾的蟹粥端了上来,雪白的粥撒着些许绿色的葱花,看着就能激起食欲。
她摘下口罩,咳了两声,开始慢慢地搅拌着面前滚烫的粥。她看向对面露天的小阳台,今晚“飞”的生意看样子不是很好嘛,平时这个位子都是要提前预订的,今晚居然被某些心血来潮的人占据了……
黎朗死都没想到,在他轻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原本已经“睡着”了的沈言,在黑暗的房间里,忽然一下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的天花板。
我被顾辞远一把拖到林暮色的面前,她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顾辞远急起来像找不到方向的小孩子一样慌乱:“林暮色,你跟她说啊,你告诉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呢?”林暮色转过去看着他,一脸笑嘻嘻的表情,“接吻算吗?”
“啪”的一声响,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袁祖域急忙上前一步来看个究竟,抓着我问:“怎么回事?”
我这才发现,刚刚那两个耳光,原来是我扇在林暮色脸上的。
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我的行为思想话语全都不由自己的大脑控制了。这一耳光,又快又狠又干脆,好像事前已经排演过无数次,利落地甩在了林暮色的脸上。
她抚着自己的脸,半天没有动弹。
顾辞远也呆住了,到了此刻,他忽然什么都不说了,也许跟我一样,他的行为思想也已经不受自己的大脑控制了。
他用那种几乎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林暮色,后者在这种几乎相当于拷问的眼神中,淡然地捋了捋自己的刘海。
那一刻我很想问问袁祖域,你不是号称数学天才吗?那么难的数学题你都能求出一个精准的答案,那你告诉我,眼前这一团狼藉的答案是什么啊?
这种狗屁不如的生活的答案,TMD到底是什么呢?
袁祖域死死地抓着我的手,站到了我的面前,好像是要替我挡着什么似的。
过了很久,林暮色终于转过头来,即使是在湖边昏黄不明的光线里,也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左边的脸颊红了一片。
“宋初微,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打耳光,你有种!”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回过神来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顾辞远忽然大叫了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他脸上的痛苦看起来那么真实:“我靠!有什么事情大家说清楚行不行!别废话了行不行!”
就在顾辞远喊完这句话之后,林暮色忽然大力推开袁祖域,把我拖到一边,声色俱厉地对着原本要跟过来的顾辞远和袁祖域说:“你们都给我站在那里不准过来!我跟她说清楚就走!”
接着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宋初微,我抢你男朋友,你打我一耳光,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那你打我一耳光,我去勾引你爸爸行不行?”我也没什么好气。
她冷笑一声,并没有跟我就此纠缠下去:“顾辞远要我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情,好,我就告诉你。那天是我追过去找他,事实上,一直以来我确实都在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至于那天晚上……”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不是苏筠凉,在这种时候,我做不到面不改色。
也许是对自己的话引起的效果很满意,林暮色笑了。脸颊上那两个小小的酒窝里都盛满了得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牵过我的手,把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放进我的手掌:“这是我那天晚上带去的,一盒三枚,我们用掉了两枚,剩下这个,送给你呀。”
在她抽手之后,我颤颤巍巍地展开自己的手掌,那盒杜蕾斯赫然摆在我的掌心里。
抬起头,我看到了也许是我一生所能看到的,最恶毒的笑容。
'3'那个遗落在年华尽头的饥饿的小女孩,从来没有长大过。
那碗蟹肉粥只喝了一半,沈言就喝不下去了。人一生病胃口就特别差,她叹了一口气,结账埋单,重新戴上口罩,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她特意看了“飞”的阳台一眼。
坐在的士里,她的手微微颤抖地绞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而令关节发白。她心里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对自己说,沈言,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天晚上,夜幕中只有半弯残月,她凝视着它,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渐渐重叠。
在火车上要待上十六个小时,并且座位还是硬座是什么概念?因为这趟艰辛的车程,沈言在肮脏不堪的厕所里暗自发誓,以后去要超过五个小时车程的地方,她死都要坐飞机!
上车六个小时之后,天黑了,沈言从背包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那盒方便面,犹豫了一下,又塞回了背包。
她带的钱很少,每一分都不能浪费,必须保证每一笔开销都花在刀刃上。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的人都陆续陷入了沉睡,鼾声此起彼伏。她睡不着,除了闷热这个原因之外,还有饥饿。
那一刻,她很想哭。
太饿了,越是饿的时候越是容易想起那些好吃的东西。
她想起学校门口的那家面包店,那么诱人的香味每天都飘荡在空气中,玻璃柜里陈列着很多一看就知道色素添加过量了的奶油蛋糕,还有点缀着劣质椰丝的面包。沈言的同桌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女生,她每天的早餐都是鸡蛋、鲜牛奶配着奶油面包。
每一天,同桌抽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都在刺激着沈言脆弱的胃,以及自尊心。
在她有钱了之后,她每天都会去给自己买新鲜的奶酪蛋糕。
第一次买回奶酪蛋糕之后,沈言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因为吃得太急了,竟然哽住了,最后只好冲到洗手间里抱着马桶一顿狂吐,吐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才好一些。
她跌坐在铺着马赛克的洗手间地板上,扯着纸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自己说,你以后可以慢慢吃,再也不会只能远远看着看,再也没有人会跟你抢,再也没有人会让你自卑了……
可是内心深处,她明白,那个遗落在年华尽头的饥饿的小女孩,从来没有长大过。
的士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付完车费之后,她慢慢地走进小区,朝着自己住的那栋公寓走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从背着简易的行李离开那个毫无指望的家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成年女子,任何时候都要确保自己不会对局面失去控制。
黎朗,你不可能离开我的,谁也无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从“飞”出来,筠凉觉得自己心里比起之前被人泼果汁那会儿平静了很多,她由衷地对黎朗说了一句:“谢谢。”
黎朗手里拿着车钥匙,挑挑眉:“你不用总是这么客气,太生分了,沈言把你当妹妹看,我也一样。”
筠凉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凝视着黎朗:“我见你两次,你两次提起你妹妹,你们兄妹感情一定很好,下次她来这里玩,你可以带她跟我见个面呀。”
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筠凉心里知道,她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热情去结交新的朋友。黎朗也很清楚地看明白这一点,他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的车:“我送你回学校吧。”
筠凉点点头:“好。”
这段日子以来,筠凉一直和杜寻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店式公寓里,虽然只有几十平方米的空间,却似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流言蜚语攻击他们的地方。
无论是杜寻所在的学校,还是筠凉自己的学校,他们的故事以讹传讹,经过“艺术加工”,已经完全模糊了原本的轮廓,演变成了一个让他们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版本。
在那个版本里,筠凉是罪无可恕的第三者,杜寻是冷酷无情的负心汉,正是这两个人,联手逼得柔弱的陈芷晴不得不从六层楼上跳下去。
筠凉回到学校上课的那天,刚在位子上坐下来,周围的人就像见了鬼似的迅速从她身边散开,躲得远远的,还在她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把书摊开,安安静静地开始做笔记,脸上波澜不惊,而在同一时间,杜寻开着车去接陈芷晴出院。
坐在黎朗的车上,筠凉闭着眼睛听着歌,她并不知道,黎朗一直在旁边用余光打量着她。
用力地掷出那个杜蕾斯的盒子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撕裂成碎片,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丢下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再也不能忍受了,再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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